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了

溫城故事楓紅了 張菊芬 著 作者簡介： 張菊芬，台灣靜宜學院畢業，曾任 台中大德國中英語教師，移居加拿大溫哥 華後曾任房地產經紀人及中文教師，業餘 寫作見載世界日報。…一前言 二零零三年七月二日，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國際奧運委員會選出了加拿大的溫哥華，為下一屆（二零一零年）冬令奧林匹克世運會的舉行地點，當這消息一宣佈，溫哥華擧城上下掀起一片歡騰，電視臺，電臺，爭相報導，無處不在談論這件事，這個世界名城，現在更是紅得發紫。我住在這個城市已近三十年，對此地有了深厚的感情，每次離境旅遊，回程之時，總是有‘回來真好’的感覺。而且溫哥華適合居住的事實，享譽國際；厤年來數度被評選為世界适合居住城市第一名，我能住在這裡，感到非常榮幸。就像我身為一個中國人，常以自己出身的國家歷史文化悠久，繁榮富強，以及生長所在地的台灣尖端民主，民風淳樸，人情味濃厚，小吃馳名中外等等爲榮一樣，能沾光的事就不客氣啦！ 加拿大的國旗中間，是一片紅楓葉，所以，有人稱加拿大為楓葉國，溫哥華是北美洲楓樹多的城市之一，每當看到楓葉轉紅，總會觸動我某些靈感。多年前，我先後聽到兩件在溫哥華發生的真人真事，那一陣子，我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幾個我曾經只見過幾次，而並不相熟的人，居然令我偶爾會思念起他們，尤其他們的故事，在我腦海中廻盪不已。我常想，如能以這兩個故事為藍本，寫成小説，感動讀者的程度，應該不下於一般的愛情小説吧？可惜我文采有限，怕只怕内心深處的悸動很難表達清楚，因此，寫作的念頭即興即消，然而一些厤厤在目的人物經常縱橫于思維中，軀動了我手上的打字行爲…於是，他們的故事便被宣告了出來。 本書除了介紹旅居在溫哥華的部份海外華人之生活動態，並帶您神遊溫哥華著名景點。讓您洞悉此地風土民情，以及青少年的犯罪動機和處境。同時使您在閲讀過程中，體悟父母對子女心靈之深遠影嚮；母女情誼，父子關係的發展，讓您觸目驚心，留下難以忘懷的感受！ 寫于溫哥華 …二…三 這個大國的上面鄰著北極，所以，入冬以來，晝短夜長，西邊靠太平洋有一座美麗的城市，依山傍海，被稱為世界十大好都市之一。每年到了這個時節，下午六點以後，在黑色天空的督促下，整座城，棋盤式的無數街道上，家家戶戶的門窗，庭院的樹梢，都亮起閃爍煇煌的各色燈飾，明麗燿眼，令人興奮，雀躍.....。從臺灣移民到溫哥華來的朋友們，無論年份的早近，都學會了要在聖誕節期間，把握相聚的機會。這會兒，姚家客廳沙發上，坐滿了喧嘩談笑的客人，設在牆角的聖誕樹，五顏六色，閃閃亮亮，一眨一眨的，和半落地大窗外，街坊鄰居到處掛的一組一組的聖誕燈相得益彰；外面華燈初上，室内已然熱閙非凡，女主人蘊綉，臉頰紅通通的，忙進忙出，餐廳長方桌上，擺了一桌子的美味佳餚，其中最出風頭的，是盤據在中央，黃橙橙，光滑滑，油亮亮的，一隻大火雞！圍繞在它四周的，還有好些個大菜，連裏面廚房的圓桌上，也堆滿了前面塞不下而轉移過來的粽子啊，包子啊，以及意大利拉桑尼，洋芋蛋沙拉，辣味涼麵，和一大瓶紅莓果汁旁的一大盤迷你鮪魚三明治....等等。在旁觀看的劉太太，好奇的數著客廳長方桌上，中西雜陳的十幾道大菜，十，十一，十二....... [ 夠了，夠了，把你忙壞了，真有興致，還烤火雞哩！ 這不是感恩節吃的玩 意兒嗎？] 歐太太從廚房那頭嚷著， [ 你們看，她還包粽子哩！ 聖誕大餐，感恩節，什麽節都一併慶祝啦！]姚太太端著最後一盤炒青菜，笑著走出廚房， [ 革命一次完成嘛！中國節這裡又不放假，平常你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 學， 一年就這幾天，兩個女兒也才有時間幫我.。]凱莉捧出一大曡紙盤，放在客廳的玻璃桌上，笑嘻嘻的跟客人們打招呼。 [ 唉喲！你小女兒好久不見，越長越漂亮啦。] [ 那兒啊！你女兒才美咧！咦，怎麽沒來啊？ 年青人怎麽都沒來啊？ ] [ 媽，來了幾個，在樓下客廳，我去招呼他們 。]姚太太對著客廳那邊笑聲迭起的男士們說，…四…五 [ 開動吧，都是家常菜，請隨意.....]廚房裏，七八個太太，坐的坐，站得站，很投入的在聊著天，姚太太揮著空紙盤，面轉向廚房，大聲說道， [ 我今天準備了中的，西的，冷的，熱的，亂七八糟一大堆，你們可要多吃 點兒啊！] 幾位太太從廚房陸陸續續的向餐廳走去，笑閙的批評聲此起彼落， [ 你做得太多啦！孩子們的份都算進去了。] [ 孩子們大了都不跟啦，他們有他們的節目。] [ 這紅燒牛肉你偷放了些什麽啦？ 味道很特別，還真不賴哦。] [ 醉雞你醉了它多久？活的都被你醉死嘍！吃幾塊恐怕就要醉啦！] [ 乾煎沙門魚好漂亮！你沒加色素吧？可別給我們吃冒牌貨啊！] [ 糖醋排骨有放大蒜，對不對？你誠心跟我們過不去嘛！] [ 你還有時間做春餅啊！簡直太刺激我了，喂，哪道菜跟它.....] [ 捲火雞肉吃啊，呐，放一個蔥白....洋人配紅莓醬吃，我們配我們的。] [ 你這油豆腐鑲肉好完整，油豆腐是砌上去的啊？看不到開口的地方。]廖太太走出廚房，穿過客廳，到樓下去叫幾個年青人上來拿菜，隨即走了上來.... [ 嘿，樓下是英語世界，孩子們好像沒有一個肯講國語的！] [ 會聼就不錯啦，你想叫他講？我們自己來了這個英語國家十幾年還不是 不肯講英文？就像他們，國語是他們的第二語言嘍！] [ 姚太太的大女兒怎麽不在家啊？聖誕節不是應該在家的嗎？] [ 昨天聖誕夜才是家人團聚的日子，今天，有男朋友的，當然去男朋友家吃 洋餐嘍！] [ 在這裡長大的中國女孩子，很多嫁洋人，我們兒子怎麽辦啊？] [ 她大女兒快請我們喝喜酒了吧？ ] [ 還早，聽説她打算三十嵗才結婚，還有好幾年哩！] [ 現在的孩子比我們這一代可要聰明多了，多半都是等到彼此的成熟度夠夠 …六…七 的，還要萬事皆備，才肯結婚。] [ 客廳的笑聲好大啊！去看看我們那些先生們在説些什麽？ ] [ 你們在説些什麽，那麽好笑？ ] [ 他說這年頭都是孝--子，跟著孩子轉。] [ 那也沒話説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以前的教育是，不要惹父母生氣， 現在啊，父母也要學著不要惹兒女的氣，免得造成遺憾.....] 劉太太和陳太太在旁竊竊私語，大家彼此都在使眼色，頓時，空氣凝重起來，大夥児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有著刹那閒的共鳴。陳太太企圖轉換氣氛，一句話製造了劃開的出口， [ 樓下已開機了，要唱卡拉OK的人，快去吧！] 蘊綉次日仍然早起，無論多晚睡覺，她總是會在早早的晨光中醒來，晚早的太陽，這時已燦爛得可能誤導新來乍到的人以爲外面不冷....今年的聖誕節天氣真好，她想；曾經過了好幾年的銀色聖誕，今年倒是蠻稱心的，請客沒有踫到下雪天；免得請人來，多少會有點兒壓力。記得有一年，好像是在一月份，踫到個大下雪天，車子在雪地裏打滑，隆，隆，隆，油門怎麽踩，都掙脫不出雪的桎梏，後來，還是一個陌生人，忽然閒冒出來幫忙，才解了圍。不過，溫哥華的冬天，還不能說它不可愛，下雪不多，有時候，雪景還來不及照相，就被之後的一場雨，沖得個清潔溜溜。氣象報告說，後天會下溼雪....好在今天的天氣還沒轉壞， 大家就更要跑出去瞎拼，大買一番，一年就這天，全面大減價。老姚一早接到一個電話，跟朋友約了去逛百貨公司，兩個女兒也跑去尋寳了，只有兒子，闗在房間上網，像她的，不喜歡湊熱閙。蘊綉一個人，雙手揹在背後，視綫向下，悠閑自在的巡著這昨晚高朋滿座，人聲鼎沸的客廳，來來回囘，走過來，走過去，仔細的檢視著地毯上有沒有落髒。雖然，常操勞于繁瑣重複的家務，然而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足，由於有被需要的重要性，心情多半處扵愉悅狀態，她慶幸，三個孩子非但沒有誤入歧途，而且，…八…九都已設定了目標，對人生有了自己的計劃，不用父母再為他們操心。她和老姚在内心世界裏，有著不同的領域，因此，原本可以相輔相成，卻由於不便各持己見，以免在子女面前建立了不好的形象，無奈何，在人生的道路上，為了不斷的妥協和遷就，走了許多迂廻路綫，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已不足為道，對一個沒有野心的她來説，所謂‘不求富貴，但求無憾’。這房子住了十幾年，從來沒想過要換，人家幾十年的房子不都住得好好的？ 何況，這還是她大學最要好的同學幫她找的，頗有紀念性，在這屋子裏，難免常常會想到她，可惜，她已退休，隨夫婿去了英國，否則，昨天的晚宴，她一定會來....每當想起了她，就會聯想到對門鄰居，李家的故事，幾個人，去的去，走的走....蘊綉呆了半响，然後，木然的向窗外天空望去，思緒滑進了記憶的通道..........第一章 瓊菲剛走出餐館，手機又响了，這囘不是賣房子的伯納先生，是乖女兒，翠西打來的，細細的聲音， [ 媽，你的朋友，鄭小姐，她要你一個小時之内，囘她電話，因為，等他上 班以後，就不方便和你講事情；到晚上講，就來不及了。] 車子停得不遠，瓊菲看看手錶，房屋示售開放時間，兩點到五點，還有十二分鐘，趕緊上車，闗門，發動車，打電話，幾個快速連續動作，是她一貫的作風，她常常在想，這發明手機的人，實在太可愛了，讓好些忙人可以隨時隨地連絡，不致扵誤事，然而，有了這些電話，電腦，飛機....等超時空，超科技產物，大家還是時間不夠用！…十…十一 臺北的鄭小姐，去年夏天來溫哥華才認識的，一見如故，號稱將來會介紹很多人來買房子。這個寶貝，總是在火燒到屁股的時候，才打電話，她那邊現在是大清早，還算夠意思。 [ 哈嘍，鄭小姐，什麽貴事啊？那麽緊張！] [ 給你猜！是我哥哥的朋友江醫師，要去買房子啦！他們中午以前就要上飛 機了，到達時間是你們溫哥華的早上九點二十五分，嘿嘿，星期一飛，星期 一到！] [ 小姐，你現在才告訴我，你叫我今天晚上不眠不休的看房子目錄書，明天 一大早又要去接飛機哦！] [ 沒有那麽離譜啦！你們經紀人不是有密碼連綫通地產局嗎？晚上電腦面前 敲幾下，一大堆資料不都跑出來了嗎？] [ 溫哥華那麽大，敲出來的電腦紙，可以繞房子嘍！] [ 我給你說啦，Josephine，他們去過溫哥華兩次，前面的經紀人幫他們濾 過，他們已經知道要那一款了啦！] [ 那就麻煩你告訴我，他們要買的價位，要在那一區？他們的品味，還有， 誰是做主的人？是太太還是先生？] [ 我不好意思給他們問咧！他們一百萬都買得起，可是好像不要太大的，主 要是買給兩個孩子住，父母做空中飛人嘍！哦，對了，是太太做主，先生太 忙，管不了那麽多，還有，我給你講喉，江先生只能停留三天，他們希望在 三天之内買到房子。] [ 那一區？] [ 江太太說，西區地稅高，東區比較密，再過去一點，本納比區好了，溫哥華 的心臟區。主要，她以前的同 事住在那邊。還有，她希望你幫她兒子找一 個學校，十四嵗，不知道可以上幾年級？他們會帶成績單來，對了，她親戚 的朋友可能也會去機場接他們， 你最好把他們接去飯店，安頓好以後，立 刻帶他們去看房子，免得煮熟的鴨 子被別人搶走，她給我說，一下飛機就 …十二…十三 要看房子咧！] [ 你跟她說，我可以先帶他們去繞一繞我女兒的學校，再去看房子。] [ 還是你聰明，她的兒子最寶貝。那就這樣了，你不要忘了給我介紹費哦！] [ 那怎麽會呢，我以後還要你介紹哩！] [ 嘻嘻......] 瓊菲關了電話，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以全速的動作，把牌子插在屋前的草坪上，旋即開門進入屋内，此時，已 經有幾個人在外面東張西望，前前後後打量著這棟漂亮的大房子，OPEN HOUSE 的牌子一亮出來，立刻湧進好幾個人來，一位男士上前和瓊菲交換名片，然後，領著其他人往裏面走去，滔滔不絕的講著廣東話，這位買方經紀人，似乎在向他的客人証明他對這棟房子的了解度，故意不向瓊菲要資料，手上有本目錄書，領著他們，前前後後，樓上樓下，一間一間的繞進繞出，其中有位老太太總是被撂在後面，突然閒，她調頭往院子走，瓊菲馬上追上去，深怕她跌倒，那法律上的責任可大了....。老太太看到後院那麽深，臉上堆起了笑容，跟瓊菲說，她打算如何規劃她的菜園。瓊菲告訴她，此地種菜的季節比香港短很多..... [ 有四五個月也就夠了......哦，你這房子要價多少啊？] [ 一百六十八萬九千九 ，你們香港人喜歡的數目，一路發久久。] 對方經紀人有對順風耳，手上拿著資料，走下樓來，對著瓊菲說， [ 前年的成交價才七十八萬.....] [ 你是知道的嘍，西區的房子從去年暴漲以來，多半漲了一倍，這棟，屋主 花了三十五萬裝修，因為政府的‘古典建築保護政策’規定舊房子要維持古 貌，不 能拆外觀 ，爲了遷就外型，内部改裝起來更痲煩，花錢更多，今年是 賣方市場，很多房子售價甚至超過要價.....] [ 高價位的房子沒那麽緊張啦！] [ 歡迎你們仔細參觀，這裡面是名建築師設計的，你們看，有三個天窗，同時 …十四…十五 它的格局相當好，房間多，而且，一共有七個廁所，很適合你們三代同堂的 家庭。] 他們這家還沒走，又進來一家人，像是父母帶著三個兒子，看得非常仔細，不 時的在以台語交談，問瓊菲前面那棵大樹能不能鋸？那位太太看著窗外，上半身搖 來晃去的，説是看看鄰居屋頂那個煙囪，有沒有對著她現在站得位置等等.....。　　 [ 這條街像林蔭大道，整條街古樹成蔭，這些大樹也是受到保護的，你看多 數房子的前庭還有矮圍牆樹，春天開出很多小紅花哩！大樹小樹互相襯托， 不是很美嗎？]那位先生很滿意的微笑，並不斷的點頭，朝著他太太說，　　 [ 一整排的樹，你砍掉一棵，不是破懷街容了嗎？] 於是，那個太太走出屋子，站在前院左看右看，自言自語地說道， [ 這裡的房子真的有夠美，家家戶戶都不一樣，每一棟嘛都古色古香，前面 一區的那些更大，攏是庭院深深咧！阿前條街轉角，好大好大，像古堡那 間，圍牆樹咓高，有插牌，不知道多少錢，大概三百多萬吧？] 後來斷斷續續的又來了好些人....。快到五點時，有位女經紀人帶著一位衣着考究的老先生，進來很快的看了一圈。 [ 我們上星期已經看過兩遍，怎麽你上週是週六，週日都開放，這週只有週 日開放？] [ 是的，我有時星期六不開放，很多人在星期六去買菜....其實我週一到週五 早上十點到十二點都開放的。] [ 對對對....我們有看到你OPEN HOUSE 的牌子，哦，你這棟已經推出一個 多月了，是不是要價偏高了些？] [ 這位先生的意願是多少呢？不妨出個價，白紙黑字比較好談，我會盡力幫 你們試試。]…十六…十七 [ 你可不可以透露底價大概是多少？免得差距太大，浪費時間。] [ 沒關係的，你寫下來，我會盡快交給屋主看。] 老先生很禮貌的道聲再見，走了。瓊菲看看手錶，已經五點半多了，正想坐下來休息一下，從窗口看著伯納先生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 怎麽樣啊，今天？] [ 有七家人來看，可能會有兩家出價。] [ 他們不知道底價吧？] [我當然不會說，把自己搞得沒退路，就不好交易了。] [ 你看這要價是不是應該降低一點？] [ 再過兩天好了，看看出價的情況再決定。] [ Josephine，我欣賞你的忠心和耐心，這一區還會有人找你賣房子。