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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战场游记之四十八:我的外祖父为什么要向危难中的南昌起义军和周恩来伸出援手?(中)
上集最后一段的叙述是根据我大舅的家信和陈毅珍藏的资料综合写出的。陈毅死后其夫人张茜将这批资料捐给中国革命与历史博物馆(即现在的中国博物馆)收藏。2008年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整理出版。下面介绍该书有关陈典学与徐树屏、陈国梁在一起学习的资料:
沙洛瓦工业大学中国留学生名单:
沙洛瓦工业大学中国留学生国内通讯地址(陈典学,揭阳陈德君药房):
半官费的留学生每月可从领馆领到100法郎的生活费,学成回国后要分期还的。每天生活费只要2法郎就足够了。据我大舅的汇报,吃得比家中的还好。打工每天8小时能赚10-20法郎左右。那时国内劳工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每月赚不到5块钱。勤俭点的留学生,几年下来能省下几千法郎。贵的是学费,幸好比利时给免了(说到底还是慈禧pay的)。徐树屏、陈典学、陈国梁1926年夏天同时毕业。陈国梁在澄海早有家室,立即乘船回国。他回国后在揭阳榕江书院(我母校的前身)教化学,后来转到汕头觉光中学、金山中学,1980年代去世。他的女儿陈子琏和女婿罗绍凯是我在中山医学院的同学,也是我们夫妇四十多年最好的朋友。他们俩退休前是中山医学院的教授、主任医师。
2007年,陈国梁的女儿陈子琏和女婿罗绍凯来多伦多探望我们夫妇:
陈典学送徐树屏乘火车去柏林(实际上去了苏联继续革命)后,自己在巴黎郊区的路瓦埃菲钢铁厂谋到一份工程师的职位,又娶了个法国老婆(白人),不打算回国了。那时交通、通讯都很不方便,所以当1925年周恩来带黄埔学生军第一次东征,驻扎揭阳学宫时,我的外祖父便登门拜访,向周打听我大舅在欧洲学习的情况。不知道周给我外祖父灌了什么迷魂汤、戴了什么高帽子。总之外祖父回医局时带回十几个伤兵,免费治疗。后来他和周应该没有进一步的交往,直到周带着南昌起义军又来到揭阳。
周恩来在揭阳故居(办公室,外祖父与他1925年在这里认识):
周恩来在揭阳活动展览:
徐树屏回国后改名徐光英,在北伐军第四军担任中校参谋。据《侯镜如回忆录》在记述了他如何潜入上海市区取得联系后说:“上海工人第三次暴动指挥部由周恩来、赵世炎负责领导,再加上徐光英(后下落不明)顾顺章(后叛变)和我共五人组成。”
侯镜如回忆录:
4.12事变后徐光英逃到武汉,随即被任命为11军24师参谋长(师长叶挺)。这支队伍参加了南昌起义,是起义军的头号主力(贺龙的20军是毫无战斗力的散兵游勇,更没有党组织,贺龙本人撤退南下路上才入党);11军25师只有73团(团长周士第)全团和75团三个营在起义后才赶来加入队伍。1927年9月27日,周恩来、贺龙、叶挺等在揭阳县商会二楼商议北上攻击汤坑的陈济棠部队。作为头号主力24师参谋长,徐树屏应该参加了这次会议,但党史上没有记载。徐树屏后来先脱党,继而叛变,最后当了军统高官,中共党史上根本就不提他。
南昌起义军对面的敌人,是叶挺的老上司、原第四军军长、广东省政府主席李济深部下陈济棠指挥的三个师,共1万5千人。其中陈济棠兼任师长的第十一师是主力。这个师在北伐前就是第四军的一部分,第十师、第十二师北伐上两湖后,这个师留在广东成了骨干,其战斗力还是比较强的。另外还有薛岳的新编第二师和徐景唐的第十三师,薛师是新建不久的部队,战斗力差些。徐景唐第十三师却也是第四军的老部队,同样不可轻视。加上这些敌军占据了汾水一线的有利地形,以逸待劳,弹药又很充足,起义军向这样一支强敌发起进攻,战斗的困难可想而知。
