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派是临济宗的一个支派,以黄龙慧南(1002~1069)为宗祖。石霜接化手段凌厉辛辣,慧南得其神髓,宗风严厉,其著名的“黄龙三关”,即是充分激发起学人的疑情,将学人置于思维困境中,充分酝酿疑情,再伺机施以激烈的手段,使之困极而通,触机开悟。除了黄龙三关之外,黄龙宗对禅宗史、诗学史的最大影响,是青源惟信提出的见山见水三阶段命题,向来被看作是参禅悟道的入门。
一、见山三阶段
青源惟信关于见山三阶段的禅语蜚声禅林,并几乎成了各种禅学、美学著作的口头禅。这里探讨黄龙宗禅人的诗歌是怎样表现这种禅悟生发机制的。
其一,“见山是山”第一境。
回家是禅悟的主旋律,禅门宗师所有开示,都直接或间接地指向回家之路。黄龙宗禅诗以鲜明的喻象表达了“回家”的旨趣(《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风萧萧兮木叶飞,鸿雁不来音信稀。
还乡一曲无人吹,令余拍手空迟疑。
秋风萧杀,鸿雁纷纷飞向南方过冬。鸿雁犹知归乡,世人却不知归向精神的故园。禅师化导学人,希望他们早日回家。自古参禅者如过江之鲫,桶底脱落者却似凤毛麟角。他们在遮天蔽地的红尘中营营碌碌,不愿意一念心歇回到家园。苦心的宗师击打着还乡的节拍,却听不到任何回音,只好万般无奈地任孤寂的掌声响彻千山。
禅宗的终极关怀是回到人类的精神家园。对这个精神家园,禅宗以母胎中事、婴儿稚子之类的诗学喻象来加以表达。在此层面人是“原我”,对外物作直观的感知,而“离分别取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知性、悟性还没有介入前的原始的简单的感知。
意识的本性在于自我发展,而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混沌层面,当“自我”觉醒后,有了知识的熏染,人们有了分别取舍之心,以我为中心,这时见到的山是“自我”见到的山,水是“自我”见到的水,山水是独立于我之外的客体。人们处在相对世界的万有事相之中,见山见水,寻声逐色,人的精神流浪也从此开始。
“自我”从“原我”中裂变,“自我”越发达,便离“原我”越远,流浪也愈深,对“原我”的“回归”遂凝成如怨如慕的怀乡曲。黄龙禅将流离之思,形诸荡气回肠的吟咏。参禅的最终目的是获得开悟,明心见性,回到精神家园。接机说法,就是为学人指引回家之路,“千般说,万般喻,只要教君早回去”,禅师们殷殷期盼,“客程无是处,浪迹总归来”。坚信不管流浪多久,离家多远,游子终究要回乡。回乡、归家的譬喻,遂成为妙音纷呈的黄龙宗禅诗的主旋律。与回归意象相联系,黄龙宗禅诗大量运用了易于引发韶华迁逝之感的意象,如暮春、残花、杜宇、晚秋、西风、落叶、岁末、风雪、游子、客作、鸿雁等。对流离的感喟,对归乡的向往,遂成为黄龙宗禅诗的显豁主题(《五灯》卷十七《梵卿》):
春已暮,落花纷纷下红雨。
南北行人归不归,千林万林鸣杜宇。
暮春之时,花落如雨,杜宇啼血哀鸣,响彻千岩万壑,声声催盼着游子归来。可这些游子,仍在东西南北流浪奔走,枉自抛掷大好青春。晚秋也是勾引乡思的季节,自然景象与诗人生命景观的异质同构,引发了禅者澄明宁静的返照(《黄龙四家录&S226;晦堂心》):
火云欲卷空,圭月渐成魄。
穷子归未归,相将头尽白。
诗歌感叹如圭秋月,又到圆时,迷失家宝的流浪者,却不能像明月般晶莹美满,仍役役路歧,任岁月风霜染白蓬鬓。对迷途游子归家的期盼,使得黄龙宗禅诗洋溢着一着杜宇催归般的情思(《续古》卷一《草堂清》):
日入酉,梦幻空花能几久。
百岁光阴二分过,茫茫无限途中走。
告禅人,早回首,莫待春风动杨柳!
