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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校园 10) 二十年重过南楼 

(2012-05-23 19:58:48) 下一个

老魏老魏在哪里

昨晚突然就梦到了老魏。还拿本红宝书,在柳树下背GRE,戴个长长的耳机,有时偷偷地听mi国之音。那时我们就从背后猛吼一嗓子:敌台啊!老魏你又偷敌台啊!他就赶紧把耳机取下来,说别他妈乱吼,老子背单词呢,玉米糊的讲座。

老魏最终没有留成学,几年以后混进了中央党校,弄了个经济学博士,还在新闻里看到他侃侃而谈,在清华出了一本书,又被下派到河南的一个市区去挂职当区长,整天人模狗样的讲话。又半年,在网上一钩,老魏赫赫然成了中关村管委会主任。老魏当年也是一文青,跟我一起写过一些弯弯的月亮什么的。我现在保留的一本校园文字集,里面就有他的一本读泰戈尔的东东,很美很纯情。

学植保的老魏当年给我留下的最牛B的一件回忆就是:一个夏天的中午,他从西城到我王府井的办公室瞎侃,突然外面雷声大作,老魏猛然间一声尖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完球了!我的麦子啊!提了衣服就往外面跑。后来才知道,老魏作实验的麦种晒在房顶上,每天辛辛苦苦观察记录啊,几个月的历史就被一场雷雨冲走了,差点儿就毕不了业。我说后来你的实验数据咋整的啊,他说编啊,哥德巴赫猜想啊。

我出国那年,老魏终于跟一个姑娘泡上了。说美帝那边你去顶着,我还是跟主席学,在这边耗算了。我问他还写诗吗,他说他在观察,1999年正是怀念麦子年,新乡土实验诗歌,所以准备一边泡妞的同时一边整长篇组诗《麦子麦子我们的家》。老魏当上市一级领导干部以后,我试图跟他联系,准备回去的时候白撮当地的小吃,结果被老魏识破,说正忙着接待省级大员,请我改日在叙。 
 

站长和他的好友们

老五毕业的时候让全班都傻眼了,他闷不拉机地宣布说他要回眉山的老家去当兽医。我们说你学的不是兽医啊,人家兽医要五年才毕业,你没有本本怎么开业呢?老五说老乡们相信大学生什么都能干,不要本本也行。城里的事情看烦了,不如跟猪牛羊打交道来得简单。我们劝不过他,只好稀里糊涂地跟着唱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但私下认为是前两年革命给他留下了阴影。

2001年我回去探亲,顺便到乡场找这位当年的象棋高手。场上一打听,是个老乡都知道:啊啊,你找兽医站乌站长啊,他正在牛庄劁猪呢,半个钟豆回来。进到那个站长办公室,三五个人正围在一个方桌上打麻将,另外一张特制的凳子上铺满了棋子,那张大棋盘还是当年宿舍所有哥们儿凑钱给他买的,因为他下棋得了学校的亚军。

老五回来的时候,把手上的一个塑料袋子往桌上一扔,说张三,把猪卵子拿走吧,赶紧吃了让你老婆生仔仔。乡下流行吃什么补什么,老五后来解释说,张三老婆不生孩儿,天天就让张三来候着小公猪身上劁下来的东西。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问老五,我说你丫当年也算一人物啊,怎么就甘心一天到晚这么瞎混?十几年过去了,你还真成了兽医站站长啊。老五幽幽地虬一支烟,说你别你丫你丫的,你说你丫出个什么鸟国难道就真的比我劁猪快活吗?我一天吹龙门阵吃大腕茶下残棋还有几个兄弟伙一起耍,你呢?部里的厅里的那几个也都悄悄来这里吹过,感觉反正过得也不怎么样,人嘛,吃喝一世,跟猪没有本质区别。


铁嘴儿的过去与未来

铁嘴儿是园艺系蔬菜专业的,本来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而且宿舍楼都隔了老远。把铁嘴儿跟231拴在一起的是搓麻。我们宿舍9个男生8个搓麻,深夜了熄灯了点着蜡烛还搓,有的为了那个座位不被别人抢掉能忍着一天不上厕所,最后终于站起来的时候得让人搀着,慢慢地移动,然后终于可以活动了,一溜小跑上厕所,回来顺手抓一个脏不拉几的馒头,倒头就睡。