“ 瓊菲連聲道謝，旋即轉身收拾東西，向伯納先生揮手道別。 夕陽逐漸西下，瓊菲此時開車的心情雖然輕鬆，但腦子仍然轉個不停，盤算著，今晚得積極查資料，明早去接機....看車窗外，沿途的櫻花已失去了中午的煥發之氣，然而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仍不失粉紅的美麗本色，她不由得車子慢下來，欣賞了一會兒；無奈後面的車子在叭她，令她不得不加緊油門.....不久，就看到了自家的屋頂，興喜之餘，想到莎琳娜最近的行徑反常，真是憂心不已，卻找不出時間坐下來，好好跟她談談，幸好中午的飯局是瓊非要求把晚飯改成中飯，就是要把那一個多小時的應酬卡在兩點鐘之前，到時候才脫得了身，她如果不是常常這樣擠時間，很多事都無法如期完成，像今天晚上查資料的那段時間，對明天要來看房子的一家人來説，是‘僅有’的，‘唯一’的時段，她縂不能半夜三更在電腦面前敲敲打打，第二天渾渾噩噩的，曾經有過頭痛欲裂的經驗，她再也不敢領教了.....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做事賺錢的，幾年來，買呀賣的，一棟接一棟，全是找上來的，有人說，追財很累，而被財追的話，擋都擋不掉，瓊菲現在的處境，像是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把她套牢了。開始她選這一行的動機，是可以常常接觸到臺灣來的…十八…十九朋友，鄉情有了流通互動的出處。之後，漸漸的，令她放不下的，是一些朋友對她的支持和仰賴，由於從小她是家中的老么，前所未有的感覺，這幾年得到了補償。然而，這無形中成了她的伽鎖，她搞不清這到底是‘英雄主義’的作祟，還是某種責任感或一些‘不負眾望’的義氣？無論如何，凡此種種，像塊大磁石，不斷的吸引著她，所以，才會搞成如此的欲罷不能.....。 第二章 早上十點以前，瓊菲就趕到了機場，他們沒被檢查，很快過關，欣喜走了出來，就在她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她也遠遠的看到了她，立即揮起右手，急速擺動了好幾下，原來是她，瓊菲心想，江太太，去年暑假，有位經紀人領她來看她賣的房子，她還問了不少問題，面對面的時間至少有二十分籦，因此，在彼此的記憶中，對方的形象尚未消失....不到一年，這個人又近在眼前，瓊菲上前親切地和他們夫婦握手，另外一對夫婦和一位英俊的年青人也跟上來與他們握手，彼此寒暄了幾句，年輕的，苦笑著扭頭先行離去，留下的夫婦倆，和他們講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離開了機場。原來，她們是江太太表哥的朋友，兒子剛剛考取地產經紀人執照，希望他們捧場，給他機會，做上第一筆。 …二十 …二一 [ Josephine，鄭小姐告訴我，你帶我們看房子以前，要先車我們去繞一圈我 兒子可以唸的學校，我實在很感謝你給我兒子這樣關心，他真正好命哩！] [ 應該的嘛！大家都是臺灣來的，互相關照啊！] [ 阿你到底是臺灣人還是外省人？] [ 怎嚒臺灣到現在還分彼此啊？] 瓊菲心想，為什麽有些人常常會作繭自縛，以她自己來説，從小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中長大，如果她的父母，以及她的好多親戚朋友的父母，都在區分的話，那大家不都散了？ [ 我沒有啦！只是好奇嘛！誒，聽説你還會說廣東話，哇，四種語言，有夠 厲害哦！聽説廣東話有好幾個音，很不好講，你怎麽學的啊？] [ 職業需要，很自然就學會了，不過，我是樣樣通，樣樣不精。] [ 我給你講，剛剛那個年青人，太少年了，我不想給他帶去看房子，阿我又 不是他的試驗品。而且喉，他要帶我兒子去西區的那個中學，我才不要咧！ 我把我兒子送來溫哥華，主要就是要把他放在英語的環境，聽説那個學校的 學生，百分之八十都是臺灣來的，下課放學都在講國語，阿你現在帶我去看 的學校是不是都是洋人？我要我兒子每天都在聼英文，講英語，最好睡覺講 夢話嘛是英語。咦，怎麽少年的在打瞌睡，外面的風景那麽美，真正不知道 趣味！哇，這是哪裏啊？好漂亮的櫻花！] 江太太喜出望外，讚嘆不已，瓊菲知道前面橫的那條Imperial支路也是兩排櫻花，於是開 到前面右轉，緩緩把車停下....跨出車外，舉目望去，突然眼睛一亮！感覺呈現在 眼前的是，一大片的亮麗光輝....哇！看那藍天襯底的粉紅櫻花，寬闊長遠的花叢，一株株夾道而列，朝氣蓬勃，好個春花美景！眾鳥們 [ 唧唧唧，啾啾啾啾 ] 叫個沒完 ，似乎想叫住忙碌的人們，多看幾眼，抑或多聼聼它們嬌而亮的歌聲....。瓊菲慶幸在無意中得來這個欣賞風景的額外時間。溫哥華春天的櫻花滿街，秋天的楓葉處處，加上它有一百七十個公園，怎能辭其優美？這兩年多以來，她忙得不可開交，而且，好久沒有全家一起逛公園，現在江太太這麽有興致，她也樂得…二二…二三忙裏偷閒；真是皆大歡喜。 [ 江太太，聽説你去過日本好幾次，這跟你喜歡櫻花有沒有關係？] [ 有一點哦，日本人喜歡在櫻花樹下野餐，我也被他們傳染了......] [ 是啊，我也聽説過，走，我們去最大的那棵下面站一會兒，看看會是什麽 感覺....哇！好溫暖，好舒服。] 瓊菲覺得在頭上這頂華麗大花傘下面，暖意融融，有絨袍披身的雍容感，她不時的擡頭向上環視那一坨一坨中間的一朵朵小花，真是止不住的驚艷，完不了的陶醉......。 [ 你看他們兩個男生居然還坐在車裏，我那個先生不會欣賞風景，他常說， 看照片就好。真是沒法度！] [ 現在臺灣是半夜，難怪他們沒精神。] [ 那我們去學校吧，到那邊我先生一定會下車。] 瓊菲很高興後坐的孩子打這個瞌睡，睏極之後的小睡效果特別好，等一下精神百倍的看學校，吃中飯，看房子；傍晚時，努力撐一撐，晚上睡一大覺，明早這個要命的‘時差’就轉過來了。 中央中學到了，車内其他三人都在打瞌睡，瓊菲不忍心叫醒他們，反正這前門外的大停車場很空，沒有人會來等她讓位，她全身放鬆的斜靠在車椅上，腦子裏盤桓著 昨晚在電腦上看中的十幾棟不錯的房子，她打算照例先帶他們去繞一繞，先看看外觀，然後仔細聼他們的評論，便可以了解他們的品味，最後，由他們決定要那些個，那麽，她就可以在車上打電話，約定看裏面....。學校的鈴聲響了，這是早上的 間歇時間，兩個寬大的邊門冒出了好多學生，有的跑向操場，有的走向樹下去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幾個孩子，一個個都點上了煙，抽將起來，突然閒，她看到遠處莎琳娜和一個金髮女孩，各自叼根煙，對抽著....莎琳娜身子動了一下，…二四…二五頭偏向她這邊，煞時，和她閃電似的四目交鋒，擦出了快到幾乎重疊的兩個全速反應動作---煙往地上一丟！腳往上一踩！接著，箭步走了過來，金髮女孩也跟著加快了腳步，跟上前來，煙還夾在手指間亮著，莎琳娜止步不語，雙眼全神盯在那該死的煙上，逼到珍妮把它丟棄爲止。 [ 嗨！媽咪！]莎琳娜笑得多麽甜美，瓊菲的氣已經消了一半，這時江太太突然醒來，於是瓊菲搖下車窗，手輕拍著江太太的肩膀說， [ 這是剛從臺灣來的江媽媽，這我小女兒，Serena。]莎琳娜朝著江太太微笑點頭。 [ 哇！你女兒真的有夠美咧！有的混血兒不會混到這樣美，洋娃娃的臉型， 跟她姐姐像不像？幾年級啊？] [ 她八年級，姐姐大兩嵗，Tracy 跟她爸爸很像，除了黑眼珠以外，簡直是 翻版，長臉，大眼高鼻濶嘴，Serena 好像繼承我們倆的優點，我一個好朋 友說她有點像好萊塢六十年代的一位影星，蘇珊海華。] [ 哦，對對對，蠻像的，我知道蘇珊海華，臺灣電視上有一個頻道常常演好 萊塢的老電影，好像都是在演得過奧斯卡金像獎的影片呐！] 莎琳娜聼不懂兩位媽媽在說些什麽，一臉的問號，正想開口，身後響起了鈴聲，扵是便微笑與他門揮別離去。江太太還捨不得收回視線，直讚道， [ 腿好修長哦！穿牛仔褲真是有夠帥.....]後面的大小男生剛才都醒了，現在父子倆廹不及待的下車， [ 這學校好大喲！爸爸，我可以讀這裡嗎？] [ 沒那麽大吧？後面好像是公園.....] [ 江醫師，你說得沒錯，操場後面那棟白屋是博物舘，再後面看不到的地 方，有個藝術舘，彎過去旁邊是鹿湖。] [ 這裡的環境真好，草地是這麽的寬闊！我們建志可以常常打球了。]…二六…二七 [ 媽，我的球鞋不合格了，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人家的球鞋底好厚哦！] [ 這裡因為有下雪季節，鞋底有很深很寬的溝紋，所以鞋底要做得厚厚的。] [ Josephine，我們今天要看幾棟房子？可不可以先帶我兒子去買鞋？] [ 請王小姐過幾天再帶你們慢慢去買吧！我後天就得囘臺北，現在先去看房 子要緊。] 瓊菲照了原來計劃中的步驟，逐棟看完了六家，雖然有兩棟沒約到，至少今天已摸清了他們的品味和要求，而且從言談中，她也已經知道他們要什麽價位的房子 了。 [ 王小姐，今天辛苦你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 不好意思，給你當司機，等一下還要請你送我們去旅館。]她們走進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中餐舘，飯間，大家把今天看過的房子資料一一拿出來批判了一番..... “王小姐，你看要出多少才會成交呢？”瓊菲心想，這位先生心思單純，不像有些老生意人，很會砍價，一殺到底，然後再一點一點的加，不能吃半點兒虧，直到得逞才露出勝利的微笑。如今可是賣方市場又是搶手的區，別的買主們一湧而上，出價的行列中，想磨的想耗的等到買方市場的時候才有機會發揮本事，目下情況吃緊，江先生這種態度將會是贏家。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能說出來，因爲她不知道他們夫妻是不是一條心，為了避免事後怪罪，有時候必須等到在失去的懊悔心情下，對其建議，才具有說服力。江太太很霛活，不同意先生如是説， “你時間不多可以先囘去啊，我留在這裡見機行事，過幾天就囘去。” [ 江太太，聽説你以前當過老師，現在做起賢内助啦？] [ 一方面幫他，嘛可以盯住他啊，不然老闆娘就要換人嘍！] [ 不會啦！江醫師那麽老實。] [ 他又不是聖人！診所裏有個漂亮護士，還沒結婚，我擔心 近水樓臺先 月， …二八…二九 你知道嗎，防人之心不可無哩！我是空中飛人當定嘍！哦，對了，我有一 個以前在學校裏的同事，就住在我們今天看房子的那一區，我還沒有打電 話告訴她，我已經到了溫哥華，她叫我來以前要通知她，她會介紹一個同 學給我，是做房地產的經紀人，可是鄭小姐說，找你比較好，因為你先生是 律師，將來有什麽事，請教起來比較方便。誒，那你說我今天是不是應該打 電話跟她説明一下，還是買好房子再告訴她？] [ 我想你先告訴她比較好，她應該會諒解的，介紹人的哥哥是你先生的好朋 友，太太總是會給先生面子的。] [ 等房子買好，交屋後，我會請他們全家來我家吃飯，到時候給你們介紹認 識。不過她一定會先請我們的。] [ 我認識不少臺灣來的，她姓什麽？] [ 她先生姓姚，她叫陳蘊綉。] [ 哈！這世界真小，我的大學同學。] [ 啊喲喂！怎麽有那麽巧的事？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誒，你的手機借我....] 江太太一臉興奮的表情，頭先時差造成的倦容一掃而空，在那兒滔滔不絕地講了許久，才把電話交給瓊菲....又是一張欣喜得不得了的臉....不過很快就收了綫。 [ 她請我們兩家明天去她家吃飯。江太太，你說呢？我跟她說要先問問你。] [ 我等一下回飯店再打給她，聽説你們每個月都會通一兩次電話，不過，你 很忙，她不敢像以前那樣講聊天電話。真是有緣咧，國内的同學到了國外， 又在同一個城市住下。]江太太皮包剛打開，瓊菲已把信用卡交給侍者拿去刷了。 [ 多謝多謝，明天換我們請。] 瓊菲起身離去時，看到兩個熟人，都是很專心的在吃著，卻又突然向她微笑揮手致意。江太太說她這一行接觸面廣，想必常常踫到熟人。這一年多以來，晚餐她…三十…三一多半在外面吃，很少回家陪老公，女兒，反正家裏有請來的燒飯婆，燒得一手好菜，不用擔心他們吃的問題，只是今天在學校...... [ 再見了，Josephine，明後天還要痲煩你帶我們再看幾棟，決定好了我先生 就先回去，簽合約時，可以傳真給他簽，對吧？] [ 可以可以，回去好好睡覺吧！別忘了交代櫃檯明早給你們morning call，我 十點鐘來接你們。] 一路上，瓊菲滿腦子惦記著莎琳娜，小小的年紀居然開始抽煙，自己從未抽過，老公也是不抽煙的。現在的孩子真不好搞，背地裏，還不知道他們做了些什麽 ？總不能二十四小時盯著....不過倒是應該常常跟她們溝通溝通，否則，彼此越來越不了解....瓊菲一手開車，一手拿出了她的日程表，在紅燈的當口，迅速的掃描了一下....唉！簡直沒有半點空隙....一件件必須當天處理的要事，強悍的霸佔了她的每一個時段，明天後天看房子，大後天呢，要帶另外一個客人去老公的律師樓辦理過戶，週五早上去公司開會，下午，伯納先生的房子將有連續的議價過程，還有，江太太兒子學校的事，下週要去簽另外一棟代賣屋，接下去又要有許多次的 open house...永遠沒完沒了的騎虎難下.......她突然想起公司那位紅牌經紀人告訴她，下下個週末，星期六早上，有一位臺灣知名度很高的作家，來溫哥華主持一個講座。他說他會去參加，看看有沒有機會認識要買房子的人，瓊菲發覺他這個人，三句話不離本行，滿口生意經。她從來不指望在沒有熟人的社交場合找買賣來源，因為互不相識，交換的名片很可能被彼此丟進垃圾桶。然而，那位作家的講座，她真是想去的不得了，曾經看過好幾本他的小説，現在，那麽難得，可以一睹盧山真面目，同時還面對面聼他演講，不把握這機會，更待何時？ …三二…三三第三章 瓊菲抵達演講會大廳時，席位已滿是黑頭髮的人，加上些微閙哄哄的聲音，她感覺這場景蠻親切溫暖的，前臺站著一位高個兒，戴眼鏡，不斷微笑點頭，不用説，他就是謝教授，因為旁邊跟他講著話的，是她認識的，臺灣大專院校同學會會長。連續忙了好幾天，此刻，她非常輕鬆的坐在這裡，準備享受長久以來難得一囘的學術氣氛。謝教授還沒開講，台下的人似乎沒有幾個嘴巴是閑著的....不過也多虧了這個大夥兒相聚的機會，可逮到了，大家講個沒完。前坐好像是夫婦倆，轉頭朝她笑， [ 嗨！Josephine，怎麽老公沒陪你來啊？] [ 是啊，你們知道 Jason 很忙的，我們是兩個單位，各忙各的.....] 麥克風發出怪聲，尖銳刺耳，頓時，鴉雀無聲，謝教授的臉，驟然間成爲全體目光的焦點....。他和藹可親，講得又非常精彩，他提供了一些日常生活中，面臨的特殊事件所應持有的態度，和處理手法，這個熱門的話題，引起大家格外的專注。最後，有人突然向他討教‘易經’，....台下一陣騷動，謝教授問了大家一個頗有啓示性的問題： [ 如果知道自已還有多少天好活 ，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台下立刻有人反問他，會衆們安安靜靜地，非常好奇的，想聼聼謝教授的答案。 瓊菲心想那當然是趕快去旅祣行，多吃吃，多看看，把沒做完的事，趕快完成它，債務處理掉，遺產處理好。對親人以前忘記講的話，講講乾淨，對某些朋友曾經不敢說的話，現在可以傾瀉而出，不要保留半點。