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依旧在 几度鲜花红
--------我在美国重读《共产党宣言》
“世言九州外,复有大九州。此言果不虚,仅可容我愁。”这是陆游的词。陆游说的是,世界之大,也仅仅容下他对国家的忧愁。苍海桑田,陆游忧的国家已经天翻地覆。人们不变的忧愁依旧,只是忧什么愁什么不同罢了。陆游忧愁的是“王师北定中原日”,而我辈忧愁的只是鲜花和五谷。他是一统江山的大忧大愁,我辈是平民的小忧小愁。这小忧小愁老是挥之不去,也就渐渐大了起来。古人曰,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可惜,我不喝酒。只好缅怀曾经的美好理想来消愁。身在美国--一个为传统马克思主义者不齿的“典型的发展到最后阶段的”帝国主义国度,却又情不自禁,打开了启蒙我人生理想的圣经-------《共产党宣言》。
《宣言》无疑是人类思想史上一簇最美的鲜花。今天重看,她依然的惊艳无与伦比。
一八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在欧州《共产党宣言》用“英文,法文,德文,比利时文,弗拉芒文和丹麦文”问世。在人类的发展史上,《宣言》无疑就是一座里程碑。因为《宣言》完全颠倒了世人们所持有的一般逻辑,向人们传达一个不同,但多数人爱听的声音:
世界是富人的,也是穷人的。但是归根结底是穷人的,穷人多,穷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穷人身上。(允许我按个人的理解来诠释大意,先不讲阶级和阶级斗争。现在,大家不愿意听。再说,美国不兴这个。但穷人富人大家清楚,更易沟通。)
且不说世界上有多少穷人‘阶级’,就对我,一个在美国人摸狗样的,穷不到哪去,富不到哪里的新移民来说,这简直是多么激动人心的福音!多么令人陶醉的远景!如果说人类思想史是一座花园,《宣言》就是最鲜艳的一簇。不管后人怎样解读,如何质疑,单凭为穷人,也就是绝大多数人说话这一点,《宣言》就有了几近《圣经》的划时代意义。
四十年以前的中国,《宣言》就是圣经,但不仅是穷人的,也是官方的。(那时候不讲穷富,讲阶级)然而,是鲜花就有美的魅力。美就让人迷让人醉。尽管大家吃糠咽菜,偏偏都认为丰衣足食。明明是权威与专政的奴隶,可个个都活的尧舜禹汤。其实,这感觉也不错。穷人的天下嘛,天下都是你的了,不想是尧舜禹汤都难。
1973年,我十几岁初中毕业来到知青点,记住了一生中难忘的两条格言。第一条是马克思的:
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艰险延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第二条是保尔柯察金的: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当他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有多少热血青年与我一样,按照伟大导师旗帜的指引,在保尔柯察金榜样的激励下,肩负起解放全人类的重任,投身于与人斗,与天斗的洪流之中。
尽管我在知青点只呆了三年,《宣言》我可是反复读了十几遍。不仅《宣言》,甚至好大喜功,把马恩列斯选集摆在床头,《资本论》《反杜林论》《哥达纲领批判》《科学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大都读过。虽然不懂真意,什么康德,黑格尔,德谟克利特囫囵吞枣。不得其真,尝个味道。
顺便提一句,这只有在中国,读中文才有可能。汉语就有这个好处,中学毕业,天书也能读。抓不到精要,也知其子丑寅卯。要不然,十年以后,一个英语专业的本科,如何丛东北考进北京大有庄100号,簇拥高衙成伍,书读留名湖畔。
《宣言》的理论是否科学,共产主义什么时候,能不能实现,全人类到底怎样解放,是一回事,信仰共产主义是另一回事。这跟《圣经》一样,信就灵,心诚则灵。有没有上帝,谁也不知道,谁也证明不了。我们这群那个时代的青年,正是由于《宣言》赋予给我们鲜花一般的美好理想,才燃烧了青春,才失去了自我,才失去了不应该失去美好生活。但是,时代没有理由鄙视我们。我们也没有理由在我们的子孙面前低下头。我们也可以大声告诉后代,你们崇拜比尔盖茨,是你们的自由,但也不要因为我们的心里活着保尔-柯察金而不解。代沟而已,理解万岁!
