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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宗禅诗

(2010-03-25 10:17:23) 下一个
第八章 黄龙宗禅诗
 

    黄龙派是临济宗的一个支派,以黄龙慧南(1002~1069)为宗祖。石霜接化手段凌厉辛辣,慧南得其神髓,宗风严厉,其著名的“黄龙三关”,即是充分激发起学人的疑情,将学人置于思维困境中,充分酝酿疑情,再伺机施以激烈的手段,使之困极而通,触机开悟。除了黄龙三关之外,黄龙宗对禅宗史、诗学史的最大影响,是青源惟信提出的见山见水三阶段命题,向来被看作是参禅悟道的入门。
   
   
一、见山三阶段

    青源惟信关于见山三阶段的禅语蜚声禅林,并几乎成了各种禅学、美学著作的口头禅。这里探讨黄龙宗禅人的诗歌是怎样表现这种禅悟生发机制的。

   
其一,“见山是山”第一境。

    回家是禅悟的主旋律,禅门宗师所有开示,都直接或间接地指向回家之路。黄龙宗禅诗以鲜明的喻象表达了“回家”的旨趣(《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风萧萧兮木叶飞,鸿雁不来音信稀。
        还乡一曲无人吹,令余拍手空迟疑。
   
    秋风萧杀,鸿雁纷纷飞向南方过冬。鸿雁犹知归乡,世人却不知归向精神的故园。禅师化导学人,希望他们早日回家。自古参禅者如过江之鲫,桶底脱落者却似凤毛麟角。他们在遮天蔽地的红尘中营营碌碌,不愿意一念心歇回到家园。苦心的宗师击打着还乡的节拍,却听不到任何回音,只好万般无奈地任孤寂的掌声响彻千山。

    禅宗的终极关怀是回到人类的精神家园。对这个精神家园,禅宗以母胎中事、婴儿稚子之类的诗学喻象来加以表达。在此层面人是“原我”,对外物作直观的感知,而“离分别取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知性、悟性还没有介入前的原始的简单的感知。

    意识的本性在于自我发展,而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混沌层面,当“自我”觉醒后,有了知识的熏染,人们有了分别取舍之心,以我为中心,这时见到的山是“自我”见到的山,水是“自我”见到的水,山水是独立于我之外的客体。人们处在相对世界的万有事相之中,见山见水,寻声逐色,人的精神流浪也从此开始

    “自我”从“原我”中裂变,“自我”越发达,便离“原我”越远,流浪也愈深,对“原我”的“回归”遂凝成如怨如慕的怀乡曲。黄龙禅将流离之思,形诸荡气回肠的吟咏。参禅的最终目的是获得开悟,明心见性,回到精神家园。接机说法,就是为学人指引回家之路,“千般说,万般喻,只要教君早回去”,禅师们殷殷期盼,“客程无是处,浪迹总归来”。坚信不管流浪多久,离家多远,游子终究要回乡。回乡、归家的譬喻,遂成为妙音纷呈的黄龙宗禅诗的主旋律。与回归意象相联系,黄龙宗禅诗大量运用了易于引发韶华迁逝之感的意象,如暮春、残花、杜宇、晚秋、西风、落叶、岁末、风雪、游子、客作、鸿雁等。对流离的感喟,对归乡的向往,遂成为黄龙宗禅诗的显豁主题(《五灯》卷十七《梵卿》):
    
       
春已暮,落花纷纷下红雨。
        南北行人归不归,千林万林鸣杜宇。
   
    暮春之时,花落如雨,杜宇啼血哀鸣,响彻千岩万壑,声声催盼着游子归来。可这些游子,仍在东西南北流浪奔走,枉自抛掷大好青春。晚秋也是勾引乡思的季节,自然景象与诗人生命景观的异质同构,引发了禅者澄明宁静的返照(《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火云欲卷空,圭月渐成魄。
        穷子归未归,相将头尽白。
   
    诗歌感叹如圭秋月,又到圆时,迷失家宝的流浪者,却不能像明月般晶莹美满,仍役役路歧,任岁月风霜染白蓬鬓。对迷途游子归家的期盼,使得黄龙宗禅诗洋溢着一着杜宇催归般的情思(《续古》卷一《草堂清》):
    
       
日入酉,梦幻空花能几久。
        百岁光阴二分过,茫茫无限途中走。
        告禅人,早回首,莫待春风动杨柳!
   
