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4

杭光宗来到汉溪的第一个中秋节是在林音家过的。

张林两家虽然算是世交，但林副局长很注意避嫌，虽然张亮有心想时常上林家走动，借此和林音套近乎，无奈当初来汉溪时，林副局长就借着张亮父亲的口告诫他：“亮子，这次你林伯伯给你帮忙解决了工作问题，你到汉溪后和林伯伯一个单位，一定要注意影响。林伯伯是单位的领导，大家都盯着的，容易被别人嚼舌根，生是非。以后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尽量少往林家蹿。干好你的本职工作，该有的机会，看在你老子的面上，你林伯伯也不会亏你的，怕就怕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张亮其实从心底里是有些发怵林正道。这位长辈虽喜怒不形于色，却自有一股威严。张亮从林音口中多多少少也听得出林伯伯对他挺不以为然。有一次，他对林音吹嘘自己在部队上的英雄事迹，林音却嘴一撇，不屑地说：“我爸说了，你那当的是城市少爷兵，跟他们当年不能比的。”张亮也是个热血青年，听了这话，很是不受用。他自来到汉溪半年后，由于天性热情豪爽，结交了不少朋友，为了自己的形象，他也不愿意被说成是吃软饭的。他喜欢林音，打定主意要娶林音做媳 妇，但他想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那点儿陈年的交情。

毕竟是老战友的孩子，林正道总还是要关照的，更何况这是张亮来汉溪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所以林正道就让林音转告张亮来自己家过中秋节，又听林音提起新来的小杭和张亮是舍友，就特意叮嘱让两人一起来。

张亮这天晚上回到宿舍时，杭光宗又躺在床上看书。这家伙半边床垒的全是书，来汉溪时拖着的那只笨重的行李箱，有一大半行李装得是书。张亮自小就不是爱读书的人，所以遇见这么一个书虫做了自己的舍友，自然是觉得无趣。不过，他倒是不烦杭光宗，虽然话语不多，但如果是委托他办事，总是会很稳妥地替你办好，好像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偶尔玩笑开过了，也没见他有多在一起。两人有时也一起出去吃夜市，喝啤酒，杭光宗总是会抢着付钱，没有半点儿要占小便宜的意思。而张亮，如果遇见个大方人，他总是要做到比对方更大方才行。

听见张亮进门，坐靠在床上的杭光宗抬起头，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回来了啊！”

张亮情绪很好，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边，打开桌上放着的收录机，里面飘出刘德华的《忘情水》，他脱了鞋，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向杭光宗问道：“明天中秋节，你有什么安排吗？”

杭光宗苦笑一下：“我能有什么安排？离家十万八千里，想回也回不成的。”

张亮深有同感，说：“可不是吗？我虽然家比你近，可也不是说回就能回的。”又坐起来，接着道：“明天没安排的话，就和我一起去林局长家过中秋节。”虽然林正道是副局长，但人们都愿意叫他局长，好像如果硬生生把副字加进来，有点儿让人家脸上挂不住似的。

杭光宗继续看他的书，头也不抬地答：“你们关系熟，来往走动是应该的，我去干什么？”

张亮起身去倒了杯杭光宗每天都会准备的茶水，一仰而尽后，一边抹嘴一边说：“林音特意叮嘱我要带你去的，这是她爸的意思。”

听到林音的名子，杭光宗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书上转移过来，但他还是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仍就淡淡地回道：“林局长是怕我多心吧，其实不会的。我知道你们两家是多年的好友，你上他家去做客是应该的。我就不去了。”

张亮有些急了，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唧唧 歪歪，像个娘儿们。人家说了让你去，你就直管去。想那么多干什么！”紧接着，他又口气一软，用近乎哀求地语气说：“秀才，我还真希望你陪我去，林老爷子见我总板起个脸，看得我心里直发虚。有你在，可以分散他对我的注意力，这样我就可以全面向林音展开进攻。”张亮在人前从不掩饰自己追求林音的心思。其实这也是他的一招预先制敌之术，好让那些同样打林音主意的人趁早收心，别来跟他抢。

杭光宗呵呵一笑，说：“你把林音当敌方阵地了啊？”

张亮嘿嘿笑着说：“姑娘心可是比敌方阵地难攻多了。”又失落地感叹道：“想想小时候，在一起玩得多开心，俩小无猜的。我原来算准了她是喜欢我的。谁知人家大了，心也深了，对咱不冷不热，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最近我总要当面问个清楚才好。”张亮在杭光宗面前倒是不惧流露自己的挫败，他算准了杭光宗是绝没心思来打林音的主意，因为杭光宗是那样一个谨守慎微的人，张亮不认为他能做出多大的事，虽然他人不错。

杭光宗听得有些心烦，心想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与我何干？所以也没搭话，自顾自地埋头看南怀谨的《论语别载》。

张亮却很想再和他多聊聊这个话题，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有什么意思？

“嘿，秀才，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杭光宗愣了一下方才答道。张亮感觉他在撒谎，但也无心去揭破。

 “怎么上大学时没谈一个吗？你们大学生不是都讲究个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那是你们城里人干的，我们这些农村的穷学生，玩不起。”

张亮不同意，道：“你说这话可不对，感情的事，与穷啊富啊不相干的。我告诉你，我喜欢林音，不是因为她老爸是领导，想巴结她家。我是真心喜欢她，她长得漂亮，性格也温柔，不像那些疯疯颠颠的女孩。我长这么大，心里没容过别的女孩儿。“

杭光宗还是没接话。张亮也感觉累了，去洗手间洗漱 ，两人关于女朋友的话题就暂时停住 了。

而杭光宗却没了看书的兴趣，他想起了枕头下还压着的那封信，是父亲寄来的。

杭父在信里交待了家中的情况，报了平安。又叮嘱杭光宗努力工作，不要怕吃苦。刚入社会，要吃得起亏，不要太过计较。杭光宗很敬重自己的父亲，虽然只是小学五年级文化水平，但字却写得很工整，想问题也有板有眼。父亲还提到秀云，说秀云毕业后分在镇里中学当老师，时不时会回来看看他们。

伍秀云是杭光宗的同学，也是镇中学校长的女儿，更是杭父中意的儿媳备选 。秀云长相端正，师范专科毕业。这姑娘从小就对杭光宗一往情深。杭父其实也希望儿子能够在家乡找个媳 妇，外乡姑娘不知根不知底，他怕儿子耍不过她们。所以，这一次杭父借着夸秀云，让儿子主动去信，感谢秀云对自家的照顾，人家毕竟是姑娘，不好这么主动的。

杭光宗知道秀云是个好姑娘，也很喜欢她的纯朴。与秀云在一起，他感觉很轻松自在。两人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也常相互走动。秀云每次来看他，总是会帮他洗衣服，同宿舍的男生们个个都羡慕得不行，连女生中间也留传着别看杭光宗默不作声，却有个女孩对他服服帖帖。

但杭光宗却从没有戳破过这层关系。说不清为什么，也或许杭光宗从心底里还有些不甘心，他好象还在期盼着什么，至于期盼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