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船 - 历史,经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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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SD1939 - Chapter 7

(2006-09-13 12:06:00) 下一个
1943年1月

卡尔科夫和查科夫交界处。苏军反攻顿内茨河一带,双方的拉锯战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人人都以为熬过这此战役,把这片工业重镇拿到手就结束了。如果双方能预见到卡尔科夫日后的三战三易手,所有的人,上至元帅下至列兵,恐怕马上要都作鸟兽散。

一座简陋的农舍权作了骑队师第二团的团部办公室。屋里的炉子烧得火热。当三井推门进来时,热气扑面而来,皮肤上的每根汗毛都精神一震。除了团长牧之外,刚刚从总理府调来的洋平也在。另外一个高个儿却从未见过。

“中尉流川,重炮营借调来的。” 牧指指这个身着黑色坦克制服的年轻人。“上尉三井,这次任务的指挥官。” 三井点点头,流川也点头,一脸冷漠。

妈的,敬礼都不会?跟泽北都是一路货色。三井暗自哼了一声。因为从去年所有最漂亮的自行火炮和豹式坦克都调入了重炮营,三井对所有来自重炮营的家伙都痛恨兼嫉妒得牙痒。

但重炮营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份投资。自从斯大林格勒之后,德军的战术略有变化。团以下的作战单位都可以随意匹配,组合成名为“战斗群”的团体,为特定任务出击。每次有重炮营的火力支持,步兵们就算吃了颗定心丸。现在,营长泽北荣治在牧的要求下,把流川的豹III坦克排借给了三井。

门再次被打开,国防军中将波斯泰一边走进来,一边慢条斯理的摘自己的手套。屋里的人都立正敬礼。虽然当年SS在阅兵场上每人都练过无数次,大家在自己人堆里很随便。何况,伊万的狙击手们分不清军衔的时候,专门朝回礼的人放冷枪。不过在国防军面前,还是要老实些,省得陆军部的老对手们在田冈面前说闲话。

“320师还有什么消息?” 牧单刀直入的发问。

就在波斯泰和牧的问答之间,三井明白了任务的大概。波斯泰手下的第320步兵师在顿内茨河对岸遭到苏军堵截,被打得很惨。三天前旗队师派出了一个连去解围,争取让320师的残部撤回河这边的德军阵地。24小时后,波斯泰将军和其参谋部都通过德军控制的最后一座桥,成功的返回了大本营,但那个SS掷弹兵连,320师的后队和剩余的伤兵都不见了踪影。那个连的指挥官,正是仙道。

三井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后面几句牧的对话就没有听进去。

这不是明摆着吗?掉队了。在东线战场,人命如蚂蚁,生存的方式也如蚂蚁。一旦掉队,不外乎被打死,冻死,或者更惨---落到俄国人手里…72个小时,三天时间,河对岸的小镇里已经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仙道的生还机率为零。

牧黝黑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波动。就在三井的头还在嗡嗡作响的时候,他随后问波斯泰,最后一次见到仙道和樱木是在什么时候。

波斯泰想了想:“记不得确切时间。他们当时大概想再炮轰一次俄国人。我想阻拦,但他们不听命令。我就先率领余部撤退了。”

“中将,” 缩在屋角的洋平突然发话了。“这可和我们最后一次无线通话的内容不一样。仙道是要去找伤兵,打算用卡车把他们运过河。”

波斯泰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我也劝他放弃。他说还剩4辆卡车,汽油够用。” 洋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里,三井听到的是咬牙切齿。

“而你和你的手下,正好也开回来了4辆卡车。”

几双眼睛一起扫向冯.波斯泰中将。但他们低估了波斯泰的长官气势。这个一战的骑兵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接着耸耸肩:“冰面够厚,我的人也有走回来的么。”

看到几个军衔比他低若干级的人都没作声,波斯泰重新带上手套,转身走向门口,表示谈话结束。“再说后队的目的就是在必要时刻牺…”

牧只来的及拦住三井,但没有拦住另外一个身影。那人闪电般挥起一拳,冯.波斯泰将军直挺挺的向后就倒,脑袋撞在地上,顿时昏了过去。

还好,办公室的门紧闭。

流川甩了甩手腕,面无表情的啐出两个字:“垃圾。”

洋平最先笑起来。位於波斯泰身后,他完全可以扶一下这个胖子的,但他选择向后闪开。

不过看到牧和三井的神态,洋平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一个小时后,十四连的SPW和流川的5辆豹式III型坦克在通过摇摇欲坠的桥后作短暂集结。前方几公里处可以隐约看到几个茅草顶的农舍。再远处就算作卡尔科夫近郊的小镇了。