電話多打打，對有過交情的人說些感激的話，對有過過節的人說些抱歉的話，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發揮到極致。還有呢，趕快捐款給慈善機關，以前不捨得的，現在趕緊做點好事。如果真的一旦知道自己沒多少時日好活，她會開始做禮拜，蘊綉叫過她好幾次，說…三四…三五她這個忙人，星期天應該放鬆一下，去教會聼聽道。果真到了那種時候，她是要去好好探究什麽樣的人纔有資格永生？....好了，謝教授的答案，居然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猜想，共同預期的答案。到底是學者，頭腦的反應比一般人快，他就是不讓你猜到，看他平平穩穩，冷冷靜靜地説道， [ 我還是照樣每天做好應該做的事。]瓊菲心想，我才不相信將死的人會平靜如常，不動聲色哩！他祇不過要顯示自己不落俗套的答案就是了。拿她自己來説，如果哪天得了癌症，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莎琳娜....有一籮筐的話要對她說....瓊菲看看四周，有些人還餘猶未盡，在那兒激昂的談論著，她轉了一會兒，向幾個熟人打打招呼，寒暄一下，便在這種熱烈的氣圍下，滿足的離開了會場。 由於今天的歸心似箭，下午辦的幾件事都非常有效率，晚飯的應酬已去電囘掉。回到家，一進門就問樓下的金嫂，莎琳娜在不在，以往週六總是回來較晚.....一聽説‘在！’她真是心花怒放 ，總算沒有白早回來，這下可要跟女兒好好談談，怎料，她輕輕推開門，看到莎琳娜已躺下，於是輕聲移步向前，望著她..... [ 嗨，媽，我很想你。] [ 寶貝女兒，你今天睡得這麽早，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瓊菲在床沿坐下。小傢伙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現在長大了，有時碰面，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會主動來擁抱她。 [ 咦，你眼白怎麽有點紅紅的？] 她不由得立即起身，衝向房門口，焦躁的對著樓下大叫， [ 金嫂，體溫計在那裏？！]金嫂匆匆忙忙地把手擦乾，從樓下廚房裏跑了上來， [ 太太，小姐一進門，我就問她肚子餓不餓，她說在外面吃過了。還有先 生，大小姐說她爸爸有打電話回來，今天要回來吃飯，小籠湯包我已經放在 竹蒸籠裏蒸上了，我馬上來做糖醋魚和洋蔥炒牛肉，先生喜歡吃的菜都很…三六…三七 快，你是不是也在家吃？我再去做一個炒三絲和毛豆雪裏紅，材料都是現成 的，很快就好。]瓊菲邊聼邊把視線掃了房間一圈，然後打開牀頭櫃，體溫計赫然出現在眼下，真是，情急的時候，把近在眼前的東西推向天邊.....。 [ 金嫂，謝謝你想得那麽周到，你剛剛是不是在切白蘿匐？昨天有燉排骨 湯，是吧？不要忘了，肉湯要等第二天，上面那層油蓋掀掉，才能喝。] [ 對對對，我每次都是這樣做，不然，我也不敢喝，那層厚厚乳白色的油， 好可怕哦！]莎琳娜的口微張，讓母親把體溫計放在舌頭底下.....好久沒和母親接觸，此時此刻，她真希望媽媽過來親她的面頰一下，或者.... 抱她一下....好懷念小時候母親總是陪她入睡才離開.... [ 唧---唧—唧 ] 那討厭的手機又響了， [ 哈嘍，哦，是鄭小姐，咦，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來？你在上班吧？] [ 我在溫哥華啦，不然怎麽好意思打你手機？我給你講喉，我這次是帶團來 的，有兩個人想看看溫哥華的房子，他們想脫隊一天，我可不可以把他們交 給你，你帶他們去看房子？] [ 對不起， 請等一下......]瓊菲把體溫計拿起來，對著電燈照，看了一會兒，鬆了一口氣，對莎琳娜說， [ 還好，你沒發燒，早點睡吧，睡眠充足才能增加抵抗力，晚安。]莎琳娜非常失望，無精打采地閤上了眼......。瓊菲走到對面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繼續講她那個永遠講不完的電話......。 …三八…三九第四章 穿著白上衣，深藍色牛仔褲的莎琳娜站在櫻花樹下，看著那些掉落在地上無數小片小片的櫻花，一批批的隨風而起，然後慢慢的成堆止住，好像起落都不乾脆似的....或許花瓣還沒有完全乾，尚有些許的重量吧？她想。她看看手錶，心裏不斷呧咕著，這個珍妮，還不出來，放學已過十分鐘，人都快走光了，只剩操場那邊幾個人在玩球....嗯，其中之一好像是江阿姨的兒子....左前方近處這個男生是誰？怎麽老盯著她看....哦，珍妮出來了，葛倫也接著出現，卻朝著近處的男生走過來， [ 嗨，Ben，過來，我幫你介紹一個漂亮女生，喂，Serena，來看看這個人你 認不認識？他是中國人，跟你媽媽一樣。]莎琳娜耳邊響起姐姐翠西常說的一句話‘我們是加拿大人’，可她從來不能苟同她的説法，她們曾經是媽媽身上的一部分，她想她至少是一半以上的中國人。 [ 我也是中國人啊！嗨，你叫Ben？我不認識你。] [ 嗨，Serena，你剛剛站在櫻花樹下很美，可惜我手上沒有照相機。我這學期 選的課，有攝影課程哩！] [ 哇，好酷，以後我也要選攝影課。]班的頭髮在葛倫淺金色頭髮的比照之下，格外顯得烏黑，莎琳娜這才看清楚了他，面頰清瘦，和他碩長的身材倒是很相稱，白色T恤，黑色牛仔褲，黑白分明，襯出他高尚的品質，玉樹臨風般，慢步跨到她面前，從來沒見過的一對大黑眼珠子，在濃眉下發亮，不夠挺的鼻樑似乎反射他隨和的個性，此時，微笑的表情開啓了他的薄唇，露出一口牙模般整齊的雪白牙齒，笑得煞是好看，葛倫驚奇的說， [ 嘿，在課堂上從未見過你笑，今天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漂亮女生才能使你 笑得這麽開心，Serena， 你要不要Ben 陪你去坐巴士？我和 Jenny 還有點 事，今天不能車你回家。] [ 你們要去哪兒啊？我現在還不想回家。]…四十…四一 [ 我現在也不想回家；讓他們去忙他們的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去 後面的湖邊走走，好嗎？] [ 好啊，只要不回家，去哪兒都行。] 四個人在廣大的草地上分成兩路，莎琳娜看著珍妮向學生停車場走去，心中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小時候總是媽媽牽著她的手，後來是姐姐，這一年多以來，姐 姐連跟她講話都很少了，幸好有了個珍妮，但如今卻被葛倫搶走了... 莎琳娜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一聲不響的走著，很快就看到湖了，這一路上，斷斷續續有幾個人迎面而來，都偏著頭看她，反正走在路上常有人看她，都習慣了，所以她一 點也不在乎，慈愛的媽媽若能常常看著她，那該多幸福.....姐姐呢，現在反而沒有珍妮那麽親切，至於爸爸，高高在上，神聖不可侵犯，沒什麽話講.....旁邊這位班，這時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 喂，你怎麽不説話？] [ 我看你好像在想心事，不好意思打擾你。] [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 你很想跟著珍妮去，你剛才說不想回家，那是因為你不愛跟你的家人講 話。] [ 你只猜對了一半，我家的人都很忙，不是我不愛跟他們講話。你呢？你剛 才也說不想回家，難道你不喜歓和你的家人説話？你家有幾個人？你有兄弟 姐妹嗎？] [ 我只有一個哥哥，在念 UBC，他打算將來當醫生，醫學院要有最好的成績 才能申請到，所以他向來都很用功，中學時常帶我去打球，常對我講話，現 在很少了。我們家四個人很少碰面，我爸爸在機場常輪夜班，日夜顛倒，我 媽在漁場做工，夏天早出晚歸，冬天在朋友的餐館打工.....] [ 那你是不是很寂寞？] [ 還好，我現在十一年級，功課很多，今天因為是週末，我才不急著回去， …四二…四三 平常星期一到星期四，我一放學都趕著回去寫作業和預習第二天的課，不然 愈積愈多，考試前讀不完就拿不到A。我到畢業以前一定要每科都是A ， 不能輸給我哥哥；我媽常說我不如我哥哥，我從小做錯事，她總是責備我， 後來我很多事都不告訴她，我也很怕面對她.....。]莎琳娜很驚奇的聼著，她心想自己的媽媽仁慈美麗，對她說話總是微笑中帶著溫柔，班的媽媽這種樣子，很像翠西最近對她說話的口氣，她很想向媽媽要求，不要再和翠西共同賬戶，免得每次去銀行提錢，都得事後報備，接著總會被她 數落幾句.....。 他們說著說著，走向鹿湖對面的幾條小徑，兩旁一大片通綠的茂密樹林，經過了小博物館，藝術中心，又看到近處只能容納三十人的小教堂，在綠色的包圍下，七彎八拐的，有時踩上石階，有時腳踏青青草地，在這徹底綠化的環境中散步，格外沁涼。湖水在望，他們坐在草地上談學校的種種，莎琳娜的幾個老師都是教過班的，感覺很親切，同時有不少共鳴之處，因此她越談越有興致。班時而微笑，時而擡頭向上，仰望無極的藍天......許久以來，他的心情沒有那麽開朗過.....。莎琳娜還談到幼稚園的老師，最喜歓叫她上臺....想到從小處處得寵，如今，除了珍妮，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就是一種被打入冷宮的感覺.....孤單，不踏實......。 [ 時間不早了，你看，太陽下來，也變大了，要不要去那邊走走？] [ 好啊，今天時間過得好快哦！班，你常來這裡嗎？] [ 以前常來，我喜歡水；我最喜歡海！去年暑假，我常去Downtown看海。 [ 我們老師說，世界上downtown在海邊的城市不多，他去過好幾個國家，沒 看過像溫哥華這樣，海邊加上山景的downtown！] 他們來到一條曲折的幽徑，沿途看到幾彎清澈晶瑩的小溪，兩邊總是不斷的有好多野莓，夾雑在叢林中，…四四…四五 [ 這種野莓很營養，你看有人在摘哩！我喜歡所有的植物，它們有的有毒，有 的解毒，換句話說，它們和動物之間，有的互相排斥，有的互相吸收。我將 來要唸生物學......] [ 這麽快又到鹿湖邊了，嗯，今天的湖水灰灰的，不太好看。] [ 那是因為天色的關係。晴空萬里，頂上藍天的時候，海水是藍的，湖水是綠 的，陰天就全都不一樣了，今天雖然天晴，現在已近黃昏......] [ 噢，原來是這樣。誒，我們去那邊盪秋韆，離湖遠一點。] 夕陽西下的落程似乎很短，然而艷麗的晚霞猶在天際，遠山近水，醖釀出耐人尋味的意境。幾隻野雁，突然飛進了這山水交融，優美的景色中，使整個畫面提升到自由，生動的境界。遠處數十棟公寓巍巍聳立在朦朧的暮色裏，令人感覺似乎置身在另一個世界中。這五月初的天氣，白晝漸長，已經開始讓人容易忘記時間.....班把手擧起來，對著微弱的光線，看看手錶， [ 都七點多了，Serena，你們家幾點鐘吃飯？] [ 不一定，先回去的人先吃，很少全家一起吃飯。] [ 我們家也是，只有聖誕節那幾天，平常很少能湊在一起。 嘿，下個月以 後，九點十點天才黑，我們可以常來划船。六月二十日開始放暑假，你有 什麽計劃嗎？]莎琳娜聽到划船一事，高興得向前小跑兩步，縱身一躍，青春橫溢的雙腿，跳得老高，雙手向上一揚，把前面正在拉屎的母鴛鴦嚇得急展雙翅，飛了起來，又旋即降落在湖面上，向一旁的公鴛鴦告狀去了。班低頭環顧四周，由近而遠，滿地‘黃金’....記得小時候在臺灣，公園裏走滿了人，小動物很少，這裡卻是野雁和鴛鴦的天下，加起來比人多。此時，除了他們，只看到一個小女孩 坐在秋韆上，不肯下來，父母站在左右兩旁勸著，....這一幕，扣動了他的心弦，勾起他好生羡慕的情懷。在他記憶中，父母沒帶他盪過秋韆，他是跟哥哥玩大的。曾經有過兩次全家旅行，好像都不太愉快.....…四六 …四七 [ 暑假你父母會帶你們去旅行吧？] [ 是啊，以前暑假常去國外，我去過英國，我爸爸的老家。去年我媽忙得走 不開，安排我參加夏令營，今年她說無論如何要抽空帶我們去日本看看， 回來以後，她要把我放在洛杉磯我舅舅家住一個月。我不知道我媽爲什麽 這囘要我在洛杉磯住那麽久，我只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去哪兒都好。]班靜靜地聼著，他想將來他結婚生子，一定要常和他的兒子在一起玩，常常溝通，讓他兒子喜歡他，不要像自己這樣，老是想躲開自己的父母。 他們一起上了巴士，這個吃晚飯的時段，車裏空空盪盪的，沒踫到任何同學。 [ 你常搭珍妮他們的便車嗎？還是坐巴士？] [ 這學期才開始常搭他們便車，有時坐巴士，有時我媽會來接我，以前我爸 媽輪流接送我，現在我爸有時會送我，我媽很忙，晚上好像都很晚睡覺，已 經好久沒有送我上學了。]莎琳娜要下車時，班跟著一起下， [ 咦，你也在這兒下？] [ 不，我還有三站，天黑了，我先陪你走回去。]下了車，天已全黑，不過路燈早已亮起，既使巷道，也讓一盞一盞近距離的路燈，以及家家戶戶透出來的燈光照得很清楚， [ Serena， 你有沒有看過夏天夜裏的天空？在臺灣時，我沒看過，但在溫哥 華，有一次，我半夜醒來，好奇的打開窗簾看天，嚇我一跳，藍天白雲，雖 然不像白天那麽藍，竟也是很清楚的藍，和很白的白。] [ 真的啊？那我今年夏天要來看看，哎呀，我半夜從來不醒，怎麽辦？撥鬧 鐘會吵醒別人。] [ 把鬧鐘放在被窩裏啊，哦，不對，夏天的薄毯蓋不住聲音.....你把它放在盒 子裏，再用毯子包起來。最重要的，不要忘記把房門關上，那樣，隔音的程 度會差很多。]…四八…四九莎琳娜的内心，此時完全沒有往常的孤獨感，而且，跟班在一起，好像學了不少東西，覺得還蠻充實的；可惜，只有星期五放學的這段時間，可以跟他聊天，又是個整天讀書的好學生，暑假還要先修兩門什麽課的，唉，真累！ [ 謝謝你送我到家門口。] [ 你家房子好大，而且是附近最漂亮的一棟。] [ 漂亮有什麽用？我倒寧願有一個媽媽每天在家的破房子。] 莎琳娜一進門就覺得冷冷清清的，除了金嫂在廚房有一點點聲音外，整棟屋子 是那麽的安靜，她雖然飢腸轆轆，卻擧腳上了樓梯，心想，要趕緊打電話，問珍妮明天要去哪裏，不然打晚了，等她跑出去，就整晚也聯絡不上她了。 班進了家門，鞋子還沒完全脫下，母親在廚房斜著上半身，探出頭來，説道， [ 怎麽今天那麽晚回來，也不打個電話，飯菜都涼了。] [ 對不起，媽，我去圖書館。]從小乖順的班，善良誠實，對父母卻有時會撒個謊，既然可以用作擋箭牌，來防止繼續被責備，那麽就不能一五一十說得太清楚，免得後患無窮。趁媽媽不注意，他趕緊輕聲上樓，溜進哥哥的房間，達偉見他進來，立刻起身，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 [ 嗨，幾天不見，最近如何？] [ 我今天認識一個女孩，是混血兒，真漂亮.....] [ 難怪你今天晚回來，原來是有女朋友啦！] [ 開玩笑，我哪有閑情交女朋友，一沒時間，二沒車的。] [ 幾時帶給我看看，我都還沒有女朋友哩！]達班看哥哥高大英俊，雖然眼睛小一點，但架上一副銀絲邊眼鏡在他那挺拔的鼻樑上，是他所沒有的，也是他羡慕的。 [ David， 你是不是正在申請醫學院？明年大學畢業，進了醫學院，一定會…五十 …五一 有很多女生追你。誒，你高中時，不是有個女孩很喜歡你嗎？] [ 那個是過去式了。我要等到進了醫學院以後，才有心情交女朋友，這一年 對我很重要.....