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白驹,中共琼崖党组织和琼崖人民军队的主要缔造者之一,曾被周恩来誉为“琼崖人民的一面旗帜”。1957年12月,中共广东省委第八次全体(扩大)会议正式通过了《关于海南地方主义反党集团和冯白驹、古大存同志错误的决议》。自此以后,冯白驹蒙受了极大的冤屈,作为“地方主义反党集团的头子”受到大小会议的批斗和报刊的批判。
l950.5.10海南岛解放后十日,在海口市苏公祠,前排左二起为冯白驹、邓华、韩先楚
1962年2月16日至3月1日,中共广东省委在从化温泉召开扩大会议,贯彻党中央召开的“七千人大会”精神,宣布实行“三不主义”,要求党员向党讲真心话。会议开始时,会议主持人宣布,这次会议是谈心的会议,省委常委和党员副省长都参加,大家来谈谈心事,有啥说啥,时间不限制。
冯白驹把多年积压在心里的话向党作了倾诉,对困难形势和广东省委的工作提出看法,对自己因所谓“海南地方主义反党集团”受处分的问题提出申诉。
冯白驹坦率地说,不要庸俗地、机械地理解主席提出的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不能只强调缺点或错误只有一个指头,广东几年来虽然工作成绩是主要的,但缺点和错误也不少,而且还相当严重。“这方面的实例我不必多举了,陶铸同志在许多会议上也讲过不少了。”“是什么东西在作怪呢?一句话,脱离实际……诸如千斤省、千斤县、七百亿斤以及提出吃三顿干饭、反瞒产、铁搞多少、钢搞多少、煤搞多少等等措施,都可以说是错误的,是不从实际出发的。"
针对有人说他“反对土改”,冯白驹进行了反驳。据冯回忆,1950年冯白驹和叶剑英去北京时,在广州接到毛泽东给冯的电报,说朝鲜战争已经爆发,要冯重视海南的情况。到北京后,毛泽东让冯白驹治好痔疮后再回海南。冯将返海南时,毛泽东派安子文和杨尚昆向冯转达两条指示:一是练兵,二是搞好土地改革。冯白驹回到海南后都照办了。
冯白驹在申诉中坦率地讲:“陶铸、陈郁等三位同志,是党内优秀的领导干部,好的方面是主要的,几年来领导广东工作,做出不少成绩,使我很敬佩。但是,缺点也还是有的,且在某些方面是相当突出和严重的。”冯白驹认为,广东在经济方面所犯的脱离实际的错误,他们要负主要责任,“省委作出我反党问题的决议,也与他们的领导分不开的。特别是陶铸同志,应负主要的责任。但是,还要说句内心话,我决不能因为我的问题而影响到对他们的正确看法”。
在撰写《冯白驹将军传》时,笔者听到一些老同志介绍,说冯白驹对广东这个地方伤透了心。他在调离广东前后曾讲过这样的话:我死也不回广东了。笔者翻阅了一些材料,没看到冯白驹讲这句话的确切依据。但冯对广东这个地方伤透了心,不想继续呆在广东,确有其事。1961年12月,在一次会议上,陶铸提出,把冯白驹当作广东的元老来看待,挂个空名,高兴了就到下面跑跑,了解点材料回来向省委提意见。对陶铸的这个提议,冯白驹不同意。他明确说:“这样做,我是不愿意的,且当元老我也没有条件。”接着,冯白驹提出:“我考虑到,如果在广东工作下去,自己感到有困难,情绪也有点问题,因此我要求省委将我送出广东,到别的地方工作,这对我对党都有好处。当然,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服从组织分配,如省委认为仍要我在广东工作,那我应该服从。但我的心愿还是送出广东为好。”
1963年4月,冯白驹给党中央写信,要求调离广东。经中央同意,冯白驹于4月离开广东,到浙江省工作。职务除了原保留的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国防委员会委员以外,另任中共浙江省委委员、浙江省副省长。由于身体的原因和特殊的处境,冯白驹在浙江所做的事、所接触的人都不是很多。但他雷厉风行、一抓到底,为消灭血吸虫病殚精竭虑,实践了他“根据我的情况,来浙江不可能做很多工作,但如果在有生之年,为浙江消灭血吸虫病作点贡献,也就可以向马克思交账了”的诺言。
1957年广东开展“反地方主义”后不久,毛泽东感到不太妥当,在周恩来送来的有关反映冯白驹的材料上曾这样批示:“冯白驹同志的问题如果没有处理的话,就不要处理了,他在历史上对党是有功的。”但由于广东省委已经宣布了对冯白驹的处理,因而就未作变更。毛泽东没有忘记建国初期他在苏联访问时对林彪电报指示中讲过的:“海南岛与金门岛情况不同的地方,一是有冯白驹的配合……"
