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誌《祭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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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母文

 

    維西元二Ｏ一五年十月九日，中元四七一二年八月廿七日，哀子劉立誌於天之涯楓葉之國泣血撰文，致祭中央之國顯妣左柳鶯老孺人，並當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其墳前，頓首呤曰：
    嗚呼天乎，吾母仙逝！悲訃倏至，始疑終駭。昏昏乎山搖地轉，戚戚焉如履空天！瞑瞑然慟哭於心宇，慘澹澹而涕盈滿眶，溢湧泣血！
    嗚呼！吾母鮐背，思明身健，子孫滿堂，怡享天年。然天昏蒙，致其骨折，自是不起，住院藥醫。藥醫不治，體狀益差，遂致身瘓，幾不能言。夏聞母危，與妻抽暇，飛歸省母，母呼兒名。母病趨平，同妻回加，購票朽月，賈畢護母。天昏無道，未及餘歸，躬親護母，母已逝矣！歔欷！無怪乎數日前中秋之夜，賞月郊原，秋月穿梭於愁雲之間，特大超明，奄忽影食月蝕，月色血紅，血月吞天，貌似有言，周遭陰風颯颯，天際若有狼嗥，不禁觸目慟心，感傷莫名，慌惶悲恐！
    噫嗚！窀穸之痛，莫過哀子。憶母之平生仿佛，音容盛德，而年往不追，親去不見，欲養不待，不禁萬感交懷，五內崩殞！
    嗟乎！吾母享壽，九十有一，育有子女，二女三男，歷經艱辛，母愛無限。昔走日本，抱長子避巖洞，水滴子頭致瘡，母故尤惡倭寇亦。知青返城，為長女勤行，理返城職事之繁瑣，母未言累也。次子幼患重病，母夜半負兒千丈，至院救命，又遍訪近醫致癒，不曾復發，母常感豪慰矣。幼子餘大學已，當分本市，有人己利，吾簿遠發，母為之往返十餘，行程千裏，義正辭嚴，攜吾簿歸本市授事，時秋雨綿綿，母囙此小疾，然甚覺自豪，曾無怨言耳。幼女羸弱，母顧其利，先期致仕，以得幼女職事，母時感甘慰亦。文革下放農場，薪水被扣，一餐數文，黃花梗菜，母自忍饑飽子女也。文革退職故裏，饑寒窮山，插秧割禾，縫補舂磨，煙熏雜菜，蘿蔔麥麩，縱腹背交貼，勞累暈眩，母亦省與子女食矣。噫籲！吾母辛忍，惟願子女其生改善，則甚歡喜，心不求報，故天下唯母愛最廉，世間惟吾母至宜矣！
    谘嗟！吾母盛德，懿範嘉行，潤若雨露，昭如日星。嗚呼吾母！婉愉慈惻，濟弱扶傾。疾惡如仇，大膽勇敢。聲名顯赫，全縣三英。有魄有才，仕至副區。待人接物，應酬周詳。公平真誠，童叟無欺。頭腦清晰，明察秋毫。深知民情，為民出聲。條理整潔，裏外俱長。勤儉持家，裕時思貧。不言苦痛，性格硬朗。烹織書繡，心靈手巧。蒔花種草，含飴弄孫。政治沖擊，誌才未展。觀嗣之福，時日苦短。噫嘻嗚呼！昔有窮人家主，窘困潦倒，母常濟之以肉飯。母妹家貧，雖隔千山，母常授之以幾榻衣冠。鄰裏病弱稚艾，母常送餚以慰。同事後輩，母常嗬護備至，傳經解惑，幫助鼓勵，深得愛戴矣。昔徵稅山林僻壤，盜賊如麻，母負手槍獨行，孤膽勇敢。文革受整，掛牌遊鬥，造反派呼一批鬥之號，母乃還呼一針尖麥芒之言，無所畏懼，大義凜然。地痞流氓，滋擾銀行，母嚴斥懇訓，智退惡行。職事能幹潑辣，母列邑三英之一，巾幗英豪，如雷貫耳。母有君才，擢副區長，惟兄在臺，怨受牽連，政治迫害，斷送仕宦。母處世待人，應酬周詳，義厚情重，親疏悅慕。