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真爱

刚到美国第一学期，老婆和孩子还没来。找了间便宜的单人宿舍，没有厨房设备，也算正中下怀，因为这辈子就不喜欢做饭。去学校餐厅看了一圈，非常满意。那里有各种食品和饮料，管够随便吃，天天佈菲 (Buffet), 每月两百刀。我助教工资的四分之一就够了。

办好就餐卡，来到餐厅，一眼望过去，有两张桌子像是有‘老中’聚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俺也凑了上去。几天后，大家已是见面熟了。

到餐厅来吃饭的‘老中’大都为单生汉，或者像我这样的，老婆或老公没能一同来美国的临时单身汉。小丁和小刘是少有的夫妻食客。他们是‘南北’夫妻。丈夫小丁是上海人，话语不多，温文而礼貌。小刘是北京人，快嘴快舌，热情而大方。他俩是国内一所大学电子工程专业毕业。小丁是班里的班长，毕业后两人结了婚，工作三年后，夫妻双双来到美国上学。小丁有份助教工作，小刘找了份改作业的活，也能挣个几百刀。小丁很疼爱娇妻，不想让小刘忙于锅碗瓢盆之间，这不，夫妻俩参加到我们这支单身汉的食堂队伍里来了。这对夫妻形影不离，进出成双，手拉着手让我们这些单身汉们好生羡慕。小刘是一位大家都喜爱的北京姑娘。

去学校餐厅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灌木林，时常有一些野猫出入。我爱狗，但对猫很反感，每次路过都远远地避开走。

一日晚餐时间，刚下过阵雨，彩虹挂在天空，夏威夷的晚霞显得格外秀丽。我走过那片灌木林，看见小刘蹲在那逗猫。几只猫同她就像老相识一样，在她的抚摸下安静的躺着。小丁在一旁站着，用安详爱慕的眼光看着妻子同猫玩耍。我经过时没好意思惊动他们，只是用羡慕的眼光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的餐桌上增加了一位不速之客。Steve 是美籍印度人，在哲学系攻读中国哲学史。他从未去过中国，但中文讲的蛮好，虽然口音很重，但还能之乎者也地讲一些孔孟之道。开始大家同他讲英文，可他坚持用中文回答。时间长了，大家拗不过他，只能随他讲中文了。Steve有六尺高，很瘦，非常文气，说话慢条斯理。我们问他学中国哲学史能干吗？他说主要是喜欢，当然希望今后能找到大学教书的工作。他想跟中国同学一起住，人越多越好，以改进他的中文。我心里想，老中的那狗窝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可过了两个月，Steve 搬进了一处六个中国人住的老房子里。那地方，不是狗窝，是处猪窝，杂乱出了名了，经济稍微好一点的老中都从那搬了出来。Steve 却住了进去。

有一次Steve 的美国朋友来访，也坐在我们桌上。Steve急着去上课，他的朋友留下跟我们聊天。他说Steve 的父母都是芝加哥一所大学的教授。Steve十多岁时非常调皮，打架成性，拉帮结伙，学校和家长都非常头疼。可是到了20岁突然喜欢起东方哲学，改邪归正，不但远离过去的狐朋狗友，连讲话的速度都慢了下来。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心想。

又过了一个学期。一天傍晚，朋友小张给我打电话，说Steve 跟小刘好上了。我问是哪个小刘？ ‘还有哪个小刘，就是小丁的老婆！’朋友说。What! 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吧？ 我转手给小丁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回事。小丁刚开口已是泪声一片。他说他和小刘从大学到现在已经是相识相爱八年了。为了学业，他们一直没要孩子。希望早早毕业，再建家园。没想到他快毕业了，老婆却跟Steve 跑了。我问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大家同Steve 的关系不就是一个桌子吃饭吗？是的，他说。可后来，小刘和Steve 留了电话号码，从打电话开始，到约会，到现在的同居。What! 他们已经同居了？小丁说他表示过可以原谅小刘，希望毕业后两人赶快离开此地。可是小刘已经是铁了心要离婚了。

我想小刘一定是糊涂了。过了几天，我在图书馆碰到了小刘。本不想提那事，但又想我这旁观者没准可以说上两句话，指点迷津。没想到我还没开口，小刘就问我知不知道她和Steve 的事。我说你那是犯糊涂了吧？她说不是。她和小丁虽然相识八年，结婚近四年，可她从来没有爱过小丁。直到认识了Steve 她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爱’和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本来想劝她的，我自己反而糊涂了，不知从哪开口。两口子不就是要有个伴，生孩子过日子吗？八年相识，四年婚姻，岂能就这么结束了？最后，我只能说小丁有多好，你要慎重考虑之类不痛不痒的话。我知道我说的都是废话。

又过了几天，我碰到了Steve。我张口说：Steve，你知道你拆散了多么好的一对夫妻吗？他说知道，但他和小刘是找到真爱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好像说了你们这样做已经伤害了一个好人，已经有个悲剧了，希望你们珍惜，不要再生悲剧之类的话。

小丁以后给我来过电话，说他们已办了离婚手续。小刘在北京的父母采取了各种方式劝阻小刘，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小丁给他的Ex岳父岳母写了很长的信，让他们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小丁真是个上海好男人。他毕业后洒泪离开了这块伤心地，去外州找了份计算机工作。一年后听说又结了婚，新娘是台湾来的留学生。我们为他祝福。小丁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丈夫。

这个故事本来就要结束了。可惜没有。

老婆孩子来了，我结束了餐厅吃饭的历史，还是老婆的饭又好吃又省钱。

过了一段时间, 朋友说小刘和Steve散伙了。据Steve说小刘控制性太强，他不能同其他女性来往，嫌他晚上不刷牙，等等等等。

听人说，Steve 在躲着小刘。有一天小刘在餐厅找到了Steve 要他讲清楚。拉拉扯扯地还差点叫了警察。最后他俩还是散了。

看来，他们两人也不是‘真正的爱’。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能容忍呢？

话又说过来，什么是‘真正的爱’呢？我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