    殷殷渴盼,谆谆劝导,酷似父母对子女的叮咛。虽然家门时时为游子敞开,可游子迷不知归,弹指便成皤然老叟,禅师对游子归乡的渴望,便显得分外焦灼迫切:“区区何日了,人事几时休。莫道青山好,逡巡便白头。”(《续古》卷一《泐潭英》) 

    其二,“见山不是山”第二境。

    表达见山不是山第二境的诗歌,以克文诗为代表(《古尊宿》卷四五):
    
       
绝顶云居北斗齐,出群消息要人提。
        其中未善宗乘者,奇特商量满眼泥。
   
    在高耸孤拔的绝顶,白云缭绕,几乎与北斗并齐。置身在这高华之境的悟者,参究的是超出世俗之情的人生至理。但这真谛虽然迥超尘俗,却并不是玄而又玄,而是当下现成,必须当下顿悟。那些错会禅宗要义的人,把禅看作玄妙奇特而乱加揣测、度量,就会堕入禅障,满眼泥沙,而不见大道。
    在第二阶段,参禅者参见了大善知识之后,有个悟入之处。禅的悟入之处,即是对世俗相对知识的否定,也是对“自我”的否定。为了达成这种否定,禅师们往往通过各种峻烈机锋来实现。这种否定,往往从破除人法二执的角度入手,即将作为主体的人和作为客体的法都予以遣除。对法的遣除,即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参禅的初悟,泯除了第一阶段的二元对立性,唤天作地,唤山作水。但这种否定只有空的一面,较之彻底的悟仍在半途,仍是“客作”。由于审美主体受“奇特商量”的障蔽,致使审美观照无法进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其三,“见山只是山”第三境。

    对见山只是山第三境的形象表述,以惟清诗为代表(《五灯》卷十七《惟清》):
    
       
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更是谁?
        雾露云霞遮不得,个中犹道不如归。
        复何归?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
   
    江月映禅心,松风拂衣袂,永夜清宵,跏趺而坐,心定如水。这是永嘉大师在《证道歌》中描述的充满诗意的禅居生活图景。《证道歌》又说:“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自性光明,犹如戒珠般圆润朗洁。??雾露,灿烂云霞,都从自性本体中发出。惟清诗翻转一层,说纵使有雾露云霞的奇特境,仍不如归到心灵的故乡。而这心灵的故乡,就是荷叶镜圆,菱角锥尖,自然平常到了极致。

    第二阶段是否定性,但只是一味的否定,第三境则是“洒洒落落无一星事”的脱落拟议思维的直觉境。第三阶段虽然形式上与第一阶段无异,境界却迥然不同。此时的感悟,是即物即真、“觌体全真”的感悟。将二元意识(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禅道见解(第二阶段)悉皆清除后,我们才能以是一座山的一座山在看一座山,以是一脉水的一脉水在听一脉水,没有主客、物我的对立,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才是禅悟的澄明之境。这种感悟的获得,需要除却“奇特商量”,以回归于平常。黄龙宗禅诗形象地表达了这一感悟(《五灯》卷十七《慧南》):
    
        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掴掴倒须弥山。
        撒手到家人不识,鹊噪鸦鸣柏树间。
   
    经历了踏海、掴山的奇特玄妙,即可从奇特境界转身而出,撒手到家,不为人知,在鹊噪鸦鸣、庭前柏树子上感悟到平凡而真实的生命情调。

    二、黄龙三关

    黄龙三关是与惟信见山三阶段同样闻名禅林的公案。黄龙室中常问僧:“人人尽有生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正当问答交锋,又伸手说:“我手何似佛手?”又问诸方参请宗师所得,垂脚说:“我脚何似驴脚?”这样共三十余年,参学者没有人能够契会他的意旨。即使有所酬对,黄龙也从来不置可否,禅林目之为黄龙三关。禅宗所谓破三关,乃指破初关、破重关、破牢关。参禅者一般都要经过破三关的阶段。禅宗开悟的三个阶段,即是本参(初关)、重关、末后关。由参话题引出无漏慧(远离一切烦恼错误的纯真无垢之智慧),由无漏慧,明本心,见本性,名为初关。既见本心,用无漏慧对治烦恼,使烦恼调伏而不起现行,才是重关。但烦恼的调伏,还需要种种对治功用,要到烦恼完全消除,任运无功用时,才是透过末后一关。

    黄龙三关,壁立万仞,所以三十年来很少有人能过此关。黄龙自己吟颂三关的诗偈,为参悟黄龙三关透露了一线灵光。

    其一,破初关。黄龙诗云:
    
        生缘有语人皆识,水母何曾离得虾?
        但见日头东畔上,谁能更吃赵州茶?

   
    破初关时,是破本参第一关,是一切皆空的景象。黄龙三转语中,“生缘”为初关,表层意义是每个人对自己的出身、经历都很熟悉,但禅宗所说“生缘”的深层意义,却不是指上述意义上的“生缘”,而是指生命的根本来处,即“本来面目”,所谓“人人尽有生缘,个个足方顶圆”。诗意谓没有明心见性之人,对此“生缘”难以认识,因为他们只一味倚靠别人的言论,而没有自己的见解,如同水母借虾为眼,所谓“人人尽有生缘处,认着依前还失路”。每个人徒然看着日出月落的景象,却不能歇却机心,去品味赵州茶,感悟生命的空明宁静,正如慧南《赵州吃茶》所叹(《黄龙录》):
    
        相逢相问知来历,不拣亲疏便与茶。
        翻忆憧憧往来者,忙忙谁辨满瓯花?

