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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说我记忆中的1978年

(2017-10-25 17:40:43) 下一个

也说说我记忆中的1978年

   腊肉腌了两年了。这两年我们那个云南少数民族山沟里也有了可喜的变化。首先是政治上以前那种人人自危的气氛慢慢地淡化,大家都比较敢于讲点犯忌的话了。比方说,我们外科的丁护士长就在政治学习上发文革时她被"揪出来"关牛棚的牢骚:"都犯的什么罪啊!"英明领袖华主席虽然也还强调"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但下头百姓都不怎么响应。这使我回想起林彪摔死后,虽然亲密战友兼导师说林是"极右",但批林批孔却很少有群众跟从:大家都厌倦了。
   这一年报上真理标准的争论没有引起我的任何注意,本来我就是政治很不敏感的人。记忆中好像是三中全会后才在研究生政治课堂上听老师说的。直到几年后出国,才真正理解到它确实的意义。
   物质生活也有所改善。市面上开始出现一些以前消失了好几年的东西(不用凭票的):花生、红糖、高梁饴.....等,虽然还是贵。云南的副食品供应在全国中是很差的,楚雄就更差。从1970-1974年我没见过一粒花生米。1975年粮食局卖过一次,却要扣食油指标的;食糖也没有,说是"战略物资"。1978年百货公司有热水瓶卖了。医院里开始有家庭买了14寸的黑白电视机。归国华侨游大夫的母亲给他带来一部日本产收录机和邓丽君录音带,那软绵绵的歌声让我们心醉。
    老婆同内科的清洁员许大姐是好朋友。许大姐家孩子多,经济比较困难。她很会过日子,从她丈夫工作的土产公司那里用三轮车载回一大袋一大袋核桃在家里加工:敲开外壳挑出核仁来赚加工费。核桃壳可烧火煮饭省柴火费,碎核桃仁留着自己吃(土产公司对加工的合理损耗率放得很宽)。每晚的政治学习老婆都躲在许大姐家帮她的两个女儿挑核桃仁,又带回家一包碎核桃仁炒熟吃。许大姐每星期天在食品公司低价买回来一副黑山羊头蹄(一个羊头4只羊蹄),把毛烧了,刮得干干净净,文火炖烂了,好香啊!我和她大夫下田沟捉黄蟮泥鳅鲫鱼,那是我的拿手活,半天我们俩能提小半桶回家来。外科主任老黄是打猎好手,只要能合理安排夜班加上星期天就有两天休息,我总跟他一起进山。1978年麂子不太容易打了,兔子孔雀斑鸠还有收获,有一次还打到一条大蟒:大约3米多长,剁了两大盆肉。春天和老婆一起进山采菌子也是一种浪漫加实惠的活动。总之,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就是了。
   这年女儿一岁了,正学站立、走路。这是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和老婆在床上对面张开腿坐好,扶孩子站着脸朝老婆:"来,走到妈妈那边去!"小东西歪歪倒倒地向对面走,最后骄傲地扑进老婆怀中,三个人一齐开怀大笑;转过她的身再来一次:"来,走到爸爸那边去!"像这样的快乐,是不用花钱就能得到的,只要会生孩子,再加上已经没有一个总爱"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伟大领袖就成。
   从越南排华归国的难民,有部分被安排在南华县农场。刚去没几天就结伙跑出来要去昆明上访,被民兵堵截在滇缅公路上。州党委要求各单位派干部去做说服工作。我是州医院基干民兵连的副连长,又会说广东话,也被派去了。百来个穿花花绿绿衬衫足趿人字拖鞋的男女老少叫苦连天:"晚上黑麻麻.....",  "工头恶到死,天没亮就就开工啦开工啦....."后来还是被软硬兼施地赶回农场去了。中国共产党就是比越南共产党厉害。
     
     前一年底的高考招生,除了对"四人帮余党"子女外(至少在楚雄我所知道的全是冤案)政治上对地富反坏右子女没有歧视。这使我对这一年的文革后初次研究生招生抱充足信心。尽管工作很忙,孩子也小,没时间准备,但我在考试上绝对有把握。我这人没别的本事,笔试面试忽悠考官还是在行的。我也出身地主,但丝毫没有精神压力(我这个基干民兵连副连长是州党委1974年封的,只因为州医院的民兵连被指定为州民兵师的卫生连,需要一位外科医生)。单位鉴定是医院政治处李老当让我自己起草,他们照抄盖章后又让我再看一遍。外科主任黄医生在后面添了一句:"借助字典可以阅读英文文献和杂志"。入学后我在导师办公室看到自己的招生档案袋。那些我自己胡绉的"拥护党......bla,bla"没人理,"借助字典可以阅读英文文献和杂志"一句下面有粗红笔划,应该是导师划的。可见老黄主任的忽悠水平高我百倍。研究生毕业后我留校工作,科里50岁以下的医生大学期间全是学的俄文。

    加成网友说他复试时被问及针刺麻醉的生理学原理。我在初试的英文考卷上就碰到了。英译中是一篇(可能是外国科普刊物)报道,大意是近年来科学家们在动物下丘脑附近部位提取出多种肽类物质,其中有若干种能够提高动物的痛阀。专家认为中国的针刺麻醉的原理可能与刺激此类肽链的分泌有关云云。这翻译题15分,我相信我准得满分。考完试我向老黄汇报说有这么篇报道。他说看来我们这儿已经不是山沟,而是井底了。你还年轻,得走出去看看才行。入学后我还未开学就去图书馆寻找这方面的文章,才知道这是1977年诺贝尔生理奖的题目。再追到其根源,还是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理研究所的邹刚1961年在兔子脑内的一项实验。可惜其三个得主全是美国人。

   据说1977年大学入学考试的作文题是《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今天我讲的"这战斗的一年里"我吃什么做什么想什么,假如当年这么写,笃定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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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
评论
土豆-禾苗 回复 悄悄话 喜欢。
只是写的人,读的人,都是那个年代的人了。
不言有罪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好。尤其是开头一句。
加成 回复 悄悄话 好文!
开头一句“腊肉腌了两年了”,乍读不知何意,读到下面才回过味来。
读到后面,见您提到我的笔名,才明白按照古时科举的说法,我们乃是同年。
不知同年考的哪所大学或研究所?向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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