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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中国妈妈

(2011-05-02 12:21:24) 下一个
我是中國媽媽

     女兒四歲,就送到虹口區少年宮去學鋼琴。獨生子女,怕她長大了太孤獨,希望鋼琴是她未來可以抒發感情的家人。不是所有的孩子付學費都收的,老師用拍手來考小朋友的節奏感,能跟上節拍的才錄取。於是,每個星期三晚上,無論酷暑炎熱、風吹雨打,女兒都坐在自行車的後座被帶到老師家去上課,沒有選擇。特別是天黑大雨,小小的女兒坐在後座,讓人擔心,擔心騎車不穩,把小孩丟在漆黑嘈雜的路上。

「寶貝,你還在嗎?」風雨中騎車很艱難,望著前面的道路,不停地問坐在書包架上、雨披裡面的小女孩。

「媽媽,我還在!」那稚嫩清脆的聲音回應著,母女倆常常在這樣的對話中,來到鋼琴老師的家。

鋼琴家真是要有天分的。有個七歲女孩,她媽媽在電影院收門票,說帶她到電影院上班,媽媽工作八小時,她一個人寄放在隔壁鋼琴室裡,自覺練琴六到七個小時,忘記吃喝。每次老師家舉辦匯報演出時,她是最頑皮的,一刻不停到處跑,坐不到兩分鐘。可是當她坐到琴凳上,就完全變一個人,搖頭晃腦投入地敲打琴鍵,那樂章流暢生動地表達出來,感動心腑。這樣的孩子在音樂上前途無量。羨慕這個媽媽,我可沒有那麼幸運。

每天下班,女兒都要我陪著練琴,我就下道命令:「我做飯,你彈琴,聽不到琴聲,我就過來懲罰你!」

若不這樣,我們就吃不成晚餐。常常是她坐在那裡流著委屈的淚,彈得很憂傷。我能聽出來,跑去一看,那胖胖的小圓臉掛滿了眼淚,就陪她坐一會兒。後來她學會了討價還價,老師說彈三十遍,她就還價到二十遍。就這樣,一點一點被逼著向上攀登。

六歲那年她來到美國,我們沒有了鋼琴,停了兩年。直到房東家買了琴,我們又一起繼續學琴了。每週送她到教會的老師家學琴,同時也給自己一個休息時間。她在老師家學琴一個小時,我在音樂中享受雜誌上歐洲美麗的風景。那是我一周中最舒適的時光。

回家後練琴,還是在我和老師的壓力下向前推進。琴聲逐漸有了調調,一些名曲當作練習曲目,彈得越來越有形狀,逐漸可以完成一段段家喻戶曉的曲目,只是沒有情感。我知道這樣的人在音樂上是不會有大的造詣。但是為了讓她青春期多忙碌「正事」,擠掉一些反抗行為的時間。還是繼續逼迫她學下去。每天反覆唸三句世界通用的媽媽語言:「肚子餓嗎?功課做了嗎?鋼琴彈了嗎?」

為了提高她對鋼琴的興趣,我絞盡腦汁挖空心思,鼓勵她去參加比賽,買易懂好聽的鋼琴樂曲在車裡放、家裡放,想薰陶出一點音樂的感動。可是都好像對牛彈琴。她喜歡唱歌,美國流行的歌曲聽幾遍,就能準確地唱出來,唯妙唯肖。只要一有空歇,家裡就是震天的搖滾樂。

美國人會去發現孩子的才能,而不會逼迫孩子學一個才能,只有我們中國人會恨鐵不成鋼。我看到周邊的同學和朋友很少有人彈鋼琴。覺得有機可乘,就鼓勵她去參加洛杉磯中學生才藝大賽,報名鋼琴。第一天,就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日本女孩彈得超人,據說也是每天練琴六小時。美國會鋼琴的都是高手,因為都是自己迷上鋼琴的。一個人不喜歡做的事,是做不好的。所以發現的才能和逼迫的才能沒得比。我們初期就被淘汰是意料中的。不過我們得到一次看決賽表演的機會,門票十美金。我希望那些優秀琴手的表現,能激勵她自覺練琴。

決賽的表演是在洛杉磯柯達大戲院,那是全世界矚目的好萊塢頒奧斯卡獎的地方。主持人是家喻戶曉的四號電視台著名播報員,孩子們都很驚喜,看到活的XXXX!那天的表演非常精采。一個剛從中國西安來的女孩在台上演奏得忘記一切,她在琴上跳躍,全身心地投入,彈得瘋狂震撼,獲得鋼琴比賽第一名。她的理想是當一個鋼琴家,我看已經綽綽有餘。她明年將到維也納去進修音樂,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誰還有資格當她的老師。