嘿，你是不是還沒吃飯？餓壞了吧？] 班急忙下樓，他想速戰速決，在最短時間内上樓，免得面對父母，遭受‘盤問’於是，下來張望了一下....嗯，太好了，母親已離開廚房，他火速地把紅燒豆腐放在微波爐裏熱一下，桌上另外有一盤覆著保鮮膜的冷魚和幾個饅頭，他轉身去掀開爐頭上的大鍋鍋蓋，嘿，還在冒熱氣，蓮藕排骨湯，很燙，也是個不用熱的，他希哩嘩啦很快的吃完了。正打算衝上樓，門鈴響了，父親從樓上疾步往下奔，班非但來不及躲，反而差點撞個正著，父親瞪他一眼，欲言又止，扭身上前去開了門。 [ 誒，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你怎麽不早一點過來聊天.....]老姚跨進門檻，一眼見到了班 ，班一聲‘ 嗨！’便往樓上去了。 [ 哇，老李，你小兒子長那麽高啦，好像媽媽！個子追上你老大了吧？男孩 子長得高高的，真帥！我們家的丫頭也是猛長，再高下去，嫁不掉啦！] [ 我們下一代都是高個兒，這年頭營養太足啦，學校又提倡運動.....咦，你太 太怎麽沒一起來？] [ 她在家洗碗，我是來拿魚的，剛才你太太打電話來説，我太太托她在漁場 買的魚，今天拿到了。哦，老李，你快上班了吧？這種大夜班還好一星期只 輪兩次，我們這把年紀，不像以前年輕，上個三四天，一天就轉過來了..... 長期上夜班以來，好像記憶力衰退了很多，.我申請不要上夜班以來，精神 好了很多，但錢也少了很多，可真是‘有得必有失啊’我得走了，不打擾 了。]李剛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上班，因此對他來說，老姚可走可不走，他下意識的擡頭向上，對著樓梯口大叫， [ 玉姿，你下來，老姚來了就要走！]李太太在樓上講電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一點，似乎是個一時之間掛不了的…五二…五三電話，然而她還是立刻掛了，快步走下樓來。 [ 姚先生，不要急著走，好久沒見了，老鄰居應該常常碰面聊聊，等一下我 把兩包魚拿出來讓你先選.....剛剛我是在跟你太太聊天，她也想進漁場打 工，我跟她說，溫哥華有好幾家漁場，最好每一家都去申請，這樣，機會比 較多，我們這家流動性很大，我如果不是元老，恐怕上個月就被裁掉啦！] 姚銘生暗自竊喜老婆如此顧家，那麽積極地在進行找工作的事，他一直以來，都在羡慕李太太這份每小時二十幾塊的工作，但總拉不下臉跟李剛開這個口，現在聼李太太的口氣，根本沒有幫忙的意思，於是很不屑地說， [ 唉，我這個老婆就是喜歡錢，年紀也不小了，還想做什麽工！在臺灣是當 老師靠嘴吃飯的，現在要靠手吃飯恐怕不容易哦！誒，聽説幾個漁場都是日 本人開的，他們很厲害的，溫哥華的漁業好像都要被他們控制啦 ！給他們 做事，那還會拿你當人？凖是超高效率，相當不簡單呐！]簡玉姿記得剛才姚太太在電話中，說她先生常嫌她沒上班，不會賺錢，可現在聼老姚這麽說，真把她搞糊塗了，她現在的確不願意介紹人進去，去年介紹了個吳太太，沒想到她手腳太慢，讓領班很不滿意，結果壞了她的形象，從那以後，她再也不願多事了，何況公司最近又在裁員，她自身難保，現在姚先生這麽一說， 她正好順水推舟， [ 是啊，姚先生，漁場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裏面空氣潮濕，很多同事都得 了風濕關節炎，我最近手睕也痠得不得了.....]姚銘生見李太太往車庫走去，像是去落地冰櫃裏拿魚，他立刻站起來掏錢，趕緊跟了過去， [ 你要比較大的三條，還是小一點的四條這一包？] [ 大的大的，簡單一點。] [ 呵呵，你們男人在吃上面就是怕痲煩，在外頭店裏買，小的價錢貴，你知 道爲什麽嗎？比較嫩嘛！]李剛聞聲走了過來， …五四…五五 [ 你們女人就是婆婆媽媽，又要遷就鍋子的大小什麽的，真囉嗦。]三個人又先後走囘了客廳，姚銘生看李太太要去泡茶的樣子，連忙阻止道， [ 我不坐了，蘊綉在家等魚呢，她今天要整理冰箱。老李，回頭見，我改天 再來跟你聊。] 李剛想起才將達班對客人冷淡的態度，有點光火，於是縱身而起，對著樓上拉開嗓門地喊， [ Ben，你下來！]班向來很不喜歡這種粗裏粗氣的説話方式，而且他正在全神貫注的做數學， 因此，他拉長了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拖著步伐，走下樓來.....李剛看著兒子的表現情狀，心裏更是火大， [ 翅膀還沒硬，老是那麽傲慢！對姚伯伯打招呼，也不叫人，就是一個‘嗨’這個嗨是什麽意思？誰教你的？陰陽怪氣的！]玉姿也老早不滿意兒子對客人的不夠禮貌，於是乘勝追擊地說， [ 你就是不肯跟你哥哥學一學，你哥哥見到長輩都叫人，你就是不叫！]班對這種‘一個訓，一個責備’的場面，早已習慣，所以對他們講的什麽跟什麽的，當成耳邊風，完全沒興趣， [ 媽，我在做數學，明天要小考啦。]玉姿看兒子瘦巴巴的，怪心疼的.... [ 算了算了，你去做功課吧，噢，你剛才吃飽了吧？]班懶得再説什麽，就嗯的一聲，看了他爸爸一眼，算是打了個招呼，就默默地上了樓。李剛餘怒未消，礮口轉向玉姿， [ 我話都還沒說完，你就叫他走了，這孩子又不是在這裡出生的，憑什麽洋 化？六嵗就來了，中國字不識幾個，中國話也忘光了，跟他哥哥講話，滿口 的英文，對父母好像沒感情，從來不會問候我們一下，學校教的嗎？這裡的…五六…五七 教育很有問題！]李剛對時下青少年心理從未膫解過，就自以爲是的大發牢騷....接著又突然想起玉姿剛才在老姚面前講手睕痠的事，心裏頭相當不高興，於是兇巴巴的，手指著她鼻子，怒目斥責道， [ 你剛剛在別人面前說什麽？年紀那麽大了，説話以前不想好，我這個先生 養不起你了嗎？要靠你受著傷去上班！] [ 我沒那個意思啊....我只是.....] [ 你還狡辯！明天不必去上班了，老子養你！]玉姿話講到一半，就這樣被中途砍斷；沒吐乾淨，覺得很憋，而且還被極端霸道的扣上‘狡辯’的帽子。這種情況，曾經發生過無數次，剛開始她覺得很委曲，到後來變成灰心....絕望....她也就懶得再説什麽了。事實上，面對一個主觀很強的人，加上性情暴躁，又是在氣頭上，跟他說什麽也沒用！何況根本不容她有再說下去的餘地。.與其常常在家受氣，不如外出賺錢，在精神上有個轉移的目標，同時，在物質上也不無小補。而且，就像姚太太所說的，會賺錢的太太腰桿兒比較硬！ [ 我上不上班，由我自己決定！] [ 碰！] 李剛把門一關，提早上班去了。丟下玉姿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 第五章 上週五，班沒有和莎琳娜一起去散步，連人影都沒見著，葛倫說他很少和人講話，常常安靜的坐在一角，是班上成積最頂尖的學生，真不知道爲什麽，那麽聰明的人，卻不愛説話。又到星期五了，同樣的放學時間，莎琳娜走到同一棵櫻花樹…五八…五九下，沒想到剛站穩，就看到班笑著向她走過來， [ 嗨，Serena， 要不要看電影？] [ 耶！我去叫珍妮！] [ 時間還早呢，還有一個小時。不過，我們要先去排隊，四點半那場人最 多，要早一點去買票.....]他倆突然不約而同的一起回頭，看見珍妮面紅耳赤，氣嘟嘟的跑過來說， [ 葛倫好像要去湖邊吸毒！剛才有個陌生人交給他一包東西。]班一點都不為之所動，面無異色，站在那兒，穩如泰山，似乎已經知道這種事，莎琳娜倒是大驚小怪的疾呼， [ 販毒的人那麽大膽，敢拿到學校裏來賣，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被校長或 老師知道，那葛倫就完蛋了！]珍妮頗有同感，亦有此問的看著班，急著要聼聼班的想法，沒想到班卻眼看正前方，表情冷淡，慢條斯理說， [ 放學老師都走光了，校長室遠在那一頭，這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場 面，一分鐘就完成了，會有幾個人看到？看到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除非 有人事先告發，抓個正著.....誰也不會那麽無聊跑去告，抓一次能防一世 嗎？而且這種事，不祇在我們學校，每個學校或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珍妮聼了，覺得葛倫這樣做，很可悲，但又無可奈何，她皺著眉頭，呼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說， [ 還有兩個男生要跟他一起去哩！唉，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走吧，我們去 逛mall。] [ 你要不要順便看個電影？班說那部轟動的電影已經在Mall裏的院綫放映 了。] [ 真的啊？那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吧！]他們滿心期待的向巴士站走去，班見到兩個小女生興奮的神情，他的情緒也被帶動起來，同時，他慶幸把新片上映的事，告訴了她們。…六十…六一 巴士已在遠處露了頭，不一會兒，三個人高高興興的上了車，大約六，七分鐘，就到了總站—Metrotown,他們的目的地。 掿大的商場，佔地好幾畝，裏面數不清的商店，廻廊四周都是漂亮的現代設計建築，上上下下，有好多地方是寬敞豪華的大理石，以周末輕鬆的心情，往來其間，更覺清新愉快，放學之後的下班時間，人增多了起來，老遠看到電影院附近，排隊買票的長龍，已迴旋至樓下，眼綫再追下去，居然延伸到戶外兩三百尺長，隊伍中，絕大多數是學生，大家有說有笑的，好些人手上捧著食物或飲料，有幾個女生追來繞去的，打個沒完.....。 他們三個走到排成U形的十家院綫面前一看，哇，有三家在放這Jurassic Park其他七家各自放映不同的電影。 [ 還好，有三家！買到票的機會很大。我去排隊買，你們先去吃點兒東西， 書包可以放在我這裡，地上。] [ 謝謝你，班，要不要我們幫你買些吃的？] [ 不用了，我不餓，看完電影回家吃。哦，幫我買一頩礦泉水好了。] 莎琳娜雖然樂意和珍妮一起去逛，但也不希望失去和班聊天的機會，她看了班一眼，左右爲難的隨著珍妮走開了。 她們轉身以輕快的步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左前方的機器遊樂場裏，[ 揪！揪！轟！轟！] 喧聲鼎沸....突然有一個皮膚白晢，方圓大臉，嘴唇寬厚，身高中等的黑髮男生走出來向她們揮手，莎琳娜一眼認出了他，是臺灣來的那位江媽媽的兒子。她知道他是衝著她的，所以，她也囘了他一揮，而腳步並未止住，江建志非常失望的放下了手，停止了前進....這一刻，縱然周圍這溫暖的氣氛，機器聲響嘩嘩的，好些人的話語聲交錯其間，這種熱閙無比的場合，他竟感到格外的孤獨....那位他到加拿大認識的第一個女生，就這樣棄他而去，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六二…六三 [ 喂，你也是臺灣來的吧？怎麽不進去玩？]江建志回神一看，兩個穿著黑色T恤，身高懸殊的男生赫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簡直不敢相信此時此地，居然聽到了國語！竊喜之餘，恍然覺悟出原來語言是剛才莎琳娜沒走過來跟他講話的原因， [ 是啊，臺北來的，我叫江建志，八年級，你們呢？] [ 在這裡還講中文名！有沒有搞錯！] [ 噢，我是James 。]個子高，戴黑邊眼鏡的長臉男生打量了他一下....白色T恤，淺藍色牛仔褲，腳上是新買的跑鞋....。他指著身旁染了棕色頭髮，金魚眼的瘦小男生說， [ 他是Martin，我是Joseph.]馬丁睜大了眼，轉了幾轉，對江建志說道， [ 我們快進去玩一陣子，待會兒要去看電影。] [ 噢，我不看電影！才來三個禮拜，英語沒那麽上路，你們來多久了？ 都能看電影啦！] [ 我來一年了，Joseph比我早來兩學期，他現在十年級，我九年級....你不必 緊張，再過幾個月，你就會聼了，看電影有什麽問題？聼不懂，用猜的！]大三嵗的汣瑟夫，由於英文不夠好，降了一級，還是不用功；立即酸葡萄口氣，很不屑地說道， [ 馬丁說得不錯。我媽說，現在的電影，多半是視覺享受，對白聼不清楚不 是那麽重要。] [ 但我還是不能看電影，我媽上週囘臺灣以前，幫我找了一個白人家教，等 一下六點多，他就來了。]汣瑟夫瞧這小傢伙太老實，真個有待調教，拍拍他的肩膀， [ 我還以爲你要回家吃奶呢！老媽都不在，你怕誰啊！] [ 我媽管我很厳，每天都打電話來查勤。] [ 你媽總不會半夜打電話來吧？我們早上在學校的時間，剛好那邊在睡大 …六四…六五 覺，明天我們帶你去downtown 打撞球，上課多煩！] [ 你叫我翹課啊？！] [ 怎麽？你屬鼠啊？你媽英文不通，難道她會打電話去學校？撞球很好玩， 也是很好的運動，保證你去一次就會喜歓。]江建志從來沒翹過課，他想國外大概比較自由，不然他們兩個人怎麽那麽輕鬆，姑且翹個一次，不然會被他們笑。 第六章 星期一早上，第一節課上完，馬丁帶著江建志去學校的office，號稱一個頭疼，一個要陪著回家，就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校門， [ 看吧，就那麽簡單，夠刺激！真爽！] [ 其實我也不怕，只是我住在我表舅家，萬一被他們看到了.....] [ 你只有你表舅和舅媽兩個老人，能管什麽？我住在我姑姑家，還有表哥， 表姐，他們都可能開車在路上哩！我都不怕踫到他們，沒那麽滖吧？會有 那麽巧才怪！] 兩個人坐上了巴士，一會兒就到了上面是空中火車的巴士縂站，走進mall裏下到大停車場，跟汣瑟夫約好在這兒見面的。老遠那頭，汣瑟夫跟他們招手。 …六六…六七 [ 哇，好漂亮的新車！紫銀色，還有天窗，酷斃了！] [ Martin， 你陪James 坐在後座，我前面的座位要放這一大包錄影帶，後面 車廂已經爆滿，我還沒整理.....] 車子幾分鐘便上了高速公路，江建志坐在右後方，斜看著約瑟夫開車的姿勢，左手拿著手機，右手轉方向盤，真帥！ [ 哈嘍，喂，... 媽的，又是電話錄音。這種人，約好了都會黃牛......。 喂，阿姨，我是Joseph，你借我的綠影帶，我看完了。你不在，我就放在 樓下管理員那裏嘍，OK？謝謝！] [ Joseph，那是什麽錄影帶？] [ 臺灣的連續劇，一大堆婆婆媽媽的，我沒耐心看！] [ 那借我看，我喜歡看國語的，很順。James，你要不要看？] [ 我沒辦法看啊，旁邊有人監視我。] [ 你豬腦啊？這是錄影帶！你就不會選他們不在的時候看啊？我姑姑家，人 那麽多，比你更不自由，我還是有機會看，哈哈！] [ 最自由的是我！樓上的房東只有收租的時候，才會看我一眼。] [ 你阿姨怎麽不來陪你住？一個人住在公寓那麽高一層？] [ 那不是我阿姨......] [ 是他爸爸的女朋友！住在十二層，好棒！去年夏天我們上去看煙火，一直 看到半夜，還打撲克牌，亂過癮的！] [ 可惜她現在不在，我真想上去看一看。] [ 對，認識的人不在，就沒辦法上去。如果剛好有人出來，門打開讓你們溜 進去，也沒用；管理員守在那兒，請你登記。沒關係，不希罕！中午我請 你們去太平洋飯店二樓吃牛排，那裏的海景才是他媽的一級棒！哦，等一下 我們先去逛逛街，帶你們去看看比較特別的店，我想買幾件衣服....我媽叫我 盡量花錢，不要便宜那個狐狸精。