铁嘴儿在革命以后到我们宿舍搓麻,从第一天起就错把他乡当故乡,在我们那儿呆的时间超过他自己分配的窝,哄都哄不走。铁嘴之所以叫铁嘴儿,是因为他那个摸麻的标牌动作:右手拇指和中指先摩挲十来下,然后嘴唇紧闭,在一片哄闹之中他的右手摩挲着接近牌堆,然后像猫抓老鼠一样静静地探到那张牌的底部,再摩挲二十来下,然后大喊一声:清一色一条龙海底捞月!突然间把牌拍在桌上,哈哈大笑。他这笑声很恐怖,牌桌上的几位都立马垂头丧气,骂骂咧咧:铁嘴儿,你他妈真铁嘴儿啊。

学校有一个很革命的党委副书记,穿得很民工还喜欢微服私访。有一天悄悄摸到我们宿舍,那时铁嘴儿刚好正在摸最后一张牌,摇了几回头突然睁眼看见这么一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张口就骂:嘿那农民,修暖气呆会儿再来,没见老子摸不到好牌吗,倒霉!书记当场过来揪了他的领子,后来全校通报批评我们宿舍成了麻窝子。

铁嘴儿家好像有很多人民币,所以输赢其实都是他请客吃饭的多。到三年级的时候补考两次主修课都不及格,终于被遣送回家。就在第二次补考的前夜,我们都知道他性命悠关,谁也不敢跟他上桌子了。铁嘴儿镇定自若地说:教授已经搞定了,明天就是形式一下,来来来接着撮。那天晚上又搞了一通宵,铁嘴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开了我们赶赴补考考场。结果被搞定的教授又被更高的人搞了,铁嘴儿人仰马翻,卷铺盖儿回家。

几年前回学校,在校庆大会场边上贴了一张大红通告,都是捐款校庆有功被特邀坐主席台的。我晃眼一看,铁嘴儿赫赫然排在前面。一打听,铁嘴承包果园发了,早已成了学校的典型表扬人物,过去搓麻的往事已经如比尔退学一样成为传奇与笑谈。 

人生鱼梦袁大头     
 
人生鱼梦,这是老袁说的,因为他是湖北人,如鱼不分,得水就行。老袁在床下藏一砖头,天天晚上练半小时的肱二头肌,他不管这个叫砖头,而是狷头。

那时大学里操场下有许多暗窖,掀开井盖儿,下面埋藏着全校师生的冬季主要蔬菜:大白菜。有一个寒假我们都窝在学校里没回家,天冷的时候就在宿舍里架了火炉,上面弄一锅,去学校实验屠宰场找来排骨,然后趁夜晚下雪时分都黑暗处掀井盖取大白菜。我说老袁你是团支书嘿,逮着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老袁说,孔兄怎么说的,读书人吃点儿大白菜能算偷么?于是我们一个放哨一个下井,弄出一两颗就够三五天了。在大白菜和排骨的香气中,我们读了好几本鲁迅。

上面说的排骨,不是真排骨,是那种纯粹的骨头。那时的真排骨大约要2块人民刀一份儿,我们村里来的穷学生吃不起。听说献血可以免费吃两份排骨,我们排队去献血。我那时刚好100斤,属于正好可献的下限。但护士小姐把我的胳膊翻来复去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找到血管,连抽带挤,才出来150CC。我一看急了,这量不够跟我没关系哈,排骨不会给一份儿半吧?护士说:算了,便宜你,还是给你盖两个章。老袁更惨,排到了,一检查说他太胖了,血液里面什么指标超标,不让献了。我把两份排骨端回来放到宿舍,就出去了三分钟上个厕所,回来就少了一份。我看见老袁在抹嘴,心里那个气呀。老袁说:人生鱼梦,有福同享。后来老袁告诉我,给我们抽血的护士是学校兽医系毕业的,不然他的指标肯定合格,两份排骨任我吃他保证不生气。

老袁跟我一样爱码字,但他码的是革命文学。就靠这一招鲜,他在京郊丰台从小秘书干起,而今混成了北京建行的信贷主任,成千上万的银子从他的手下批出,房地产杂志上还有他的论文。官儿作大了麻烦也来了,第一次回去的时候还能跟我们几个老家伙通宵搓麻,前两年回去就不灵了,说忙啊。边上同学说:金融官僚双规概率高,老袁小心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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