殷殷渴盼,谆谆劝导,酷似父母对子女的叮咛。虽然家门时时为游子敞开,可游子迷不知归,弹指便成皤然老叟,禅师对游子归乡的渴望,便显得分外焦灼迫切:“区区何日了,人事几时休。莫道青山好,逡巡便白头。”(《续古》卷一《泐潭英》)
其二,“见山不是山”第二境。
表达见山不是山第二境的诗歌,以克文诗为代表(《古尊宿》卷四五):
绝顶云居北斗齐,出群消息要人提。
其中未善宗乘者,奇特商量满眼泥。
在高耸孤拔的绝顶,白云缭绕,几乎与北斗并齐。置身在这高华之境的悟者,参究的是超出世俗之情的人生至理。但这真谛虽然迥超尘俗,却并不是玄而又玄,而是当下现成,必须当下顿悟。那些错会禅宗要义的人,把禅看作玄妙奇特而乱加揣测、度量,就会堕入禅障,满眼泥沙,而不见大道。
在第二阶段,参禅者参见了大善知识之后,有个悟入之处。禅的悟入之处,即是对世俗相对知识的否定,也是对“自我”的否定。为了达成这种否定,禅师们往往通过各种峻烈机锋来实现。这种否定,往往从破除人法二执的角度入手,即将作为主体的人和作为客体的法都予以遣除。对法的遣除,即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参禅的初悟,泯除了第一阶段的二元对立性,唤天作地,唤山作水。但这种否定只有空的一面,较之彻底的悟仍在半途,仍是“客作”。由于审美主体受“奇特商量”的障蔽,致使审美观照无法进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其三,“见山只是山”第三境。
对见山只是山第三境的形象表述,以惟清诗为代表(《五灯》卷十七《惟清》):
江月照,松风吹,永夜清宵更是谁?
雾露云霞遮不得,个中犹道不如归。
复何归?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
江月映禅心,松风拂衣袂,永夜清宵,跏趺而坐,心定如水。这是永嘉大师在《证道歌》中描述的充满诗意的禅居生活图景。《证道歌》又说:“佛性戒珠心地印,雾露云霞体上衣。”自性光明,犹如戒珠般圆润朗洁。??雾露,灿烂云霞,都从自性本体中发出。惟清诗翻转一层,说纵使有雾露云霞的奇特境,仍不如归到心灵的故乡。而这心灵的故乡,就是荷叶镜圆,菱角锥尖,自然平常到了极致。
第二阶段是否定性,但只是一味的否定,第三境则是“洒洒落落无一星事”的脱落拟议思维的直觉境。第三阶段虽然形式上与第一阶段无异,境界却迥然不同。此时的感悟,是即物即真、“觌体全真”的感悟。将二元意识(第一阶段第二层面)、禅道见解(第二阶段)悉皆清除后,我们才能以是一座山的一座山在看一座山,以是一脉水的一脉水在听一脉水,没有主客、物我的对立,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才是禅悟的澄明之境。这种感悟的获得,需要除却“奇特商量”,以回归于平常。黄龙宗禅诗形象地表达了这一感悟(《五灯》卷十七《慧南》):
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掴掴倒须弥山。
撒手到家人不识,鹊噪鸦鸣柏树间。
经历了踏海、掴山的奇特玄妙,即可从奇特境界转身而出,撒手到家,不为人知,在鹊噪鸦鸣、庭前柏树子上感悟到平凡而真实的生命情调。
四、触目菩提,水月相忘
“日用是道”侧重于对日常生活的感悟,而“触目菩提”则侧重于对自然山水的感悟。黄龙宗禅诗,以清新美丽的意象,生动直观地表达了这种悟境(分别见《黄龙录》、《续古》卷一《灵源清》、《湛堂准》、《晦堂心》、《五灯》卷十七《双岭化》):
日出云霞散,风和草木荣。
何须重话会,法法本圆成。
天机藏不得,花笑鸟啼时。
不待重拈出,当人合自知。
八月九月天,白露寒露节。
门外在处山,秋风落黄叶。
夜雨敛重云,晓鸿鸣寥根。
可怜祖师意,头头都漏泄。
风卷残云宇宙宽,碧天如水月如环。
祖师心印分明在,对此凭君子细看。
翠竹黄花非外境,白云明月露全真。
头头尽是吾家物,信手拈来不是尘。