…六八…六九 [ 你媽在臺北嗎？她，上班？] [ 她分到台幣一億，上什麽鳥班！嘿，你們兩個小鬼趕快看外面，那邊 English Bay，在溫哥華就是這樣，不管開車還是坐巴士，短時間内就可看到 海闊天空，很過癮吧！]車子駛進了一個撞球場附近的四層大停車場，三個人下來，往羅賓森街走去....。 不是週末，居然街上還蠻多行人的，原來近處遠處都有一兩批觀光客。一路走過去，偶而會聽到‘ 叭！ 叭！’的車聲，和不斷的人聲，有些餐廳，桌椅從裏面排到外面走道上，外面的總是座無虛席，人們活潑快樂的畫面上，笑聲四起....春末夏初，暖烘烘的陽光，照熱了地面，同時，讓所有的反光體變本加厲，使得人們既使錯開會刺眼的角度，一對對雙眼仍被照得亮亮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容光煥發，精神奕奕。汣瑟夫知道這條街最多商店，很多都開到半夜兩點，記得去年父親帶他和朱阿姨在那個最高的旋轉餐廳吃宵夜時，看到溫哥華的夜景中，好長好長的這條街最是燈火通明！ [ James, 你覺得這裡如何？] [ 我只去過日本東京，那裏比較緊張，這裡比較大....]江建志心裏雖然仍然記掛著學校，但表面不得不故作灑脫狀，在東張西望的同時，還有意的微笑出聲，憨憨的隨在他們後頭。汣瑟夫走了好幾家店，兩個小子跟進跟出，沒有半點怨言，直到幾件名牌T恤買好，都快中午了，馬丁才出聲喊累。 [ 現在已經折回來往東都過了好幾條街了，我要去水街買一件單夾克....] [ 是不是前面這條橫街？ 哇賽！好寬....] [ 不是啦，誒，Joseph，你看他，都不知道擡頭看看街名....有沒有水準啊 你？我拼音給你看....嗯....Burrard，是博拉德大道！] [ 你們兩個要不要吃冰淇淋？還要走好幾條街，再右轉過去才到水街哦！] [ 我要喝可樂....咦，那個像古代歐洲的房子是什麽地方啊？夾在那麽多高大 的現代化建築中間？]…七十…七一 [ 連教堂都不會看！附近好幾個呢！Joseph，我腳痠，這臺階可以坐嗎？] [ 當然可以，不過最好不要坐太久，不雅觀。] [ Water Street 還要走多久啊？是不是你上次帶我去過的那條觀光街？一整排 的歐式 街燈，跟這裡完全不一樣....] [ 走快一點十幾分鐘就到了；我只去那家，就差一件沒買，嗯，差不多十二 點半可以到太平洋飯店，就在那附近。] 短短的一條水街，別具風貌，古老的蒸氣鐘把整體罩上了古味，夜晚歐式街燈亮起的時候，更是像走在老電影裏面的街道上....如此特別的這一遛，真是來溫哥華的必遊之街！煕來攘往的遊客不斷充斥街頭，難怪遊街的觀光車總站設在這裡。 [ 買好啦？這囘那麽快？嘿，這黃褐色夾克很像我臺灣那件，你幹嘛花幾倍 的價錢在這裡買？] [ 你仔細看看，質料不一樣吧？而且設計不能看表面，我爸爸說，貴的衣服 主要是因為它的設計費高，好的設計穿在身上很舒服，懂了吧？] 三個少年人進了太平洋飯店，在寬敞的大廳中，好像有不少吊燈，櫃檯前面有幾個人提著行李在排隊，裏面的人，打電話的，打電腦的，笑著跟客人講話的，讓原本室内燈光營造的寧靜氣氛平添了不少動感.... [ 哇！好高哦，要擡頭才可以看到天花板。] [ 來，我們上電動梯去二樓餐廳。] [ 這電梯兩邊的植物是真的嗎？長那麽高！逼真咧！] 飢不擇食，兩個小子吃得津津有味，汣瑟夫並不滿意這家的廚藝，溫哥華的好餐館太多，很多人爲了慕名而來吧？他想；英國女皇住過的，當然就不同凡響嘍！…七二…七三 走出飯店，橫過了街，汣瑟夫立刻點上煙，夾在右手指間，側身回顧，舉起左手，指著對面不遠處，說道， [ 你們看！太平洋飯店的建築外觀設計，像幾條大船停在海邊，稀奇吧？] [ 現在是不是要去撞球場？打完撞球就回去了，是吧？我怕我媽打電話來....] [ 哎，你真不上道，在怕什麽啊你？到時候再説嘛！對不對，Joseph？] 汣瑟夫心想，這兩個小子到底是有人管著，不像自己，可以隨心所欲，　　 [ 你們一星期跟我出來一次就好，我自己也可以去打球的，而且，學校也總 要去幾次意思意思。] 推開撞球場的門，從亮處，三個東方少年的進入，引起了場内所有人的注意，兩個二十多嵗的白人在遠處竊竊私語，那個頭心染成綠髮的法蘭克說， [ 嘿，Smith， 你的買主來了。上週那一大包，你不是說才銷掉一半嗎....你 看！那位最高的英俊少年，戴的意大利名牌眼鏡，萬元的手錶，千元的皮 鞋，一身名牌衣褲....現在，就看你的嘍！]半邊紅髮的司密斯，從從容容的走向汣瑟夫，對其伸出手來， [ 嗨，我們見過嚒？] [ 或許吧，我常來打球的。] [ 抽煙嗎？] [ 謝謝，我自己有。] [ 要不要換點新鮮的抽抽？]汣瑟夫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在這裡，曾經有人問過他。開始他有點怕，直搖頭，後來就聼怪不怪，最後變得躍躍欲試....。今天，他還真是癢癢的....他看看兩 個小傢伙，想把他們支開，但也不是辦法，所以就說， [ 他們兩個是我弟弟....我明天再來跟你們談。]…七四…七五第七章 姚銘生下班一進家門，看到好幾雙鞋堵在門口，上樓看到客廳也是亂亂的，雜誌攤在矮玻璃桌上，地上也摞了一大堆，連那麽大張今天的報紙都找不到！心想這個女人又不知道在廚房摸什麽，都不知道整理一下。小孩子愈大愈不叫她們做點家事，他也才不做這個惡人呢，讓他們去自然發展好了。沙發上居然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襪子，他很不耐煩地走到廚房門口， [ 誒，客廳好像很髒亂，小孩子同學來過？今天的報紙呢？] [ 自己找吧，五張嘴等著吃飯....我正在炒菜呢！]蘊綉心想，平常整理得窗明几淨，到處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從來不讚美一下，好像看不見似的，今天髒一點，就看見了！上班族的成就在明處，主婦族的成就在暗處，真是冤枉....‘ 鈴 ！鈴 ！’ [ 喂，是陳蘊綉嗎？陳老師！我是莊營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你現在方不 方便？] [ 什麽事那麽緊張，打長途電話！你等一下，我關火。] [ 對不起，你們要吃晚飯了吧？] [ 沒關係，他們可以先吃。我們廚房這支是無綫電話，我現在拿去樓上跟你 講.... 誒，好了，你慢慢說吧。] [ 唉！我會氣死，我們建志上沒幾天學，就給我翹課！如果不是我女兒幫我 打電話去學校....我還被蒙在鼓裏咧！我想 Josephine 家那麽大，應該可以 讓我們建志 home stay； 可是我先生說，她那麽忙，一定沒有時間管我們 兒子，你三個孩子都是好學生，我們建志應該和你兒子多在一起，阿剛好 他們年齡相近....] [ 我要問問我先生有沒有意見，明天給你答覆，好嗎？] [ 請你務必幫忙，只住三個月，交屋後，我女兒開學前就過來了，有他姐姐…七六…七七 陪他住，管著他，我們都免煩惱了....] 蘊綉掛電話以前，就想跟江太太說，歡迎她兒子來住。反正，不方便也只是暫時的，短短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何況，在家賺錢，沒壓力，又不必出去風吹日曬的，這個錢還蠻好賺的；有些收入，貼補貼補家用也不錯。這種事情她可以做主。不過，這個家，是五個人共同的家，爲了尊重起見，她想她應該跟大家商量一下再決定比較好。因此，當她下樓時，趁孩子們還沒離開飯桌，她就召開緊急 ‘家庭會議’， 把這件事立刻搞定。 江太太每天一通越洋電話，查詢兒子放學後的動態。沒想到，建志乖了幾天就出狀況了，總是比預計的時間晚一個小時才回來。蘊綉觀察之下，發現她的三個孩子下課回來，都在各忙各的，大概一方面也是由於和他談不來，所以也講不上什麽話。家教偶而來一兩個小時，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因此，放學後，就很自然的會在外面和朋友耗一陣子再回來。這天，才跟他講了幾句話，就聞到他身上有煙味！ [ 抽煙對肺不好，尤其你那麽小，肺還很嫩，傷害性很大。] [ 姚媽媽，我們同學很多抽煙的，我今天只是好奇，抽了幾口而已。]蘊綉心想，那麽大的煙味，豈止會只抽幾口！面對一個撒謊的孩子真是愛莫能助，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讓他不説謊。以前的孩子單純多了，現在的孩子太聰明，很會應付，靈光得很，讓你抓不着把柄....。哎，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講太多....畢竟是有距離的。如果自己的孩子犯同樣的錯誤，在心靈的溝通上，無形中，會有情份的感化，乃是因為憐惜對方的感受而坦誠相告，那就不會產生這種無力感....看情形，為他好，就應該告訴他母親；既使擔待著被他恨的可能性....只要他有一點悔過的意思，她就可以暫時幫他隱瞞，誰叫他沒有呢？一點都沒有！ 星期天蘊綉一定在做禮拜以前，準備六個人的早餐。中午回來，孩子們都才起…七八…七九來，那敢情好，早中餐合併吃，省了她不少事，下午買些現成的點心，然後晚一點做晚餐，他們就不會有睡覺前肚子餓要找宵夜的問題了。然而，這天半夜，廚房裏發出梹梹嘣嘣蠻大的響聲，老姚被吵醒一肚子不高興，打算起身走去廚房把那個不懂事的孩子好好訓他一頓！蘊綉急忙上前阻止，要老姚先把氣平息下來再説話.... [ 大家都在睡覺，你怎麽發出那麽大的聲音....] [ 我肚子餓啊！]蘊綉把老姚一把拽去房間，順便回頭看了建志一眼，只見他充滿敵意的眼神，嘴巴氣嘟嘟的，嘴角向下，眼睛對她翻呀翻的.... [ 這孩子，不曉得我們什麽地方得罪他了？] [ 兩囘事啊！一點家教都沒有！] [ 你先別這樣說人家，江太太對他管得很厳的....]蘊綉躺在床上思前想後，這孩子本來對她的態度不是這樣的，這幾天....好像自從上個星期以來，他都不太甩她....哦，對了，她想起來了，很可能是爲了不高興她告狀的事....唉！賺了這點兒錢，落得個彷彿被岀賣，以及惡人的替身，被討厭的份兒！第八章 那天，電影散場後。在巴士上，莎琳娜提出了好些疑點，經過班的一一解釋，她才發覺那是一部很有意義的電影。本來她看不太懂，覺得很納悶，現在突然豁然開朗，心情格外愉快，同時，她對聰明的班，開始崇拜起來.... [ 我就是沒有一個哥哥！在家裏，自從姐姐不太理我以後，好像就沒有人理我 了。你下星期五放學不需要立刻回家吧？可以教我數學嗎？] [ 這次我必須早回家，因為我爸爸上班的時間提早了，我最好在他走以前回到 家，免得以後又被他訓....。嘿，我每個星期六都去圖書館的，你要不要去？…八十 …八一 把課本帶著，我教你做數學。] [ 哇！真是太完美了！我媽媽知道我去圖書館一定很高興！] [ 那太好了，九點半，二樓最後一張桌。] 莎琳娜星期六從來沒那麽早起過。平常因為星期五晚上總是去珍妮家和她一起看電視，回來就睡得很晚，第二天睡到中午，下午又和珍妮去逛街，功課多半拖到星期天才做。現在剛好轉過來了，今天她要待在圖書館，明天再和珍妮去逛街....早知道班每星期六去圖書館，她也會去的....現在，她不上學也早起的這種感覺，蠻清新的，她帶著愉快的心情，準備出門等巴士。經過媽媽的房門口，很想告訴她，去圖書館的事。無奈她俯門細聼，靜得沒有半點聲音，於是她把擡起的手，又放了下來，算了吧，媽媽很辛苦，不能打擾她睡覺。她留了張字條，便匆匆出了門。 晚飯時刻。莎琳娜進門聽到母親的聲音....是在講電話，她立即上樓，輕敲了一下半掩的房門，笑嘻嘻的對媽媽揮了一下手，轉身就要走，瓊菲看到小女兒，如獲至寶，立即收了綫， [ Serena， 媽想跟你談談。] [ 媽，是不是爲了抽煙的事？對不起，我....嘿，媽咪，我今天去了圖書館， 和同學一起做數學！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我好高興哦！]瓊菲的情緒被寶貝女兒帶動了起來，也跟著興奮異常，很有上前摟她一下的衝動，婷婷玉立的小美人，竟比自己高些了....她猶豫了一秒，然後，攬著她的肩頭，笑容可掬的説道： [ 你想不想去西區住？我看中了一棟新房子，明天我帶你和Tracy 去看看， 爸爸也一起去，我早就想搬去西區，因為你爸爸和我的辦公室都在西區， 我也常有那邊的房子在手上賣。還有，最主要的，你可以轉去西區的私立 學校，上學比較近，那裏的老師常會個別輔導；週末，還會有一些課外活…八二…八三 動的資訊。你到那邊以後，就不會寂寞了。]莎琳娜覺得奇怪，媽媽怎麽不問，和她一起在圖書館做功課的同學，是男生還是女生？既然沒問，她就不講算了，免得媽媽擔心。而且，現在這個消息聼在耳裏，心灰意冷，更沒什麽講頭了。爲了不掃媽媽的興，她也不能完全沒反應， [ 那我們搬去以後，每星期六，我可以來這邊的圖書館嗎？] [ 爲什麽？] [ 因—為，這裡的圖書館比較新，我喜歡這邊的。] [ 當然可以啊！噢，我們先吃飯，明天早上全家出動，如果大家OK，就決定 下來，七月一日交屋。你們攷完試就得趕緊整理一番啦！]瓊菲心想，小孩子難免會留戀舊地方，星期六往這邊跑個兩次，就不會再想跑啦！她恨不得盡快離開這裡，讓莎琳娜趁早離開那位抽煙的同學，聼翠西說，珍妮的母親是單親媽媽，在酒館當侍女，她想這位母親可能抽煙，有其母必有其女....？ 飯後，莎琳娜去房間撥了電話給珍妮，她媽媽說她去葛倫家了，並告知葛倫家的電話號碼， [ 哈嘍，珍妮嗎？我告訴你....] [ 哎呀，小姐，我找了你一天！葛倫的父母昨天去歐洲探親，兩個多星期才 會回來，她說我們可以來他家住。] [ 不，我媽說過，男生的家不可以去。嘿，我告訴你一件事，我今天去圖書 館了，一整天都跟班在一起，他教我數學....今天是我有生以來最充實，快 樂的一天！還有，你知道嗎，我快搬家了，可能七月一日就搬去西區。] [ 天哪！那以後我只有葛倫了。不過，你不能來，我也不會搬來住了。你知 道嗎，剛才我是被我媽趕出來的，因為我批評她的男朋友是老色鬼，色迷 迷的，討厭極了。我媽今天居然還請他吃飯呢！她叫我滾出去三個小時再回 家，所以我就叫葛倫去接我來他家了。] [ 哦，原來是這樣。我現在要去洗澡睡覺了，明天早上，我們全家去西區。]…八四…八五莎琳娜很快掛了電話，她覺得納悶的是，爲什麽珍妮明知葛倫吸毒，還偏要跟他在一起呢？萬一，她也吸上了....明天無法和珍妮碰面，星期一到學校就知道了。 星期一珍妮曠課，星期二她來了，對莎琳娜頗爲冷淡，莎琳娜發現她的眼神呆滯，走起路來，好像路綫不直....。 [ 嗨，珍妮，你好嗎？] [ 好啊！你爲什麽那樣看著我？我不喜歡！] [ 你爲什麽要試？] [ 那又怎樣？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還是我，手腳健在。]莎琳娜很替珍妮難過，卻也無可奈何，事已至此，要勸也太遲了。] 星期五下課，莎琳娜不再跟著珍妮跑，珍妮也無暇顧她，早就掉頭往葛倫的教室走去，她們自然而然就各走各的了。莎琳娜一想到星期六要跟班碰面，就會發自内心的微笑一下。班是那麽的耐心，每科都是高分，什麽問題都難不倒他，而且，他還教她讀書的方法，以及答試卷先後次序的訣竅....。到了考試期間的最後一個星期六，只剩一科的時候，他們就覺得很輕鬆了。 [ 考完試，要不要去划船？] [ 我媽媽說，我們要趕緊打包準備搬家，下個星期六，我媽在家。下下個星 期六已經搬好家，她又要去開放示售屋，我來圖書館找你，我想借幾本書回 去看看。