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政局中微妙的“二人转”

十年来，俄罗斯政局在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的角色互换中流转，而“温顺”的梅德韦杰夫近日公开“叫板”批评普京，拉开了俄罗斯政治舞台上新一集“梅普二人转”的大幕，调不同曲不合，俄罗斯未来走向充满悬念。

现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和前总统、现任总理普京之间的关系，不但一直是近年来外界关注的焦点，而且几乎成为最近10年来俄罗斯政局变化的缩影。有如“东北二人转”一般的梅普之间关系和角色的不断互换，成为厘清俄罗斯近年政局发展变化的主线之一。而给人印象“温顺”的梅德韦杰夫近日公开“叫板”批评普京，更显示两人之间关系的发展将直接定位俄罗斯政局未来数年内的走向。

“梅普组合”是怎样炼成的？

如果要说清楚俄罗斯当前政局，就无法不从头说起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的关系。正如普京在2010年4月27日接受意大利媒体采访时透露的，两人已经相识几十年了：他们都来自圣彼德堡，是老乡，都就读于圣彼德堡大学，是校友，都从师法律系教授，可以说是同门师兄弟。而实际上普京之所以在1999年就任俄罗斯政府总理之后，立即调梅德韦杰夫前往莫斯科担任政府办公厅副主任，还有他并未对媒体透露的内幕。

据一些俄罗斯非官方媒体报导透露：普京在圣彼德堡市政府对外关系部任职期间，曾负责发放换取食品进口的有色金属原料出口许可证，但一个涉及普京和一亿美元金额的贪污案件在1993年被人揭发至检察院，指控称有色金属出口了，却没有换回一粒粮食，而一亿美元钜款不翼而飞，普京被指控贪污，不但会被开除，甚至会被逮捕。关键时刻，梅德韦杰夫挺身而出，化解危机，使其免于牢狱之灾，全身而退，成为普京救命恩人。

其后，梅德韦杰夫亲自领导普京竞选俄罗斯总统选举委员会工作，为普京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普京2000年登上总统宝座之后，立即将梅德韦杰夫调任总统办公厅任副主任。梅氏后升主任，成为克林姆林宫大内总管。

在普京执政后，梅德韦杰夫成为普京麾下权力集团“圣彼德堡帮”的核心人物，成功打压拥有数十年根基、盘根错节的“莫斯科帮”，使其一蹶不振，使普京真正大权在握。但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的关系和角色互换并未就此结束，而更令人出乎意料的“剧情”才刚刚开始。

2008年，受到俄罗斯宪法“总统不得连任三届”限制的普京，不得不在为连任修改宪法和维护宪法放弃权力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而普京选择了第三条路，既不修改宪法，以免留下骂名，也不放弃权力，操控一名亲信担任总统，成为4年过渡跳板，2012年后重返克林姆林宫。

此时，“圣彼德堡帮”在做大之后内部出现分化，其中由现任和前任情报及安全部门领导人组成的“强力部门帮”实力最为强大，但这恰恰使普京最终选择了梅德韦杰夫，这个没有任何军方和安全部门背景的曾经的大学教师和律师，以维护最高权力中心内部的某种平衡。

在2008年总统大选期间，普京动用个人影响力和所有政治和财政资源为梅氏当选总统铺平道路。当时莫斯科最时髦的笑话就是：“在梅德韦杰夫先生的单人选举中你会选谁？”2008年3月7日，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梅德韦杰夫当选俄新一届总统。而在红场举行的庆祝会上，普京和梅德韦杰夫一同从克林姆林宫走到晚会舞台上，无疑是在向世人展示，这并不是梅德韦杰夫个人的胜利。

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之后，普京出任总理，两个人的领导人和被领导人的角色发生了180度的大互换，“梅普组合”的叫法也油然而生。透过对俄罗斯政局近20年的快速重播，不难看出，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关系和角色的不断互换成为俄政局演变的主线之一。

但就在人们已经逐渐接受了梅德韦杰夫为普京阴影下的傀儡总统这个概念的时候，俄政坛“梅普二人转”的剧情似乎并不甘心平淡无奇，“梅普二人转”一直由普京定调儿的局面在梅德韦杰夫执政4年期限过半的时候，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梅普组合”是否会成为“没谱组合”也成为该剧下一集的新的悬念。

“梅普组合”没谱了？

虽然此前外界一直在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后对其执政理念同普京的进行对比，但真正引起外界强烈注意的是两人关于2012年总统大选问题的不同表态。

普京在2009年09月12日出席“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成员会议时就下任总统大选问题表示说：“难道我们（同梅德韦杰夫）在2008年竞争了吗？2012年是不会竞争的。因为我们会在一些政治观点上达成一致的，我会和梅德韦杰夫从2012年的现实情况出发，一起讨论 政治计划，分配政治力量。”

普京的讲话无疑显示他对于在2008年将梅德韦杰夫送上总统宝座的“两肋插刀”的行为应该在2012年得到梅德韦杰夫的投桃报李的回报，不会与他展开总统竞选争夺十分有信心。但令外界感到惊讶的是，仅在普京作出上述表态的三天之后，梅德韦杰夫即对外宣布说，他不排除参加2012年总统选举的可能性。

