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高洋按预约的时间去托皮卡。一鸣晚上六点回家,高洋已将所需的行李物品先装上了车。饭菜准备好了,他俩用可口可乐作为送行的酒。一杯干尽,即上了路。
老板把她的第一天工作日排在前不着头,后不着尾的星期三,据说是对新手的惯例。一般情况下,星期二、三、四是生意的淡日,顾客不多,帮工们都是在这几天轮休,新手也可以利用这几天练练手。待周末就得派上用,不能一个顶俩,也是一个萝卜填一个坑。
餐馆的老板为雇员们租下了一栋私人住宅,高洋按每月五十元交房租,包括水电。因为价格便宜,离餐馆就稍远一些,开车大概十几分钟。傍晚时,一鸣带着她按地址找到了住处。
她不能挽留一鸣再陪她多呆一会儿,他要在指定的地点等车。九月底的夜晚已带来晚秋的凉意,小风习习佛面而来,让人觉得凉嗖嗖的。他俩手拉着手,面面相对有些难舍难分。
“明天就开始打工了,会很苦。” 一鸣看着她,深切地说,“刚干匀着点劲,觉得挺不住就和老板谈谈干半天,再不行还是回来,身体要紧。”
一席话讲的她也鼻子酸酸的,紧贴在他的胸前。暂时的分别在他们来讲很多,可从没有过这样牵连。抬头望着熟悉的天空,再环视这片陌生的大地,她也不想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呀!可这是必须。
“没事的,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会怎么做。”高洋恋恋不舍地拉着他。
“要常打电话回来啊。多保重!”他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转身急步走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目送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
苛月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孩子病了,成天吃药。自从那几个小港搬进来以后,常常搞得她不得安宁,加之天气又闷热上来,外面不能久留,她只好带着孩子去游泳池 躲难。没想到这孩子见了水跟鱼似的欢天喜地,当妈的也就不辞疲劳地天天往去带。结果一周下来孩子眼红耳肿。看了医生,严重的耳部感染。两瓶药,四十块钱进 去。钱是小事,孩子遭了罪。老熊心疼得一回来就抱着儿子,只想把罪往自己身上揽,对着儿子叨叨:“给爹个大灾,别让我儿受罪啊!”苛月听了,心想说这话倒 不如骂我一顿,当娘的就不难受吗?好在药到病除,眼见一天天好起来。谢天谢地了。
安怡近来越来越觉得心慌意乱了。两个多月过去了,她发现她的家并不是她和建法所祈祷的那样,在主的恩赐下在万福之中,事实上已经到了即将毁灭的边缘。她常 常看到建法在入寝前跪在地上向主祷告,安怡并没有讥笑他的行为。她也已发誓过要力争早日成为一名基督徒,她正一点点体验作为基督徒的荣耀感,只是她怎么也 无法用心进入那种状态。慢慢地,她有些厌倦了。他们的团体活动,常常让她感到象是参加国内的政治学习,她觉得很无聊。建法总是劝她静心,慢慢静下来,可她 实在无能为力。
苛月知道,在华人的教会里一般都是以台湾人为主,大陆学生只有一小部分接受了基督教。初来的学生很多受到过教会的帮助,参加过教会组织的活动。时间一长, 随着生活的逐步稳定,不再依赖教会的帮助,很多人也就退出了他们的活动。极少的一部分人真正接受了基督。大伙都知道,建法年初时,一场大病住进医院,因为 没有医疗保险,一下花了几千块钱。除了学生捐的,相当一部分钱是来自各教会组织的支援。从感情上他不能不对教会有深厚的感激之情。从苛月的观念上,信教也 没什么不好,一可以感受到集体的温暖,二可以让自己的精神有所寄托,解除不少烦恼。
苛月说:“不管怎么讲,去教会总没害处吧?能听就当玩儿新鲜,听不进在家呆着也没人强迫。没必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对吧?”
“我们家都快被上帝带进天堂了!”安怡流下了泪。
能有这么严重?苛月在想。
安怡真是一言难尽。这么多天来她的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她无处诉说,今天她不得不对苛月说了。
“初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了解,只是跟着建法走,团体的人热情、和气,感觉很象个家。接触多了,觉得跟人家格格不入。人家都是有工作,学有所成的,好多是富贵 太太,生活上不缺,前途上不愁,茶余饭后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消愁解闷的。我们跟人家不一样啊!看看周围的大陆朋友,男人们,女人们,哪个不是忙的里外 不见人?有点空的不是去赚钱,就是去旁听其他系的课,可我们建法却忙着学《圣经》。好好一个专业丢了,跑到物理系从头干起。隔行如隔山,本来就紧,自己还 没兴趣好好钻研。每周两个晚上去查经班,礼拜日又去教堂,得空还要研究圣经。你说到底是来学神学的还是来学科学的?他的理论还一大套,可以长篇大论讲一晚 上圣经中的科学。自己的前途怎么样安排却总是逃避。动不动就是,人要如何从沉重里走出来……接受神。从前他信佛教,练气功,练的发出功收不回来。那时总 想,人应该有所信仰,宗教多是引人行善的,的确他炼佛家功也达到了修身健体。结婚以后,好容易不再炼那‘神功’了,拚了一年出了国,该走正道了,没想又信 上了基督。信的自己的专业可以不要,钱可以不赚,每天就是祈祷,祈祷上帝给他带来一切,再带他去天堂!这不同样是走火入魔?看看我们结婚时他什么样?现在 他什么样?脸色不象脸色,身体不象身体。寻求内心的平衡,求神给以解脱,心理总不平静。总要靠神解脱,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来?每次查经班上要作见证,让人 觉得荒谬。太太签证办出来了,是他祈祷神的结果;找到工作了是上帝显灵;孩子病好了是神又赋予他生命。这叫什么?他还祈祷让我也尽早地接受神。我简直无法 再跟他荒唐下去!是接受神还是接受我,我已经跟他挑明了,只能选择其一。”
“我想去打工!”安怡不软不硬地蹦出了一句。
这真一点没想到。苛月想,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谁会想到她能打工?
“我讲得是真的!”她目光很坚定地看了她一眼。
苛月提醒她到:“打工很苦,不是人人都能坚持下来的。”
“这是我现在唯一可能作得的事,也必须这样做。我还能依赖建法吗?我想上学!钱是首要问题。”
“都几点了还不吃?你死到哪儿去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挂电话。就想你儿,老子累死了也不问一句!”
“你们俩臭厮去哪了?”老熊跟往常一样的口气。
“你这懒鬼,今天又把车开走了,我没个车能往哪去?转了一趟录相店,一看有你最喜欢的带子,租了一盘回来。画面上一看就特黄。”她拿着安怡带来的中国电视连续剧,跟老熊打趣。
安怡忍不住捂着嘴巴笑。
“安怡,你得帮我一个忙,赶快把我拉到学校,熊没准有事。”
苛月知道老熊不是个咋咋唬唬的人,越是碰到天塌下来的事,越是能沉的住气。她心里焦躁不安。
安怡拉着苛月跑到了学校。一下车,苛月就抱着侨侨往老熊的办公室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