這是一場高水平的演出。結束後,我滿心歡喜地希望女兒受到鼓舞,回家努力練琴:「你看了這個中國女孩的表演怎麼想啊?」

「我看到她彈琴,以後就再也不想彈琴了!」她的回答讓我掉入萬丈深淵。「因為我永遠不可能彈到這個水平。」這是真話。

正面引導的陰謀破滅了,就剩下高壓:「花了那麼多錢,希望你不要浪費!這是最後一次問你:學還是不學?以後不要後悔!」

「不學。」有選擇,就是這個結果,令人無限傷心失望。

停了學琴,她就有時間和同學逛商場、參加生日派對。那年洛杉磯爆出一個大新聞:女兒所在的聖蓋博市高中,居然有個孩子在教室裡吸毒致死。讓華裔家長們非常緊張。我又想出花招要讓她忙,繼續學鋼琴,讓健康的東西填滿她的業餘時間,沒空去交危險的朋友。就再換一個鋼琴老師,要求是:給她多一點練習,哪怕不升級也行,只要她把時間花在彈琴上就行。那個老師一年就訓練了一條曲目。保持她忙碌,安全度過青春期,成了學琴的唯一宗旨。

這樣斷斷續續,半推半就地學到了高中,搬家到了河濱市。再也找不到鋼琴老師,就停了下來。

新學校沒有中國人,她感到被冷落的寂寞,就努力想表現自己。第一年學校組織才藝比賽,我鼓勵她去參加,報名彈鋼琴。這招很靈,沒有了老師,人家自己找來譜子,在家練個不停,雖然沒有六小時,也常常彈到深夜。人就是這樣,當她自己想要時,會爆發巨大的毅力,一個比賽得到了事半功倍的結果。

那個晚上,我去看學校的才藝比賽。學校室內籃球場的階梯看台上,熙熙攘攘地坐滿了人,兩千多名學生經過層層篩選,節目相當有創意和水平,都是家長們花費心血的結晶。三個小時的表演,熱鬧精采。一共三名獎項:第一名是一個柔弱無骨的白人女孩的芭蕾舞;另一個伊朗男生從天上來的高音,足夠上維也納歌劇院,是第二;第三名得獎的是我的女兒:鋼琴演奏〈少女的祈禱〉。她穿著我的紅旗袍,左搖右晃地彈著琴,楚楚動人。

我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學校參加比賽,是完全沒有人氣支持的。出乎意料的是:當女兒表演結束時,看台上竟然歡聲雷動,還有幾個男孩吹著口哨,大喊:「Annie! Annie!」我嚇了一跳!怎麼會有那麼多男孩子在喊她的名字?我平時一個也沒見過呀!這還了得!回家一審問,她都不認識。我感動這些互不相識的美國孩子們,給予每一個同學報以最大的熱誠,這就是美國人的精神。

回到家,女兒突然對我說:「媽咪,謝謝你!」

「為什麼?」我受寵若驚,不知為啥有這樣意外溫馨的語言。

「謝謝你逼我學鋼琴,今天我才能在這裡表演。我的同學都羨慕我,我很開心!」她滿臉是信心的微笑。

「很多人都說我彈得好聽,艾米說她也學過鋼琴,四年級退了;珍妮弗說她也學過鋼琴,三年級退了。如果你不逼我學,我也退了,媽咪,我要謝謝你!」孩子沒有假話,這番話是真心實意的。

「草木本無意,榮枯自有時。」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場比賽會有這樣美好的收穫,感動得要流淚,多少年來的艱辛換來這一句,全都值了!

管她有沒有鋼琴家的天分,能不能成為音樂家,我們都努力了,讓她享受了鋼琴給她帶來的信心、榮譽和同學們的尊重。我們漂泊海外,努力辛勞,省吃儉用養育孩子,我們燃盡自己,為照亮孩子的前程。親愛的中國媽媽們,請不要放棄,總有一天,你的孩子會懂你、感激你的。(寄自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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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DUMARTINI 回复 悄悄话 她穿着我的红旗袍,左摇右晃地弹着琴,楚楚动人。 --- 真是动人,在想象中了。。。


妈妈的角色作用无疑非常重要

花儿朵朵 回复 悄悄话 为你感动!为你骄傲!
虔谦 回复 悄悄话 祝贺!为你们感到高兴。父母就是尽量引导;沟通,理解,支持,帮助都很重要。
Tinyherb 回复 悄悄话 谢谢你在我的园子里的留言。