在战斗前,起义军的动员口号是“一仗打垮敌人,乘胜直下广卅"。姑且不说这时已很难打垮当面之敌,即使是真的能打赢,李济深还有几个师的后备力量,张发奎、黄琪翔部已进入韶关,接近广州,同时还能从海上调兵来援。力量弱小的起义军想夺取广州,其实是不可能的。
9月28日一早,叶挺、贺龙率主力部队向汤坑以南汾水一带之敌攻击。这里的地形小百脸从小就再熟悉不过了。全是东西走向的山地,北高南低。起义部队从南向北一座座山仰攻,非常吃亏。
汾水战场地形,右为南,左为北:
这里暂时离题一下。一支运动(或叫流窜)中的军队向已经占据有利地形的敌军进攻,除非在兵力、装备、士气方面有强大优势,否则必定失败,没有奇迹。战场游最主要就是看地形。我看了湘中地势后,便断定毛泽东提议北上宝庆决战是烂主意,当时红军唯一生路是向西渡湘江尽快逃命。看了青杠坡战场,也霍然理解他为什么在土城战役惨败。(我会在《古战场游记之四十九:一渡赤水,丙安、土城、青杠坡》中讨论)。也会在《古战场游记之五十一:三渡赤水,打鼓新城、鲁班场、茅台》中讨论为什么从战略目的、地形而言林聂的建议远胜于毛。
29日拂晓,战斗再次打响,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这是南昌出发以来,起义部队经历的最为激烈的一次战斗,也是决定起义军最后成败的关键一仗。
在头一天的双方接触性的战斗中,起义军从捉到的俘虏口中,已经知道敌军的兵力有三个师之众,且都是满员的,武器弹药充足,与起义军这三个长途远征损失甚大的师(只有6千5百多人)相比,兵员足足多一倍半,火力更占绝对优势。指挥员们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了,然而在两军对阵时,谁也不想撤退。那个时候,革命军队的指挥员想的都是进攻打垮敌人,认为退却是怯懦的表现,还没有以后那种“打不赢就走”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此时在前线实际负责指挥的叶挺,从保定军校毕业后到粤军服役及到苏联学习,都是打的正面猛攻的正规战(我的同学常凯申从日本背回来的是同一套,北伐中很管用的,对付狡猾狡猾的共军就不灵),此刻他决定正面硬攻。这种勇敢精神固然可嘉,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是愚蠢、不可能奏效的。
9月29日,起义军以少数兵力猛攻强敌,向驻守老鼠山制高点上的敌军发起了仰攻。第二十四师是叶挺独立团的老底子,此时虽然只有两千多人,却仍然充当了进攻的主力。第二十军主要以火力支援,后来也以一部分兵力投入进攻。但到底贺龙的兵缺士气,起不了多少作用。
右侧为老鼠山高地,远处高山为汤坑猴子峒:
向山头冲击的第二十四师官兵,当时仍然拿出了北伐武昌城下的传统作风,先高呼革命口号,然后向敌人冲去。这一气势开始震慑住了国民党广东军,尤其是薛岳的新编第二师又是刚刚成立的,经不住起义军冲击。9月29日下午,薛岳师的老鼠山阵地被突破,全师官兵丢弃了前沿的山头阵地向后溃逃,并在起义军火力尾随射击下遗尸累累。起义军发扬北伐时猛打猛攻的传统,跟踪追击,一直冲到汾水坳附近。
四排岭(右侧),前面水塘为汾水坳:
陈济棠急忙命令自己的第十一师的两个团赶到汾水坳前的竹竿山高地上组织防御。起义军冲到阵地前,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第十一师也是北伐时的第四军的一部分,训练较好,在广东军阀部队中战斗力是最强的,加上又居高临下,数量还占优势,自然就比较顽强。在竹竿山上,双方反复争夺,甚至把手榴弹投过去未爆炸,对方又拣起来扔回来。第二十四师有一个英雄营长廖快虎,指挥部队反复冲杀,手下的人打光了,他自己坐在山头上与阵地同归于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