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之二:渡口市、攀枝花钢铁公司(中)
金沙江畔的攀枝花雄姿:
攀枝花生长在炎热地区,我们广东叫它木棉。它挺拔、刚强,春天盛开时"木棉入抱红千里",是攀枝花市、广州市和台湾高雄市的市树。可说它是攀枝花矿藏的发现者、攀枝花市的建设者的象征。
密地大桥南广场的常隆庆教授雕像,照片左侧远处有几棵攀枝花树:
攀枝花矿藏最重要的发现者是常隆庆教授,今天他被冠以"攀钢之父"称号。常隆庆(1904年12月3日—1979年7月21日),字兆宁,四川省江安县连天乡泥溪村人。1930毕业于北京大学,就职于实业部北平地质调查所土壤室,任调查员。1932年9月,北平地质调查所所长翁文灏应中国西部科学院(院址重庆北碚)院长卢作孚请求,将常隆庆调任该院地质研究所主任、研究员。临行时翁文灏嘱咐常隆庆到了四川,注意调查西南矿藏。目睹当时积弱的中国,常隆庆认识到中国必须办工业、兴实业,但首先要找到储量可观的矿藏。当时地质专家极为短缺,常隆庆从1932年到1945年,基本上都是在四川的荒山野岭中度过异常艰苦、风餐露宿的生活。
1934年5—11月,常隆庆参加雷马峨屏考查团,赴雷波、马边、峨边、屏山各县及大小凉山开展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综合考察。考查结束后,常隆庆、施怀仁、俞德浚合作发表了综合考察报告《四川省雷马峨屏调查记》。这是攀西地区现代科学史上具有开拓意义的第一次综合科学考察活动,《四川省雷马峨屏调查记》也是攀西地区现代科学史上第一部综合科学考察报告。
下面这张照片是我经过反复调查后在金沙江倒马坎段摄的,1936年常隆庆在这里江中(照片下部)露出的岩石中发现铁矿石,可惜他没从上面几百公尺高处的兰家火山(照片上部可清楚见到现在矿区开采后的水平边缘)经过,否则攀枝花兰尖大铁矿会早4年发现:
1935年冬,会理县地震。一个误报地震造成“金沙江断流”的消息传到西部科学院。1936年1月,常隆庆率助手殷开忠奉四川省建设厅命令从綦江步行到西昌地区调查,在会理未见江河断流,却意外地发现这一带有金属矿物成矿的条件。遂将调查重点放在宁属各县的地质矿产方面,从会理步行到三堆子,沿金沙江上行,乘船过江到倮果,再经密地、倒马坎、马颈子、烂泥田、弄弄坪、巴关河、棉花地、冷水箐、盐边、盐源等地,经过倒马坎时,从江中露出的岩石中发现铁矿石,惜与攀枝花兰尖铁矿、倒马坎铁矿擦肩而过,却并未发现这座矿山。1937年,常隆庆撰写的《宁属七县地质矿产》调查报告出版,(小百脸注:宁即西昌,清雍正年间设宁远府,辖西昌、越嶲、冕宁、会理、盐源、盐边、宁南七县)他在盐边县城附近调查侏罗纪地层时,定其名为“盐边系”,并指出盐边系“为宁属极重要之含金属矿产之地层”,从金属矿成矿机理上进行的科学分析。这一报告是1940年8月宁南矿藏调查的启端。
开采后的兰尖大铁矿:
抗战开始后,国府西迁重庆,西昌地位更显重要。1939年7月,四川省建设厅调常隆庆到西昌任地质专员(那时抗战正在艰难阶段,可能是"先军政策"吧,还冠以"少将级"称号,这三个字后来给他带来无穷麻烦)、西昌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常委,负责工业设计。1939年底他勘查并发现了云南省永仁县那拉箐煤田(即后来攀枝花最重要的宝鼎煤矿),发表了《云南永仁那拉箐煤田报告》。80年代这个煤矿成为四川产能最大的煤矿。这样,攀枝花就具备了就地 冶炼钢铁的优越条件。
朱家包包万吨炸药大爆破:
1940年8月由国立西康技艺专科学校的副教授刘之祥和西康地质调查所常隆庆合作赴宁属南部的盐边、盐源、华坪、永胜等县矿藏调查,历时三个月。就在此次调查发现攀枝花磁铁矿。1942年2月,署名为常隆庆、刘之祥、李善邦、秦馨菱的《攀枝花磁铁矿探测调查》一文在《公告》283卷上发表。1942年6月,常隆庆在《新宁远》杂志调查报告专号发表了《盐边、盐源、华坪、永胜等县矿产调查报告》。文中说:“攀枝花在盐边之东南二百一十里,新庄 之东六十里,位于金沙江北岸之倮果十里,系一小村。海拔一四三○米。有农民十余家。四周皆小山、丘陵起伏,有小溪自北高山流水来,向东南经倮果之西而入金 沙江。……村北有二山对峙,两山相连,而中隔一沟。东侧之山为营盘山,高出地面约四百米;西侧之山较低,为尖包包,两山坡面皆甚陡峭,山顶则颇平坦,磁铁 矿出露于两山顶之上……”。“总计营盘山及尖包包二处铁矿之储量,共为八百六十五万二千吨。其露头甚佳,极易认识,本地人民亦知山下有矿,惟该地森林地带 极远,如建设之炼铁厂,则燃料取给显难,故历来无人经营。然该矿之天然条件则甚优越,试登矿山西望,则永仁纳拉箐大煤田中群山历历可数,南望金沙江俯瞰即 是……其位置之优越在已知各铁矿之上,有首先经营之价值。”遂采集铁矿石标本用6匹马驮回西昌。经西康专科学校化学系龚准教授化验认定矿石里有钛,即电告经济部地质调查所,请派人前来进行勘察。对攀枝花磁铁矿的储量、地质、成矿原理、藏量进行论证,描绘了营盘山、尖包包石灰岩与磁铁矿矿层及厚度,对盐边大湾子赤铁矿、东巴湾赤铁矿和许家沟、阿拿摩、阿卡尼、弄弄坪等地的铁、煤矿藏都有独到的论述,并提出设厂开发的建议。
