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当年是一个精神生活非常丰富的很风趣的老人。只可惜我在他身边时还太小不懂事(2-5岁),而他在我十一岁时就因病去世了。从父母那儿听说过很多他的事情。他是日寇进犯中国前好几年就毕业于上海交大的福建人,毕业后先后在西安和青岛管理电厂。当共产党进青岛的时候,他已经是青岛的电业局长了。他在交大的时候就有亲共倾向,所以国民党撤走时不但没有一起走,还组织工人保护下电厂没有被炸毁。
刚开始他还是电业局长,还被选为人民代表,非常热情地投入建设。但是他也是那种非常天真的个性,丝毫没有觉察出潜在的危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时候,他非常兴奋地写了长篇大论建议改进,发表在青岛的报纸头版头条,结果被碰巧来青岛度假的毛钦点了右派,从此开始了被折磨的生涯,被强光照几十个小时不让睡觉,要让他交代自己的特务身份;在山上养兔子吃不饱穿不暖……以致出来后还留下了一个习惯:每餐饭后必用舌头舔干净盘子。幸而他有十分乐观积极的个性,又有过去在上海时跑马拉松第三名的身体做底子,才在劫难后又享受了几年平和的生活。
其实我所知道关于爷爷的事并不多。虽然小时候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是那时候我实在是太小了,没法跟他有什么实质上的思想沟通。只记得他对我都很慈祥和蔼,平时也很有情趣。
那时他刚被放出来,有人给了他一个政协的闲职。他平时都带个铝制的空饭盒去市中心上班,回来的路上会去买冰激凌给我带回家吃。现在想想那时冰激凌一定是很贵的奢侈品吧,可是他却常常买。还有家里也总有巧克力。那时他已经非常节俭,买东西都图最便宜的,还经常花钱给我买这么贵的冷饮, 可见他对我非常宠爱。可能是小时候我从不缺乏这些的原因,直到现在我都并不是很贪吃冷饮和糖果。
还记得他常带我到一些爷爷家打桥牌,到了别人家我总是感觉很新鲜,有时会有叔叔阿姨带我玩儿。那时候他们一定是边打牌边议论一些事情的,因为每次他们聚会都很小心, 气氛搞得有些神秘,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的感觉。只可惜我即便在旁边也一窍不通:(
他在家里时常常想一些花样逗我,比如用硬币变戏法,从手心变没了,又从耳后摸出;从桌子面上变没了,又从桌子下面摸出(桌子上有好几条大缝)。
而我小时候也许也满乖的吧,记得还不到三岁就学会划火柴帮他点烟了。还有一次邻居家的小花姑从学校学了英语字母歌,回来教我唱会了。晚上爷爷回来我唱给他听,他高兴得不得了。直到我长大后,爷爷也去世很久了,才从父母那儿知道其实他的英文是很好的,英文原版书他都看得自如, 并且过去有一本英华辞典中有些词条都是他写的。我这才稍稍了解了一点他高兴的原因。
还有一件事被父母常提起但我自己并不记得。他们说当年尼克松访华,有一张跟毛握手的大幅照片登在报纸上。那天他们几个相投的老人兴奋地到我们所住的低矮石头房来,拿着报纸正絮絮地谈着,被我这个赖在爷爷身上的孩子冷不丁问住了:"尼克松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不是美国来的坏人吗?那为什么毛爷爷和他握手?"那时访问还没结束,大概上面也还没有定调子吧,几个老人想了半天也没能告诉我到底尼克松是好人还是坏蛋,只好拿糖把我打发走了……
现在细细地回忆起小时候与爷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童年的那段时光是多么的幸福和幸运,而自己对爷爷是多么的不舍和怀念。甜蜜和辛酸同时涌上心头,真是难以言表!
好现在说真格的了,寒枝你真的蛮有写作的才华,多写点类似的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