此外，梅德韦杰夫在此后还公开表示说：“国家所有事情的最终责任以及重要事务的决定权都只是总统一个人的事情，我不能与他人分享这种权力。”该表态被外界解读为是他试图摆脱普京阴影的公开宣言。

虽然，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两人经常透过媒体展示一起滑雪、喝咖啡、看球赛等活动对外界关于“梅普组合没谱了”的猜测灭火，但人们透过媒体看到了两人针对政治、经济和评价历史等各方面问题的讲话中越来越明显的分歧。

普京任总统期间主张政府加强控制公众言论和举动，梅德韦杰夫则呼吁加强政治竞争，促进政治和社会自由，并宣导经济多样化。普京执政期间全力加强中央集权，撤销地区行政长官的民主选举该由中央直接任命；梅德韦杰夫在媒体上发表文章 ，誓言消除国家专制主义。普京曾公开将西方称为“想吃谁就吃谁”的大灰狼，在俄社会掀起反西方浪潮；梅德韦杰夫则公开表示俄罗斯应向西方靠近，没有西方的投资和技术，俄罗斯将永远无法改变依靠出口自然资源度日的局面。

普京公开赞扬史达林的成就，赞扬史达林领导苏联成为超级工业大国以及在二次世界大战中战胜了希特勒；梅德韦杰夫则公开表示是人民而不是史达林取得了卫国战争胜利，无论史达林取得了什么工作成绩，他都对自己的人民犯下了不能以任何藉口辩解的历史罪行。

2010年以来，梅德韦杰夫更多次公开批评普京政府“应对经济危机态度拖遝，解决国家经济问题进度过于缓慢，令人无法接受”等等，将两人分歧进一步公开化。而外界也逐渐将梅德韦杰夫看成是俄罗斯民主改革派的希望，将普京看成了专制保守派的代表。

“人算不如天算”

有评论指出，虽然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梅德韦杰夫的民众支持率大幅上升，普京的民众支持率大幅下滑，但梅氏真正要战胜拥有雄厚政治根基的普京可谓难上之难。然而，全球经济危机将普京拉下了神坛，经济危机给了梅德韦杰夫挑战普京的机遇。

从2000年至2008年期间，世界原油价格不断攀升，使得原油出口占国家收入很大比重的俄罗斯的经济增长指标大涨长红，普京也自然而然的被戴上了领导俄罗斯经济腾飞的桂冠。然而在世界原油价格大幅下跌之后，俄罗斯人看到在2000年当选时曾引用俄罗斯历史名言，作出了“给我20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俄罗斯”豪言壮语的普京虽然确实个人能力不凡，但缺少了巨额石油收入，面对俄罗斯的经济困境一样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从2010年年初至今，俄罗斯各地民众在反对派的支持下，纷纷举行“反普京”集会，抗议政府贪污腐败、物价飞涨、失业率攀升、人民生活水准下降、贫富分化加剧等等，喊出了要求普京下台的口号，矛头直接指向普京，“反普京”的浪潮仍在俄社会扩散。一时间，曾红极一时的普京面临四面楚歌，俄罗斯的“普京神话”已被戳破。


五月三十一日，莫斯科市中心发生警民冲突，大批反对总理普京的示威群众被警察驱散，其中数十人被抓。（AFP）

此外，梅德韦杰夫本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不但在短时间内显示了在经济、外交等方面治国的超群能力，而且能在莫斯科众多政治势力中脱颖而出，让普京心甘情愿将其送上最高权力宝座并以此为荣，本身就显示了其高超的政治智慧。梅氏在担任总统之后，能够富有成效的在微妙的处境和复杂的各方关系中巧妙而悄无声息地为 2012年大选布局，大量安排亲信，在不触动普京的情况下大幅增加了自己的民众支持率，另普京本人也不得不感到突然，不然怎会有普京坚信梅氏不会在 2012年逐鹿总统宝座的讲话。

不过，的确需要承认，曾为大学讲师的梅德韦杰夫与克格勃特工出身，掌控俄罗斯情报及安全等强力部门的普京对局，很像中国老话讲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实力为王的政治斗争中确实显得单薄。

但纵观俄罗斯近期历史，实力逻辑推理从来都只是历史事件的马后炮。比如：拥有百万大军、遍及到社会各个阶层体系的克格勃特工及安全部门、以及无数经过多年培养的党的干部的前苏联却在一日之间轰然倒地；对权力极为看重，走马灯般更换总理的叶利钦，却能够突然拱手让位于普京等等“不可能”的历史步伐，都无法用逻辑解释，也都令人不得不慨叹“人算不如天算”。容忍独裁统治的民众只能佩得上被独裁政权统治的未来，他们也必然通过一些偶然迎来独裁者，而面对对他人的独裁统治迫害能够纷纷挺身而出的民众，必然通过一些偶然迎来他们配得上的自由社会，也许，这就是对“天意”的一点点最通俗的理解吧。

表面看来，未来数年内的走向仍然由梅德韦杰夫和普京之间关系和角色的不断互换来决定，但从深层看，在苏联解体之后尚未彻底清算共产党独裁统治的俄罗斯依然徘徊在东西方的十字路口，拥有怎样的明天实际上将是什么样的民意占大多数的真实体现。但无论如何，俄罗斯政治舞台上的“梅普二人转”新的一集已经拉开了大幕，演出开始了，俄罗斯未来走向仍然充满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