潮水季节

凡人琐事,有所思,有所梦,人生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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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净水 (小说)3. 向父母电告喜讯

(2013-02-27 11:11:40) 下一个

在杰的品性里继承了父亲严谨缜密和母亲勤快利索的优良特质,父亲,陆雄是司法机关的干部,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身穿制服,面目威严的公检法执法人员,而是政法委办公室老秘书,也就是机关单位的公文写手,一辈子小心谨慎,恭恭敬敬地为党国和官宦绞尽脑汁,舞文弄墨,效力献身。母亲,韩秀清是省级医院的药剂师,这个许多从医者的理想职业并不是她的志愿,当年读卫生学校选专业时只能是放射和药剂两者择一,杰的外公说放射有害身体,会得职业病就让她选了药剂,从此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几十年与化学药剂泡在一起,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就怕一毫克,一分子克当量有差错,一生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得神经病了,弄得陆雄在家总是设法让她脑神经松弛下来,陪她唱歌看言情剧来缓解她紧张情绪,陆雄一生中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恐怕就是,要得神经病也是我先得。尽管妻有意无意中给陆雄带来担心和压力,可是他在外面还是很为有一个在大医院做药剂师的老婆而骄傲的,他的同事朋友有什么寻医问药特别是联系住院这类每家常有的事,都会托他帮忙,即使是韩秀清在本院帮不上的,她的同学,有卫生学校的同学,有后来各种进修培训的同学,还有同学的同学都在各级医院或是医疗卫生机构,总能够得着人完成陆雄的交托,这更让他很有面子。

在杰高中分班时,陆雄极力要求她选理科班,虽然他心里是喜欢女孩子将来有份轻松文雅的工作,读文科也许更适合杰,而且他也看得出杰的才智天性中有他的遗传基因,对文哲学史有偏好和悟性。可是他多年的官场生涯经验和职场生活的无情现实使他对从文,从政这些依赖情商多些的职业由单纯的景仰尊重到无耐的悲悯自怜,他把自己年轻时的择业失误寄望于杰的未来弥补,希望她以后被人称作“陆医生”,“陆技师”,“陆工”,或“陆老师”,即使这个老师是幼儿园阿姨也行,而不是象他那样从被称作“陆秘书”到“陆主任”,再到现在的“陆调研员”几十年了无论怎么听似晋升亦或是封官定位的美头衔,他从来都没有满意和自豪过,就因为这些虚衔没有一点专业技术含量,封得越高越不自信,甚至有一种沽名钓誉的自卑感。女儿没能如他所愿成为“陆律师”,但多年后得知杰在美国改行当护士了,这让他欣慰许多,尽管他听不见人家美国人称呼杰“陆护士”,在他心里总有个“陆护士”,常常对人说起护士在美国是一份受尊敬并且是收入不菲的稳定工作。

话说杰当年的物理成绩一直上不来,尤其是电学部分的磁场定律,什么左右手定律搞得她既迷惑又畏惧最后完全没了自信,一上物理课就想逃课,一见到物理老师害怕,以至分班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班,而韩秀清也因为自己一生在实验室工作的辛劳和精神压力,不想女儿步自己的后尘走这条清贫艰难的科学之路,就随了杰的愿,对陆雄说,小杰的物理不好,高考时会拉下分的,她自己又没信心,还是让她读文科吧。陆雄考虑再三后,还是妥协了,对杰说,读文科可以,但以后也得选个有专业的专业。他说的有专业的文科专业,说白了就是象理工科那样的学一门手艺,而不是什么文秘,心理,哲学,甚至教育,工商管理和金融贸易这些他认为是“虚里冒套,耍嘴皮子”的伪科学。杰听他没有提及他自己的本行法律,是他本能地自我肯定和保护还是法律是文科中的例外?那段时间正好她看了些一些悬念片和警匪片,特别是当年达式常演的一部电视剧“你为谁辩护”,达在剧里扮演了一名律师,他气宇轩昂,义正词严的公正形象简直就是法律的化身,自那一刻起杰就有了将来当一名女律师的志向。后来杰高考发挥不错考取了省重点大学的法律系,毕业后陆雄为她启动了他从未惊动过的他司法界的关系,把杰安排到省司法厅工作,杰也才知道当时老爸为什么只同意她学法律,因为他只能在这个圈子里帮到女儿,仅此而已。

