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园

借文学城一块风水宝地,种植几株板桥竹. 静听竹叶在风中低呤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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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香酥锅巴

(2011-08-06 20:02:03) 下一个

一个优闲的周末冬日黄昏,雪花漫天飞舞了大半日,在给大地铺上了一尺多厚的白绒毯,把后院树林中的树全都变成了婷婷玉立的水晶仙子后,悄悄地隐回天宫去了。 太阳露出了笑脸,慷慨地让金色的余晖覆盖在白地毯上,洒落在水晶仙子们的肩头。

我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 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盘算着该如何准备晚餐。忽然想起家里有几块干锅巴,那是我前几日做粢饭包油条时不小心烧过了时间留下的副产品。何不把它用油炸成香酥锅巴呢?

啊!对了,香酥锅巴, 我多久没有吃香酥锅巴了?我多久没有想到香酥锅巴这个词了?我怎么可以忘记它呢?不,我没有忘记,我不可能忘记,我潜意识里不愿意让记忆的珍珠罩在琐碎快速日常生活的喧嚣中,把它深深地藏在心底里了。

此时此刻,如梦如幻的美景,优闲的心境,托出珍藏已久的 甜美芬芳记忆。我恍忽看到我的外婆站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端着一盘刚炸好的香酥锅巴,咧着她那缺了牙的瘪嘴,笑着朝我缓缓飘来。我闻到了锅巴的诱人香味,迫不急待地抓起一块锅巴,塞进嘴里,一口咬下,满嘴酥脆生香;咽下锅巴后,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甜味。真真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吃香酥锅巴的感觉。

那是一九六五年的夏收季节,爸爸被派去农村搞四清运动,妈妈也整天到工厂里检查工作。家里只有 外婆带着我和弟弟。

我那时九岁,是三年级的小学生。学校为了赶上革命化的热潮,夏收季节要我们停课,参加夏收劳动, 帮助捡麦穗。我这辈子第一次在炎炎烈日下弯腰劳动一整天。

当我饿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跨入家门时,外婆将我一把搂入怀中,嘴里心肝宝贝的嘟囔着,眼里流出了泪。

等我清洗了满脸的热汗和灰尘后,外婆端给我一碗凉透了的绿豆汤,一盘温热的香酥锅巴。 我喝一口绿豆汤,咬一口香酥锅巴,浑身的酸痛全抛到了九霄云外;身心无比舒畅,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赛似活神仙。外婆咧着她那缺了牙的瘪嘴, 微笑着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把一盘香酥锅巴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

从此后,香酥锅巴成了我的最爱。可是在那个物质匾匮的年代,油是定量供应的。外婆只能逢年过节时偶而做给我和弟弟打牙祭。

时光流到了七五年的春节, 我已在农村当了两年的下放知青。那年县革委会发出过革命化春节的规定,爸爸妈妈都被集中到学习班过春节,我也必须留在农村过春节。外婆托人给我捎来了一饼干筒的香酥锅巴。那是要耗费全家人一个月的油票的呀。 大年夜晚, 我坐在被窝里,捧着饼干筒, 在小土屋外呼啸北风的伴奏声中,用嚼香酥锅吧的声音弹着我苦中带甜的奏鸣曲。然后带着对外婆的思念沉入梦乡。

后来那个饼干筒陪我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活。每到期末考试期间,晚自习后,我们同宿舍的七位姑娘各自坐在被窝里,人手各一饼干筒。我饼干筒里的香酥锅巴是所有人的最爱。外婆每次托人带来,香酥锅巴留在饼干筒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八十年代 末,我来到了纽约留学,在中国城的超市里,惊喜地发现有香酥锅巴卖。买回家一吃,完全吃不出外婆的香酥锅巴的味。后来有能力去中餐馆打牙祭,看到有香酥锅巴的菜,点后一尝,大失所望。 无奈只有把外婆做的锅巴的香酥甜美温馨深深地藏在心底。从此不买超市里香酥锅巴, 不点中餐馆中的香酥锅巴菜。

我从记忆中翻出外婆做香酥锅巴的方法,炸好了香酥锅巴。尝了一口,好像有点相似感觉,还是 相差很远。我看着夕阳渐渐落下,白绒毯上的金色余晖慢慢淡去。好像看到外婆带着香酥锅巴香甜气缓缓地飘向深蓝宝石色的夜空,我意识到我在这世上再也吃不到和外婆的香酥锅巴一样味道的香酥锅巴了。我喃喃的对着外婆的背影说:“外婆,你在天上等着我,我会去找你,吃您做的香酥锅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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