体现着真如法性的自然山水,明明白白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日出、云散、风和、木秀、花笑、鸟啼、秋山、落叶、碧天、环月、翠竹、黄花……无一不是“吾无隐乎尔”,呈露着自性的奥秘,显现着祖师的禅心。这是触目菩提的禅悟之美,是“春光重漏泄,有口不须陈”的现量境(《黄龙录续补》):
月色和云白,松声带露寒。
好个真消息,凭君子细看。
在黄龙宗人看来,真如法性“头头上明,物物上显”,“水绿山青,觌体全露”。云开日出,象征去妄显真,真谛显露,犹如水绿山青。“离离春草,分明漏泄天机。历历杜鹃,尽是普门境界”;“花开似锦,普现法身。鸟语如篁,深谈实相。见闻不昧,声色全真”。茂秀春草,清切鹃啼,显现着禅机佛趣。似锦的鲜花,呈现着如来法身;如篁的鸟啭,宣说着实相般若。只要审美主体涤除情尘意想,即可在“声色”之中感受到绝对的真理,一切现成,不假他觅(《五灯》卷十八《希明》):
林叶纷纷落,乾坤报早秋。
分明西祖意,何用更驰求?
林叶凋落,是“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是刊落繁华,返于澄明的“西祖意”。只有绝却情尘意想,才能充分欣赏现前的景色,即物即真,聆听无情说法,在山水之中感悟到永恒的佛性(《古尊宿》卷四五):
香残火冷漏将沉,孤坐寥寥对碧岑。
万井共当门有月,几人同在道无心。
风传乔木时时雨,泉泻幽岩夜夜琴。
为报参玄诸子道,西来消息好追寻。
香残烛尽的深夜,禅师独坐禅房,面对窗外黛染青山,心性空明。虽然千家万户都可以看到月亮,但有几人能无心于事,于事无心,能从容地欣赏清景?触目即菩提,能得此趣的人实在太少。风传乔木,枝叶摇曳,织成沙沙雨曲;山泉泻溜,泉韵悠扬,飘送幽缈琴声。这一切,不正显露着自性的最深奥秘,流露着西来消息,明明白白地呈显在眼前,为什么不好好参究,而去观念名相中捞遭禅道?这是由于心中物欲障蔽,不能对自然清景作即物即真的观照。
与触目菩提的现量境相联系的,是水月相忘的直觉境。克文《寄塘浦张道人》云(《古尊宿》卷四五):
世俗尘劳今已彻,如净琉璃含宝月。
炼磨不易到如今,宝月身心莫教别。
死生倏忽便到来,幻化身心若春雪。
唯有道人明月心,日用廓然长皎洁。
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雁与潭互为观照的主体,都具有空灵和澄明的质性,观照的双方都无心而澄澈,没有情感的粘着胶葛。以无知般若,随缘应照万物。能观与所观,如净琉璃含宝月,纯明澄澈,呈现出无情之情、自在自为的律动。禅者突破了生死大关,别具雍容洒脱的襟怀。用这种襟怀来审视世间万物,就会在常人看来情缠欲缚、粘着胶固的万物关系中,保持去来任运、自在无拘的平常心,从而在绝情中见至情,在无心中显真性。此时便会产生“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海水无痕”的静默观照:悟者的心,如竹影扫拂时的阶尘,安恬不动;似月轮照映时的海水,澄澈无痕。在水月相忘的直觉观照中,观照的的双方澄明透澈,无心无意。唯其无心无意,才有真心真意。慧南《退院别庐山》云(《黄龙录》):
十年庐岳僧,一旦出岩层。
旧友临江别,孤舟带鹤登。
水流随岸曲,帆势任风腾。
去住本无著,禅家绝爱憎。
古时十方丛林的住持和尚,一般不过三五年。如果德风高卓,僧众心服,则可共推再任。慧南在庐山归宗寺当了两任住持,又受筠州僧众迎请,到黄檗寺任住持,本诗即作于此时。作者在庐山一住十年,离别旖旎秀美的庐山和十年来相濡以沫的僧众,自不免恋恋不舍。“十年”与“一旦”的强烈反差,流露出依恋留连的情怀。离山之时,旧友一直送到江边,慧南志趣高逸,携鹤登舟。离庐山前往黄檗,要穿鄱阳,入赣江,出蜀水。这段行程,江水弯曲。但水流无心,毫无滞碍;帆势得风,随意轩腾。在颈联中,作者的离情别绪渐渐淡化,与流水风帆合而为一。他自己就是水是帆,“随流”、“任风”,毫无粘滞。