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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王怜花之15.快意恩仇,金花婆婆要借谢逊的屠龙宝刀

(2005-06-08 15:37:11) 下一个

15.快意恩仇,金花婆婆要借谢逊的屠龙宝刀

    

    我和你之间的友情

  虽然时常令我痛苦

  却正是这种痛苦证明了它是高尚的

  ——麦芒

  我的朋友范山是一个血性男儿,他读古金读出了八个字:前四字上回已说到,是义薄云天;后四字便是快意恩仇。喜欢快意恩仇的人,一定也喜欢我行我素,多半是那些矫矫不群的性情中人,而要能做到快意恩仇,除了要有绝顶武功外,还要心意决绝,比如黄药师,比如谢烟客,比如任我行,比如萧十一郎。婆婆妈妈之人,比如段誉;阴险虚伪之人,比如岳不群;都做不到快意恩仇。恩怨分明,以牙还牙,决不做以德报怨的事,此其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不做苟且偷生的事,此其二;心意决绝,手起刀落,决不做婆婆妈妈的事,此其三。否则,就谈不上快意两字了。快意恩仇的经典案例,首推谢逊和金花婆婆在灵蛇岛割袍断义那一段。金花婆婆要借谢逊的屠龙宝刀,谢逊却要金花婆婆先帮他找到张无忌。一个是明教的金毛狮王,一个是明教的紫衫龙王,双方谈不拢,终于不得不动手了。其时张无忌就藏在旁边草丛中,是这一片段的目击者,金庸在叙事时用的就是张无忌的视角。两人动手之前,是一段状物的白描:

  但听得四下里疾风呼啸,隐隐传来海中波涛之声,于凶险的情势之中,更增一番凄怆悲凉之意。两人相向而立,相距不过丈许,谁也不先动手。

  这几句状物白描好生了得,将那紧张的气氛烘托得几近凝固。为文之道,张弛有度,在这紧张的氛围下,高手如金庸是绝不会安排两人马上就打的,而必定要进一步以静制动,制造一种如同台风眼中的平静。果然,两人于极紧张的对峙情境中突然开始叙旧了:

  谢逊退了一步,声调忽变柔和,说道:韩夫人,从前在光明顶上你待我委实不错。那日我做哥哥的生病,内子偏又产后虚弱,不能起床。你照料我一月有余,尽心竭力,我始终铭感于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布棉袍,又道:我在海外以兽皮为衣,你给我缝这身衣衫,里里外外,无不合身,足见光明顶结义之情尚在。你去罢,从此而后,咱们也不必再会面了。我只求你传个讯息出去,要我那无忌孩儿到此岛来和我一会,做哥哥的足感大德。金花婆婆凄然一笑,说道:你倒还记得从前这些情谊。不瞒你说,自从银叶大哥一死,我早将世情瞧得淡了。只是尚有几桩怨仇未了,我不能就此撒手而死,相从银叶大哥于地下。谢三哥,光明顶上那些人物,任他武功了得,机谋过人,你妹子都没瞧在眼里,便只对你谢三哥另眼相看。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吗?谢逊抬头向天,沉思半晌,摇头道:谢逊庸庸碌碌,不值得贤妹看重。金花婆婆走上几步,抚着一块大石,缓缓坐下,说道:昔年光明顶上,只有阳教主和你谢三哥,我才瞧着顺眼。做妹子的嫁了银叶先生,惟有你们两人,没怪我所托非人。”……两人此时相距已不过数尺,呼吸可闻,谢逊听得金花婆婆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声,说道:那年你在碧水寒潭中冻伤了肺,缠绵至今,总是不能痊愈吗?金花婆婆道:每到天寒,便咳得厉害些。嗯,咳了几十年了,早也惯啦。谢三哥,我听你气息不匀,是否练那七伤拳时伤了内脏?须得多多保重才是。

  行文至此,旧时情义已然溢于言表,溢于纸上,再叙就显多余了,于是又到急转直下的时候。当阿离说张无忌已死时,谢逊知道金花婆婆骗了他,于是恩断义绝的时候到了:

