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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周玫在办公室见到两位律师时,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位律师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我们是应当事人程致远的嘱托,来交代他遗产分配事宜。”
周玫呆了半晌才晃过劲儿来。她盯着来人的眼睛问:“程致远?什么遗产?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另外一位女律师从面前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个大封信,推到周玫面前,低声道:“程致远先生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他的遗嘱上有您的遗产分配事项,抱歉到现在才来找您。我们奉命把这封遗书,和相关资料送来,给您签字。”
“遗产?你是说致远?他,死了?开什么玩笑?他不是结婚了?他不是生,生孩子了。你们找错人了吧。对不起,我很忙,没工夫接待你们。”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脚下的路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走越虚。
“周玫女士,等等,程先生得了骨癌,已于4月27日去世了。他嘱托我们务必把他的遗书亲手交给您。”
“遗书?”周玫眼里浮出了泪花,她怎会忘记当初她离开他家时,他竟冷漠地连通电话、短信都没有。难道他当时就生病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失魂落魄被他接到寓所的那晚,他说她发烧了。但是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似乎比自己的还烫。难道,当时他就已经生病了?怪不得,他从来不提让她搬到他的公寓长住的事。难道?想到这儿,周玫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子前,执起了摆在桌上的信件。一看到那熟悉的字体,泪水夺眶而出。
亲爱的玫
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人世。千言万语,我无从说起。当医生告诉我化疗后的存活几率只有20%时,我想了很久,与其让你让你跟我一起伤心,看我走,还不如让你恨我,这样对你的伤害会更小。
过去的两年里,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去偷偷地去看你。我越来越虚弱,看着你还像过去一样朝气蓬勃,衷心祝福你!
知道你喜欢我那套唐格林路的公寓,特意留给你,做个纪念。
继续你新的生活,原谅我的无情!
永别!
致远
夕阳如血,玫子用律师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那所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进来的熟悉的大门。
斜阳照在大厅灰白色的大理石上,几缕尘埃在无声地空气中旋转,一切安静得似早已荒芜。
她低头照例脱鞋,眼泪却滴到了门口的黑色的长毛地毯上。
房间的摆设都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他所有的物品。衣橱,抽屉都空空如也……“致远——致远——”她大声喊了起来。他太残忍了,骨灰撒入了大海,连个墓地都没有。他甚至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个人物品,他就忍心如此赤裸裸来去无牵挂,不留给活着的人一点念想吗?
走进厨房,她记起来第一次她住在这里,就是坐在厨房的这张椅子上,舀着手里的哈根达斯冰激凌,看着致远递给她一串房门钥匙,当时她眯眼对致远说:“只是两个房间留给我,我还嫌太小,要不整套房子让给我,还差不多。”
致远回答:“胃口这么大?不过我欣赏!不甘心当小兵的人,才会成为将军。”说着他走上前,摸摸她的头。
如今呢?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也许就因为她的一句戏言,他却一直记着,临终还要写进遗嘱,要把这套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双层公寓送给她。
良久,她擦干泪水。走进他的书房,坐在书桌旁,伸手打开了电脑。屏幕显示请输入密码。她试了他的生日,不对。试了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她蹙眉,走到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旁,窗外是一片绿茵茵的树林。几只黄色长尾小雀矫健地低飞而过,就像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他们相遇在李川峰与王欣蕊的婚礼。那天正好是8月10日。她坐了下来,输入年月日。鼠标慢慢地旋转,进入了他的电脑。
他们曾经的初遇,竟然是他的电脑密码。
她还以为他移情别恋了,还以为他忘恩负义地去结婚生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对着电脑屏幕泪流满面。那个移情别恋的人,居然是自己。
所有的文件都已经被清空。
她无意中点击了垃圾桶,里面还有一个仅存的文件。她点击restore。
居然是一本相册。
所有他们曾经拍过的照片,十年前她跟他一起吃海鲜大餐,一起去古镇买瓷器。后来,一起吹蜡烛,去云南旅行。
还好,这些都在,可以让她看个够。这应该是他最舍不得删除的文件了吧?
她害怕这么珍贵的文件会突然不见。把它们全部备份,发到了自己的邮箱。
晚上,吃过饭,她照例去看那些照片,发现自己的邮箱里有两封刚收到的信件。
第一封,寄件人名字叫地球的流浪汉,也没有邮件主题。玫子原本想删除,手一颤,邮件被打开。
居然是猪三写的来信!
玫子:我回无锡了。我决定结束流浪,重新开始。有空回来找我。
付了一张精美的室内静物照片。
另一封邮件是上海股票信贷a公司写来的,提醒她签订的某公司股票转让协议两个月后到期。需要她签署附件,已延长股票转让期限。
玫子对着那份邮件沉思片刻,摁下了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