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识
1、
大约五年前,张探长介绍珍珠给田讼师的时候,珍珠就觉得自己跟这位大她10多岁的男人有缘。第一眼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稳重可靠。张探长寒暄之后,田讼师只是冲她微微一笑,说了句“刚才那首曲子,弹得真好!唱声也靓!”
“田老板既然喜欢,那就多多来捧场。珍珠先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珍珠说着用茶几上的茶壶斟上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碗递给了田讼师。
“呵呵,多谢。”田讼师微微一笑。
“珍珠小姐奉上的茶自然是醇厚甘甜,沁人心脾了。”张探长着一身长衫便装,心不在焉似地在一旁打着哈哈。
这时几位茶客互相说笑着匆忙离开,其中一位不留神猛地撞到了珍珠胳膊,珍珠手腕一晃,茶水立刻翻了出来,打湿了田讼师的肩膀。茶客回身弓腰,举起头顶的帽子,道了几声抱歉,就匆忙离开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田讼师........”珍珠急忙放下茶盅,手忙脚乱地掏出怀里的手绢,帮田讼师擦拭。她心里却忐忑不安了起来,在这茶楼混了这么久,万一要碰到个蛮横的主儿,今天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这儿,她慌张地斜眼瞥了一眼田讼师的脸,又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想寻到郑嬷嬷的所在。
“不打紧,不打紧,等下出去走走就干了。”田讼师却只是用手稍稍掸了一下长衫,毫不在意似的。
“珍珠在这里赔罪了。”珍珠心里倒委实过意不去了。
“珍珠小姐不必多礼,小事,莫放在心上。另外,刚才所听珍珠小姐的弹唱,可真正是着姑苏一绝!”
珍珠见状忙陪笑说“小女子在外讨生活,承蒙前辈照料了。不知张老板、田老板想听些什么琵琶小曲?”
“《昭君出塞》吧。张老板,意下如何?”田讼师侧身问张探长。
张探长正在四处张望,应承道,“好、好。”
珍珠刚转身离去,田讼师就招手叫来了跑堂,“点珍珠30首。”说着,把白银塞进了他手里。跑堂的点头哈腰,嘴里直叨念着“承谢”。
田讼师跟张探长是旧相识,老朋友见面分外高兴,张探长就约田讼师到茶楼听曲吃点心。另外,这云华楼离田讼师手上一个案子的案发地点也近。
话说这姑苏城里有一家卖玉石珠宝的店家,店主姓姚。这天清晨,姚家深宅大院里的丫环、伙计就各自叫喊奔跑着跟炸开了锅似的。原来,姚家当家的姚老夫人和儿子姚少爷被人在厢房刺死了,各自倒在血泊中,死状悲惨。这可是两条人命的大案,警局的张探长立刻赶到了姚家。
张探长勘察现场,最后,在姚少爷卧房柜子的角落发现这家宋管家常用的手帕,上面还沾有血迹。而这宋管家已有多日未在府中出现,据说,携家眷回3个时辰路程以外的老家探亲去了。而且,这宋管家是姚老夫人的嫡亲弟弟,这姚家老少一死,全部财产就落到了宋管家头上,所以动机也有了。事不宜迟,很快张探长就抓获了这个宋管家归案,只等日后发落。
因为这飞来横祸,宋夫人焦虑地彻夜未眠。她担心姑苏城里有人设计要陷害他们宋家,就央人去沂水县找到了田讼师,重金请他帮宋管家洗脱罪名。于是,田讼师就来到了姑苏城。
田讼师心头疑虑重重,他刚去过了姚家大院。佣人们都说:平日老夫人做事果断,为人豪爽。少爷人长得文质彬彬,正在给他介绍亲事,谁知道就摊上这等飞来横祸。再问案发当日的细节,个个推说天黑夜深,睡得正熟,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看到。这件案子似乎毫无头绪。
这时茶馆门口走进来一位头戴低沿帽的人,他附身在张探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田讼师,你稍坐,我先行走一步了。下次我们再约。”张探长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田讼师一时间却被珍珠弹唱的小曲吸引了,他用手轻轻打着拍子,低声哼着曲子。
“田老板,好雅兴。感谢田老板赏脸给小女子点歌。”珍珠走到田讼师身旁时,田讼师还在寻思着这棘手的案件。
“哦,客气了,珍珠小姐,请坐。不知,珍珠可知道,姚家珠宝店的命案?”田讼师不动声色的瞥了四周几眼,压低声音问道。
“那可是大案件呀!您先稍等一下,”珍珠坐在田讼师对面,招手叫来了茶房,“再来一碟绿豆糕、蟹壳黄和一壶上好的碧螺春,算在我账上。”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已经把云华楼外的幽幽河水染成了黄澄澄的颜色,波光涟漪中泛着金灿灿的光泽。茶楼的茶客渐渐少了下来。