朱兰矿山剥离:
刘之祥先生写他们发现攀枝花铁矿的经过非常生动:“说起攀枝花铁矿的发现,也很有趣。开始是从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发现’的。记得我们由盐边县城向南,经老街、新开田、棉花地,一直到把关河、金沙江北岸,然后沿江南行,经过大水井、新庄,9月5日下午到达攀枝花,住在硫磺沟附近的保长罗明显家。傍晚,我在罗家院子内散步,无意中看到地上有2小块石头很像是磁铁矿。捡起一看,果然不错。第二天早晨,我把这2小块矿石拿给常隆庆看,他也肯定了确是磁铁矿。我们找来了主人罗明显,问他这2块矿石的来历,他说这样的石头附近很多。早饭后,我们就让罗带路出去找矿,走到尖包包,果然发现了铁矿露头,测量以后,再走到乱崖,又发现了铁矿露头,而且比尖包包的更大更厚。我们不禁欣喜若狂。”
炳草岗大桥:
从此“攀枝花”作为矿名,第一次出现在地质报告中。矿床产于侵入震旦系上统大理岩中的海西期辉长岩体中,因受断裂切割分为从北东到南西依次是:朱家包包、兰家火山、尖包包、倒马坎、公山、纳拉箐6个区段。
北岸旧住宅区:
1957年,在那场严重扩大化的“反右”运动中,常隆庆被划为右派。在文革中,他再次受到冲击,打扫厕所,监督劳动……也许是这些原因,常隆庆不仅被排斥于自1964年秋开始的攀枝花开发之外,甚至不知道攀枝花建设上马的消息,在他有生之年也再没能回到他经常思念的攀枝花。
北岸新住宅区:
1960年代中期,常隆庆从他邻居在攀枝花工作的孩子口中,知道了处于秘密开发中的攀枝花的一些情况(攀枝花当时为建设保密改为渡口市),使这位长期处于郁闷中的地质先驱者感到一丝欣慰。
兰尖铁矿:
常隆庆的北大地质系校友刘祖彝之子刘降渝回忆道:
1964年攀枝花刚一上马,常先生立即意识到了。他非常关心攀枝花的建设。1964年,我19岁,高中毕业,街道办事处安排我到云南永仁去修公路(小百脸注:就是本文上集所说的平地-大桥公路,它是渡口市第一条公路)。由于常先生和我父亲刘祖彝都毕业于北大地质系,他们几十年过往甚密,又同时在成都地质学院,住家是楼上楼下。常伯伯听说我要走,到我们家来,问我去哪里。我说,到云南永仁去修公路。他眼睛一亮,顿时容光焕发,兴奋地说:“六毛,攀枝花上马了!”虽然初中地理课中我知道有个铁矿叫攀枝花,但我茫然不知地望着他。他继续说:“永仁县境内有个大煤田,叫那拉箐,是我发现的。隔得不远就是攀枝花,你去那里修路,肯定是攀枝花上马了!肯定是!”他那份兴奋和快乐,虽然时隔四十年,至今历历在目。当时,我父亲插话说:“攀枝花也是你常伯伯发现的。那时,我到处讲他发现了煤铁两朵姊妹花嘛。”1964年底,我们坐了五天卡车,从(四川会理县)鱼鲊过金沙江到云南,然后从云南又进入四川境内。因为那时四川到攀枝花还没有公路。
密地大桥南端,正在整修的脚手架上方就是常隆庆塑像:
1977年,常隆庆73岁时退休了。1978年他的错案得到改正,恢复了工作。当年他被选为中国地质学会的常务理事。他异常兴奋,感慨地对子女们说:“我平生的二十多篇专著,几乎全是45岁前写的,其后的日子,大多花在写检讨上了。现在,我要把余下不多时间,争取多为国家做些有益的工作”。
1979年6月,已退休年过古稀的常隆庆仍不顾高龄和酷暑,带领成都地质学院教师去凉山州会理县野外教学。1979年7月中旬一天,攀枝花市委宣传部一位干部专程到成都地质学院采访常隆庆教授,特意向他转达了国务院副总理方毅的话语:“攀枝花现在建成了,不要忘记发现攀枝花的有功前人常隆庆教授!”同时转达市领导邀请常教授尽快访问攀枝花。听罢此话,常教授倍受感动,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就在常教授接受采访后四天的一个清晨,他因撰写科研论文彻夜未眠,可憎的脑溢血向他袭来,当日下午,常教授与世长辞,终年75岁。
如今,常隆庆教授的雕像矗立于攀枝花市的金沙江畔,在他身旁数公里,就是他亲自发现的兰尖大铁矿、机器轰鸣的厂房和高楼耸立的城市。他身旁的几棵高大的攀枝花树,每到春天,总要盛开红火的攀枝花。
弄弄坪全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