理想,也就是信仰,决不可没有。放弃《宣言》这样鲜花一样美好的信仰真觉得很可惜。你看人家美国人,谁也没有看见上帝,可美国处处是教堂。没有什么证明耶稣来过地球,可朝拜的信徒又何止西方。同样道理,即使我们仍然钟情共产主义理想,我们也不要指望活到共产主义实现。因为马克思主义描述的理想社会即使不是乌托邦,不是地球以外的事,也是相当相当的遥远。秃头的虱子明摆着,地球自然资源有限嘛,人的欲望无穷,如何按需分配?更不用说其他的条件了。
说信仰,就说到了信仰危机。这个话题在中国已经流行了三十年。也可以说,信仰危机是当代中国社会的梦魇。因为社会动荡太频繁,太突然,在社会极大变革的激流不断冲击下,人的脑袋一时间不适应而茫然,必然地怀疑和动摇原有的社会价值观。社会的价值观直接影响人们的理想和信念。这一点,与美国有根本区别。美国人信上帝,信了二百多年,比中国人信共产主义要早一百多年。就是网路时代的今天,美国当选总统就职演说的最后一句还是一如既往:愿上帝保佑你们,也保佑美国!其实,美国人也未必真的相信上帝存在。有没有,信不信,两回事,不矛盾。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美国天变道不变。不管谁上台,宪法不变;不管那个党执政,司法体系不变。也就是说,政党的更替,与社会的普遍价值观没关系,更谈不上如何影响人们的理想和信仰了。反过来,再看看台湾,政党更替,人心慌慌,乱象迭出。说到底,一个是台湾人制的色彩浓,也就是行政的权力还是高于立法和司法;其次是民进党独立建国的理念与修改宪法有关。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台湾人也有信仰危机。信仰与执政其实不应该有什么关系,比如美国。但是信仰与社会稳定就有很大的关系。美国自从林肯政府解决了黑人问题以后,保持至今一百多年的稳定。(但我并不是说美国的执政党更替对社会的发展没有影响,毕竟政府有上兆亿的预算,如何支配和使用这些社会财富,决不是小事。何况还有战争,外交等其他重大问题。这一层,容我稍后再说。)这么看,中国人的信仰危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解释。新中国建立六十年,宪法改来改去,数次之多,司法从未独立,执政党未变,但当局朝令夕除时有发生。这样的社会环境,对于建立和培养普遍的社会价值观何其难也。更不用说价值观的是非对错了。归根到底,不是共产主义理想的错,而是中国人自己的错。当中国人疯狂奔向富裕而忘了他们的恩人卡尔马克思的时候,欧州人却恰恰给了这位共产主义奠基人至高无尚的认可。看百度百科卡尔马克思词条:1999年,英国剑桥大学文理学院教授们发起,评选“千年第一思想家”,结果是马克思位居第一,爱因斯坦却位居第二。1999年9月,英国广播公司(BBC)评选“千年第一思想家”,在互联网上公开征询投票一个月。汇集全球投票结果,马克思位居第一,爱因斯坦第二。2005年七月,英国广播公司以古今最伟大的思想家为题,调查了三万名听众,结果是马克思得票率27.93%第一,苏格兰哲学家休谟12.60%第二。难怪,世界上本来穷人就多,加上同情关心穷人的人也不少,马克思不第一谁第一?马克思不伟大谁伟大?凭什么超过爱因斯坦?就凭给大多数人理想的鲜花!爱因斯坦为人类文明贡献很大,穷苦的老百姓未必认得。
客观地说,如果马克思活着的话,美国和欧州应该是他实现共产主义更合适的地方,而中国的条件与《宣言》提出的共产主义社会的要求还有相
当遥远的距离,至少比美国远的多。所以,有人问我,你们共产党干部,来美国干啥?我答:来美国也许比留在国内,能早一步奔向共产主义!(玩笑话)
中国的著名改革家王安石有诗云:未让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我的理解,信仰,理想的作用,就是让我们在茫茫碌碌的社会生活里,不被浮云所惑,活的积极活的超脱。什么是浮云,佛曰:说不得。
鲜花般的理想遭遇了残酷的现实。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完全偏离了《宣言》预见的轨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