但尾联又偏偏强调“本无著”、“绝爱憎”,使人感受到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个“无著”,还是“著”了“无著”,不能彻底的忘情。从佛教的立场上看,“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金刚经》)。 本来无聚,遑论有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如果因此而对相别绝无依恋和凄戚,也并非是悟。在离别时仍然将整个身心投入其中,才是“随处作主,立处皆真”。禅者对离别持“一期一会”的庄严态度。一期是人的一生,一会是只有一次的相会,人生聚聚散散,聚散之间,没有一次是相同的聚会。禅者用“相送当门有修竹,为君叶叶起清风”的清美诗句来表达这种感受:送朋友到门口时,屋舍旁边绿油油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也在送客似的。在“本无著”、“绝爱憎”的背后,深潜着缱绻、依恋,不忘人性,而又超乎人生。
黄龙宗禅人对来去自由的感悟,以法常的诗写得较为精彩。法常在入寂前的清晨,“书《渔父词》于室门,就榻收足而逝”,雍容不迫,宛如游子还家。其《渔父词》云(《五灯》卷十八《法常》):
此事楞严尝露布,
梅华雪月交光处。
一笑寥寥空万古。
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
蝶梦南华方栩栩,
斑斑谁跨丰干虎?
而今忘却来时路。
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
《楞严经》卷二载,波斯匿王自觉时光飞逝,生命短暂,身体逐年、逐月、逐日衰变,“刹那刹那,念念之间,不得停住”,深感生命虚幻,迁谢无常。佛启发他,在变化的身体之中,有不生不灭的自性。波斯匿王受此开示,当下大悟。梅花雪月,都是纯白之色,三者交光互映,是澄明的至境。参透生死之理的诗人,对肉身的寂灭付诸一笑,因为他感悟到,在风铃铁马声中,不正是有“这个”在!璀璨银河,横亘天宇,个体生命与宇宙法性合而为一。生命如同蝶梦,蝶化人,人化蝶,本无区别,贵在有栩栩自得的心境。那跨在丰干虎上的,不正是支配“六和合”的“一精明”?作者借用寒山“十年归不得,忘却来时道”句意,说自己多年没有回家,如今连以前来这里的路,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因为自己沉潜于不断的修行之中,连生命的足迹都已忘却,达到了毫无粘着的境界。结二句透露出“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的高情远韵。鸿飞冥冥,象征自性冲破俗世的牢网,翱翔于自由自在的生命晴空。禅师对生命的审视,宁谧、从容、安详、明净,生命的逝去,犹如寒潭雁影,雁去而潭不留影,“留”下的乃是亘古的澄明。
五、自信无求,雄猛奔放
由黄龙三关的生佛平等观念,生发出黄龙宗禅人自信无求、雄猛奔放的气质。黄龙宗禅人注重树立主体的高度自信:“登山须到顶,入海须到底。登山不到顶,不知宇宙之宽广;入海不到底,不知沧溟之浅深。”黄龙宗禅人禀承临济“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的风格,用峻烈禅机锤炼学人,“拗折拄杖”、“拈却钵盂匙箸”,将学人外在的依倚全部夺去,以使之能够真正自如地行走、获得受享无穷的精神资粮。经由了严格锤炼的禅者,大悟不存师,般若威光煜煜显现。克文颂百丈再参马祖公案:“客情步步随人转,有大威光不能现。突然一喝双耳聋,那吒眼开黄檗面。”百丈参马祖前,未能见性。马祖振威一喝,百丈三日耳聋。在盖天盖地的一喝中,百丈获得了禅悟慧命,成为那吒般自立自信者。法因的开悟诗也表达了这种感受(《五灯》卷十八):
岭上桃花开,春从何处来?