杰在家带薪休假的两周里无限地放松自己,习惯了坐夜班睡懒觉,不吃早饭,现在她想尽快调整回到正常人的正常生活频率来,努力早起能为他们父女俩做早餐,晚上在他们回来之前备好一桌可口的饭菜,然后全家共进晚餐,再看到古诗向他一样麻利的收拾完饭桌残局,洗刷晾干好锅碗瓢盆回屋学习去,他就和古朴去小区溜个弯,回来后看看国产连续剧。她实在是从心里享受这样真实而又平庸的日子。其实杰一直对自己期望不高,只想在家做个称职的主妇,在外有个称心的职业,一生没有大富大贵只要丰衣足食,没有大起大落只想四平八稳。这看似简单凡俗的日子要过好还真不容易,杰出长期以来非正常人的工作时间和生活习惯,工作环境险恶的人事纷争和脑体强度压力,杰有时甚至想改变自己的善良和真诚,觉得做恶人是那么轻松得意,总是能从他人的善良和谦和中得到利益,可是杰骨子里就没有那种耍奸使坏的能源,现实的不公和丑陋等种种与他良好愿望和艰难的努力相违的困惑挣扎,使杰消沉倦怠了很久,她觉得好人要过上个平庸舒心的日子怎么那么难,日子有时对她来说就是一连串的悴不及防的折磨,只是因为疲惫,因为不想把自己的无助委屈和烦闷无端地袭扰这个安定宁静的家,她唯有把自己那份职业的微笑也带回家里,把所有的阴郁和不快都消解在回家路上车内的音乐里,尽量一路放空自己,万事万物,一切的一切与我无关,那种心空无物的时刻她会有心灵的,精神的和身体的上无边无涯的通畅。

很长时间以来,杰出给父母的每周通话一次已经是例行公事,说实话他们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了,通通话无非就是报报平安,嘘寒问暖地问问老爸老妈身体,关照他们要舍得开暖气,开空调。那头也疼爱地要杰不要干得太辛苦,注意休息,保养身体。杰最不愿听的就是他们总是叫她辞去工作,说古朴一人工作够养家就行了,女儿眼瞅着就要上大学了,你也人到中年了,该好好享受享受了,国内想你这样年纪的人想得开的很,早就享乐人生了。每每听到他们这种好心又无知的劝告,杰真不知怎么回答,心想你们都是来过这里的,看过这里表面舒适安逸的生活的后面潜藏着多少艰辛和危机,工作挣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这里再美好东西没了工作就可以一夜之间没了一切。无论是公司还是个人家庭昨天还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今天就可能死气沉沉,郁郁寡欢。再说女儿上大学的学费在哪里呢?不工作,光靠古朴一个人那份生化工程师的工作支撑这个家,他压力多大啊!只知道瞎心疼我,怎么就不体谅他的压力和不容易呢?哪能象国内他们的同学那样,到了这份年纪,大小都是个官了,基本就是坐享其成,混日等退休了。杰深知在美国谁都有工作和生活压力,谁敢怠慢工作?要想生活得好就得勤奋努力,这也是她从小父母就教育她的那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现在还得反过来去教导他们?杰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时间和年龄的递增在拉大,变得越来越难以沟通了。

每次电话都是相同的内容,今天杰总算真有事可以谈了,而且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告诉他们。杰出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那011-86的号码,那头传来陆雄温厚的声音:是小杰出啊?怎么样?家里都好吧!杰兴奋地说,好的,好的!最近刚找到一份新工作,休息两周后就去新单位报到了。杰听到老妈抢过电话在问她,是什么工作,还要上夜班吗?还有那些菲律宾人吗?要换就换个好单位,否则就不要干了。听到他们又说“不要干”了,杰这次没有无语,而是宽慰他们说,是在小诊所里做医护助理培训,八小时正常白班,没有轮班也没那些麻烦事,工作强度和压力都会轻一些。听得出老爸老妈终于舒缓了一口气,没有夜班就好。那你要趁现在空挡时间好好休息,好好调养,一旦上班就没时间修养了。杰本想好好跟父母分享一下得到这份工作的机缘和对它的期待的,想听到他们为她的新起点和新转机的恭贺和祝福,可是他们除了表达对她的疼爱,已然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了无情趣了,包括杰对职业规划,工作的荣辱苦乐,生活情趣及情感等许多细节东西已无法深谈了。杰常常拿起电话或面对视频中的父母无话可说,双方都无奈地痛感陌生和淡漠。这种亲人间莫名的隔阂让杰很失望,很伤感。也许这就是在外面久了,又是生活在两个世界,时间和空间无情地隔离淡化了亲情,但是无论如何她遇事还是有父母可告知的,虽然只是通报而不是倾诉,今天能向他们电告喜讯这多少令杰在失望中又有了些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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