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夜宵行的博客

一个混迹海外的无名小卒,发发牢骚而已,谢绝跨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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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娶了一只吸血蝙蝠

(2010-03-13 06:15:37) 下一个
我的初恋情人是我的发小。她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那时我们一村人都梳着辫子的时候,她就自己把辫子绞了,我从小就胆子怕事,为了怕村里大人打我们,还为这个躲了她很长时间。
我们那时都很小,她长得很瘦,还拖着长长的鼻涕,远没有现在丰腴美丽。我们在一起玩儿过家家,她偶尔会学着大人的声调对我说: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我却总是摇摇头:看看再说吧。她就很生气,有时还会打我。有时我回想往事的时候总在心里问自己:她会后悔那时候动手打我吗?
也许吧,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嫁到对岸的台巴子家里去,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的她离我太遥远了,她的幸福与哀愁对我来讲已经变成了别人的故事。我只知道她已经变得美丽而温柔,就像是一个奢侈品,就像锁在玻璃柜子后面的香奈尔包一样与我无缘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与她擦肩而过,因为年少时的冲动而错过了一次美好的姻缘,而今我只能默默地遥望着她,看着她的幸福,看着她的美丽,看着都与我无关的一切,默默地,默默地叹息。
事实是,我娶了一只吸血蝙蝠。
我娶了一只吸血蝙蝠,它负责吸我的血,我负责吃它的粪。我们的婚姻,按照它的说法,是和谐的。回头想一想,除了刚结婚时吵过几架,结婚40周年时大打过一次,还真的就这么一路凑和着过来了。偶尔它也会温柔一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想起来了,每当它吸血吸得太忘情了,我哀鸣着抗议的时候,它也会温柔地擦擦嘴:对不起亲爱的,你看我这该死的嘴,好了,不要叫了,你看我全身大部分还都是挺贤惠的嘛,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别忘了,我还要带你去可以随便吃粪的理想国去呢,再忍忍吧,马上就到了。
好吧,我就再忍忍吧。谁叫当初我选择了她呢?想一想当初渡蜜月的时候,还是满甜蜜的嘛。算了,心情苦闷的时候,就想想当年的蜜月吧。当年,当年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我们的婚姻是我的老丈人一手促成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文学青年,老丈人作得一手好诗。有一首叫《泌园春》,我读了,我为之倾倒,我幻想着他的女儿应该就像《泌园春》里面的雪一样洁白纯净。于是我打跑了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友,满心希望地迎来了老丈人的女儿。不要怪我狠,谁让初恋女友那时候正好是青春期,脸上长满了恶臭的脓疮,脾气还十气暴躁呢?
老丈人是个严厉的老人。有时候他也很慈祥。直到现在,当我想起他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酸怀念。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他的想法很多时候是不太现实的,但是我知道,他是真心地希望我们的婚姻能永远继续下去。
想起来那一年,是哪一年来着?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似乎那年家里跟邻居翻了脸,老婆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给了邻居说是要还人情。记得那年老婆的粪似乎也少了很多,我好像有一点吃不饱了。这件事的记忆很模糊,后来我问过老婆为什么那一年会吃不饱,老婆先说那年气候不太好,后来又说是老丈人总让她干这干那把身体折腾坏了。不过我怎么记得那年是风调雨顺啊?而且老丈人那年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后屋疗养来着?算了,老婆总是对的。不过后来老丈人发现我吃不饱以后似乎很生气,他让我站起来打老婆,而且要狠狠地打。听老丈人的总没错,我打了,打得也挺狠,老婆抱着嘴呜呜地哭,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她那时的目光是阴冷而仇恨的。直到现在一想那道目光,我都不寒而栗。
那段日子很快乐。虽然老婆后来不止一次地教育我说那是一段疯狂的日子,并举了无数例子来证明,不过怎么听都觉得那只是她不快乐的日子而已啊?算了,还要指着老婆带我去理想国呢,忍了吧,这不算什么。
后来老丈人也去世了。去世时我离他比较远,似乎听见他说要我按既定方针办。什么是既定方针?打老婆吗?我亲爱的老丈人,您不在了,我怎么敢哪?老婆不仅有嘴,还有两只钢铁一样的爪子呢!
老丈人去世以后,突然间我吃得饱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刚刚被打完的关系,老婆跟我又热乎了一阵子,不过很快,那张臭嘴就又伸过来吸血了。痛啊,彻骨的痛啊!大概是很长时间没吸了的关系,这次她吸得特别特别狠,仿佛就想要了我的命一样。于是我记起了老丈人的话,我反抗了。我伸手骟了她一巴掌。天地良心,我只是骟了她一巴掌而已!老婆怒了。她先是冲着我大喊: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是不是看上河对岸的小美了?是不是看咱家邻居换老婆了你也想换了?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人家小美长得是比你好看,也不像你这样吸血,你看人家那小日子过得……话还没说完,迎接我的便是披头盖脸的钢爪,把我抓得鲜血淋淋,我的碎肉像打翻了的馅盆子飞得满屋都是。结婚以来,从来没有这样打过,我被打懵了。
我很快老实了,吸吧,你尽情地吸吧,我认了。河对岸的小美曾经为我说过几句话,老婆只一句就顶了回去:别人家的事你少管,管好你自己的丈夫比什么都强。小美就闭嘴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小美等一些从前时常来做客的邻里们也不来我们家了,只有曾经的连襟小俄没事儿的时候还来坐坐,不过也只是跟老婆讲话。我就像一只破棉袄一样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结婚都71年了。日子还是与往常一样,老婆照样吸我的血,我照样吃粪。老婆吃得越来越胖,不过说实话,我也胖了一点点,老婆说这是她的功劳。不过现在我总算明白一点了,那根本就是我的血。不过她爱怎么说都随便吧,我的心已经冷了。老婆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她的长篇大论,什么从一而终啊,什么三个爱的代表啊——她经常性地发明一些新词来安慰我,虽然大部分时候我只当那是放屁,不过她自己念得津津有味的,真不知道老丈人那么有才的人怎么生出来这么个笨蛋——我只是闭眼嗯一声表示听到了,其实我只是困了想睡觉而已。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老婆又倒挂在房梁上念她的三字经。我走到窗口向外看去,我知道我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小美还是那么美丽,小俄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那个台巴子,就是娶了我当初初恋情人的那个隔村的孩子,他们两个缠绵着在一起打情骂俏,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我终于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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