   
    破初关时,参禅者觉悟出山河大地、十方虚空并皆消殒,此时有的只是否定性,而没有肯定性,所以仍要继续前进。

    其二,破重关。黄龙诗云:
    
        我手佛手兼举,禅人直下荐取。
        不动干戈道出,当处超佛越祖。

   
    “生缘断处伸驴脚”,过了初关便进入重关。此时,我脚驴脚不二,处于绝对的不生不灭、不来不去状态中,步步踏着无生。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万物同体。障蔽心灵的浮云迷雾悉皆收卷,看破世间假相,杲日当空,光明澄澈,悟心如朗月高悬,辉映万里,处处纵横,头头达道,“无一物非法身”,每一物都是绝对本体的显现,既是显现法身的特定的一物,山只是山,水只是水,同时又“无一物是自己”,每一物都可以是他物,山是水,水是山。在此阶段,既有肯定性,又有区别性,物物之间,圆满交融互摄,而又各住自位,不失其本相。

    其三,破牢关。黄龙诗云:
    
        我脚驴脚并行,步步踏着无生。
        会得云收日卷,方知此道纵横。

   
    我手佛手,喻悟入性空境后,再进一步,见山河大地,色声境界都是自己本分。烦恼也好,诸佛也好,都是自性的表现形状。一切都是法身的显现,都与自己同一,我即佛,佛即我。认得物我不二,内外无殊,不须拟议就可“超佛越祖”。黄龙还作了一首总颂(《五灯》卷十七):
    
        生缘断处伸驴脚,驴脚伸时佛手开。
        为报五湖参学者,三关一一透将来。

   
    按照雍正的说法,达到“前后际断”、体证到前念后念间的一段空白心地,从而感悟心性空寂为破初关;“大死大活”后,体证到一切都是真性的妙用为破重关;尽破无明,达任运现成、无修无证为踏末后关。这一说法对近三百年来的禅宗界影响颇大。但是雍正的说法也存在着不足之处,正如有的论者所指出的那样:“这三关问题,世宗只说得个‘然’,却未说得着‘所以然’,而且所说重关末关简直无可分别,尚嫌带漏逗乱统之病。”〔融熙《禅宗的三关问题》,《禅宗思想与历史》第一二五页,《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五二册。〕

    黄龙慧南的诗偈,意为破了牢关,就能自觉本来是佛,超越一切。黄龙宗禅人指出自性的圆满自足,使学人树立起人人皆是本性佛的自信:“大丈夫大丈夫,灵光扩赫阿谁无”;“人人顶门上,杲日当空。个个脚跟下,清风匝地”;“人人尽握灵蛇之珠,家家尽抱荆山之璞”;自性圆满自足,人佛无二。

    黄龙三关的意旨在于强调“直下荐取”,启发学人触机即悟,不死句下:“闹里何妨佛手开,拟议之前出驴脚。任是碧眼胡儿,也须路头迷却!”禅师在学人心国喧闹、拟议寻思之际,开佛手,出驴脚,斩钉截铁,孤峭万仞。对这种掣电之机,任是达摩祖师,也难以应付!克文说:“洞山门下,无佛法与人,只有一口剑。凡是来者,一一斩断,使伊性命不存,见闻俱泯,却向父母未生前与伊相见。”为了剿绝情念,黄龙禅还设置了触背关,以逼拶学人透过。祖心举拳问僧:“唤作拳头则触,不唤作拳头则背,唤作甚么?”庵什以拂子示众:“唤作拂子,依前不是。不唤作拂子,特地不识。汝唤作甚么?”这些触背禅机,与黄龙三关一样,都是将学人逼到理智的悬崖,促其悬崖放手,大死大活。

    与见山三阶段、黄龙三关的诗禅感悟相应,黄龙宗禅诗呈现出一系列美感特质,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三、随缘任运、日用是道

    随缘任运,日用是道,即是在行住坐卧一切日常生活中都可以参禅妙悟,彻见本心。黄宗人禅人指出:“一是一,二是二,头上是天,脚下是地,饥即餐兮困即睡。”黄龙宗禅诗塑造了峰顶老僧、牛背牧童、闲卧高人等意象来表达这种感悟(分别见《五灯》卷十七《志芝》、《从悦》):
    
        千峰顶上一间屋,老僧半间云半间。
        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
    
        常居物外度清时,牛上横将竹笛吹。
        一曲自幽山自绿,此情不与白云知。
   
    千万座山峦,雄浑苍莽,搭筑于群峰之巅的茅屋,孤高绝俗。这里人迹罕至,唯见白云缭绕,时往时来。但白云还有夜随风雨出山的忙碌匆遽,不如老僧的闲淡自适。这绝顶高僧,也是“物外度清时”的“牧童”。牧童笛横牛背,逗弄晚风,曲意幽远,群山秀绿。闲境幽情,妙合无垠。黄龙宗禅人在牧牛和山居生活中,表达出无拘无束的意趣:“自缘一榻无遮障,赢得长伸两脚眠”,“寒则围炉向暖火,困来拽被盖头眠”,“新缝纸被烘来暖,一觉安眠到五更”。在这些怡然自欣悦的诗句中,处处可以感受到临济宗“无事是贵人”的禅髓。