三井在SPW上探出半个身子,向流川招招手。后者头发再长,眼睛再细,还是挡不住射出来的一个白眼。

三井心事很重,不和他一般计较。一阵冷风吹过,把三井展开的地图又卷了起来。身边的司机清田扯着一个角,三井持着一个角,另外一个没见过面的大高个拿着两个角,流川就很乐意的把没带手套的手揣到了裤兜里。

正午时分的风并不算大,但几个人需要围成一圈作挡风墙,为了看地图,也为了点烟。军校课程是不会教你如何在刺骨寒风中用一根火柴点四根烟的。

几个军官穿得都是白乎乎的加头罩的连身棉袄,里面是另一层棉帽和连身的深色棉衣。看似一群北极熊,也更像一群俄国人。好在装甲掷弹兵不用巷战。在这种极端环境里,为保住小命的装束只有这样一种选择。事实上,这还算是比较齐整的装备了。在大本营外熬几天之后,每个人都毫无例外的象个鞑郸流浪汉:耳朵和头上裹着来路不明的破布,手套和靴子都变成了一层半---如果运气好的话。双方都不怎么抓战俘:只要脱掉那些可怜虫的鞋,就一了白了了。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指着地图上的某点:“据樱木最后一次通讯,他们被两个连包围在小镇西面的学校附近,旁边是一片公墓,就在这里…你的坦克排开,先给我打开俄国人的包围圈,一个小口子就行。我和SPW再冲进去…”

“你自己进去?会被包围的。”

“那就等着你们来解围了。” 三井回答。“我只需要四辆SPW,剩下的都归你,把弹药箱清空为止。”

“你要多长时间?”

“最后一次通话后45分钟。”

流川刚想反问,你怎么知道能确保最后一次通话,三井已经收回地图,缩到了车里。清田向流川的报话员作了个对表的手势,然后钻进司机的位置,半履带车轮打了半圈滑,几秒钟之内已经动身了。

真他妈的快啊。流川一挥手,他的领队豹III压着嘎枝作响的雪,伴着轰隆隆的发动机声开过来。装弹手角田伸手,顺势把流川一把拉到坦克上。

相对於其他轻型机械化步兵车,SPW的优势在於灵活机动,尤其适合复杂地况。但这种半履带车的装甲不厚,所以开车的人一般都有些赌徒的心理。三井的SPW连是旗队师里动作数一数二快的,不久前还制造了一个冲过敌人前锋,和后队先开战的事迹,一时成了笑谈。笑归笑,河田本人很喜欢这种闪电式冲锋。流川把头没进坦克炮塔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些SPW。不就是作过安西的亲信吗?看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快。

“头儿,他们冲得太近了。” 报话器的霹雳啪啦的噪音里,传来铁男的声音。三井探出头,正看见几辆坦克越过预定的界线。

“喂!” 三井刚抓起报话器,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通讯。豹III的75毫米主炮先发话了。

虽然口径较小,但豹III的主炮在两公里外打穿几十毫米的钢板没问题。流川没头没脑的冲向俄国人的防线,几乎把炮口戳到了对方掩体的面前,真是浪费了远程优势。三井透过望远镜观看,不由啼笑皆非。小子,这么勇,想打Point Blank(不用瞄准的近距离作战)不成?

俄国人立刻还击。雪地上喷射的火舌暴露了他们机枪点的位置。SPW的装甲肯定挺不住。在三井犹豫是否要派步兵下车干掉机枪,还是直接冲过去时,一辆坦克已经开过,炮塔在行进中转过一定角度,一炮轰翻了掩体。

三井不是炮手。很久以后他才回想起,这种只凭肉眼和感觉的移动射击需要多么了不起的技能。

报话器里的一声欢呼打断了霹雳啪啦的噪音和外面隆隆的炮声。流川按奈不住的兴奋声音传来:“最后一次通话,你有45分钟!”

“铁男,跟上。” 三井摘下耳机,拍了拍清田的肩膀。“上路吧。”

虽然清掉了一个机枪点,但其他步兵火力还是呼啸而来。三井的目的不在於对抗。他回头一看,几个伊万的摩托车已经追来,大部分俄国人都在和圈外的SPW和坦克纠缠。看来还没有人呼叫T-34。时间要紧!如果俄国人的主战坦克一来,流川的豹式根本占不了便宜。没时间顾他们和后面几辆摩托了。看这小子和SPW兄弟的命吧。

因为暂时不需要躲避炮弹,清田的车难得在路上跑出一条直线。平时他在战场上作蛇形前进时,赛过游乐场的旋转咖啡杯。“哈!没路障,真过…”

他犯了最忌讳的乌鸦嘴。一辆德军的两栖越野吉普的残骸横在路中,乌黑的车架上已经是一层薄雪。清田急煞车。这算是学校,还是墓地?