划船的事，我想問我姐姐要不要參加，人多一點比較好玩。] [ 好啊，我還沒見過你姐姐。你上次說你姐姐叫Tracy， 是不是上學期代表十 年級上臺領獎的那一位？] [ 對，就是她，她很用功，跟我爸爸一樣，房間的門永遠是關的。我現在才 知道，對讀書有興趣的人，真的可以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八六…八七莎琳娜一想到下週不能和班碰面，不免有些悵然，然而轉念之間，再下週又可以和班一起看書，就高興了一陣。不久，她便和班輕鬆愉快地走出了圖書館。 七月是溫哥華唯一炎熱的月份，一個多星期很快就過去了。星期六這天，瓊菲和先生，兩個女兒，搬來新家以後，全家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午餐，吃完了，她便先送莎琳娜去圖書館，然後就要準備去 OPEN HOUSE。 [ 到五點半，如果我還沒來接你，就表示可能有人出價，我走不開，你可以 打電話給你爸爸，或是你自己坐巴士回家，不要太晚，ok？] 莎琳娜今天來找班幫她選書，此時，已經是下午，她看到他時，已經有三本書在他手上，她很感激卻也沉重的看著班， [ Ben， 我們以後可能會很難得碰面了，下週我們全家去日本，囘來後，接著 去美國住到開學。我媽說，下學期每星期六，她幫我找好了家教，我以後就 可以不用往這邊跑了....]班不住的點頭，眼神中流動著莎琳娜從未見過的憂鬱....... [ 你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你唸 UBC 的時候，我去那兒的圖書館找你，我現 在的新家離 UBC 很近，我媽好聰明，老早就幫我姐和我做了安排。] [ 我暑假會去學校先修兩門課，十二年級時，就比較輕鬆，因為申請學校是要 花些時間的。]班打開了他正在看的一本書，拿出了一個窄窄長長的書籤， [ 這個送給你作紀念。]莎琳娜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願友誼長存。] 她低頭不語，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一個狹長的深紫色鉛筆夾裏。 二人並肩走出圖書館後，彼此内心有著無比的難捨之情。不料，在這種時候會出現兩個人，在不遠處向他們招手。女的小跑過來，…八八…八九 [ 嗨！ Serena， 兩週不見，你好嗎？我很想念你，特地跑來找你。] [ 嘿，Jenny，原來是你！你看起來很好，我也想念你。]葛倫也走過來拍班的肩膀，寒暄了一番。莎琳娜看這兩個人精神抖擻，很快樂的樣子，心想他們一定是已經把毒戒掉了，真替他們高興！ [ Serena，你手上好幾本書，重不重？坐巴士太累了，我們車你回去，順便認 一認你的新家在哪裏。現在我們想先去 Downtown 吃晚餐，你要不要一起 去？]莎琳娜看看手錶，已經快六點了。媽媽忙得走不開，今天又不知道要忙到多晚才囘家....姐姐今天去同學家參加生日 Party， 爸爸也不一定在家，既使在家也.... [ 好啊，我很久沒去Downtown 了，嘿，Ben， 你不是最喜歡看海嗎？我們現 在去Downtown 看海！] [不了，我媽已經在準備晚餐，我不回去吃的話，她會生氣。再見了，祝你們 玩得愉快！] 七月份，十點鐘天才黑。此時，仍是大光大明的天，陽光普照。他們車子到了 Downtown， 在莎琳娜的要求下，先去海邊繞了一圈....好漂亮的藍天藍海！有幾艘小汽艇，雄赳赳氣昂昂的，在海上奔波。人們穿最少量的衣著，在海邊，走的走，跑的跑。海邊道路上，有不少人看起來輕鬆愉快，愛不釋手的騎著他們的腳踏車.... [ 三個小時之後，這邊的人會少很多，晚餐後，我們再來這裡走走，輕鬆一 下....好嗎，珍妮？] [ 好啊！嘿，Serena， 有一個東西，你應該試試，吃過晚餐再告訴你。]莎琳娜欣賞著車外的海景，沒有在意他們的對話，她幻想著班帶她和姐姐翠西駕著海上的小汽船，姐姐沒在看書，笑得好開心！ 車子開到了Downtown 中心，一家葛倫爸爸的朋友開的西餐廳停車場。莎琳娜 心不在焉的下了車，跟在珍妮後面....。飯間，看到他倆有說有笑的，想想自己和班可能一年後才有機會碰面，不禁感傷起來....…九十…九一 [ Serena, 你吃完了嗎？我們去逛逛街，然後再來這裡上車，去海邊！] 在車上，珍妮拿出一小包東西，拆開，是個小盒子；裏面躺著一根一根半截香 煙的長度，白色粉色交替排列，小巧細緻，精美悅目。不一會兒，車子停住了。在海邊沙灘前。天色向晚，小型遊艇一一停泊。遠處零零落落幾個人在散步。 [ 這個東西，我們一個多星期沒碰它了，很不容易買到，一次也只能買這一小 盒，買多了怕被葛倫他父母發現。你知道嗎，這東西相當貴，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分享到。很舒服的，試試看....] [ 不，我不要，這東西對身體有害哪！] [ 這麽一點點，有什麽好緊張的？你看我們不是健健康康的？誒，你不是抽過 煙嗎？比較比較看看嘍，煙簡直不能跟它比！它能帶你進入暈暈醉醉的忘我 境界，美妙極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呐，給你兩支，一個不過癮，再試 一根。不喜歡，以後就不給你了，我們還不夠哩！]莎琳娜無意識的接了過來，打開圖書館的塑膠袋，拿出那個深紫色的鉛筆夾，放了一根在裏面。另外一根放在左手的手掌心上，不由得伸出右手指去撥弄它，左看右看....，心想，這麽可愛的小東西，會有那麽可怕嗎？珍妮仍然側著臉，觀察莎琳娜的反應....這會兒，看她似乎已經動了心，立刻把葛倫那只迷你打火機，往她身上一丟！莎琳娜拾起，順手擦起了火苗....看前面兩人已抽上....無聲無息，好像什麽事都沒有，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性；她想。而且，她現在聞到的味道，竟是那麽的香！於是乎，她便把這小玩意兒擺進了兩唇之間....沒想到香氣才嚥到胃裏，就想嘔吐，她趕緊推開車門，右手受到震動，小東西掉落在沙地上。她下車，隨手把車門囘推上去，一步一步地離開那車。她隱隱約約好像聼到珍妮在叫喚她....但她再也不想理她了....只想離她遠遠遠....遠遠的。 莎琳娜整個人覺得暈暈沉沉的，腳步不聼使喚，直向海邊走去....她看到遠處海面上的霞光中，有一條小船在划動著，船兒時近時遠，視野全面性的在遠遠近近，…九二…九三近近遠遠的晃動著....她終扵看清了划船的人，是---班！他！是他！她聲撕力竭的呼 喊，不顧一切的向海中奔去....晚霞漫天，暮色中，一個活耀的小黑點，驟然沉沒于嚴肅無情，浩瀚強大的波浪中....。 珍妮和葛倫在車上抽完一根又是一根的，幾乎昏睡過去....。突然間，葛倫睜大 了眼，看著車外說道： [ Serena會游泳嗎？] [ 怎麽可能？她又沒帶游泳衣！........哎呀！我的天哪---！]珍妮衝出車外，沒命的在沙灘上狂奔....由於沙地沒有力道，彈性不夠，她三番兩次的跌倒，葛倫追在後頭，大步大步的疾跑不已....他看見了！看見了！一瞬間 [ 啪 轟！] 他矯勇的跳入浪中，抱起莎琳娜，快泳過來，跨出淺水，把她放在地上做人工呼吸。無奈，對方沒有半點反應和會動的跡象，葛倫憂傷沉重的小聲說道： [ 她，死了........。] [ 你亂説，亂説！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天啊！嗚哇........]珍妮跪在莎琳娜身旁呼天喊地，號啕大哭！手捂住臉，長髮披了一手一臉的，像個瘋子，一時之間難以收服的驚懼和戰慄，顯示在她那雙顫抖不已的手上....。遠處幾個人朝著這邊匯集，個個搖頭嘆息。葛倫眉頭緊縐，喃喃自語，跑去車上拿了手機撥911....。珍妮哭啞了嗓子，仍不能自已， [ Serena， Serena， 爲什麽會這樣？你爲什麽要離開我？爲什麽？爲什麽！ 都是我害了你....嗚....嗚....]她突然站起，發瘋似地奔向車去，搶出了小盒子，又拼命的往回跑，把手上的東西狠狠的丟入海中！ 警察車，救護車，同時到達。由於莎琳娜搬新家的電話還沒來得及告訴珍妮，警察問了舊電話，做了一些筆錄，然後在那裏一通接一通的撥號查詢以及通知.... 瓊菲接到炸彈似的電話時，晴天霹靂，差點昏厥過去。傑森剛到家時，先接到…九四…九五警察的電話，是他告訴警察，瓊菲的手機號碼，他簡直不忍心也不知道要怎樣把這個唐突的噩耗傳達給愛妻。當瓊菲急急忙忙離開餐館，手腳發軟，一路悲痛飲泣到家的時候，傑森已在大門口等著她，這時，勢必要換手；他坐入駕駛座上....兩個人不由得先抱頭痛哭了一陣....。 到了海邊，莎琳娜的屍體已在救護車上，等親人來認屍。瓊菲的臉貼在女兒胸上大哭不已....手摟住她脖子，又不斷臉貼臉，不肯移開，淚水泛溼了白罩單和擔架床單一大片.... [ 你爲什麽離開媽媽....媽媽還沒有愛夠你，你就那嚒快走了....嗚....嗚...你教我 怎麽活下去....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要你醒來....你醒醒啊，醒醒啊....嗚....嗚...]傑森撫摸著女兒的手，痛哭失了聲.... 追悼會那天，眾賓雲集，場内氣氛悲壯，大家肅穆的表情，無不為這剛開始美好人生的漂亮女孩之驟去，感到萬分惋惜。爲數不少的女士們，曾經是找瓊菲買房子的客人，由於喜愛瓊菲，後來都成了好朋友；想到瓊菲的喪女之痛，將心比心，一個個都在頻頻拭淚。男士們大多數在旁輕聲嘆息。學校的老師同學們坐在後面幾排默默垂淚。哭腫了臉，淚已乾，唇發白的瓊菲，眼神空洞無神的望著正前方，昨夜，她不斷地思索....爲什麽上天要這樣懲罰她？她捫心自問，從來沒有害過人，或者有過什麽害人之心，爲什麽這種禍事會降臨到她身上？讓她來承受如此巨大的傷痛！為什麽？爲什麽？我的莎琳娜，沒想到那天最後的午餐，竟會是最後的相聚！瓊菲軟趴趴的癱坐在第一排長條靠背凳上，傑森緊緊的攬住她的肩膀，深怕她隨時 會俯衝倒地....臺上的牧師彼得強生，唱完詩歌，看了瓊菲一眼，認真地説道： [ 當我們所愛的人突然離開我們的時候，我們是多麽的捨不得。但是，在她 必須遠行的那日，我們這些送行的人，應該高高興興的，很放心的送她上飛 機。因為，我們知道，在她下機的那一頭，將有另一些人歡歡喜喜的在迎接 她....]…九六…九七瓊菲一聼，嗄然煞住了通體哀鳴的神經，在電光火石般的瞬間，她參透了靈性的功課，一股生機貫滿全身。她擡起頭來，眼綫向上拉了四十五度，目光停留在彼得強生的眼神上，接收了對方誠摯，撫慰，愛憐的眼語....。 馬路上，那些淚未拭乾的哀傷人群，逐漸零零落落的散去....。極度難過的班，内心不斷的悲泣著，他站在巴士停車站旁，看著遠處....在這中午時分，烈日當空的強光高熱籠罩下，他那對黑邃的大眼睛卻有著讀不盡的深冷。耳邊感覺有人在遠處叫喚著他的名字....原來是珍妮！葛倫在旁，他們在停車場向他招手。他轉身倒走囘去半條街，去會他們....珍妮雙眼紅腫，從皮包裏拿出了一個深紫色的鉛筆夾，交給班，班觸目驚心的接了過來。他認識的，是莎琳娜的東西。 [ Ben，這是Serena 留在葛倫車上的遺物。你記得嗎？那天你們從圖書館出來 的時候，Serena 手上提了一袋書，那些書我已經幫她還了。這個，你要不要 拿去作紀念？] [ 好，謝謝你....。] 班上了巴士，迫不急待的從長褲口袋中，把那深紫色的狹長鉛筆夾拿出來看，並打開檢視....一支七分長的鉛筆，書籤....他送她的書籤！一只短尺，一塊橡皮，還有....一個比香煙短小，細細的---煙....？[ 刷！] 他連忙拉上了拉鏈。現在，他知道莎琳娜爲什麽會被海浪捲走了！莎琳娜那麽聰明，反應靈敏的女孩，怎麽可能會被海浪攻擊？這個疑點，總算有了答案。這個謎，隱藏在很多人心裏的謎，班要把這謎底獨吞下來，擱置在内心深處....。巴士停了，好幾個人依序下車。班的肩膀被後面的人輕拍了一下，側過頭，沒看到。下了車，腳底落定，轉身一看，白胖的臉，要笑不笑的對他說， [ 嗨！Ben，我是 James，我媽是Serena媽媽的好朋友，她叫我代表她來參加 喪禮，我現在去朋友家，你不要太傷心。再見！]班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想想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他還是去圖書館待一待，到晚飯時刻再回去。…九八…九九第九章 江建志到了馬丁姑姑家，馬丁開的門，居然只有他一個人在家，正在看國語連續劇，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 哇！你真瀟灑，功課做完了嗎？] [ 難道你做完啦？緊張什麽？明天晚上再做啊！一個小時就解決了。喂，聽 説十年級以後，每天有三個小時以上的功課，到時候我們就慘啦！現在應該 及時享樂，難得今天他們都不在，我才有機會看這個，我姑姑買菜很慢....反 正他們全部都會搞到晚飯前才會回來。誒，你肚子餓不餓？我會煮冰凍水餃 哦，你相不相信....來，看我的！] [ 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媽打電話來告訴我，汣瑟夫媽媽說他在住的地方種 大麻，已經被學校開除了。]馬丁的金魚眼瞪得老大，嘴巴的神經似乎受到牽連，也跟著同時張大， [ 難怪我上星期去找他，看到他房間裏好幾盆植物，有好多電線和電燈照 著，他還說那是他最喜歡的熱帶植物，需要電燈的熱度養著它們，他媽的， 蓋仙！誒，你媽人在臺北，怎麽消息那麽靈通？] [ 是學校打電話去臺灣通知汣瑟夫的媽媽。我媽真夠厲害，自從上次要了汣 瑟夫台北家的電話以後，每天都打電話給汣瑟夫的媽媽....聽説他爸爸要把 他轉去澳洲，他下星期就要囘臺灣了....] [ 那我們現在去找他！喂，等等，他看到我們，會不會很糗？] [ 大概不會吧？他怎麽知道我們那麽快就知道了？我們不要提這件事。] [ 你什麽時候囘臺北？我今年暑假不囘臺灣，我媽和我妹妹要過來觀光。] [ 我後天早上的那班飛機走。不過我下個月中就回來了，我媽要我參加這邊 的夏令營。我們買的房子快交屋了，下次我媽和我姐都要來。] [ 你老姐不是專科畢業了嗎？她沒上班？] …一OO …一O一 [ 算她不幸，離開男朋友來陪我這個老弟！嘿嘿，蓋的啦！沒那麽過分，她 是想來唸這裡的大學啦。] [ 哈，這下你慘了，有人管了！] [ 對喉，住在別人家，還有一點自由，自己姐姐來了，行動完全被監視和查 問，慘了慘了，沒好日子過了。] 二人吃過餃子，馬丁留了字條，鎖上了門。他們去到了汣瑟夫那裏，門開的那一霎那，他倆被嚇住了....開門的人，眼鏡沒帶，頭髮亂蓬蓬的， [ 喂，你怎麽變成熊貓啦？ James， 你看，他是有鬍子的熊貓，哈哈！] [ Joseph， 你是不是覺沒睡夠？我爸爸說睡眠不足，眼圈會發黑，還有，安 眠葯不能常吃，越吃劑量越要加重....] [ 你們兩個小子，怎麽這個時候來？現在我不想出去了。前陣子我每天都去 Downtown， 你們撞球打得太菜，所以我沒約你們。]汣瑟夫撒謊早已習慣成自然，建志信以爲真，馬丁則心不在焉的左顧右盼， [ 那我們就在你這裡聊天好了，反正一樓很涼快。誒，你有沒有國語帶子？ 在這裡看也蠻不錯的。] [ 嗯....算你狗運好，還剩兩卷，是綜藝節目，龍兄虎弟。] 