    黄龙宗禅诗对山居生活的描写,富有诗情画意。“竹笕二三升野水,松窗七五片闲云”,山居的景色,悠闲恬适,长养着道心;“三个柴头品字煨,不用援毫文彩露”,山居的物事,朴实无华,洋溢着情韵;“生涯三事衲,故旧一枝藤。乞食随缘去,逢山任意登”,山居的风物,淳和质朴,充满着禅趣。慧南指出:“情生智隔,于日用而不知。”在日用中有佛心在起作用,人们虽然每天都在运用它,却不知道它的存在。僧问盐官齐安什么是“本身卢舍那”,齐安让他把净瓶拿过来,僧人依言拿来净瓶,齐安又让他将净瓶放在原来的位置。僧人放好净瓶,继续询问什么是本身卢舍那,齐安说:“古佛过去好久了!”心闻贲颂云(《续古》卷四《心闻贲》):
    
        带雪含霜半倚篱,横斜影里露仙姿。
        前村昨夜春来了,竹屋老僧犹未知。

   
    梅花绽放于雪中,一似古佛显现在置放净瓶的“日用”之中。老僧不知春到梅梢,一似问话僧不明日用是道。黄龙宗禅人指出:“道不在声色而不离声色。凡一语一默,一动一静,隐显纵横,无非佛事。”所以,“吃盐添得渴”的普通人即是“佛”,“十里双牌,五里单堠”的离亭道即是菩提道,“少避长,贱避贵”即是道中人的修养,“举足下足,尽是文殊普贤大人境界”。黄龙宗禅人继承《维摩经》心净则佛土净、存在而超越的思想,主张直面声色世界,用积极的态度去感应,以获得火中生莲花式的透脱:“行脚人须是荆棘林内,坐大道场,向和泥合水处,认取本来面目”;“向是非头上坐,是非头上卧,乃至淫坊酒肆,虎穴魔宫,尽是当人安身立命之处”。在热恼的人生中,绽放出圣洁的莲心;在喧嚣的红尘里,保持着安详与宁静。克文《大宁山堂》云(《古尊宿》卷四五):
    
        禅家能自静,住处是深山。
        门外事虽扰,座中人亦闲。
        渔歌闻别浦,雁阵下前湾。
        即此非他物,何妨洪府间。

   
    大宁山堂即大宁寺,在洪州(今南昌市)城内。诗意谓只要内心宁静,不管住在何处,都如同深山般清幽。门外事纷纷扰扰,室中人闲闲自如。在喧闹烦嚣之中,仍然可以得到闹中逸,动中幽。在远处江浦飘来的渔歌里,在眼前水湾掠过的雁阵上,作者感悟到动静系于一心,能动能静的都是这个心。而在心的根源处,却没有动静之分。真如自性就是眼前现景,而不是别物,不用向别处找寻!既悟此理,纵然置身于洪府这车马喧嚣红尘万丈的大都市,对长养道心并无妨碍。此诗的眼目在“自静”两字。自静其心,即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获得禅意的感悟。

     四、触目菩提,水月相忘

    “日用是道”侧重于对日常生活的感悟,而“触目菩提”则侧重于对自然山水的感悟。黄龙宗禅诗,以清新美丽的意象,生动直观地表达了这种悟境(分别见《黄龙录》、《续古》卷一《灵源清》、《湛堂准》、《晦堂心》、《五灯》卷十七《双岭化》):
    
        日出云霞散,风和草木荣。
        何须重话会,法法本圆成。
    
        天机藏不得,花笑鸟啼时。
        不待重拈出,当人合自知。
    
        八月九月天,白露寒露节。
        门外在处山,秋风落黄叶。
        夜雨敛重云,晓鸿鸣寥根。
        可怜祖师意,头头都漏泄。
    
        风卷残云宇宙宽,碧天如水月如环。
        祖师心印分明在,对此凭君子细看。
    
        翠竹黄花非外境,白云明月露全真。
        头头尽是吾家物,信手拈来不是尘。
   
    体现着真如法性的自然山水,明明白白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日出、云散、风和、木秀、花笑、鸟啼、秋山、落叶、碧天、环月、翠竹、黄花……无一不是“吾无隐乎尔”,呈露着自性的奥秘,显现着祖师的禅心。这是触目菩提的禅悟之美,是“春光重漏泄,有口不须陈”的现量境(《黄龙录续补》):
    
        月色和云白,松声带露寒。
        好个真消息,凭君子细看。
   
    在黄龙宗人看来,真如法性“头头上明,物物上显”,“水绿山青,觌体全露”。云开日出,象征去妄显真,真谛显露,犹如水绿山青。“离离春草,分明漏泄天机。历历杜鹃,尽是普门境界”;“花开似锦,普现法身。鸟语如篁,深谈实相。见闻不昧,声色全真”。茂秀春草,清切鹃啼,显现着禅机佛趣。似锦的鲜花,呈现着如来法身;如篁的鸟啭,宣说着实相般若。只要审美主体涤除情尘意想,即可在“声色”之中感受到绝对的真理,一切现成,不假他觅(《五灯》卷十八《希明》):
    
        林叶纷纷落,乾坤报早秋。
        分明西祖意,何用更驰求?
   
