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玫子接到猪三的电话是两天后的下午,当时她刚从公司回来,坐在自己的书房的转椅上读逸鑫的电邮。
逸鑫的电邮是这样写的:他们跟恒乙集团合作顺利,但是每个季度恒乙都委派财务公司对他们的财务支出、下阶段工程进程、房地产市场前景进行风险评估,并根据这个评估决定划多少钱给他们。这哪里是风险投资,明明是抵押贷款。 逸鑫的言外之意,想让玫子帮着吹吹枕边风。这样合作实在太累了,搞得他们公司花个请客吃饭的钱都得掂量着。过两天,恒乙的财务公司又要来审核了,整个公司人心惶惶。别的投资公司都是一次性付款,哪有合作成乞讨模式的?而且,现在国内房地产行情回暖,再这样合作下去,他们真吃不消了。
读到这里玫子蹙了眉尖,假如她跟致远提这件事,致远会怎样看她?起初,虽说大家都口口声声说这只是场爱情交易,但相处时间越长,越想忘记当初的借口。
逸鑫又写到,欣蕊把川峰撵出了家门,说要跟川峰离婚。因为川峰跟自己的下属搞暧昧,据说还金屋藏娇。川峰不想离婚,而欣蕊又不肯息事宁人。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两个孩子都送川岩家了。听说欣蕊回新加坡了,川峰叫逸鑫带话说,可能会直接打电话跟玫子联系。
玫子皱着眉,读着这些鸡飞狗跳的家事。此时,玫子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
“玫子,我是朱山祺,我现在在新加坡。”猪三开门见山道。
“哦,今天刚到的?”玫子明知故问,想起那天在酒吧看到猪三向一位歌手鲜花的场景。
“来了两天了。陪一个朋友来演出,会待一两个月。”
“一起吃个饭?”玫子摆弄着桌上的一盆吊兰问。
“好。玫子,你小心点,”猪三突然语气凝重地说,“那个叫谢红的,你知道她的事吗?”
“谢红?”玫子心头一惊,她几乎都忘了这个人了。最后一次碰到谢红是在无锡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当时谢红正对自己死搅蛮缠,被川岩的手下给拦住了。后来,川岩问起过,她就一五一十把遇到谢红的事都说了。她以为这事就了结了,现在猪三居然又提到这个谢红,“怎么了呢?”
“她本来快生了,是个儿子,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流产了。后来,她家又着火了。几爿店和酒厂都被法院查封了。”猪三犹豫了一下,“你出入小心点,因为,我女朋友,青青,嗯,长得有点像你,谢红找了她两次,疯疯癫癫的。说是全是你周玫害得她,没了儿子、没了家,要找你算帐。后来青青冲她吼,说她不是周玫,真正的周玫在新加坡。结果那个谢红嚷嚷: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我挺担心你的,所以跟你说一声。”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玫子立刻想起谢红说起的裸照。假如谢红真收着她的裸照,倒是一把火烧了来得彻底。难道谢红家的火灾与这有关?还有流产是怎么回事?回想起来,当时谢红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六七个月大了,怎么会流产?玫子的心一直往下沉。难道是川岩指示人去做的?她记得母亲曾叮嘱过她:去新加坡留学了,不要再回无锡。李家的事太复杂,你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在国外比较好,不要被他们耽误了。母亲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喂,玫子?玫子?”猪三喊了两声。
“谢谢你,山祺。”玫子心存感激地说,“我一无所知。”
“玫子,”猪三长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原本我不打算来吓唬你的。只是青青说,在浦东机场瞥见个人像谢红。不过浦东机场这么多人,去不同地方的。估计她是第一出国紧张了。”
“不管怎样,要谢谢你们。周四一起吃晚饭吧?你选地方,定时间?”
“好啊!呵呵——我发短讯给你,再见。”
放下电话,玫子对着逸鑫的电邮发了好一会儿呆。又想起了川岩,自己的大哥,从小到大他最疼自己。假如她跟川磊为了什么事起争执,都是川岩替她撑腰。难道那个谢红说的是真的,冯浩南是李家告发的?为什么冯浩南会一直在收集李家的证据?冯浩南的那些店面和厂房呢?为什么妈妈一直叮嘱她不要再回无锡了?
她思前想后,有种从高空落入深渊的感觉。抬头看看时钟,快六点了。今天不是周末,她跟致远并没有预先安排什么节目。致远经常出差,平时又要回家看望母亲,所以玫子跟他约好了每个周末两人一起度过。这周他没出差,人在新加坡。此刻,她特别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谢红,听听他的意见。
想到这儿,玫子拿起致远送给她的红色雷克萨斯LS的车钥匙,决定给致远一个惊喜直接去他家等他,她走下楼。
致远的寓所里空无一人。玫子来的路上顺便去COLD STORAGE 买了些菜。
致远的双层公寓是在闹市区TANGLIN ROAD 附近。记得第一次去他家,他们刚从新西兰度假回来。放下行李,两人坐在厨房的小餐桌旁,致远递给她一串钥匙。
玫子揶揄道:“你把钥匙给了我,我不是经常要来?要是碰到别的女人怎么办?”
