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2月17日俄罗斯“卫星新闻”报道,俄罗斯与伊朗将在2016年内签订协议,出售包括苏-30SM战斗机、米-8、米-17直升机、K-300岸舰导弹、护卫舰、潜艇和其他先进军事装备的协议,总值80亿美元。协议可能进一步包括雅克-130教练机,不仅用于飞行员训练,还将用于对地攻击。这将是伊朗在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的最大军购协议。在前一天的2月16日,伊朗国防部长侯赛因·德甘在莫斯科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负责军售的副总理罗戈津、国防部长绍伊古会谈,第二天俄罗斯负责军工合作的匿名人士就宣称两国将在2016年签约。
在巴列维国王时代,伊朗军事装备主要来自美国,在美国海军尚且刚开始换装F-14战斗机的时代,伊朗已经优先装备F-14。伊朗还拥有大批F-4战斗机,这些美制战斗机至今依然是伊朗空军的主力,但美国的常年禁运对伊朗空军的战斗机造成无可置疑的损害,不仅起码的出航率要靠拆东墙补西墙来硬撑,消耗性的机载武器更是来源无着,被迫将原本是地对空导弹的“霍克”改装为空对空导弹,弥补F-14的原配“不死鸟”导弹的短缺问题。
在海湾战争时期,一批伊拉克空军的战斗机(包括米格-29、苏-24和幻影F-1等)叛逃伊朗,伊朗以两伊战争赔偿的名义笑纳了,纳入空军战斗序列。但即使这些战斗机也只是与F-14和F-4相比起来还比较新,实际上也已经非常老旧了。伊朗空军急需更新换代。
苏-30是从双座苏-27深度研发而来的。苏-27也称“侧卫”,以优秀的空战火力、机动性和航程著称,苏-30进一步加强了对地攻击能力。细说起来,苏-30有伊尔库茨克的MKI路线和共青团城的MKK路线,两者各有优劣,不好一概而论。共青团城现在的重点在苏-35,MKK路线现在搁置了。
拟议中向伊朗出售的是苏-30SM,这是MKI路线上的,具有三翼面和推力转向,装备有被动电扫雷达(但据说具有一些主动电扫的特征)、R-77主动雷达空空导弹和各种精确制导武器,具有空战和对地攻击兼优的特点。这种重型双座战斗机也是俄罗斯空军部署到叙利亚的第一批作战飞机中的一部分,是更先进的苏-35增援叙利亚之前唯一的空战和护航力量,可见俄罗斯空军对苏-30SM的器重。
不管苏-30SM与F-15S/SA(F-15E的沙特型)的相对优势如何,这是伊朗空军主力战斗机技术水平的质的飞跃,使得伊朗空军在几十年里第一次有可能在相对平等的地位与波斯湾的其他空军过招。现在还不清楚伊朗将订购多少苏-30SM,以色列的《耶路撒冷邮报》声称高达250架,但80亿美元的协议中还要包括那么多其他装备,显然不可能达到250架,尽管40-80架左右还是很可能的。
带着霍克导弹的伊朗F-14
带着霍克导弹的伊朗F-14
不过这或许不是全部。伊朗国防部长德甘曾表示,伊朗希望协议中包括引进生产,那样的话,最后总数达到250架并非不可能。考虑到沙特空军拥有240多架各型F-15(包括已订货的84架F-15SA)和72架欧洲“台风”,再加同属逊尼派阵营的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的空军,250架苏-30SM并不为多。
对于大笔军售,俄罗斯有空穴来风的坏习惯,即将签约向中国出售苏-35的说法一次又一次流传坊间就是例子,但伊朗的情况不一样。伊朗很着急,在现有老爷爷战斗机空中散架之前要尽快完成换装。有消息称,伊朗曾向中国要求购买歼-10,但中国婉拒。中国对打破地区力量平衡十分谨慎,不愿意对高风险地区出售可能影响力量平衡的先进军事装备,这是可以理解的。俄罗斯的考虑不同,而且除了石油,只有军事装备还算出口强项,谋求利益最大化是自然的,糟糕的经济也使得俄罗斯求售若渴。另一方面,波斯商人的精明也是自古有名的。两家的讨价还价肯定激烈。但更大的地缘政治上的共同利益可能最终使得各让一步,早日达成协议。
伊朗是什叶派穆斯林的大本营。一千多年来,什叶派受到逊尼派的挤压,处境艰难。在很多逊尼派地区,什叶派少数甚至隐藏身份,假冒逊尼派,避免受到迫害,但身在曹营心在汉。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什叶派被妖魔化,西方大力支持逊尼派的沙特,沙特取代伊朗成为美国和欧洲军火在波斯湾的最大市场。在两伊战争中,西方对萨达姆的支持也是出于压制什叶派的目的。
伊拉克战争的本意是反恐,但意外结果是波斯湾地区政治势力版图重划。战后伊拉克大选中,什叶派没有悬念地当选,本来就是少数但长期处于统治地位的逊尼派失势了。叙利亚动乱从政治诉求很快转变为宗教内战,更是唤醒了什叶派的宗教情结。这使得什叶派从波斯湾到地中海的通道清晰化,地中海边叙利亚的阿拉维派和黎巴嫩的真主党也属于什叶派,尽管阿拉维派的阿萨德政权原来宗教色彩并不浓厚。
另一方面,在波斯湾里的巴林也是什叶派占多数,什叶派民众在阿拉伯之春时期试图从逊尼派的酋长手里夺权,被沙特和阿联酋联手强力镇压下去。
但在更远的南方,同属什叶派的也门胡斯部族挑战逊尼派政权,攻城略地,即使沙特和阿联酋出动了包括F-15、F-16战斗机、M1坦克和“爱国者”防空导弹也抵挡得很吃力。什叶派正在形成从地中海经波斯湾到亚丁湾的新月形包围圈,对逊尼派的沙特造成巨大压力。