孩子的天性爱好当然重要,但毅力坚持才是成功之道;父母的教育对培养孩子的恒心很重要。 中国妈妈应该骄傲。
五弟五哥 回复 悄悄话 是啊,中国妈妈,很典型。
有些老外没办法理解我们,这就是文化差异!
都是母爱,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问好。
露露花语 回复 悄悄话 看来这次我真要向你学习学习了。
一个执着,智慧,讲究方式方法的中国妈妈!
x潇潇 回复 悄悄话 回复人丹的评论:
谢谢你!真的讲到重点,很深刻:我们在与于反叛年龄抢占时间,钢琴天才很少,但是会弹琴的人很多。提高孩子的气质,音乐欣赏水平。
是的,惊叹的不是她是钢琴天才,而是她没有放弃。
Christy_BJ 回复 悄悄话 x潇潇 评论于:2011-05-11 13:37:29 [回复评论]
回复Christy_BJ的评论:谢谢!
这个世界上天才很少,发现天才更难,但我们如果放弃,天才就算来到你家,也会被埋没的。
我们努力付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责任: 为人父母的责任,社会进步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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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觉得,发现不难,培养比较辛苦

这样的孩子比较特殊,与众不同,家长要花很多的精力心血甚至金钱来培养
人丹 回复 悄悄话 看到最后也替你觉得值!我觉得很少有小孩喜欢练琴,但是并不是只有那些自觉喜欢练琴的天才琴童才应该去学,普通的小孩学琴,只要压力别太大也有很多收获,比如你说的时间花在正事上,我很同意,现在很多小孩沉迷电视电子游戏,家长要和电子产品作斗争很花力气的。

普通小孩练琴,练不出大师没有关系,练出一种勤奋和积累的态度和习惯就是收获。钢琴弹奏得到的赞扬,其实往往不是惊叹你是天才,而是敬佩你曾经付出的持续的努力。
x潇潇 回复 悄悄话 回复Christy_BJ的评论:谢谢!
这个世界上天才很少,发现天才更难,但我们如果放弃,天才就算来到你家,也会被埋没的。
我们努力付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责任: 为人父母的责任,社会进步的责任。
haohao66 回复 悄悄话 喜欢
Christy_BJ 回复 悄悄话 沉鱼 评论于:2011-05-10 06:45:24 [回复评论]
你觉得这一时的满足能支撑多久?

我以前是被父母押着学琴的,但我的天赋是舞蹈。

如今我女儿也跳舞,却是她吵着要我送她去学的。

我女儿才4岁,学了一年了。每次要走半小时,无论刮风下雨下雪,甚至生病,都没有办法阻止她。第一次试课的时候,是中午12点半,11点半我去 daycare接她,问她:“今天可以有一节舞蹈课上,但是如果去的话,我们必须现在就走,没时间吃饭。你是想要现在吃饭呢,还是想现在上舞蹈课?”3岁半的孩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舞蹈课。我们一路赶过去,上完课,回到家,2点才吃的中午。她跟我说下次她还想要多玩一会儿。

这一年我拖着尚未满周岁的老二,每周四来回地走在路上,没有缺过一次课。每周一就开始算着哪天会有舞蹈课。跳舞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乐趣,最大的享受。

她老师跟我说她很有天赋,天生柔软,动作又有美感,我说我知,我只是希望她玩得开心。

艺术,如果失去了乐趣,就根本不是艺术。我根本无所谓她会学成什么样子,只是希望满足她的pa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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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你,你的孩子很优秀。

但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一样。家长要为孩子的未来负责

如果孩子的passion是打游戏,那还不如被家长逼逼弹琴好了

我知道有孩子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喜爱

只要掌握分寸就好。
糯米糯米 回复 悄悄话 说实话,我看得心里憋得慌。难受啊。
y2 回复 悄悄话 Like most of us, you can probably use some more introspection.
沉鱼 回复 悄悄话 你觉得这一时的满足能支撑多久?

我以前是被父母押着学琴的,但我的天赋是舞蹈。

如今我女儿也跳舞,却是她吵着要我送她去学的。

我女儿才4岁,学了一年了。每次要走半小时,无论刮风下雨下雪,甚至生病,都没有办法阻止她。第一次试课的时候,是中午12点半,11点半我去daycare接她,问她:“今天可以有一节舞蹈课上,但是如果去的话,我们必须现在就走,没时间吃饭。你是想要现在吃饭呢,还是想现在上舞蹈课?”3岁半的孩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舞蹈课。我们一路赶过去,上完课,回到家,2点才吃的中午。她跟我说下次她还想要多玩一会儿。

这一年我拖着尚未满周岁的老二,每周四来回地走在路上,没有缺过一次课。每周一就开始算着哪天会有舞蹈课。跳舞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乐趣,最大的享受。

她老师跟我说她很有天赋,天生柔软,动作又有美感,我说我知,我只是希望她玩得开心。

艺术,如果失去了乐趣,就根本不是艺术。我根本无所谓她会学成什么样子,只是希望满足她的passion。
LingYuan 回复 悄悄话 " 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

在所有我读过引用这句诗的文章中,本文的引用是最恰到好处的,信手拈来,浑然天成。即加深了自己文章的思想,也给这句诗增添了新意。
x潇潇 回复 悄悄话 谢谢茹菲,祝福你!
茹菲 回复 悄悄话 好能干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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