所有的建筑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三井努力辨认着,看看四周有没有操场,铁栅栏门一类的残骸。清田探头向下看,嘟囔了一声:“没错,是自己人。”

一具半边被炸飞的尸体挺在吉普车旁边,看似应该是左手的灰白色残肢上,闪着一颗SS的骷髅戒指。

只有老兵才戴这玩艺儿。

三井干咽了一口口水,端着冲锋枪跳下车,想看看地上的死尸。唯一的路被堵死了,要么步行,要么绕道,而绕道需要先探路。

还好,尸体不象是他认识的任何人。三井猫腰绕过残骸,示意铁男和另外两辆车的人跟上。

除了远处的炮火声,四周一片难得的安静。离他们到底有多近了?突然三井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啊,这吉普车拦的位置这么巧,一定是自己人设的路障!还有人在设阵地防守!

“仙道!” 三井兴奋的大喊一声。

随之而来的一声枪响在空旷处尤其清亮。三井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铁男80多公斤的体重飞扑过来,几乎把他的肋骨压断几根。

所有的枪支一起向开火处招呼。在这种情况下碰上俄国人的狙击手,费掉一个连的火力都值得。巨响中清田声嘶力竭的大喊:“停火!停火!!”

“自己人!” 清田分辨出,刚才那一枪是从冲锋枪里发出的点射,根本不是步枪。乱枪之中,他已经看到打穿的二层楼的断壁之间有个红头一闪。

三井要抬头,又被铁男一手摁回地上。在确认情况之前,装死是最明智的。

果然是樱木。刚才一阵乱枪,居然让他躲过去了,算你命硬。当他和十几个半死不活的人被众人架着来到平地上时,三井几乎已经认不出面前的老相识了。

樱木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只是脸色灰白,嘴唇冻得泛青,眼睛里全是血丝。身上的雪地装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上有伤,马马虎虎的被包扎了一下,露出一片发棕的红头发,帽子早不知道哪里去了。紧跟而来的医护员急忙给他围上一张毯子。

“这么晚才来,” 樱木的眼睛有些发直,牙齿在打颤,“还他妈的要打死我!”

“其他人呢?!” 三井急问。

“对不住啊,我当你们是那些猪呢。” 樱木好象没听见问话。“都穿得一样,我又没看见车…”

“花道!” 三井揪住他胸前的毯子。“其他人呢?!”

樱木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指了指左前方的一片断壁。

三井高兴得拍拍他,居然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铁男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他后面。三井和几个人窜到学校门口,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冷枪。“你没事吧?” 三井回身打量他。

铁男摇摇头,一小块棕褐色血迹印在他肩上。还强装,走路都挺不起肩膀来了。

“回去,把樱木他们送上车,去和流川汇合。” 三井命令。

铁男噘起厚嘴唇,又露出一副傲慢的表情。“流川的坦克已经进来了。”

可不是,侧耳一听,除了几声零星炮火之外,逐渐逼近的是豹III的发动机和履带响。

没有时间考虑为什么流川不遵从命令,贸然进镇子的问题了。三井一边钻进摇摇晃晃的建筑物,一边大声用德语喊着:有人吗?

仙道,你在哪里?

你倒是哼一声啊!

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活人。看来他们把伤员都运到学校里来了。可能这是附近避风最好的残垣断壁吧。可是夜间零下30度的温度,没有一个伤员能熬到现在。担架上的,倚着墙坐着的,都是一具具僵硬的尸体,脸上却是很奇怪的安详表情。有的似乎还在微笑。见怪不怪的当兵的都知道,那是脸上的肌肉被冻变形的正常现象。

1812年的别列津那河岸,也不过如此吧。

三井越走,心里就越凉。

终於一个蜷在一堆棉衣里的人呻吟了一声。第一个幸存者。三井回头招呼医务员过来。再转头时,不禁怔住了。仙道正端坐在屋子另一角,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指向自己!

三井跨了一步,被地上什么东西绊倒了,再慌忙爬起来,正对上仙道的目光。后者端起的手臂脱力的垂下来,无声的舒了口气。手枪铛的一声落在石灰地上。

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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