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史诗《伊里亚特》记述赫克托和亚契力斯绕城大战这一段中,描写众天神拿了天平
来秤这两个英雄的命运,小时候我读到赫克托这一端沉了下去,天神们决定他必须战败
而死,感到非常难过,“那不公平!那不公平!”过了许多岁月,当我读到满清的皇太
极怎样设反间计、崇祯和他的大臣们怎样商量要不要杀死袁崇焕,同样有剧烈的凄怆之
感。
——《袁崇焕评传》
一直很欣赏金庸先生的这段话。看到薄熙来的被免职,不禁让我想起了金庸先生的这段
话。其实薄熙来的命运何尝又不是一开始便被决定了的呢?一个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整个
体制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人,又何尝能够成功呢?李泽厚先生说过:“世界的文化类型
分为日神型和酒神型。酒神型文化追求的是个人的自由,日神型文化注重的是群体的和
谐。”中国文化属于日神型,中国人一直崇尚中庸之美,而西方文化属于酒神型,崇尚
个性与另类。
无论是赫克托还是俄狄浦斯,他们是古希腊式的英雄,不但是一世的英雄,而且他们所
对抗的命运固然充满了不合理性与不可抗逆性,但他们的反抗充满为自由而战的合理性
与为真理而献身的崇高性,在古希腊的舞台上我们看到是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的壮美。
而中国人习惯于尊崇自己的正统,并且为自己在正统的圈子游刃有余而洋洋自得,于是
有了薛宝钗与曾国藩。
在整个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只有薄熙来是个另类,与中国的政治文化传统格格不入,与
典型的中国官僚欺下媚上不同,他更像西方民主竞选体制下的官员,邀取民心,而并不
怎么媚上。只是这次已经没有父荫庇护的他,不可避免的在中国的强大正统面前倒下了
。中共统治高层可以容忍官员贪污腐化,可以容忍官员拉帮结派,但却不能允许你特立
独行,挟民意自重。那样的话,大家怎么混?
最初,在国内的时候,薄熙来这个名字就已经不陌生,那个时候,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
靠着父荫庇护,哗众取宠的太子党而已。出国多年以后,薄熙来在重庆搞得轰轰烈烈,
特意去看了一下重庆、大连民众对他的评价,似乎对薄都是褒奖多于批评。而且薄也确
实做了不少成绩,才发觉薄并不是一个能力平平的太子党成员。只是当时就觉得薄在中
国这个强大的正统的官场面前,恐怕走不太远了。事实看来,也的确如此。
中国的政治文化,我不说,估计大家都知道,只有低调,内敛,八面玲珑,紧跟领导,
尽量少做事,谁都不得罪,才有可能在官场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用宫廷政治代替民主政
治的中共领导体制,注定了薄熙来最后失败的命运。可笑的是,温总理却故意将薄的失
败说成是走文革的回头路。薄在重庆的所作所为固然有不足之处,但绝不是文革的简单
重复。唯物论上常提到否定之否定定律,事物发展的螺旋上升的规律。薄的重庆模式恰
恰是在文革和改革开放基础上进行的更高层次的探索,表面上看和文革有相似性,但已
经吸取改革开放的成果,简单给其定性错误,是可悲的。中国今天的问题恰恰是贫富差
距过大造成社会显性不公,回避或者忽略这一问题只会给暴力革命予温床。薄的重庆模
式应该说是有益的探索,是否是解决问题的良方,恐怕还要结合更多民主法制手段来继
续推进。然而简单说其是文革重复,是完全错误的。温一面高调说要推进党和国家领导
体制改革,却一面将在民主体制下最有可能上位的薄熙来一顿狂批。自相矛盾的做法暴
露无遗。
政治是肮脏的,政治人物也全部都是谎言家。我欣赏薄熙来,是欣赏他的个人能力,更
欣赏他的真实,在正统面前薄从不掩饰自己的另类,在所谓的官场文化面前他也从不放
弃自己的野心。所有的官员都有向上爬的野心,正如拿破仑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
不是好士兵”。可笑的是,大多数官员人前人后非要把自己野心藏着掖着,不敢示人。
更多党国要员为实现自己的野心,一心专营,压榨百姓,进贡领导,以求往上爬。薄却
不然,以百姓为支点,以自己的政治抱负为手段,去谋求更高的位置以实现自己的野心
和政治抱负,这才是真正的政治人物。说到薄的贪腐,人非完人,即使是真的,也是瑕
不掩瑜。更何况有人一面说自己从未为自己谋私利,另一面尤为可笑的是,其子更于一
个月前被昭告天下,任命为国企董事长,这中间又有多少私利?中共高层鲜有不贪,所
以大哥不必说二哥,贪腐只是斗争手段,谁都不比谁干净。用人失误,刘志军等贪官难
道是自己走到铁道部长的位置上去的?可惜,刘没有跑到美国大使馆去,否则这出戏就
更好看了。
其实中国的领导体制改革恐怕还是任重道远,中国的正统政治文化根深蒂固,薄熙来不
是败在别的地方,恰恰是对中国正统政治文化影响估计不足,走曾国藩的路才是中国的
为官之道,才是正途。或者薄应该生在西方,竞选才是薄的出路。否则就只有学毛泽东
,革社会的命。
薄熙来败了,从一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他像一颗带着耀眼光芒的流星,用
自己最后的演出照亮了黑暗和了无生趣的中共政坛。中国政坛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
这无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