“宋管家的家人托我再查查这个案件。不知珍珠小姐有何听闻吗?”田讼师见四周茶客渐少,小声问珍珠。
“您,可真找对人了。田老板。”珍珠俯到田讼师耳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一向不过问。但,这件事,也许我还真能给您帮点忙。”
“哦?珍珠,你请说。”田讼师又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左右,压低声音问道。
“那是一个月前,有俩个老茶客非要我跟我的姐妹柳菊到他们住的旅馆打麻将。那些茶客很难缠,软磨硬泡,我们到了半夜才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各乘了一辆人力车回家。当时天色甚晚,而且远处还传来隐隐的雷声,我担心下雨路滑,就叫车夫抄了近路。拐过弄堂,我们走的就是姚家大院外面的一条小路,姚家那条路上种了许多树,黑灯瞎火的,要不是实在想早些赶路,谁也不想从那儿走过。当时,夜很黑了,没有一点月光,借着姚家院子里若明若暗的灯火,我恍惚就瞧见,院墙上突然掉下一个大东西,唬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本以为是撞见鬼了,心想这下小命要不保了。车夫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他还“啊”了一声。可是这时,我看到那个东西居然站立起来像是个人,他似乎慌慌张张地就朝我们奔来,到近前,差点撞到拉车的那位爷,他身子一斜,还在我身旁的扶手上靠了一下,那人始终垂头弓背,没吱声,就匆忙跑掉了。我的魂都吓没了.......”珍珠捂着胸口,直摇头。
“哦?你当时觉得那人有什么特别的吗?”田讼师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人,中等身材,模样真没看到,说起特别之处,我倒记起来了,他身上有股子味道,挺香特好闻,但我一时还想不起来那是股什么味道了?”
“当时,大概几时?”田讼师问道。
“很晚了,三更吧。”珍珠说。
“是这样........”田讼师沉思良久,“你认得那位帮你拉车的爷吗?”
“那位爷,我常遇见,就在这条街上行走做买卖的。他是苏北淮安人。左眼眉梢长了一颗很大的庑子。你只要看他一眼,就认得了。”珍珠轻快地说。
“你说得这些可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我还要来看你,假如你又想到什么了,可以到山塘街东头的“福瑞布庄”找一个姓冷的掌柜。他是我的故人,你只把要说的话告诉他,或者写封信给他就可以了。我只能下次再来聊表谢意了。”田讼师说着招来了伙计,结了帐,就匆匆离开了。
2、
这几天正是七月的中元节。每到过中元节,山塘街上的几十家商铺就一起出钱在街口搭法师座和施孤台,请万福楼饭馆烹煮些全羊、全鸭、鸡、鱼,摆些瓜果、发糕等祭品,另外请寒山寺的高僧和一行和尚来做法事。
黄昏时分,珍珠刚走进云华楼大厅, 就见到郑嬷嬷正带着几个姐妹在自家店门口临时搭起来的神坛前点香。
“珍珠来了,你也快来点几株香,许几个愿,图个好兆头。”郑嬷嬷说着,朝珍珠递了个眼色,让她去旁边捻几根香。
珍珠不敢怠慢,点了三根香,跟众人一起祈福祷告。她祈求神灵能让李锐松早日平安归来,上次收到他的信中还提到他很快就可以告假回来探亲,珍珠虔诚地把香插进香炉里。这时,一阵风吹过,一股浓郁的芬芳直沁入心脾,她深吸了一口。在一旁的柳菊不经意地说了句,“这佛香,就是好闻,让人心安神定。”
珍珠心头一动,这香味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姚家大院旁小路上遇到的神秘人身上的味道吗?她又深吸了几口,没错,的确就是这股味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前两天,她还在瞎琢磨那人身上是股子什么味道,为什么这般熟悉,现在这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第二天一早,珍珠从旅店出来就向东街的“福瑞布庄”急步走去。布庄的伙计刚刚开门。一看有主顾造访,忙点头打招呼,“冷掌柜呢?”珍珠劈头盖脸地问。
“哦,您稍等,我马上到后面叫去。”伙计走后不久,里面柜台踱进来一位身材敦实黑胖的中年人。“不知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麻烦你,帮忙把这张纸条交给田讼师。”珍珠放下刚问柜台伙计借来的笔,“尽快!”
果真一提到田讼师,冷掌柜的脸上立刻摆出了谦卑的微笑,脸上的肉也绽满了,“好、好!一定、一定。”说着他接过那张墨迹刚干的纸,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檀香”,冷掌柜脸上立刻显出了狐疑,他上下打量着珍珠,然后说“我怎么看着姑娘这么面善?”
