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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四川, 常听父母说起二刘叔侄之战, 特别是听说过我一位堂伯父似乎是美丰银行副总经理之类,在买战争公债时, 瞄错了人, 大多数人买了刘湘, 而我二伯不知是“众人买大我买小, 一不小心大发了”的心态, 还是他原本和刘文辉有点交往, 居然倾全力饼举债买了刘文辉的战争公债, 结果叔叔被侄儿打败了, 我二伯的钞票也就泡汤了, 债主(可能就是美丰银行本身, 主要是康家)限他期还钱, 否则滚蛋, 据说还念了下他是建行元老,不追究法律责任, 短时间从哪儿凑集那么笔钱? 于是灰溜溜离职, 好像是到昆明做了个小职员--转载者
民國肇建以來,好像是天數註定,整個中國,随時都在内戰當中,而尤以四川為最。從民國十年開始,到抗戰初期爲止,短短的十幾年當中,四川大小内戰,至少有三十次之多,搞得這個天府之國,永無寧日!好在四川人口衆多,糧產豐饒,而以前作戰的武器,不過限於步槍與迫擊砲而已;要是像現在動輒就是地氈式的轟炸,使地面變成火海,乃至加上原子核子炸彈,那麽四川老百姓早已死光,說句四川話:「格老子!那還了得!」
劉家两叔侄、一直是冤家
我第一次参加四川內戰,是民國二十一年的事,那是「二劉作戰」,所謂二劉,是指劉湘與劉文輝担任作戰雙方主角,本來他們兩叔侄(劉文輝是么叔父,劉湘是侄子),劉文輝担任四川省主席,兼國民革命第二十四軍軍長,駐在成都省會;劉湘則担任四川督辨,兼第二十一軍軍長,駐在重慶。彼此各擁地盤,分配得頗爲平均。照情理來說,他們兩叔侄,無論於公於私,都應當衷誠合作,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果能如此,不要說那些川中雜牌軍隊如鄧錫侯、田頌堯等將俯首聽命,即在整個西南區域,至少可以發生領導作用。無奈叔侄倆眼光淺短,積不相能,屢次作鷸蚌之爭,以致兵連禍結,塗炭生靈。劉湘隨後於抗戰初期,死在漢口,豈非無因!劉文輝更不像話,他爲了要報劉湘的一箭之仇,於共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時期,不乘其潰不成軍之際,予以消滅,反讓共軍平安渡過大渡河,竄入四川,無非想藉共軍力量,擊敗劉湘。這種假公濟私的算盤,貽禍中國,又豈劉文輝當年所能預料者!追源禍始,能不感慨系之!
無錢打牙祭、師長俱倒戈
當二劉在四川的榮縣和威遠縣一帶打得非常激烈之時,經過旬日厮殺,雙方傷亡總數,至少有兩萬多人,原本未分勝負,殊不料劉湘所擁有的幾架教練飛機,突然加入作戰,飛到前綫,所投下來的,無非是手榴彈和小型炸彈,殺傷力有限,根本說不上什麽威力,在那個時候,見過飛機的人已經不多,飛機上會屙蛋下來,更屬罕見,這便是劉湘的所謂「空軍」。果然教練飛機一經出動,劉文輝的軍隊就嚇得抱頭鼠竄,不敢仰視!劉文輝眼看情勢不佳,特別派我冒險赶赴最前綫,向官兵解釋開導,叫他們躲在戰壕裹,用不着慌亂,才把軍心慢慢鎮定下來。這時期,上海方面曾有人向劉文輝拍來密電,說是已經向日本方面交涉好了,日本已應允由他們停泊在重慶江邊的兵艦,向重慶市區發砲,以資擾亂劉湘的後方老巢,迫其退兵等語。如果只講目的不擇手段的話,這未嘗不是一種救急取勝的辦法,當我們接電後,秘密開會之時,贊成這樣做的人,十居八九,我和少數幾位同僚則極力表示反對,認爲因內戰而牽動外交,說不定會做賣國漢奸而不自覺,那是千萬要不得的!劉文輝本人亦拿不定主意。最後,夏仲實師長在會議席上提出建議,他亦不贊成求助於日本兵艦,却自告奮勇地主張由他帶一萬輕便敢死隊,走小路向重慶直衝,出其不意的使劉湘首尾不能相顧,但是要拿三十萬銀元,先給這些士兵打牙祭,以資鼓勵。以劉文輝平素視金錢如粪土的作風,莫說三十萬,就是三百萬也不在乎,惜乎他一時實在沒有這麽多現欵,而他的幾個哥哥,本來有大把錢,乃在這勝負未分、千鈞一髮的當兒,居然都是一毛不拔,見死不救,致令劉文輝屬下的將士們個個寒心,失却鬥志。日艦開砲事既無下文,一萬敢死隊亦無錢開拔,在短短幾日中,前方的四個師長:夏仲實、張清平、林澤白、冷薰南等竟一起宣佈倒戈!這一來,還打什麽?劉文輝自知大勢已去,急急收拾殘餘,鳴金收兵,退回成都而去。