  (谢逊)轻轻将殷离推在一旁,嘶的一声,将长袍前襟撕下,向金花婆婆掷了过去,这叫作割袍断义

  之后两人就动手了,双方毫不留情,与之前的娓娓叙旧形成鲜明对比。且看金庸如何下笔:

  但见谢逊的一招千山万水乱披风势斩出,金花婆婆更向左退,谢逊大喝一声,宝刀上粘着的十余朵金花疾射而出。金花婆婆啊呀一声,足下一个踉跄,向后纵了几步。谢逊是个心意决绝的汉子,既已割袍断义,下手便毫不容情,纵身而起,挥刀向金花婆婆砍去。

  所有这一切只发生在一小段时间内。谢逊和黛绮丝这两个性情中人,在短短的片刻间,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人生恩怨,于刀光剑影中,完成了快意恩仇的经典案例,其情其景之波澜起伏,令张无忌这样优柔温厚之人目不暇接。人生哪怕只有这样一次的快意恩仇,那也算是快意的人生了吧,而谢逊的一生都是快意恩仇的,从建功立业到滥杀无辜再到立地成佛,他都是心意决绝的——他也是金庸笔下惟一一个做人做事都绝不拖泥带水的读书人。在古金的江湖中,快意恩仇的人不少,但能集义薄云天,快意恩仇八个字于一身的,当推萧峰。相信很多人看到《天龙》第二部第十九回《虽万千人吾往矣》时,都会有血脉贲张的感受,至少我和范山是这样。萧峰为了替阿朱找薛神医救命,去了聚贤庄,那里正聚集着无数要取他性命的武林高手。下面这一段,讲的应该是义薄云天吧:

  (薛神医)问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何瓜葛?乔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阿朱道:你可姓朱?阿朱微笑道:我姓阮。乔峰点了点头,道:薛神医,她原来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薛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深交?乔峰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鬟。薛神医道:阁下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肉,否则怎能如此推爱?乔峰摇头: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从没见过面。

  这一段文字着实令人折服。惟一令人遗憾和不快的是萧峰那位神交的朋友实在不怎么样。后来金庸安排了一个场景,让我等痛快了一下,那是在少林寺前,萧峰一把捉住慕容复的后背,说道:萧某大好男儿,竟与你这种人齐名。手臂一振,将他掷了出去。闲话休表,言归正传。且说萧峰在聚贤庄中,面对群雄,杯酒断交:

  乔峰说道:两位游兄,在下今日在此遇见不少故人,此后是敌非友,心下不胜伤感,想跟你讨几碗酒喝……小杯何能尽兴?相烦取大碗装酒……这里众家英雄,多有乔峰往日旧交,今日既有见疑之意,咱们干杯绝交。哪一位朋友要杀乔某的,先来对饮一碗,从此而后,往日交情一笔勾销。我杀你不是忘恩,你杀我不算负义。天下英雄,俱为见证。

  当绝交酒喝到五十余碗时,一个令人难忘的细节出现了:

  向望海走上前来,端起酒碗,说道:姓乔的,我来跟你喝一碗。言语之中,颇为无礼。乔峰酒意上涌,斜眼瞧着他,说道:乔某和天下英雄喝这碗绝交酒,乃是将往日恩义一笔勾销之意。凭你也配和我喝这绝交酒?你和我有什么交情?说到这里,更不让他答话,跨上一步,已抓住他胸口,手臂震处,将他从厅门中摔将出去。

  我记得韩卫东常常跟我和范山说起这一段,说道那个向望海就大笑不止。此后是一场经典的以一敌众的战例,可堪和张无忌光明顶一战匹敌。多年来,范山兄念兹在兹的,就是萧峰义薄云天,快意恩仇的气概了。多年过去了,而今我更偏爱唾脸自干这四个字,也努力以此来为人处世。我已不喜欢说快意恩仇了,就像已不再吟颂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但我也不喜欢人若打我左脸,我将右脸也送上去。我喜欢唾脸自干,是喜欢自干二字。是的,不要用手去擦,让唾沫在脸上慢慢自己晾干,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和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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