“我是云华楼的。您把这张纸交给田讼师就是了,个中缘由他自明白。再会。”说完,她莞尔一笑,转身走出了店堂。
田讼师接到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到云华楼等珍珠。但,事有不巧,他没等到珍珠,无奈下,他留下了点50首歌的钱,就直奔城里的警局。
一路上,田讼师心里在盘算着,假如那个凶手身上带着檀香的话,这人不是庙里的和尚,就是香烛店里的伙计。但,这姚家,堂堂一间珠宝店的店主,家业偌大,又怎么会惹上这等人物,莫不是他们与什么人结过怨?
他直接去牢狱里探望了宋管家,追问道,“宋管家,你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请再仔细想想姚家跟什么人结过怨?”
宋管家犹豫片刻,终于和盘托出了姚家的惊天秘密。
七年前,姚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府上买了位叫绣梅的丫鬟。这个丫鬟刚来时衣衫褴褛,一脸灰尘,只是在洗衣房做个粗使的丫头。但只两年下来,绣梅就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俏丽。宋管家见她心性灵巧,就被派她去伺候姚夫人的起居,做了个随身丫鬟。宋管家整日呆在姚家,一来二去,他与这绣梅就暗生情愫,并偷偷幽会了好几次,已经在商议给她赎身,另置宅院了。
那几日,姚夫人正独自带着少爷回娘家省亲。这晚,钱老爷醉酒夜归,却与绣梅生米煮成了熟饭。一觉醒来,姚老爷只得写信给夫人,要她及早归家,他要纳绣梅为妾。 姚夫人心里极度不快。表面上,她只能与自己的丫鬟称起了姐妹,但却视绣梅为眼中钉,内心的嫉恨却与日俱增。
一个月后, 绣梅居然“怀孕”了。8个月后,她腹痛在家哼哼,痛得死去活来,说是要早产。她生产的时候,姚老爷本以为8个月还未到分娩日期,正在外办货。姚夫人就叫弟弟宋管家到房内,哭诉她的不幸,再加上姚公子当时正感肺疾,终日咳嗽不止,这要有个万一,姚家的家产不就落入了绣梅这个鬼丫头的手里?她命令宋管家不许通知姚老爷,也不许去叫产婆,就让绣梅在屋里“自己生”。
谁曾想,绣梅在屋里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宋管家实在不忍心,见姚夫人睡下了,就支开身旁的佣人。偷偷从后院唤来了产婆。夜深时分,绣梅生下一个女婴。宋管家深知这个女儿确为自己的骨肉,他害怕女儿惨遭姐姐的毒手,就匆忙叫产婆带走了女儿。谁知道天亮时分,产妇开始血崩,血流不止。宋管家只得去央求姚夫人,宋管家只敢禀报说绣梅生了个死胎,不吉利,立刻就在外面埋了,现在产妇大出血,急需就医。姚夫人沉思良久,“生死由命吧,谁也不许去唤医生。”因为是大白天,宋管家干着急也没办法。到了黄昏时分,产妇就昏死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就一命呜呼了。宋管家肝肠寸断地来找姚夫人,姚夫人只淡淡说了句“这是她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别人。赶快葬了吧,被褥这些都不要了。天气太热了。”
宋管家匆匆安葬了绣梅,又去找了个好人家领养了自己的女儿,不在话下。事情虽是如此,但在各位佣人眼里,却道这位姚夫人心肠狠毒害死了绣梅和她的孩子,这个宋管家还是位帮凶。
听到这里,田讼师心里不由地感叹起来,片刻,他问宋管家,“绣梅的老家在哪里?她可有什么亲人?”
宋管家沉思良久说,“我听说她家在无锡府附近的李家庄,她家中还有个哥哥、妹妹。”
田讼师拉上了张探长,旋即就去找那位拉车的苏北爷。
第二天,田讼师就与姑苏城警局的探长去了绣梅的老家。在那里,他们打听到,绣梅的哥哥在姑苏城打工有四、五年的光景了,据说在一家香烛店里做伙计,最近一年都没见过人影。张探长自去张罗搜捕绣梅的哥哥,不过半年的光景在镇江府地界找到了她哥哥。她哥哥知道事有败露,只得认罪。原来,他心里对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不明不白惨死姚家的事耿耿于怀,当初他多方打探绣梅的死因,知道后,更是心如刀绞,早有了要复仇的打算。他在苏州的时候,一直留意姚家的动静。经常跟踪宋管家,有一次,看到宋管家的手绢掉在路边,他就顺手捡了起来,当时就在盘算着日后如何“栽赃嫁祸”。那日,趁着夜黑人静,宋管家又出门的机会,他就潜伏进姚家,为绣梅报了仇。
好久不见!还是惦记着此文的更新,没关系的,有空再继续吧,我会抽空来看看的,不要有压力哦!
祝春安!
无语的天堂后来改成中篇了。算是给了个交代。
对不起《雁南飞》的读者们。因为,写这篇,花了很多前期工作,后来,工作一忙,资料都散失了。2015年完全没心情写东西。一拖就没影了。对不住大家了!
祝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