田頌尧乘危、鄧錫侯說情
正在撤退之時,劉湘倒也顧點叔侄之情,不予窮追。但不料駐屯於成都附近的第二十九軍軍長田頌堯,起了打「落水狗」之心,見到劉文輝兵敗之際,也顧不得什麽保定同學之情,居然乘人之危的直向成都進兵,欲奪取省會,過一下「四川主席」的瘾。劉文輝聞訊,爲之怒火冲天,决計和他要拚個你死我活。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他損失了四個師,然對付田東瓜(田頌堯的綽號)那點實力,還是綽有餘裕,一回到成都附近,立即下令包圍田頌堯屬下的三十個團,經過一番部署,立收裹應外合之功,將田部圍得水洩不通,不能動弹,本可迫其繳械,要田頌堯無條件投降。不料就在此時,有「水晶猴子」之稱的鄧鍚侯突然出面調解,鄧當時向劉文輝說情,主要的說詞,約如下述,鄧說:「我們三個,都是保定同學,大家是自己人,今後務要彼此聯合,一齊對付劉湘才是上策,不然的話,將來被劉湘各個擊破,那又何必?老弟,我看你高抬貴手算了吧,大人有大量,饒過田東瓜一次,他會知道好歹的。」劉文輝此時鎩羽而回,情緒低沉,精神也差,便馬馬虎虎的說:「看在你老同學的面子,讓他過關!」當時我雖表示反對,但劉文輝却悄悄封我說:「鄧田兩個人,都不是好傢伙,我随時可以解决他們,現在還不是時侯,讓他多活幾天!」
說到這裹,我常常覺得過去四川軍人打內戰,眞正莫明其妙,完全和打麻將一樣,在打的時候,彼此針鋒相對,决不相讓。但不管那一方看到瞄頭不對時,又隨時可以停止,而對方也不爲已甚。說停就停,認爲是「人情留一線,過後好相見」。這種施泥带水的作風,每造成對方休養生息的機會,必要時又再來表演一次內戰,等於打麻將再打八圈,打完後,還握手言歡,互道一聲誤會誤會,就在哈哈聲中結束一塲惡夢,可憐那些冤枉死去的士兵,和受了重傷的永久殘廢者,不知是:爲誰辛苦爲誰「亡」?說穿了無非是爲了一個月拿幾塊袁大頭銀元罷了。
劉文輝惨败、仓惶退西康
這次二劉戰爭結束後,劉文輝依然保持了四川省主席的地位,然而原有的防區地盤,卻喪失了三分之二,財源方面,自然也是少搜少刮、捉襟見肘了,爲了要擴充地盤,重振聲威,他對劉湘既不敢發動攻勢,便退而求其次,只好在鄧鍚侯與田頌堯兩位同學的身上動腦筋,一心要吃掉他們。等他决定要動手時,才約我商量,當時我曾勸他:「元氣未盡復,不宜動干戈,萬一勝負未分之際,劉湘抓住機會,再來一個閃電突擊,那將何以善後?」劉文輝却問我:「兵多地少,計將安出?」我告訴他:「應採取精兵主義,開源節流,淘汰老弱,暫時忍耐,等待時機!」可惜他名利心切,迫不及待,對於我的話,只當耳邊風,終於向鄧田兩部不宣而戰,首先對鄧錫侯採取攻勢,大軍開出成都西門,直向彭縣灌縣進兵,由於有一條裨河阻隔,對岸是鄧錫侯属下的陳敬珊、陳書農兩個師長防守,江流湍急,根本無法飛渡。鄧錫侯一面憑此天險死守,一面商妥田頌堯親自到重慶,先向劉湘的軍師劉神仙叩頭拜師,再對劉湘俯首稱臣,要求他出兵平亂。劉神仙原是劉湘的「諸葛亮」,一向言聽計從,而且恭而敬之。此時劉神仙急於表現,何况又收了兩個軍長做徒弟,焉能見死不救,乃力勸劉湘出兵,劉湘那有不聽之理,是役也,劉湘與鄧田合力,向劉文輝同時發動攻勢,成都方面腹背受敵,頓陷四面楚歌之境。這一回,劉文輝要停,對方却不理他了,一定要打「廿四圈!」,劉文輝已知在四川無法立足,不得已而向西康總退却。退到雅安時,又遇到一位親信團長李鏡波的陣前叛變,幾乎把劉文輝活活殺死,好在當時劉的待衛長手快眼快,一槍先把李團長打死了,總算又逃過一個大關。
傷心大相嶺、絕處又逢生
此時劉湘所部仍在後面窮追不捨,眼見雅安亦不能保守,惟有凄慘的再向打箭爐退却。有一天逃過榮經,正攀登那著名的險峯大相嶺時,天寒地凍,士兵們在饑寒交迫情景下移動,慘况真難以形容,所謂兵敗如山倒,信不誣也!快攀到山巔時,劉文輝曾凄然對我說:「這次不聽你的忠告,致遭此慘敗,我不想活了!你來替我善後吧!」我說:「勝負乃兵家之常,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只要拿出勇氣來,我們要學越王勾踐呀!」他聽後默然點頭,灑了幾點「英雄之淚」,我也不禁長嘆連聲!