    林叶凋落,是“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是刊落繁华,返于澄明的“西祖意”。只有绝却情尘意想,才能充分欣赏现前的景色,即物即真,聆听无情说法,在山水之中感悟到永恒的佛性(《古尊宿》卷四五):
    
        香残火冷漏将沉,孤坐寥寥对碧岑。
        万井共当门有月,几人同在道无心。
        风传乔木时时雨,泉泻幽岩夜夜琴。
        为报参玄诸子道,西来消息好追寻。

   
    香残烛尽的深夜,禅师独坐禅房,面对窗外黛染青山,心性空明。虽然千家万户都可以看到月亮,但有几人能无心于事,于事无心,能从容地欣赏清景?触目即菩提,能得此趣的人实在太少。风传乔木,枝叶摇曳,织成沙沙雨曲;山泉泻溜,泉韵悠扬,飘送幽缈琴声。这一切,不正显露着自性的最深奥秘,流露着西来消息,明明白白地呈显在眼前,为什么不好好参究,而去观念名相中捞遭禅道?这是由于心中物欲障蔽,不能对自然清景作即物即真的观照。
    与触目菩提的现量境相联系的,是水月相忘的直觉境。克文《寄塘浦张道人》云(《古尊宿》卷四五):
    
        世俗尘劳今已彻,如净琉璃含宝月。
        炼磨不易到如今,宝月身心莫教别。
        死生倏忽便到来,幻化身心若春雪。
        唯有道人明月心,日用廓然长皎洁。

   
    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雁与潭互为观照的主体,都具有空灵和澄明的质性,观照的双方都无心而澄澈,没有情感的粘着胶葛。以无知般若,随缘应照万物。能观与所观,如净琉璃含宝月,纯明澄澈,呈现出无情之情、自在自为的律动。禅者突破了生死大关,别具雍容洒脱的襟怀。用这种襟怀来审视世间万物,就会在常人看来情缠欲缚、粘着胶固的万物关系中,保持去来任运、自在无拘的平常心,从而在绝情中见至情,在无心中显真性。此时便会产生“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海水无痕”的静默观照:悟者的心,如竹影扫拂时的阶尘,安恬不动;似月轮照映时的海水,澄澈无痕。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观照的的双方澄明透澈,无心无意。唯其无心无意,才有真心真意。慧南《退院别庐山》云(《黄龙录》):
    
        十年庐岳僧,一旦出岩层。
        旧友临江别,孤舟带鹤登。
        水流随岸曲,帆势任风腾。
        去住本无著,禅家绝爱憎。

   
    古时十方丛林的住持和尚,一般不过三五年。如果德风高卓,僧众心服,则可共推再任。慧南在庐山归宗寺当了两任住持,又受筠州僧众迎请,到黄檗寺任住持,本诗即作于此时。作者在庐山一住十年,离别旖旎秀美的庐山和十年来相濡以沫的僧众,自不免恋恋不舍。“十年”与“一旦”的强烈反差,流露出依恋留连的情怀。离山之时,旧友一直送到江边,慧南志趣高逸,携鹤登舟。离庐山前往黄檗,要穿鄱阳,入赣江,出蜀水。这段行程,江水弯曲。但水流无心,毫无滞碍;帆势得风,随意轩腾。在颈联中,作者的离情别绪渐渐淡化,与流水风帆合而为一。他自己就是水是帆,“随流”、“任风”,毫无粘滞。但尾联又偏偏强调“本无著”、“绝爱憎”,使人感受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个“无著”,还是“著”了“无著”,不能彻底的忘情。从佛教的立场上看,“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金刚经》)。 本来无聚,遑论有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如果因此而对相别绝无依恋和凄戚,也并非是悟。在离别时仍然将整个身心投入其中,才是“随处作主,立处皆真”。禅者对离别持“一期一会”的庄严态度。一期是人的一生,一会是只有一次的相会,人生聚聚散散,聚散之间,没有一次是相同的聚会。禅者用“相送当门有修竹,为君叶叶起清风”的清美诗句来表达这种感受:送朋友到门口时,屋舍旁边绿油油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也在送客似的。在“本无著”、“绝爱憎”的背后,深潜着缱绻、依恋,不忘人性,而又超乎人生。
    黄龙宗禅人对来去自由的感悟,以法常的诗写得较为精彩。法常在入寂前的清晨,“书《渔父词》于室门,就榻收足而逝”,雍容不迫,宛如游子还家。其《渔父词》云(《五灯》卷十八《法常》):
    
        此事楞严尝露布,
        梅华雪月交光处。
        一笑寥寥空万古。
        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
    
