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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的故事—32. 平反昭雪

(2018-07-09 07:08:15) 下一个

我和“梅”进修都在南京医学院,同一个大学, 不同的教研组。 我住进修生宿舍, 她就住在自己家中。 在南京进修期间,“梅”干了件大事, 成功地为她爸爸彻底平反了。

谁都知道,自从1957年反右, 到十年文化大革命中, 冤案累累, 不计其数, 谁敢翻案? 1976年毛泽东去世, 随后“四人帮”倒台, 中国结束了十年灾难性的文化大革命,终于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上正轨。高层中有一部分人思想比较开放, 面对这样的现实感到不安。 着手解放一批受到不白之冤的老干部, 包括现在习总的父亲, 习仲勋, 薄一波等以及摘除大批的右派分子的帽子, 其中得力干将就是胡耀邦。 他以“我不下油锅, 谁下油锅?” 的气概, 开展了冤假错案的平反工作。

平反昭雪的道路不是一帆风顺的,其斗争十分尖锐。为冤假错案平反的阻力首先来自华国锋的“两个凡是”,对冤假错案平反设置层层阻力。胡耀邦曾斩钉截铁地说:“凡是不实之词,凡是不正确的结论与处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搞的,不管是哪一级、什么人定的、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改正过来。简单地说:就是用‘两个不管’的矛,去对付‘两个凡是’的盾!”胡耀邦为此组织学者撰写并刊发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给予“两个凡是”以致命一击。

胡耀邦在一次召开中组部全体工作人员大会时,对平反冤假错案的艰巨性做了描绘:“现在可以说是积案如山、步履艰难。这山究竟有多高? 是喜马拉雅山、唐古拉山还是泰山? 一时难以说得清。”中共中央在1978年4月5日发布11号文件,决定全部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在胡耀邦等人的努力下,9月17日的55号文件采纳了组织部的意见,公安部、中央党校和最高人民法院很快将本单位错划的右派全部改正,《人民日报》刊发评论员文章给予赞扬。新华社资深记者戴煌提供的数据是,仅全国公职人员中被改正的右派就有55万余人。

在这种形势下,“梅”具有灵敏的政治嗅觉, 她对我说:“给爸爸平反昭雪是时候了。 你能帮我忙吗?”“当然!”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第一步得找南京军区总院院长, 耿院长。

一个晚上, 我们去了耿院长家, 他家就住在总院。 从现在的目光而言, 耿院长的家不算奢侈, 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会客室,一张三人沙发, 两张单人沙发, 有一张长条茶几放在中间。 耿院长原来好像是后勤部长, 和我丈人已有十几年的交情。 他约有50多岁年纪, 中等个子, 不胖不瘦,穿着军装, 很明显,有着一对精明的眼晴。 对我们的到来非常客气,有人帮忙送上热茶。 然后,问我们来访的原因。

“梅”如实的反映了她的要求,阐明了要为她爸爸“平反昭雪”。 听完之后,他很简短问道:“理由?” “梅”早已准备好的理由, 慢条斯理地诉说:“1.我爸爸在南京军区总院工作二十多年间,立功数次, 包括一次一等功, 为南京军区总院立下汗马功劳, 2.历届运动中跟随中央, 跟随军委, 从未有过越轨行为, 3.文革中,他拥护中央,没有任何反党言论,愿意改造思想跟党走, 4. 他的自杀和政治原因无关, 完全由于疾病引起, 5.由此,我们认为在他去世之后总院对他后事处理不公正, 应该平反昭雪。”

耿院长静静地听完之后说:“ 我和你爸爸认识已有很长时间, 我们之间的交往也非同一般。 你爸爸工作认真,为人正直,在医疗,科研工作中勇于创新, 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过, 当时对你爸爸后事的处理, 不是总院决定的, 是由南京军区后勤部决定的。 要撤销这个决定, 要平反昭雪也要有军区后勤部的指示。 我建议你们, 找军区后勤部,李部长。”然后,告诉我们,他很忙, 还有其他事情等着处理, 意思很明显,“送客!”