俗語有謂:「天無絕人之路!」好像是命運註定似的,我們正在這進退維谷的生死關頭,殊不料山頭對面,竟有「活菩萨」降臨了,這位「活菩薩」是從西藏來的阿旺堪佈喇嘛,當我們和他在大相嶺會晤時,他說:「你們不要着急,也用不着再退到打箭爐,和我一起回雅安好了,劉湘認爲深入雅安,鞭長莫及,他已經退兵了!」我們聽到他這個消息,彼此相顧之下,顯然不敢相信,雅安既被劉湘部隊佔領,他不再继续追來,已經要謝天謝地,焉有白白退出之理?阿旺堪佈見我們遲疑不信,他又說:「你們若不放心,不妨先派人悄悄趕回雅安主看看究竟。」劉文輝見阿旺堪佈來意甚善,經與我們計議後,遂决定先派鄒善成團長單獨騎快馬趕返雅安探查實情,同時,我們和阿旺堪佈也一同由山巔退回山脚歇息。鄒團長行至中途即遇見殿後的馬營長,獲知劉湘所部果於一日之前退了兵。
劉文輝這次居然絕處逢生,又率領残部退回雅安,得以休養生息,重整旗鼓。一個人在失意的時候,很容易信仙信佛,劉文輝從此也就皈依堪佈喇嘛,稱他爲師,我之崇拜佛法,也是在這時開始。
喇嘛不投降、火焚大金寺
到了民國二十三年,西康又發生一次内戰,那是西康土人先向劉文輝進攻的,主要的戰塲是在甘孜地方。不要小看那些西康土人不懂戰術,他們起初的來勢很兇,一開始就用人海戰術,成千上萬的騎兵,繼續不斷地向余如海旅長所部進攻,余旅僅有四千之衆,人數上已經處於劣势,加以受到奇寒氣候的影響,以徒步之師,迎擊頑強的土人騎兵,祇有招架,無法還手。
余旅大部份退至道孚一带,幸有唐永暉師長率部趕到增援,才算穩住了陣脚。當時我是軍部參謀長,接獲唐師報告,對土人騎兵因採取夜間火攻的方法,大有斬獲,對方於損折之下,騎兵面對火玫,似不能發揮作用,已連夜逃往北部。唐師長率部啣尾窮追,一直追到甘孜,根本看不到任何土人騎兵,原來這股烏合之衆,於倉惶中恐被俘獲,都己各自解甲歸田,變成了老百姓。爲了息事事人,唐師奉令不再追究,但聽說這次事件,是由甘孜大金寺裹喇嘛所搞出來的,劉文輝認爲要給他們一點利害,以戒下次,於是下令將大金寺重重包圍起來,聲言要全體喇嘛出來投降,方始解圍。可是喇嘛們個性很强,不甘屈辱,他們憑藉高高的石牆,要和我們抵抗到底。唐師大部份部隊圍攻了該寺十二天,都不能攻進去,我方深恐曠日持久,萬一土人再來增援,將會鬧至不可收拾,結果我方又施用火攻,以求速戰速决,一聲號令,火種齊飛,這一把火直把大金寺烧毁了二分之一;在火焚寺廟時,特地留出西方一條活路,着士兵用播音器;勸諭喇嘛們各自向西方逃命,决不開槍射擊,迨喇嘛們逃出大金寺後,再下令先行救火,但已破壞甚多,且幸大雄寶殿,依然無恙,後來唐師長把寺內的那些名貴佛像(金塑的和珠寶磨水用筆畫的)帶了很多回打箭爐,奉献給劉文輝。甘孜事件平靜以後,我就脫離軍職,轉任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