        蝶梦南华方栩栩,
        斑斑谁跨丰干虎?
        而今忘却来时路。
        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

   
    《楞严经》卷二载,波斯匿王自觉时光飞逝,生命短暂,身体逐年、逐月、逐日衰变,“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深感生命虚幻,迁谢无常。佛启发他,在变化的身体之中,有不生不灭的自性。波斯匿王受此开示,当下大悟。梅花雪月,都是纯白之色,三者交光互映,是澄明的至境。参透生死之理的诗人,对肉身的寂灭付诸一笑,因为他感悟到,在风铃铁马声中,不正是有“这个”在!璀璨银河,横亘天宇,个体生命与宇宙法性合而为一。生命如同蝶梦,蝶化人,人化蝶,本无区别,贵在有栩栩自得的心境。那跨在丰干虎上的,不正是支配“六和合”的“一精明”?作者借用寒山“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句意,说自己多年没有回家,如今连以前来这里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因为自己沉潜于不断的修行之中,连生命的足迹都已忘却,达到了毫无粘着的境界。结二句透露出“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高情远韵。鸿飞冥冥,象征自性冲破俗世的牢网,翱翔于自由自在的生命晴空。禅师对生命的审视,宁谧、从容、安详、明净,生命的逝去,犹如寒潭雁影,雁去而潭不留影,“留”下的乃是亘古的澄明。

    五、自信无求,雄猛奔放

    由黄龙三关的生佛平等观念,生发出黄龙宗禅人自信无求、雄猛奔放的气质。黄龙宗禅人注重树立主体的高度自信:“登山须到顶,入海须到底。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广;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溟之浅深。”黄龙宗禅人禀承临济“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的风格,用峻烈禅机锤炼学人,“拗折拄杖”、“拈却钵盂匙箸”,将学人外在的依倚全部夺去,以使之能够真正自如地行走、获得受享无穷的精神资粮。经由了严格锤炼的禅者,大悟不存师,般若威光煜煜显现。克文颂百丈再参马祖公案:“客情步步随人转,有大威光不能现。突然一喝双耳聋,那吒眼开黄檗面。”百丈参马祖前,未能见性。马祖振威一喝,百丈三日耳聋。在盖天盖地的一喝中,百丈获得了禅悟慧命,成为那吒般自立自信者。法因的开悟诗也表达了这种感受(《五灯》卷十八):
    
        岭上桃花开,春从何处来?
        灵云才一见,回首舞三台。

   
    岭上桃花盛开,参透花从何处而来,也就参透了禅的奥妙。灵云见桃花而开悟,犹如贱者得贵,由一个普通平民,转身一变为在三台(指显要位置)上笑傲自得的重臣。克文颂灵云见桃花悟道云(《古尊宿》卷四五):
    
        奇哉一见桃花后,万别千差更不疑。
        独有玄沙言未彻,子孙几个是男儿?

   
    此诗同样表达了对师家权威的否定。灵云见桃花悟道,到底“悟”了个什么,禅僧往往不明其旨,只是盲目赞许,独有玄沙发出了“敢保老兄未彻在”的质疑,有大丈夫的气息。

    自信独立的精神,形成了黄龙宗禅人“师子不食雕残,快鹰不打死兔”的雄猛奔放气概。克文《寄浮山岩中涣达二上人》:“若是金毛那守窟,奋迅东西警群物。有时踞地吼一声,突然惊起辽天鹘。所食不食雕之残,戏来还是弄活物。翻嗟疥狗一何痴,到处荒园咬枯骨。”(《古尊宿》卷四五) 诗意谓参禅者自信自立,便是不固守窠窟的金毛狮子,它奋迅出窟,群兽胆裂。当它踞地哮吼之时,纵是辽天俊鹘也闻风逃窜。它不吃雕残之物,而要戏弄活物(喻禅者的思想不会为他人思想所左右,参活句不参死句)。相反,只有疥狗才会在荒弃的园地里咬嚼干骨头(喻死在句下,不得开悟)。这种精神深得临济禅髓,表达了“一一尽从胸臆里,盖天盖地洒醍醐”的雄猛奔放之气,使得黄龙宗禅诗带上了醉意与狂态(《续古》卷一《湛堂准》):
    
        高吟大笑意猖狂,潘阆骑驴出故乡。
        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

   
    高吟大笑,意态豪雄。潘阆倒骑驴,落拓狂放,惊起了栖息着的沙汀群雁。这种磊落刚健的精神,还渗透在黄龙宗禅人对三要的创造性诠释上:“如何是第一要?李白歌诗。如何是第二要?公孙舞剑。如何是第三要?张颠草书。”(《续古》卷四《心闻贲》) 诗仙李白淋漓奔放的歌行体诗,舞蹈艺术家公孙大娘摄魂夺魄的剑舞表演,书圣张旭酣畅飞动的狂草书法,最能体现盛唐文化诗歌、舞蹈、书法的澎湃激情、轩翥气势、飞扬神韵,都是妙造毫巅的化境,禅宗以之诠释三要妙旨,生动地说明三要的精神实质,是无限开拓参禅者的主体性,不参死句参活句,在酣畅淋漓落拓狂舞中作原真生命的尽情喷发,将情尘意垢悉皆荡除。