1957年7月,冯白驹在去庐山参加八届八中全会途中,突然心脏病发作,处于昏迷状态。这和他长期受打击、精神抑郁不无关系。党中央知道后,立即从上海请来著名的陶其寿教授为其治病。冯白驹在南昌医治了5个月后转院到上海继续治疗,直到1960年下半年才回到广州。在冯白驹受到错误处理后,许多人不愿意接近他,见面打招呼都显得勉强,这使他内心相当痛苦。但冯白驹没有忘记:“当然,有许多同志对我是很关心的,特别是陶铸同志,当我患重病于南昌时,他为此专程来看我。”一些同志偏激地认为,陶铸此举是“猫哭老鼠”,这是相当不客观的。事实上,冯白驹对陶铸专程到南昌看自己一事非常感激,直言“使我对党感到无限温暖”。以冯白驹直来直去的性格,这样的话确实出自肺腑。
在浙江曾任冯白驹秘书的何韬告诉笔者:1966年2月,陶铸亲自写信给冯白驹,邀请他到广州过春节。当陶铸、冯白驹在广州花市看花时,被热情的群众围住了,气氛相当热烈。春节后,冯白驹到从化休息。冯白驹在那里拜见了正在疗养的朱德、叶剑英、徐向前和陈毅。陈毅还带了个片子《泰山南北》给冯白驹等人观看。
1966年8月,冯白驹到北京出席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在参加华东局的讨论中,冯白驹说林彪很能干,但冯的乡音太重,好多人听不懂,产生了误会,还以为冯在贬损林彪。在当时的情况下,冯夸林彪能干,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解放海南是林彪指挥四野进行的,冯白驹对四野印象很深。在这次全会上,冯白驹把自己对被打成“海南地方主义反党集团头子”并受到处分有意见的话向陈毅说了。陈毅安慰冯白驹:“你是一位好同志,应该向前看,不要背包袱。"
八届十一中全会上,陶铸被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位居毛泽东、林彪、周恩来之后,成为中共第四号人物。会后,党中央要求冯白驹到清华大学看看,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文化大革命”,陶铸也去了。
1967年1月,陶铸作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忠实执行者”、“中国最大的保皇派”被突然打倒。"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浙江的群众认为冯白驹没有什么问题,都同意把他作为“三结合”的对象。因为冯为人耿直,从不背后议论人,特别是不拉帮结派,也没有卷入浙江的是非,因此,一开始“造反派”也没有为难他。但黄永胜、谢富治等通知其在浙江的代理人对冯白驹重新立案审查,对冯白驹更大、更残酷的迫害开始了。到1968年,冯白驹被迫害得无以复加,一些不明真相、不辨是非的看管战士甚至不让冯白驹大便,冯白驹就往厕所冲,结果惨遭毒打。面对无端的迫害,冯白驹进行了激烈的抗争。
“造反派”抄家时,抄走了冯白驹的左轮手枪。冯白驹最挂念的就是这支左轮手枪,他曾对秘书孔庆演说:“这是缴的薛岳部队的,对我有纪念意义。”当年冯白驹指挥琼崖纵队,接应渡海大军,一举突破薛岳曾自嘘为固若金汤的“伯陵防线”(薛岳字伯陵),海南获得解放。这支左轮手枪,对冯白驹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1996年11月,笔者在杭州采访原中共浙江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陈冰时,陈冰回忆道,“文化大革命”中,周恩来总理陪一个代表团来杭州参观,总理突然问起冯白驹的身体状况,随即指示要照顾好冯白驹。不久,在浙江省委工作的谭启龙向中央报告了冯白驹的处境,在周恩来的亲自干预下,1971年9月8日,中共中央通知浙江省委,“解除对冯白驹同志的审查”,并派专人照顾,住院治疗。
1973年7月19日,冯白驹在北京逝世。由于悼词的初稿过于简单,对冯白驹的评价缺少材料,周恩来很生气,指示浙江省委派人再次带冯白驹的材料上北京。材料整理打印完毕送至中央时,已是午夜1点,中央政治局立即开会讨论对冯白驹的悼词和追悼规格。周恩来和叶剑英对一些主要问题问得很细,周恩来还亲自念了冯白驹的有关档案材料。最后,周恩来说,冯白驹的贡献在于他在远离党中央的条件下,坚持几十年艰苦的战争,革命红旗始终不倒,很不简单,很了不起。追悼会一定要在八宝山举行,《人民日报》要刊登在第一版。
1983年2月,中共中央正式作出《为冯白驹、古大存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