他没有主动向后勤部汇报“梅”的要求,而是要我们自己去找后勤部。尽管他和“梅”的爸爸, 我的丈人,有很深的交情,非常明显,他在推卸责任。

第二天, 我陪着“梅” 到军区后勤部, 就在中山路。 后勤部和总院不一样, 门口有门卫, 两个解放军站岗。 问我们姓名,以及要会见谁? 然后, 打电话进去。 后勤部李部长一听是原总院内二科主任的女儿求见, 立即同意接见, 约定在下周某日,上午10时。

当时我们俩都在进修,很容易请假,  我们准时在约定时间和李部长会面。一间很宽大的办公室, 一张大办公桌斜放在窗户的旁边,显得很明亮, 宽敞。 他就坐在办公椅上,见我们进去, 很快站起来, 招待我们坐下。 也是50多岁,身穿军装,个子魁梧,有点发胖, 面部表情十分和蔼。 他听取“梅”的汇报之后, 立即表态:“你的父亲是位好同志。过去军区后勤部对他后事的处理不恰当,应该更正。这周我们有个党组会议, 我就把你的问题提交党组会议讨论。下周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再来一次,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下周, 我们再见到他时,李部长微笑着说:“下月开追悼会, 给你爸爸平反昭雪, 恢复他的名誉, 他是军内的好干部!”

就这样, 在“梅”的爸爸去世5年之后, 在南京军区总院补开了追悼会, 恢复了他的军籍, 恢复了他的名誉。追悼会是在十分悲切和隆重的气氛下召开的,许多医务界的朋友从远地赶来参加追悼会。我的哥哥也接到邀请特意从上海赶来参加追悼会。 追悼会由一位后勤部的首长主持(我已忘了姓名),肯定了他在部队工作几十年的功绩, 以及他对军队热带病治疗方案的创新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想这是对我岳父的公正评价,他在天之灵得以平息, 安宁。

我们俩心知肚明, 这次的平反成功, 完全是在中央对冤假错案平反的大气候下完成的, 感谢总书记胡耀邦!感谢南京军区后勤部李部长!

过后想来, 如果没有“梅” 主动要求平反昭雪,有谁会提出为他平反呢? 即使好心人李部长,他在军区后勤部工作繁忙,可能也不会想到要为总院的一位主任平反。 毕竟他的丧事已经过去了5个年头,很多人对此也已经淡忘,也许就会成为一桩旧日冤案。

从点到面, 全国有多少这样的冤案? 我的一位远房舅舅, 他曾为苏州市博物馆馆长, 他家对国家有巨大的贡献,苏州“怡园”就是他家的私家花园,解放后捐献给了政府;此外,还将他父亲几十年来收藏的古董珍宝(价值连城)献给了国家(我曾在一篇博文中提及)。 结果, 在文化大革命中, 受不了造反派的追杀,投河自尽, 成为苏州市第一个在文革中的牺牲者。 我的一位堂嫂,就是支持我三姐读完大学的那位堂兄的妻子,因为少年时参加过三青团, 文革中受不了造反派一再追查她的历史问题, 在上海跳楼自尽。 我的一位邻居, 原来东吴大学校长的中文秘书,金先生,在文革中就在校内一条小河内种了荷花(身上绑了一块石头投河自尽)。 大学中多位师长, 教授,也在文革中走上绝路。 就在我所熟悉的亲戚朋友和师长中发生诸多冤案, 血案,我不禁要再问一句,全国在历次运动中有多少这样的冤案,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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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ove962397' 的评论 :谢谢!
love962397 回复 悄悄话 否极泰来!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是的, 好多人没有得到平反。 1)没有抓住时机; 2)胆小, 怕再引火烧身。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高斯曼' 的评论 : 你和我的家都有这段冤案, 体会尤深!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hiangchao' 的评论 : 谢谢老赵兄!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欲千北' 的评论 : 谢谢!
Alabam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nanjing2' 的评论 : 谢谢关心! 我的远房舅舅和堂嫂没有人为他们平反, 也就不了了之。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很多人都没能等到平反。
高斯曼 回复 悄悄话 是呀,还多亏胡耀邦。 我的父亲被迫害致死也是那时平反的,也是非常隆重的平反加追悼会。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共产党啊,共产党,没记性,现在又来运动那一套了!
chiangchao 回复 悄悄话 谢谢你的故事。那时的冤假错案实在太多。我身边的许多人也是1978年以后平反昭雪的。现在想,凭什么说打成“坏分子”就打成,而且株连九族。再次谢谢。赵江南。
欲千北 回复 悄悄话 赞同。说得好。
nanjing2 回复 悄悄话 说得极是, 上有胡耀邦中有李部长下有梅, 还有梅父的好人品才能这么顺。 希望您舅舅,堂嫂及众邻友都平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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