    六、以艳情寓禅的诗歌

    与杨岐禅一样,黄龙宗禅人将艳情引入禅中,使禅诗增添了香韵缭绕的风致。马祖病重时,院主请安,问他身体怎样。马祖说:“日面佛,月面佛。”日面佛寿长一千八百岁,月面佛寿仅一日夜,马祖之语显示了断绝寿命长短与生灭来去之相,以契当本具之佛性:在悟道者的心里,永恒与刹那打成一片,善于体证当下的生命情境。这则公案,机锋圆转,克文曾有“日面月面,胡来汉现。一点灵光,万化千变”之赞(《古尊宿》卷四五)。 杨岐宗法演咏此谓:“丫鬟女子画蛾眉,鸾镜台前语似痴。自说玉颜难比并,却来架前着罗衣。”以少女对美的追求喻禅者对本心的回归。这首诗写得含思婀娜,闻名禅林。天游禅师上堂时,对法演诗提出了异议,说:“东山老翁满口赞叹则是,点检将来,未免有乡情在。”遂借用唐人金昌绪《春怨》来表达自己对日面月面公案的感悟:“打杀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几回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五灯》卷十八《天游》) 诗中所说的“黄莺”,包含着三层喻义:(1)指“日面佛,月面佛”,“打杀黄莺”指拂却短暂与永恒的对立。(2)指马祖回答日面月面的公案,“打杀黄莺”指扫除对此公案的种种知性理解。(3)指法演的颂诗,“打杀黄莺”指扫除对此颂诗的种种知性理解。黄莺惊扰闺中人,影响春梦,所以要打杀。将一切影响心性的东西都清除后,“妾”(参禅者)就可以梦中奔赴良人的所在,与良人(本来面目)相会。禅师巧借妙用,信手拈来触处春。

    赵州勘婆公案,也是禅宗经常参究的一则话头。慧南跟随楚圆参禅,楚圆以此公案勘验他,慧南汗下不能答,后来大悟作颂:“杰出丛林是赵州,老婆勘破没来由。而今四海清如镜,行人莫与路为仇。”说赵州是丛林中杰出的禅师,没来由就勘破了台山婆子的机锋。赵州勘破了台山婆子之后,大道平坦如镜,行人(参禅者)就不会再次落入机锋而跌倒在路上了。诗作好后呈献给楚圆,楚圆用手指“没”字,慧南心领神会,改成“有”字,楚圆这才加以印可(《五灯》卷十七《慧南》)。向婆婆问路的人接二连三,没有主见,这些人其实都跌倒在大路上了。台山婆一番又一番地勘存了学人,机锋陡峻。而赵州前去勘破台山婆的举措,远远超出了问话的学僧和答话的台山婆子,所以是颇“有”来由。克文颂此公案说:“似狂不狂赵州老,或凡或圣人难晓。是非长短任君裁,老婆被伊勘破了。”意思是说赵州的举措表面上看似癫狂实则很有章法,他的行为或凡或圣,旁人难以窥探到他的底子。任你评说是非长短,赵州却不落是非长短,所以台山婆子是败在了赵州的手下。心闻贲颂为:“勘破了,有谁知?春风过后无消息,留得残花一两枝。”(《续古》卷四《心闻贲》)以花喻赵州勘婆公案的真意,说赵州勘破了婆子,其要义到底在什么地方?世人大多不得而知。这真意如同春花凋逝在风吹雨拂中,如今只留下了一些痕影,任后人揣测、辨认罢了。(《五灯》卷十八《龙鸣贤》):
    
        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将玉笛向人吹。
        曲中无限花心动,独许东君第一枝。
   
    此诗完全脱离了公案本身,宛如一幅精致优美的玉人抚笛图。红袖佳人抚弄长笛,奏出美妙天乐。笛声飘处,花心欢忭沉醉。在无数闻笛颤舞的花心中,独有东君钟爱的那枝最能感受到笛声妙韵,与抚笛人心心相印。冰雪佳人,取意于《庄子&S226;逍遥游》“藐姑射之山”上“肌肤如冰雪,绰约如处子”的“神人”,诗中喻勘验众僧的台山婆。作者完全忽略了台山婆与青春佳人在外貌上的差异,在“冰雪”气质上发现两者的共性。佳人抚笛,喻台山婆子以禅机勘验僧人。“无限花心动”,喻众僧回应台山婆子的机锋。“独许东君第一枝”,喻在众多的禅僧中,以赵州尤为杰出,与婆子心心相印。    七、黄龙宗禅诗与古典诗词