逊尼派与什叶派地图
逊尼派与什叶派地图
大中东是世界的十字路口,更是俄罗斯的南翼,历来以来就是必争之地。还在苏联时代,苏联就积极插手大中东,甚至是以色列建国时代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当然后来转向支持埃及、叙利亚。
在20世纪前半叶的反殖、独立浪潮和寻求共同崛起的过程中,大中东形成两股主要政治思潮:泛伊斯兰主义和泛阿拉伯主义,前者以共同的宗教为基础,后者则是世俗的,以共同的民族为基础。苏联出于意识形态理由,主要支持以埃及的纳赛尔、叙利亚的阿萨德、伊拉克的萨达姆为代表的泛阿拉伯主义势力。西方支持的伊朗的巴列维其实也是世俗的。
但东西方都低估了宗教对现代社会的影响,伊朗伊斯兰革命打破了大中东地缘政治现状,西方转而支持宗教的沙特,这是大中东政治宗教化的开始,而苏联在被埃及的萨达特赶出来之后,继续支持泛阿拉伯主义的叙利亚和伊拉克。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苏联的衣钵。在新的地缘政治环境下,俄罗斯插手大中东依然有现实的地缘政治和经济利益,但战略重点和战术路线要与时俱进。外高加索的穆斯林分离主义受到逊尼派的直接支持,扶持什叶派的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松散联盟有利于制衡逊尼派的沙特-卡塔尔的宗教扩张主义倾向。
在经济上,沙特是波斯湾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俄罗斯的石油产量与沙特不相上下,两家是自然的竞争对手。牵制沙特有利于俄罗斯石油在世界市场的占位,更有利于俄罗斯参与世界石油的定价权。
在文化上,什叶派的妇女地位较高,比如没有妇女必须蒙面或者不得在没有男性亲属陪伴下单独出门这样的规定,叙利亚的阿拉维派甚至容许过圣诞节和感恩节,伊朗的教育程度在大中东稳居前列,这些因素都使得与什叶派的接近也比较容易接受。
在军事上,哀兵必胜,长期受压迫情结使得什叶派的战斗力较强。黎巴嫩真主党是现代历史上第一支迫使以色列在没有取得军事胜利情况下停战的阿拉伯军队;叙利亚政府军在内战早期大批叛逃(主要是逊尼派官兵)之后稳住阵脚,近期凝聚力和战斗力见涨;两伊战争中的伊朗军队和革命卫队也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顶住了装备精良得多而且受到沙特和西方大力支持的伊拉克军队的进攻,最后的反攻甚至进逼伊拉克南方重镇巴士拉。与沙特与阿联酋在也门的表象相比,俄罗斯支持什叶派的效费比似乎也更高。
苏-30SM
苏-30SM
还在伊朗受到禁运的时代,俄罗斯就与伊朗有军售关系。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就向伊朗出售了3艘“基洛”级潜艇。进入21世纪,俄罗斯还向伊朗出售了10套“铠甲S1”和9套S-300防空导弹系统,由于禁运而停止交付,但现在禁运解除了,有说法已经交付。伊朗还有来源不明的大量俄制肩射防空导弹,包括SA-7/14/16/18。
在受到禁运期间,伊朗自力更生,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军工体系,尽管技术水平较低,但还是满足了伊朗国防的最低需要。如果军售协议中包括俄罗斯转让技术和本地组装条款,对提高伊朗军工技术水平有很大作用。在长期饱受禁运之苦之后,也很难想象伊朗会不坚持技术转让和本地组装。对俄罗斯来说,转让技术对国际政治影响的敏感度相对较低,在不宜交付整套系统的时候,交付散件还容易避人眼线。伊朗的技术消化能力也不足以在可预见的将来对俄罗斯军售造成威胁,本地组装和未来的大修、升级将依然对俄罗斯高度依赖。
除了地缘政治上的好处,对伊朗的军售对俄罗斯也是巨大的经济收益,这笔款项对俄罗斯有特殊意义。普京上台以来,屡屡宣称要推动俄军的全面现代化,但雷声大、雨点小。不是普京说到了不肯做到,而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上世纪90年代,中国购买苏-27的款项救了苏霍伊和共青团城,如今伊尔库茨克还不到需要这样的抢救的地步,但收益对补贴俄罗斯空军的现代化无疑是有益的。俄罗斯空军正在重要的转型期,苏联时代留下的老本快要吃完了,但新一代战斗机还没有着落。苏霍伊T-50的研制严重落后于进度,过渡型的苏-35S的换装也不尽如人意,但这些问题都是加大投资就有望解决的。伊朗军售如果不是雪中送炭的话,至少也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伊朗除了苏-30SM战斗机外,还要求俄罗斯提供米-8、米-17直升机、雅克-130教练机、K-300岸舰导弹、护卫舰、潜艇,这些都是伊朗急需的,也是俄罗斯把伊朗纳入俄罗斯军备体系的契机,可以借此使伊朗成为俄罗斯军火的长期买家,并借伊朗之手影响大中东的政治军事局势。伊朗有军购的需求,有支付能力,更有依托俄罗斯这样的大国摆脱孤立的政治需要。俄罗斯与伊朗的军事关系将是大中东政治军事大局的重要变数,非常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