致远呵呵一笑,道“假如你不介意帮我打扫的阿姨是女的话。我这里很多空房间,买东西、逛街、还是去后巷中国领事馆办个签证之类的都很方便,我可以让两个房间给你放东西,但是,人必须得给我分享一个房间。”
玫子正舀着手里的哈根达斯冰激凌,朗姆酒和葡萄干混合的香味溢在唇齿间。她咬着小木勺,眯眼笑道:“嗯,真周到,连办签证都想到了。只是,两个房间留给我,我还嫌太小,要不整套房子让给我,还差不多。”
“胃口这么大?不过我欣赏!不甘心当小兵的人,才会成为将军。”
“总裁讲话就是跟我们工薪族不一样。我倒想听听总裁的志向是什么?”
“我也不过是个工薪族。”致远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玻璃杯,“我只是在给我父亲打工,不必经过人事部面试罢了。除了那个恒乙集团是我主动请缨,其他的职位都是他的指令。这个房子,虽然是用我的积蓄买的,但,其实,”他苦笑了一下,“还不是我父亲给我的? 但,有一点,他自己也承认了,我做得很出色。我主要是靠自己的实力。坦白讲,那种决策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很让人着迷。”
“如此成功的富二代,一定有很多女职员、女客户追求吧?”玫子鼻音很重地问。
“哪家的醋瓶子翻了?”他笑着凑到她面前,“我压力很大。说句不好听的,我只是个私生子,甚至连家族的晚宴都没参加过几次,比不上他的两个女儿。以前住在母亲那儿,每天早上去上班,母亲都会送我出门,亲自帮我拿包。她没说小远你要争气这种话,她很怕给我压力。可是从她眼里,可以看得出。我只有拼命工作,以前遇到过一个女孩,借着她的名义搬了出来。但,找不到八年前那种感觉,后来分手了。”致远说完,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我经常出差,帮我看着我的窝,这里安静,没人打扰,安心做你的事,不好吗?”
玫子有一刹那的犹豫,心里想到的却是她第一段失败的婚姻。跟浩南在一起的时候,一开始两人相濡以沫,时间长了,彼此生厌。她不想犯同一个错误。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只是男女朋友,交往大半年了,他始终未向她求婚。虽然她对婚姻这个乏味的东西,并没有太多的憧憬,但不管怎样,应该保留最后一点空间和退路给自己。
“川岩帮我处理了一些股票,我手上有不少闲钱,与其放在银行,还不如买套公寓,也算我在新加坡有了个落脚点。别生气,我们约定,每个周末一定在一起,好吗?”
致远面无表情,一双黑眸在她脸上逡巡许久,他放下她的手,转身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门。
“致远?”玫子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他取了冰块,泡制了一大杯苏打水。他先倒了一大杯给自己,仰脖喝了几口,许久他才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他转身凝视着她,手里端着另一杯苏打水,慢慢放到玫子面前,苦笑道,“你总让我感觉,你并不信任我。”
他说完,转身又走到冰箱门口,用凉水杯往冰块盒里添水。他的身后是窗外黑色的夜幕,白炽灯光照在他身上,他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孤单,就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玫子蹙眉,起身默默走到他身后,环臂从后抱住他的腰,从他宽阔的肩膀向上望出去,窗外却是漫天璀璨的星光。她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其实,他们两个又何其相像,都是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一辈子在追寻着温暖和安宁。他们又一样的迟疑、后怕,向往着完美,苛求着完美无缺……
玫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煎了五成熟的牛扒,煎了椰花菜和土豆片,做了一道简单的蔬菜色拉。有峻合那样的狐朋狗友,致远的寓所里永远不缺好酒。
把厨房收拾停当,她去洗了个澡。她有不少随身衣物放在致远的衣柜里,她换了一件深蓝色吊带丝绸睡裙,外面罩了一件致远的蓝色浅格子衬衫。
转眼,窗外已黑了。玫子发了条WHATSAPP 给致远,“还在办公室?今晚你打算吃什么?”
“在忙,你呢?对了,玫子,周末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玫子发了这个消息之后,致远就再也没回复。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了,牛扒也冷了,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她舀了一些色拉,吃得味同嚼蜡,后悔应该跟他约好了再过来,但即以如此,惊喜还是要做到底。想到这儿,她关了客厅的灯,走进卧室,拉上窗帘,只打开电视,选了一个文艺电影,倒在床头看得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寓所门口一男一女的对话声,紧接着是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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