    黄龙宗禅人有丰厚的古典诗词修养。黄龙宗禅人对古典诗词极为熟稔,在应机示法时,常常引用、化用古典诗词成句、意境。以下是较典型的几种。

    写精神家园之美、客况凄凉的,有晦堂的《晚春道中》:“江边草色和烟碧,岭上云容带雨飞”(《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化用江淹《别赋》“春草碧色”典故;《早秋示众》“圭月渐成魄”(同上), 熔铸《别赋》“秋月如圭”意境;晦堂上堂法语“风萧萧兮木叶飞”(同上), 也借用了《楚辞》句式和词汇。这些诗句,形象地表达了家园景色之美、流落他乡的落寞,使诗歌具有哀感顽艳的魅力。

    写对回归的渴望和对回归无望之叹喟的,有克文《百丈野狐》的“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古尊宿》卷四五),借灵澈《答韦丹》成句, 喻世人参禅,都知道要休心息念,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歇却机心。

    写师家粉碎疑情使学人明心见性的,有守卓的禅偈,以“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续古》卷一《长灵卓》) 作为师家职责,系借用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成句,表示禅者说法,旨在荡除遮蔽本心的妄念,使晶莹如月的自性熠熠生辉。

    写自性超越特性的,有文淮的“庐山瀑布水,不知得几千万年。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续古》卷一《湛堂准》), 借用徐凝《庐山瀑布》成句,喻自性的永恒绝对,超越了相对的意识。

    写领悟掣电禅机的,有黄龙《灵云见桃花悟道》:“二月三月景和融,远近桃花树树红。宗匠悟来犹未彻,至今依旧笑春风。”(《黄龙录》) 诗意脱胎于崔护《题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崔诗写踏春见桃花时勾起的缱绻情怀,慧南诗则以省略的“人面不知何处在”,暗示见桃花悟道的真正意旨已经在参禅者寻思拟议之际飞逝而去,留下夭夭桃花“至今依旧笑春风”,喻灵云悟道因缘对锯解秤锤者的嘲讽。

    写禅学感悟心理基础的,有祖珍示法时所引的诗,谓“九月重阳,以何为佛性义?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续古》卷四《别峰珍》)。 “竹叶”两句,系杜甫《九日》成句,“竹叶”指美酒。当时杜甫患病不能饮酒,故用戏谑的口气说,既然不能饮酒,淡了赏菊的雅兴,菊花从此也可以不开了。禅师借用此诗,喻禅悟主体没有作好心理准备,就无法进行直觉观照。

    写禅悟妙境的,有祖珍引用的禅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续古》卷四《别峰珍》), 借用钱起《湘灵鼓瑟》成句,意为美妙清扬的歌曲终了,始终不见演奏者的身影,只看到连山脉脉苍翠如黛,象征空明的悟境,不落任何痕迹的妙景。

    写禅者依依惜别的,有晦堂的《晚春将出郡城留别二三道友》:“长亭烟柳正摇春,杜宇声声送晓昏。花落可堪伤谢客,草芳何独怨王孙。”(《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长亭、烟柳、杜宇、落花、谢客、芳草、王孙,都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辞汇和意象。晦堂又有《逢刘居士》:“去年别我龙沙岸,今日逢君楚水滨。相别相逢两无语,落花啼鸟又残春。”(同上) 堪与杜甫《江南逢李龟年》相媲美:“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回环咏叹,在无言之中透露出落寞惆怅。慧南《送著维那》“送行唯托金轮月,夜夜相随到别溪”(《黄龙录》), 颇得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神韵,表现了禅者不忘人性而又超乎人生的精神世界。

    写对禅林风气不古之感叹的,有西蜀銮禅师的诗偈。銮禅师用峻烈机锋接引学人,不拘泥名相,求法之人纷纷离去,禅师遂说偈罢讲:“众卖华兮独卖松,青青颜色不如红。算来终不与时合,归去来兮翠霭中。”(《五灯》卷十八《西蜀銮》) 熔铸郑谷《感兴》“禾黍不阳艳,竞栽桃李春。翻令力耕者,半作卖花人”意境,克文上堂也径截引用了郑谷此诗批评禅林趋新骛浅的风气。

    写悟道后洒脱写意的,有文准“高吟大笑意猖狂,潘阆骑驴出故乡。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续古》卷一《湛堂准》)。 前两句化用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意境,而后两句则径用李涉《润州听暮角》成句。将两者绾联在一起,天衣无缝,宛如自家胸臆流出;

    写即幻即真的自然清景的,有克文的《和仙上人秋夜对月》:“风传乔木时时雨,泉泻幽岩夜夜琴。”(《古尊宿》卷四五) 深得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之神韵。 

    由此可见,在接机说法的各个层次,诸如流离之叹、回归之望、接机、悟道、禅悟心理基础等诸多方面,黄龙宗禅人无不熔铸古典诗词成句、意象,或随手拈来,全同己出;或别铸新词,得骨得髓。这种创造性的运用,丰富了黄龙宗禅诗的艺术表现力,增加了回环唱叹、蕴藉流宕、义趣深远、词彩挺秀的艺术魅力,透露着古典诗词的神采韵致,起到了百花逗春色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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