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我的童年比现在的孩子幸福,虽然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一个人从开始什么都有了,也就没有了渴望,对一切都变得麻木,也就无法感觉获得的幸福,谁会珍惜太轻易获得的东西?东西原无贵贱,少而好,好而爱,幸福就是不易得的珍惜感觉.
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巧克力是中学时妈妈同事从德国带回来的,小小一块儿,乳黄色,那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放进嘴里,绵软地化开,突如其来的新鲜的异样的味道感觉真象天堂!出了国,吃过数种,当然会有味道更好的,但那一块儿却因为稀珍,因为是第一次,很震撼,再也不能比.现在回想那些念念不忘的美食,其实都非常普通,但因为少,得来不易,而觉得格外香甜.
偶尔才吃得到的香蕉,苹果,甚至埋在地下挖出来带着泥土的胡萝卜白箩卜都比现在的好吃十倍.记得野外一种小果子,紫色,大如黄豆,多籽多汁,甜甜的,我跟小朋友在外面玩儿时满地找,吃得满嘴紫色,还有一种小草,中间长穗儿,穗儿上一层黑黑的粉,舔舔是甜的,妈妈就经常看见她的女儿嘴唇黑黑舌头也黑黑地回来;玉米杆也能代替甘蔗,收玉米的时候就去地里掰,啃得津津有味.
因为吃不到多少水果,我就自然地从外面树上发掘各种可吃的野果子,看见月季开花后结的果都要咬一口尝尝,久经锻炼之后,目光变得十分犀利,很少有果子能逃过我的眼睛;现在出去,碰到不认识的果子,都习惯性地摘了尝一口;去果园摘水果,我都告诉同伴不要跟在我的后面,因为我就象鬼子进村,所过之处基本扫荡干净,干起来且比真正的农民还勤快,不惧酷暑不知疲倦,有次七月里去摘黑梅,顶着烈日在闷热的灌木丛中摘中了暑还不知道,端着满满一盒出来才忽然觉得头晕恶心,走路直打晃,买两根冰棍坐车里吃下去才缓过劲儿,满园的果树总是让我兴奋,我一直以为自己适合做农民.
我甚至吃过抓来的知了,放在炉子上烤熟了,剥开黑色的壳,里面是细腻的白肉,很好吃;五月吃过槐花,用勾子勾下一串串,洒上面,蒸着吃;秋天大路边的枫树结满了豆夹,摘下来,也是放炉上烤,熟的小果子香脆无比;好不容易得到几颗毛栗子,放在炉盖上,估摸着熟了,迫不及待得张开嘴咬,冲出的热气瞬间就在嘴边烫出个大泡;那时的核桃不知怎么很难挑肉,先用脚踩或是门框挤,然后还要用针挑出夹在缝里的一点点肉,那么费力吃到的核桃香极了.
那时偶尔一次的爆米花是特别的享受,不仅是米花本身,那整个过程都让人充满期待.做爆米花有专门的人,时常背着工具在整个家属院里转,看见小朋友端着一碗玉米或是大米,就停下来,找个空地,架上转炉,烧上火,展开麻袋.最好吃的当然是整粒的玉米,其次是大的碎玉米,实在馋这口没有玉米才用珍贵的大米.把米交给叔叔,再交一毛五,就蹲在旁边,看他把米倒进顶端开口椭圆形的转炉里,撒些糖精,把口合上,把火捅旺些,就开始不停地转动小炉,十五分钟后, 要开盖了,我们都捂住耳朵,把头转过去,叔叔端过炉子,把口对准麻袋,一脚踩开锅,听得一声闷响,无数的米在巨大的压力下裂成米花,冲向麻袋的另一端,随之也立刻弥漫了热热的香气,这时就要端着准备好的大面盆,冲到麻袋鼓鼓热热的一头,解开绳子,提着袋子,大大的玉米花,白白的米花,就欢喜雀跃地掉到盆里,落在地上的,拍拍土再扔到盆里,一粒都不能丢弃,一碗就能爆一大盆,那一刻总是让人无比兴奋充实.
也不是每次都成功,有时就爆不出数,也有时爆过了头,很多焦糊的,就觉得非常扫兴,成功与失败,只听最后那一声就知道了.但每一次,我都兴趣盎然地从头看到尾,这么一个简单重复的过程,这几样普通的家伙什儿,赃得已经变黑的麻袋,从没让我觉得单调乏味,那最后一刻的爆响,每一次都让我在等待时同样的紧张又兴奋.做的人脸上永远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手段,摇了千百次,爆了千百次,从中早已再寻不出半点乐趣,他对面的孩子们,却一次次带着期待,热情地盼望着结果,旺盛的火苗,炉里玉米哗拉拉的撞击声,炉头的时刻表,四溢的香气,裂开的米花,发烫的粗糙的麻袋,那一声巨响,都是快乐的理由,永远新鲜.而今,再也看不到这个情景,一个大人坐在小凳上,有节奏地摇着转炉,周围几个孩子全神贯注地看着,等着,盼着;那消失的,是朴素而自然的生活,是童年的乐趣.
爆米花的钱,常常要攒,我没有过压岁钱,更没有过零花钱,这几毛,都是卖牙膏皮,小铁丁,小铜片,废报纸换的.平日里在路上看见这些都捡起收好,等收破烂的来了就拿去卖,他用秤秤秤,给我几个小钱,若有几毛,就是巨大的收获,足以让我觉得富有.那些生锈的铁丁什么的,在我眼里都很珍贵,因为它们可以换钱,钱可以去爆米花,可以买水果糖,可以让我美美的享受,感觉小小的幸福和满足.现在的孩子们,可有同样的快乐?盯着游戏机长大的他们,还有什么回忆温暖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