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下本来想说一些小时候的事儿,最多就到小学初中,高中以后就不能叫朝花了。但生活就是藕断丝连,有时候只好来回穿插,好在这是自说自话,没指望着出书教育人。顺便说一句,我在前两年回国的时候专门去看了北京和重庆的图书城,那感觉基本就是对写书人的沉重打击:各个角落堆着的书比沃玛特的手纸还多。
1976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小书包还没背10天呢,老毛死掉了。全国笼罩在一片乌烟瘴气的悲凉之中。我从听过的广播里看过的少有电影之中和大人神秘的眼睛里知道老毛是个牛人。那时候比现在的新农村还厉害,广播家家有,早中晚三道。广播的开始曲就是东方红,结尾曲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虽然有个靠字,年轻点儿的网民千万别以为这是骂人)。广播还兴播时间,一般以这句话结尾: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XX点正。精确到最后一响,说明社会主义挺认真。
我也看过王小波说的三战一哈: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加上新闻短片西哈努克访华之类。战争中总是我军运筹帷幄,把敌人打得呱呱叫。实在顶不住了或者攻不下碉堡,总有丘少云董存瑞脱颖而出,所以少年的我越是看到战争紧迫的时候越是觉得我们要赢了。后来看了一些好来坞大片,总疑心那些导演一定看过中国的三战一哈。
至于大人神秘悲伤又恐惧的眼睛,那已经是多年的风景。我总觉得,有些悲伤是真的,但主要的是恐惧,因为不知道下一个运动是什么。饿着肚子闹革命不是那么好玩儿的,村里的老地主隔三差五就要拉去打屁股教育群众也不是假的。屁股不是钢板,打多了就会皮开肉绽。多少年后我对大规模的人类改造总是怀有戒心:改造的可能性是有,但基本都是朝坏的方向 --- 远的可以看看中国的朝代更替,近的有希特勒的纳粹运动。真的改变,只能从一点一滴的小处着手。老外说:One村姑at a time。
当然,8岁的我只能跟着大人老师一起戴黑纱,像个袖笼子。在黄沙飞舞的小学操场上,我的小心灵受到强烈洗礼:对刘文采的收租院恨之入骨,对老毛领导的新中国心向往之。我问老师,这个新中国在哪里呀?好像不在我们村中。老师说:别瞎说,你长大就会找到的。
小学的操场四周刷满了语录,其中的一条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到今天都没搞懂,这几个词怎么能排在一起。团结跟紧张是两码事儿,要严肃就不可能活泼 ---老毛的话就是这么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