母退職故裏，為民分物，堅持平待，童叟無欺。出門觀天，入戶閱臉，家事世事，世故人情，母識辨分明，周到處理。母為多屆縣議員，常入民間，體察民情，遞提議案，解民之苦。母內外一把手，家事整實，外事理焉。母甚儉不費，邊角廢料，縫補修理，常戒富裕思貧賤也。母有小痛，未嘗聲張，輒強撐也，生拮之時，亦不向餘開口矣。母思巧工良，能為諸壇菜，諸醃肉熏肉油浸肉，烹飪諸味菜式，編織諸式衣冠，錦繡諸種衣畫，所繡悲鴻之馬，如生可掬，其書法之作，赴京獲獎得嘉。致仕後除烹織書繡，母亦於陽臺後院，種植樹木花草，或帶孫子孫女，一碗飯菜，一把屎尿，祖孫嬉戲，享天倫之樂也。母之偏恨有二，生受政治沖擊，仕途折斷，雖負君才宏誌，不得伸展；欲久視子孫之福，卻有日苦短，遺恨駕鶴矣。嗚呼！天昏如斯，致其老夫失賢妻，子女失慈母，女婿失泰水，兒媳失婆婆，孫輩失奶奶外婆矣，冥陽兩隔，幽明惚恍！歔欷悲乎﹐嗚呼哀哉﹗
    噫籲！母育之恩，寸草春暉！憶餘幼時，憨直不謊，倔強樂朗，人稱笑僧，深得母愛。母文革受難，無瑕照料餘兄妹，乃使幼妹居幼園，為餘兄弟置書畫棋牌，以居家遊戲，讀書學畫，避戶外動亂之禍，致餘兄弟少小傾心於文章繪畫。言畫，則父母為餘畫之蒙師，母與餘講大畫家齊白石之事，教餘粉筆於地畫齊白石之蝦，父則教畫戰中之坦克，皆簡數筆，栩然如生，激餘畫興，致餘畫道亦。餘中學寄宿，去家數哩，每至週末，母乃坐於單位門前，眺遠瞻望，或一等數時，而餘歸裏，每雞鴨魚肉，妹曰素餘不在家，常食雜菜亦，嗟乎，思之心酸！餘大學卒業之綿雨秋季，母為攜歸遭錯送遠地之吾簿，往返十餘，雨程千裏，以致小病一場！及餘執事，結婚生子，母常不憚辛苦，為餘帶子，不時助資，輕餘荷負。嗚呼痛哉！思母之恩，頭緒萬端，心悲情慟之時，難免掛一漏萬！
    嗚呼！母恩浩蕩，此生難報！餘心稍慰之事，乃迎母出國，小住楓葉之國，然餘忙之際，母炒菜炊飯，裝貼畫框，腰酸手疼，不言苦痛！另餘與妻入楓葉之國原始森林，采世藥之最補，野生返老長生之靈芝仙草，寄與母食，以表心意。然縱不死回生之世間仙藥，亦不免吾母之逝，回天無力也！噓欷！仲夏省母離別，不意竟成永訣！聞母最後一言，已是呼喚兒名！如今呼母不應，非因錯黑夜白晝，隔萬山大洋，實縱萬裏電耳，亦莫能助矣！兒既不複聞母之噓寒問暖，亦不得複問母之生無恙否！痛呼！在生之時，母有氣場，隨兒遷徙而縮張，弗論遠近，輒護兒也。今兒失恃，但隻行於未知矣！願母有靈，冥冥之中，護佑後人！嗚呼！楓葉之國秋來早，寒風侵襲，葉漸乾枯始墜飄！噫籲悲乎﹐嗚呼痛哉！
    嗚呼哀哉！聞母悲訃，心設靈堂。神思飄晃，魂魄若散。唉聲嘆氣，落四丟三。無有執紼躬親，人生苦奈矣！而母高壽自達，餘復何悲。雖世失行止高標，然將生之於人心，流之於人行，續之於後脈矣。而人生危脆，窀穸有期。今兒亦已髮岸退行，牙齒鬆搖，視茫鬚蒼，血重體輕。而孔子曰然，孝者天經地義，而不傷發膚孝之始，立身揚名孝之終也。餘當化悲為力，振作達觀，強身健體，成就經典，以行孝道亦！天乎！先孺殞歿，哀子失恃，陰陽兩隔，音容杳杳，蒼天隆地，銜哀暉草。淒愴繾綣，叩撰斯文，紙短情長，垂之永年！
嗚呼哀哉！哀哉痛哉嗚呼哉！噫歆嗚呼，伏惟尚饗。

 

哀子 劉立誌 泣血撰文於楓葉之國
維西元二Ｏ一五年十月九日，中元四七一二年八月廿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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