灵云才一见,回首舞三台。
岭上桃花盛开,参透花从何处而来,也就参透了禅的奥妙。灵云见桃花而开悟,犹如贱者得贵,由一个普通平民,转身一变为在三台(指显要位置)上笑傲自得的重臣。克文颂灵云见桃花悟道云(《古尊宿》卷四五):
奇哉一见桃花后,万别千差更不疑。
独有玄沙言未彻,子孙几个是男儿?
此诗同样表达了对师家权威的否定。灵云见桃花悟道,到底“悟”了个什么,禅僧往往不明其旨,只是盲目赞许,独有玄沙发出了“敢保老兄未彻在”的质疑,有大丈夫的气息。
自信独立的精神,形成了黄龙宗禅人“师子不食雕残,快鹰不打死兔”的雄猛奔放气概。克文《寄浮山岩中涣达二上人》:“若是金毛那守窟,奋迅东西警群物。有时踞地吼一声,突然惊起辽天鹘。所食不食雕之残,戏来还是弄活物。翻嗟疥狗一何痴,到处荒园咬枯骨。”(《古尊宿》卷四五) 诗意谓参禅者自信自立,便是不固守窠窟的金毛狮子,它奋迅出窟,群兽胆裂。当它踞地哮吼之时,纵是辽天俊鹘也闻风逃窜。它不吃雕残之物,而要戏弄活物(喻禅者的思想不会为他人思想所左右,参活句不参死句)。相反,只有疥狗才会在荒弃的园地里咬嚼干骨头(喻死在句下,不得开悟)。这种精神深得临济禅髓,表达了“一一尽从胸臆里,盖天盖地洒醍醐”的雄猛奔放之气,使得黄龙宗禅诗带上了醉意与狂态(《续古》卷一《湛堂准》):
高吟大笑意猖狂,潘阆骑驴出故乡。
惊起暮天沙上雁,海门斜去两三行。
高吟大笑,意态豪雄。潘阆倒骑驴,落拓狂放,惊起了栖息着的沙汀群雁。这种磊落刚健的精神,还渗透在黄龙宗禅人对三要的创造性诠释上:“如何是第一要?李白歌诗。如何是第二要?公孙舞剑。如何是第三要?张颠草书。”(《续古》卷四《心闻贲》) 诗仙李白淋漓奔放的歌行体诗,舞蹈艺术家公孙大娘摄魂夺魄的剑舞表演,书圣张旭酣畅飞动的狂草书法,最能体现盛唐文化诗歌、舞蹈、书法的澎湃激情、轩翥气势、飞扬神韵,都是妙造毫巅的化境,禅宗以之诠释三要妙旨,生动地说明三要的精神实质,是无限开拓参禅者的主体性,不参死句参活句,在酣畅淋漓落拓狂舞中作原真生命的尽情喷发,将情尘意垢悉皆荡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