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革期间,两件事像吗啡一样对我有兴奋剂作用。第一件是物质生活,号称第一位,那就是吃肉, 您懂的;第二,是精神生活(被认为是第二位的东西),是远行去看电影。那时候没有经济基础,没有见过什么正规的电影院。看的都是露天电影。最幸福的时候是电影队来到自己学校里,那就在我的家门口,一步路也不用走。只需早点放几条凳子把好的位置占到,而不是远行数里或十里开外的村子。很感激那些送来消息的同学,没有美国之音的消息,也不能听港台频道收音机(统称敌台)。关于外地电影的消息来源,只能是小道。
没有月亮的夜晚高一脚低一脚,也不管什么内容,能看上电影算运好,有时信儿不准,结果十里羊肠小道之后,“英雄白跑路”,电影没有,空手而回,非常扫兴。
火红的年代,除了<<南征北战>>等战争片,革命样板戏外,几乎每一部电影都是说教性的题材,讲阶级斗争,缺乏故事情节,枯燥无味。严格说来,后来我偶然遇到一个代课老师,文学水平很高,把<<第二次握手>>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跌宕起伏,比电影更吸引人(下集我讲文革时读书的事),此事后话不表。那时的我们知识贫乏,鉴赏力很低,任何电影都来者不拒,而且当成超级享受,好比我们那个年代的吗啡,海洛因。要是误了一场电影,心情郁闷不爽,甚至一个星期饭都吃不香。
我反复看过的电影至今还有一些画龙点睛的镜头,在脑海留有栩栩如绘的印象。<<地道战>>鬼子官的最后破腹自杀,<<地雷战>>男主人公从女主人公的头上扯来一根头发的爱情表达,<<南征北战>>的磅礴气势,<<平原游击队>>里与鬼子的巧妙周旋,<<黄继光>>舍身堵敌人枪口让部队炸掉碉堡的气吞山河,<<小兵张嘎>>小英雄爬上屋顶的顽皮劲头,<<鸡毛信>>小英雄夜半三更从熟睡的鬼子身边绕过时的紧张,<<永不消逝的电波>>地下工作的神秘和危险性......由于讲求革命性,可以看到的电影总数有限,某些电影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还是兴致勃勃地看。而且每次还希望加餐,一次放两部或更多的电影,心里的满足感更高,因为几里山路没有白走呀。那时看电影就像吃甘蔗,必须反复嚼得直到没有任何一点甜味,才恋恋不舍的扔掉。
在本村看电影,是见习的机会,有时观察放影员师傅倒片子也有一番乐趣。那嗖嗖转动不停的放映带,飞速前进,不一会儿,一盘带子就从尾翻到头到了另一盘,看得我眼花缭乱,使人想到“九九艳阳天”里面的风车。那位刘姓师傅可能刚从高中毕业,大约20岁参加了电影队,他人长得俊俏,气质青涩,又很有耐心。给我解释为什么要把影片胶带倒回来,才能看。文革期间看电影还要加演幻灯片,批判李井泉的,打倒刘少奇的,还有批林批孔的东西,都是为乡村贫下中农宣传的好时机。
尽管家里管得紧,但是看电影的自由还是有的。我估计我妈也喜欢这种文娱活动,还记得妈妈曾经教过我们班唱歌,尽管水平很一般(那时的小学老师需要十项全能),所以基本上每隔几个月都可以看一回电影。但是能看的东西不多,好多片子是看了又看,以现在的观点是浪费青春,宝贵的光阴。
记忆中也有懊悔的一次,是走路12里,广路公社通知新电影<<闪闪的红星>>,下着瓢泼大雨,光线不好,在高低不平的崎岖山路走近村子,结果是乌龙消息。沮丧回家的路上,在朋友威权那个时明时暗的手电下,没看清路,一脚踩偏滑倒在秧田了,湿漉漉的,还把脚给歪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潘冬子的形象没瞅着,还带来晦气,赔本生意大了。打死也没再去那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