看完錄影帶，已到晚飯時刻，馬丁站起來打電話，告訴姑姑他在江建志這裡，九點半天黑以前回去。 [ Martin， 你幹嘛說在我家？連我自己都不在！你不怕你姑姑打電話去問姚 媽媽？連我一起漏氣！] [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姑姑亂忙的，她才沒那個鳥時間查勤咧！] [ 我姐姐說，撒一次謊，要用一百個謊來補，哦，來---圓。] [ 屁啦！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要忘記就是嘍！] [ Martin 說得對，你以爲你姐姐從來不會對她男朋友説謊嗎？你爸爸是醫生…一O二 …一O三 難道就不會説謊了嗎？他從來不對病人說謊？才怪！]江建志被他們說得於心不甘卻又無言以對，脹滿胸臆的説辭，一旦發表出來，怕是又會遭受攻擊，於是，眼睛正視前方，腦子裏回想著爸爸曾經跟他說的話： [ 西方有句諺語：‘誠實纔是上策’，移民到人家的國家，千萬不能有半句謊言，移民官問你話，答話只要有不誠實的紀錄，永遠都別想再去加拿大。] [ 誒，你們要什麽便當？我現在來打電話叫。] [ 快八點了，我先回去。後天就要走了，都還沒開始打包哩！我媽快要來電 話了，她鐵定會問。]馬丁很不以爲然的眼睛往上翻了一下，汣瑟夫開門和建志揮了揮手， [ 臺北見！] [ 我媽不會讓我去你家....哦，我是說我可能沒時間和你碰面....] 汣瑟夫轉身進入臥室，傳出了整理東西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馬丁坐在客廳已經開始不耐煩...[ 叮咚！] 門鈴一響，他如獲大赦，從椅子上跳起來....。送便當的遞進三個木製飯盒的便當，馬丁拿了剛才汣瑟夫放在桌上的錢給他，便一個人吃將起來。快吃完時，汣瑟夫才從房間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個塑膠袋， [ 誒，Martin， 這東西寄放在你那兒，幫我保管....] [ 是什麽東西啊？] [ 是一個小盒子，裏面是西洋棋，臺灣入境時可能會有麻煩....我九月去澳州 住到寒假，聖誕節我媽會來溫哥華看朋友，到時候交給她就沒你事了，你不 會離開吧？我爸爸說明年要送我去美國，我媽會去美國看我....。 [ 西洋棋是什麽樣子啊？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 呐，就是桌上這種盒子包裝，棋子是迷你型，我們上次看的電影裏面不是 有人在玩嗎？就是那個！] [ 噢，那你可不可以現在教我玩一盤？] [ 唉，這是密封的，我外面加了兩層牛皮紙包好了，你不要給我打開哦！我 …一O四…一O五 要帶去美國送人的。你的背包呢？現在就給我放進去，回去拿出來放在抽 屜裏，幫我保管好，下次來，請你看電影。來，送你兩包加拿大最好的涼 煙，上次給你的那包抽完了吧？你煙怕被你姑姑看到，就放在這袋子裏， 不就安全了嗎？]馬丁面帶喜色，很得意的穿上了鞋，跟汣瑟夫道聲再見，便自行離去。第十章 八月中，江建志在媽媽和姐姐的陪同下，回到了溫哥華。寶貝兒子參加了夏令營，不在家吃飯，事情少了很多，比起臺北忙碌的日子，營美覺得好悠閒好悠閒，真是舒服極了。女兒嘉慧在開學前的這個空檔，提議母親參加旅行社辦的短期旅遊，像鄰省班芙的路易斯湖等名勝，只消五天，該去的地方都去了....這是嘉慧在台北時，許下的心願。 [ 聽説那個湖是漂亮，配上湖水的顔色，姚媽媽説，是屬於幽靜的那種深奧 之美，真是耐人尋味，很值得一逰。不過，坐巴士的時間太長，坐久了膝蓋 會痛，唉，平常不太運動的結果，理論都知道，就是沒有實行。] [ 媽，還有Victoria，你和爸爸去過，我可沒去過耶！你上次說那裏Buchard Garden 上下左右，視野全是花，真是吊足了我的胃口，爲了保險起見 ，…一O六…一O七 我要先去維多麗雅。] [ 是啊，你可以參加那個一日逰，開放這幾個月，每天都有機會的；要不要 明天就去？後天你爸爸來了，待五天我就和他一起回去了，弟弟要交給你 嘍！對了，嘉慧，我想來辦一個烤肉聚餐，請我表兄他們和幾個朋友，大家 來聊一聊，像西區那個你表舅的朋友，上次沒找他兒子買房子，真是不好意 思；還有我那個住在西溫的高中同學....你知道嗎，她跟公婆住在一起，自己 又有三個小孩，老的老，小的小，都被絆住了....我來溫哥華幾次，她都沒照 面，忙成那個德性，唉，真是人各有命....那個經紀人 Josephine 現在不知道 怎麽樣了？噢，還有你弟弟常說的那個Martin，他們一家，加上他姑姑一 家....想請的人還真不少咧....] [ 哇，好熱閙哦！我明天就去參加一日逰。後天爸爸來，我們去機場接他囘 來睡覺，大後天剛好弟弟回來，真是黃道吉日的烤肉日！我全力支持！] 早上嘉慧醒時，對佈恰花園的滿庭芬芳，花團錦簇，回味無窮，耗了好一陣子才跳下床。記憶中，從小總是閙鐘把她叫醒，哪有時間賴床....維多麗雅真美....有機會值得再去；她想。 [ 媽，我來醃肉。] [ 小姐，昨晚就醃好了，烤的肉要醃一夜才入味！] 嘉慧吃完早餐都快中午了，她做做運動，打打電話，一兩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了。她拿出一大堆水果蔬菜出來洗洗切切，再用保鮮膜罩好，放囘冰箱。然後她還特地做了愛玉冰，又開了兩罐仙草....忙得不亦樂乎。這房子住起來到底比臺北那個公寓舒服，寬敞不說，主要有前院後院的，尤其後院長方形，蠻深的，母親對這塊地相當滿意，說什麽像口袋，聚財。還有什麽扇形地也很好，口袋底寬....最不能買的，是漏斗形的地，財都露在上面，底下沒有。嘉慧在專科畢業以前只管讀書，踫到放假，就事先打探去那裏玩，很少看課外讀物，如果不是母親這兩個月以來告訴…一O八…一O九她那麽多事，她還真是不知道過往的自己竟是那麽的單純，母親居然忙到很少跟他聊天，好像精力都放到爸爸和弟弟身上，自從弟弟離開臺北來到溫哥華，短短的時間裏，母親跟她講的那些話，讓她發現弟弟是個多麽幸福的孩子，母親在他身上費了多少心血呐.... [ 叮咚！] 門鈴響了，她擡頭看看墻上的壁鐘... [ .哇！怎麽一下子就四點多啦！] 她聳聳肩，自言自語的說道。 [ 嘉慧 ！請他們直接去後院。] 母親從洗手間傳出了話聲。她疾步走過客廳....門一開，朝她笑的，全是些生面孔....不過，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靈敏的，觀察之下，她猜測這第一批來的客人，是馬丁一家三口和姑姑姑丈，她領了這幾個人走到後院， [ 這裡有很多椅子，請隨便坐，我進去搬東西....。]嘉慧沒看到和她年齡相仿的年青人來，有點失望，母親似乎洞悉了她的心事，手上端著一大盤水果，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東西放在大橫木的長方桌上，立刻和馬丁的媽媽與姑姑握手寒暄， [ 誒，兒子女兒呢？] [ 噢，現在的年青人比我們還忙，去打暑期工，晚上才下班呢！]江太太第一次見馬丁，看他個子雖然小一點，樣子可要比建志老成多了....母子倆相貌還真像；看起來都是敏銳，靈活，直爽的典型。 [ 先生在臺北沒來？] [ 做小生意，走不開。哇！這房子很好耶，不過，怎麽不是新的？我以爲醫 生比較講究衛生，一定買了新房子。] [ 新房子都蓋得比較大，打理起來會很累，這裡人地生疏，找人來打掃還有 安全的顧慮....我喜歡院子大的房子。] [ 你怎麽跟人家相反？他姑姑說，院子大的房子，剪草種花，時間花掉一大 把，勞民傷財！]院子側門裏，忽然間，不約而同的出現一大堆人。營美興奮的跑上前去，擁抱她的高中同學秀棋....原來他們還就是約好了一起來的，營美的表哥表嫂，兩個朋友，以及住在西溫的一加七口。不一會兒，姚銘生和蘊綉也下車走到後院來了，…一一O…一一一 [ 哇！嘉慧，好久不見，美得要不認識嘍！] [ 姚媽媽，你也是啊！你看起來比我媽媽年輕耶！是不是住在這裡的人比較 不容易老？]莊營美走過來，很想分説什麽的樣子....不料此時擡頭望見老公領著一個溫文爾雅的灰髮洋人和一個中國女人迎面而來，正吸引著大家齊轉的目光， [ 嘿！Josephine，原來是你！] [ 江太太，你這麽客氣，烤肉也很多工作的....] [ 怎麽，你忘記了嗎？我們在臺灣是講---很功夫，你講---很多工作，是英式 中文吧？誒，你叫我營美就好，我們不是很熟了嗎？嘿，你怎麽把頭髮剪 短了，剛才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 老了老了，你看我先生，兩個月，頭髮全灰了，以前是棕色頭髮哩。]傑森遠遠的投過來深情無力的眼神，好像知道她在講他似的....抑或只是無意識的，臉往這邊轉。他那頭跟江醫師兩個男人正在侃侃而談....。 [ 媽，這種炭要用什麽點火？] [ 嘉慧，你沒經驗，姚媽媽告訴你怎麽烤....誒，銘生，你要不要來幫忙點個 火？這種事情，男人做起來比較快....]馬丁姑丈聞聲過來幫忙點火。這時候，烤肉爐旁的小圓桌上，已經擺開了兩鍋醃好的豬扒和雞翅膀，以及一大盤牛肉串，嘉慧叫建志和馬丁繼續從屋子後門裏端出一大條錫箔紙包著，抹過鹽的沙門魚，熱狗，和魷魚芹菜串，草菇青椒隔蝦串，紅椒意大利瓜串和番薯，玉蜀黍，以及Mashmallow棉花糖串等等適合烤來吃的食物。院子中央的大長方木條桌上，除了兩大盤水果以外，也已經擺上了可樂，冰啤酒，涼麵，愛玉，仙草和生菜小紅蘿匐沙拉，生蔥洋芋沙拉等等五顔六色，引得大家一面聊天一面已經開始吃喝起涼品.... 秀棋三個小孩，大的跟建志同年，兩個小的和五嵗的馬丁妹妹年齡不相上下，這下可好，三個小小孩在這個一百多坪的大院子中追逐嬉戲，開心得不得了。…一一二…一一三 [ Josephine 阿姨，我想請問你，UBC 是不是很難進？] [ 進倒是不難，出，不太容易。] [ 哦，那算了。我申請Douglas College，唸那裏就好了；離家近。] [ 你看我這個女兒！好在是個女孩子！]瓊菲突然目視遠方，江太太那麽聰明的人，立刻意識到了，馬上轉移話題， [ 你先生好帥哦！洋人多半比較高，他們小時候運動很多喉？看起來都很健 壯的樣子，而且我們配灰髮不好看，配到他們白人臉上蠻好看的咧！]瓊菲的目光，很自然的隨著江太太的視線在近處的老公身上止住，頗爲感慨的嘆了一口氣。莊營美沒想到自己會弄巧成拙，越描越黑，眼下只好因勢利導，順著自己的話鋒轉了.... [ 你倒還好，氣色不錯，頭髮剪短，反而精神了些。] [ 女人可以化妝嘍！前陣子樵粹得可怕，最近參加了唱詩班，心境開朗了。] [ 你的手機不用了嗎？不做生意啦？] [ 我已完全退休，我先生半退休。我們現在是行影不離，無所不談，這一個 月講的話加起來比十年還多，哈哈！]營美看到瓊菲已經從悲慟中走了出來，真替她高興。本來想提出佛學中‘緣起緣滅，性返性空 ’的哲理，來開導她一番....現在，看樣子是不需要了。 [ 哇！好香哦！這麽快就可以吃到烤肉了！]小孩子一個個興奮的拿著紙盤向烤爐靠攏....大人跟在後面也迫不及待的想吃到平常很少吃的烤肉。兩個男人不斷在烤，大家不斷的吃....。烤肉的火勢見大，肉汁從烤架的空隙滴下去，火上加油，愈燃愈烈，漸漸的，黑炭幾乎都已呈紅色；最旺，卻也是炭料將要中空之際，這時必須加炭，以免斷層。 大家吃到快吃不下時，便開始聊天。一嘴兩用，繼續努力吃，想說的話，可也不能不說。幾個男人在談台灣的政治，女人們話家常，馬丁媽媽也有意在溫哥華買房子，聽説瓊菲已經不做經紀人了，不過，她想不妨乘這個機會問她一些問題，…一一四 …一一五 [ 這房子有多少坪？地多大？] [ 房子建坪是兩千六百平方尺；七十二坪多。地，總共五十乘一百四十四， 剛好兩百坪。] [ 江太太說，新房子蓋得比較大，難道不可以蓋小一點嗎？] [ 當然可以。只是因為現在的人多半喜歡住大房子，所以建築商都蓋到規定 的最大限，地的百分之六十。] [ 我也喜歡房子大，院子小一點。聽説這裡可以在院子活動的期間並不長，一 年有將近半年的時間，室内開著暖氣，活動空間在室内比較多。院子不需要 太大或太深，反正烤肉可以去公園，許多公園設有烤肉架呢！] [ 對，很多公園有好幾個烤肉架呢！夏天在某些公園總會看到烤肉野餐....] [ 耶！Josephine 阿姨，下次我們去公園烤肉，哪一個公園最漂亮？] [ 都不錯，各有千秋。有的大公園中間有湖，有的在湖邊，有的在山上....我蠻喜歡Burnaby Mountain的，附近是地勢最高的區，在山上俯瞰下來，看到内海的一角，乍看像湖，湖面上總是有一兩隻小船在航行，如夢如幻，頗有意境....。不過，那上面好像不能烤肉，有個餐廳就是了。] [ 那我們上去野餐！姚媽媽，你一定也去過吧！] [ 去過三次了，我也好喜歡那裏，下次我們每家帶不同的食物，上去大家分 享，不要讓一個人忙。] [ 晚上也很漂亮吧？萬家燈火，全溫哥華的夜景都在腳下。] [ 山上晚上會冷的，開車上去兜一兜。] [ 當然還是白天去比較好玩啦！風景美，空氣好....那裏有球場嗎？] [ 那裏是觀光區。打球可去社區公園，有些社區公園有網球場和戶外游泳池。] [ 我們幾時一起去游泳！去室内游泳池，每個區都有，沒有善加利用實在太可 惜！我常常腰痠背痛，真是未老先衰咧！我先生說，每天做些運動比較不容 易生病。誒，他自己還不是不怎麽運動，每天坐在那裏給病人看病。知道理 論，沒有行動，有什麽用！] …一一六 …一一七 八月底的天氣已經不熱，天黑的時間也提早了些，七點多，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也有些涼意，大家都還捨不得離開，吃吃講講，人生一大樂事！馬丁媽媽又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要問，她走向江醫師， [ 對不起，打擾你們。江醫師，我想請教你，我這小女兒喜歡吃甜食，你看 她的腿那麽細，好像發育不良....] [ 糖會破壞維他命，你給她多吃蔬果，每天吃些酸性水果，因為鈣質在酸中 吸收。運動加上鈣的攝取，以備在幼少年時，建立骨本。常吃甜食會造成血 糖腦啡的濃度不穩定，而對甜食上癮。換句話說，腦啡不足時，吃甜食才會 快樂，所以，甜食不宜多吃，免得上癮，破壞健康。] [ 江醫師，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有的醫生才懶得跟病人多說哩！] [ 不是懶得說，人體太複雜，一時之間很難講清楚，像我剛剛說，吃鈣質食 物要配點酸的，那並不夠理想，還要加上好幾種礦物質的同時攝取，得到 的鈣才不會流失掉，得而復失跟沒有去取，結果是一樣的。總而言之，不要 偏食和過食，基本的常識，要去力行，才不會不健康。] [ 哇！太棒了，下次江醫師來，我們請他主持健康講座....今天真可惜，後知 後覺....時間過得好快，天都快黑了，不好意思，....嘿，兩位先生今天烤肉很 辛苦，喂！Martin，過來幫忙收拾！]經她這一喊，才結束了大家的留戀之情....頓時，院子裏坐著聊天的男男女女走動了起來....縱橫交錯的來來往往，忙忙碌碌；收東西的收東西，熄火的熄火，倒灰的倒灰，收椅子的收椅子，丟垃圾的丟垃圾，大家爭先恐後的搶事情做，越搶越有勁！每個人都生怕自己沒盡到一份力。汲汲營營的分工合作之下，頃刻間，院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直到這群人彼此互道再見，各自上了車，一切才恢復了寧靜。 …一一八…一一九第十一章 孩子們開學了。江太太回到臺北又開始忙碌起來，再怎麽忙，她還是一定每天打電話到溫哥華查勤，多半在早上十點鐘左右打，夏令時間差十五個小時，是溫哥華的黃昏七點，晚餐時刻的之後一點點，恰到好時；打早了，干擾吃飯，打晚了，怕會影響他們做功課。嘉慧和她頗有默契，總是盡量在六點半以前把飯做好，吃完飯接聼母親電話的同時，順便休息；聽説，剛吃完飯馬上洗碗，腰會變粗。 [ 喂，嘉慧，快到秋天了，你們可以買些螃蟹來吃看看，溫哥華的螃蟹蠻大 隻的。想吃什麽就買，錢用完了告訴我。] [ 我不會煮，好可怕，還在動就拿去下鍋！] [ 買的時候就叫人家切好，拿回來蒸或炒，你都會的，不是嗎？主要時間要 短，開火以前要看鐘....] [ 媽，我發覺馬丁身上有煙味耶！] [ 那你弟弟呢？] [ 好像沒有....上衣有一點！] [ 叫他每天下課就回來，不要邀請Martin來我們家，星期六，家教來之前不 准出去，在家做功課。星期天你帶著他一起去買菜，打保齡球什麽的。] [ 媽，他總要有他自己的朋友啊！] [ 那你跟那個Martin談一談，勸他小小年紀不要抽煙，把肺都燻壞了。] [ 好，我試試看。] [ Martin父母人不錯。不像Joseph 的父母比較驕傲；他爸爸在臺北有很多地 ，阿他媽媽講話很沒水準，好在他已經離開溫哥華，不然Martin 和你弟弟 都會被他帶壞！噢，建志現在在做什麽？] [ 在客廳看電視，他說功課早就做完了，沒事幹。] …一二O …一二一 星期一早上，學校間歇時間，馬丁興沖中的跑到八年級教室來找江建志， [ 喂，James， 你昨天下午跑去哪裏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誒，你知 道嗎，昨天下午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出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走，我們去操場那邊。]建志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不由自主地跟著馬丁走，到操場中央，馬丁睜大眼睛前後左右掃了一圈， [ 媽的，不會正好有人拿望眼鏡在看我們吧？] 在打開手裏塑膠袋的同時，他小聲說道；然後呈現在建志面前的，是一個很精緻，長方形，扁扁的小盒子.... [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你想都想不到的，我可一看便知！用肚子想都可以猜 到。哼，還想騙，拿我當白痴咧！] [ 這到底是什麽啊？誰騙你了？] [ Joseph 還叫我不准打開！誒，要我保管，居然我不能打開看，他有沒有搞 錯？越不准看，我越要看！大不了再包起來，封好，不就得了....嘿，你看 這是一種特別的---煙，你要不要試試看....現在不行，星期天，這個星期天， 你到我姑姑家來約我出去。現在的天氣，我可以穿夾克，把它放在口袋裏， 帶出來，我們去公園....]馬丁一面説話，一面很機警的把小盒子闔了起來，放進了袋子裏，混在兩本書的中間。然後看著江建志，等他的答覆， [ 這是不是毒品...？我不敢。你要試的話，告訴我事後有些什麽反應？不過我 想你最好不要去碰比較好。]後面突然有聲音，他倆回頭一看，嚇了一跳！一個瘦高的白人男生，沒刮鬍子，似乎是高年級的，對他們說， [ 你們要不要買小東西？我有貨源。]馬丁拉著建志，直奔教室....回頭看了兩下，那人已不知去向，江建志跑出了汗來， [ 他說什麽啊？我聼不太懂！] [ 他說我們的東西可不可以賣給他。]…一二二 …一二三 連續兩個星期天，馬丁都沒等到江建志，電話中的回答總是模棱兩可....直到九月的最後一個禮拜天，姐姐約了同學去打保齡，建志才以沒興趣跟女生混，要去找馬丁打球爲由，擺脫了姐姐的盯梢。當他出現在馬丁姑姑家門口的時候，馬丁老早從客廳的大窗看到了他，跑下來開了門，又是穿著黑色T恤，人更顯得小，大眼睛翻了幾下，有點受委曲的樣子....很顯然，又是一個人在家。這些日子以來，馬丁被好奇心吊足了胃口，無奈他覺得一個人抽還是怕怕的，然而嘴上卻説， [ 我憋了兩個禮拜等你來，這種特別的東西，兩個人一起用比較好玩。] [ 抽了會不會死啊？] [ 你豬腦啊？Joseph 不是還活著？他還不知道抽了多少呢！我們現在走吧，前 面兩條街過去就有一個小公園。] 星期天下午，街上車子不多，可能郊外更多些。現在的天氣，除非那些大公園，一般人寧願在家看電視，小公園沒什麽人來。他們走到公園一棵大樹下....馬丁左顧右盼了好一陣，公園的人寥寥無幾，這時，周圍百尺之内都沒人，他鬆了一口氣，從出門到現在，插入口袋的雙手這才把東西掏了出來，[ 哇！真夠刺激！] 他小聲說道。江建志還是不太願意嘗試不明的東西；但是他現在沒別的事好做，馬丁不喜歡打球或其他任何運動，除了馬丁，他還沒交到班上別的朋友，如果不隨和一點，好像很不融入朋友的義氣。他有點後悔沒跟姐姐一起去打保齡球，但是和兩個大女生在一起，多半被擱在圈外，打不進去，只有聼他們講的份。跟馬丁在一起，既使不講話也快樂；就是眼前的處境，如果能跳過去就好了....。馬丁迫不及待的以身試毒，要嚐嚐它的味道，以及想徹底了解吸後的感覺。 [ 那我先抽一口試試看....。]建志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同時搞不清到底是‘有福同享’還是‘有難同當’，就像他第一次被勸抽煙那樣，不能不‘有所表現’....。於是，很自然的，就把馬丁手上吸過一口的迷你小煙立刻拿過來，在不容考慮的情勢下，故作‘滿不在乎’狀的，吸了一口....…一二四 …一二五 這兩個閑極無聊的小子昏昏沉沉的躺在草地上，江建志覺得頭暈難受.... [ 還好，我只抽了一口，以後我不會再抽了。] [ 真是膽小鬼。我抽完一支，感覺很特別，好像整個人輕飄飄的....下星期我們 再來，你應該抽一整支試試看，光聼我講沒用，要自己親身體會！]馬丁四腳朝天，全身軟綿綿的，昏昏欲睡，手中的扁盒子欲握還鬆，建志眼睛睜得老大，儍儍的凝望著藍天裏的朵朵白雲....突然間，有個什麽擋住他視線，他驚嚇得坐了起來，擡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瘦巴巴的洋人，滿臉髒兮兮，腮鬍充斥，髮散及肩....看時遲，那時快！他拿起馬丁身旁的扁盒，拔腿就跑！馬丁極力爬起來，隨即又倒下，他恨不能去追去搶....幾番掙扎，無奈頭重如鉛，動彈不得.... [ 媽的，便宜了他。James，你想我應該追得上他吧？小學學校賽跑我每次都 是冠軍，今天真他媽的陰溝裏翻船！] 幾個小時下來，公園裏的人更見稀少，建志早就等得不耐煩，卻又無處可去，看馬丁翻來覆去，嘴裏還不時地喃喃自語，好不容易眼睛微張了一下.... [ 怎麽，還沒躺夠？天都快黑了，我怕我姐姐要找我嘍！] [ 我陪你回家，我姑姑他們今天去朋友家吃飯，我要晚一點回去。] [ 哦，對了，我姐姐叫我自己煮水餃吃，她們還要去看電影。] [ 那真是太棒了，我們走吧....誒，你拉我起來....] 進門又看到了他喜歡的皮沙發，馬丁兩手下垂，手掌雙雙摩擦著柔軟的皮面， [ 這是意大利皮吧？你們家很有錢，今天那盒小煙被搶走，不怕買不起！] [ 我的零用錢很少！被管制的。] [ 問你姐姐要啊！] [ 哪有那麽容易，她會追問！]…一二六…一二七 [ 我來幫你想點子。][ 叮！咚！] 嘉慧提早回來了，交待了半天還是不放心。主要是不能漏接老媽的電話，本來要是建志肯跟她在一起，那是最好的擋箭牌，她可告知是弟弟想看電影....結果，情況變了，她無恃有恐，讓母親聽到寶貝兒子自己煮水餃吃，鐵定會生氣！ [ 姐，你沒看電影啊？] [ 不看了....誒，你吃過了沒？]嘉慧皮包和鑰匙都還沒放下，馬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離開了沙發，站在她身後，正要綁鞋帶，低聲説道， [ 江姐，我回去了，再見！]嘉慧帶上門之前，看看他的背影，覺得有點怪....。] 建志在飯間一句話沒講，吃完飯去客廳，一屁股坐進沙發，動都沒動一下，沉默的看了不到十分鐘的電視，就走進房間，關起房門....。嘉慧看在眼裏，有點嘀咕，於是她趕緊把桌子收掉，碗泡在水槽裏，離開廚房，走去自己房間，帶上了房門，巴望著母親的聲音快點傳來.... [ 鈴！] 她立刻拾起話筒， [ 嘉慧，你今天有沒有帶你弟弟去打保齡球啊？] [ 他不要跟我去哩！媽，下午我回來的時候，Martin 在這裡，我看他們兩個怪 怪的。Martin一見到我就立刻要走，有點做賊心虛的樣子，身上還有一股特 別的味道！] [ 什麽味道？] [ 香香的，又不是很香....反正不是香水的香。] [ 難道他們在吸大麻？] [ 媽，我聼同學說，加拿大有不少年青人吸過毒，美國更嚴重，很多大學生都 吸過！除了大麻，還有另外一種咧！] [ 夭壽啊，我馬上訂機票！] …一二八…一二九 江太太當晚澈夜難眠，對枕邊的老公又哭又講的.... [ 那麽幼齒就開始吸毒，要是上了癮，不就完蛋了？花那麽多錢給他送出國， 買房子也多半是為他，送到加拿大好像送錯了地方，應該送到澳洲或者新加 坡！沒想到北美洲有這個問題....。]江醫師也是不住的在想，這兒子到底還小，還沒有到可以自律的階段，尚不能給他稍大的自主空間，他記得跟傑森聊天時，曾經得到一些資訊.... [ 小孩子要送當然送到先進國家。你先不要急，他說不定還沒吸呢！這個年齡很容易受朋友影嚮，可以考慮把他轉到私立學校，學生少，管理嚴，也週到....]莊營美聼老公這麽一說，堵塞的思路豁然通了起來，所以就不再那麽悲觀。第二天她便跑去旅行社拿臨時訂的高價機票，上了次日的飛機，到了溫哥華。 江太太開門進了溫哥華新買的房子。九點二十五分，飛機準時抵達，出了機場坐計程車到家，還不到十一點，兩個孩子都還沒下課，她把行李剛安頓好，就馬上撥電話給瓊菲， [ 哈嘍，是我啦，Josephine，你好嗎？怎麽，你沒出去啊？那太好了！我想請 問你，我們James 可以轉到私立學校嗎？] [ 嘿，你這麽快就來了....James 好嗎？私立學校要先申請，然後通過考試....不 過，好像有一所教會辦的沒有筆試，只有很簡單的口試。但是要有牧師的推 薦信....那學校我不敢說一定比公立學校好，有些公立學校更好呢，主要看它 的體制和師資....你要送他去試試看也可以，反正可以再轉出來。] [ 我兒子考試一定通不過，牧師的信可又要請你幫忙啦，真不好意思！] [ 可能要先去學校拿申請表，然後帶著信去見校長，我先來打電話預約。] …一三O…一三一 建志放學回到家裏，十分驚奇母親的突然到來，他立刻有不祥的預感....。吃過晚飯，江太太板著臉孔，手上拿著一根藤條，坐在沙發上。她知道要怎樣對付這個純真的小傢伙，可能一下子就能把他‘詐’出來，而且，這孩子重感情，必要時，施一點苦肉計.... [ 建志，你是不是在吸毒？]母親開門見山的問話，冷箭般地射中他的要害！嚇得他手心出汗.... [ 我沒有啊....] [ 你姐姐已經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 我....那是一種特別的小香煙，我只吸了一口。] [ 那個就是大麻！你知道嗎？]江建志心裏愕然，他相信精明的母親無所不知， [ 我不知道，是馬丁他....] [ 你對不知道的東西也敢去吸！人家叫你吃大便，你會去吃嗎？吸毒對身體的 傷害有多大你知道嗎？它會讓中樞神經萎縮，腦細胞壞死，你想變成殘廢還 是白痴？唉，我怎麽那麽失敗，教育出這種兒子！][ 咻！咻！咻！] 江太太高舉右手中的藤條，在自己半擧的左手掌上狠狠地打了好幾下，江建志見狀，驚嚇得 [ 咚！] 跪了下去....正在變音的嗓門，聲音特別粗大，震動了天花板， [ 媽，對不起，我錯了，以後不會了....]嘉慧聞聲走出房門，看弟弟跪在地上，頭低低的，母親縐著眉頭，臉脹得通紅，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勸，或者....猶豫了好一會兒，忽見母親暗中囘眸，朝她擠一下眼，嘉慧似乎領悟到什麽，於是，微笑著，心照不宣的退回房間，關上了門。見到兒子臉上的兩滴淚，莊營美心疼極了，但爲了尊嚴，她站起來，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建志跪了一陣子，才被姐姐叫去睡覺。 …一三二…一三三 營美讓鬧鐘早晨六點以前把她叫醒，她要在臺北的晚飯後睡眠前那個時段，打電話給老公，這個老公值得她那麽體貼.... [ 喂，他真的有吸，還好只吸了一口，幸虧嘉慧在這裡....懸崖勒馬！否則，簡 直是不堪設想！ Josephine 幫我約好了，後天學校下課，去接建志，她帶我 們去見那個基督教中學的校長。誒，我問你，我是佛教徒，如果他要我們建 志先受浸，怎麽辦？] [ 宗教自由啊！你要他信佛教，等他大了，改信基督教，回教，你又能拿他怎 麽辦？想開一點，隨他們怎麽處理。誰知道是殊途同歸還是天下一主？] [ 昨天下午，我打電話給陳蘊綉陳老師，她說我應該常來這邊。十年級以前的 中學生，功課很輕鬆，加上沒有人督促....除非他在學校踫到經驗豐富，熱衷 教育，對學生非常關愛的好老師....她說我們不能太依賴嘉慧，這裡的大學很 不好搞，嘉慧將來可能自顧不暇....陳老師提醒我說，内心寂寞的孩子，如果 沒有明確目標，沒有正面動力，很容易學壞....] [ 你有沒有跟她說，建志那件事？] [ 當然不會嘍！‘吸一口’傳出去會變成‘吸毒犯’那我們以後都不要做人 了，你的病人也要跑光啦！] [ 我看你要設法盡快把他轉走，離開不當的朋友！] 營美總算深切的體會了‘三遷’之‘孟母’的心境，和其中含義的重要性！ 星期五下午兩點半以前，瓊菲開車到營美家，要帶她去學校接建志。久違了的路綫，勾起她莫名的情懷，腦海中狂嘯翻騰，諸多往事一一湧現....曾幾何時，有過多少個夜晚，無休止的自責，不斷鞭打，襲擊，折磨著她....倘若不是特殊機緣的棒喝與啓示，怎麽樣也很難平復如此巨大的心靈創痛。她想起幾個月以前聼謝教授演…一三四…一三五講，提到人在哀傷時刻，應以什麽樣的態度表現在行爲上？她現在才明白，謝教授講得很中肯....。處理紛亂的情緒，唯有寧靜的常規生活，才能釋放出包裹悲傷的柔軟....。車窗外，呈現了秋景的全面降臨....沿途數不清的紅楓樹，清涼的微風裏，參與在諸多綠樹中，格外顯得瑰麗華美，‘天生萬物何其美，人爲錯誤何其慘。’她輕嘆著；滿腹滄桑的同時，她的情緒交錯在美好世界的感嘆中....。 瓊菲車子才到，還沒熄火，營美已把門鎖好，人也已經亮在大門口了。瓊菲把車門卸了鎖，車窗搖下，和她揮手， [ 不用下車，我來， 我自己開車門。] [ 嘿，真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你。早上我和蘊綉通了電話，她約我們去她家看 楓樹，她說她家後院那棵楓葉特別紅，很久沒去她家喝下午茶了，等一下去 學校辦完事以後，你還有沒有別的事？要不要一起去她家？早上我們都找不 到你哩！不知道你去了哪理？] [ 晤，我還能去哪裏？還不是買吃的，填冰箱！] [ 蘊綉最近在學西點，她說今天要請我們吃的，是我們非但不會排斥，而且會 很喜歡的甜點。她還賣關子，等我們去了才知道哩！] [ 我先生說，人到中年以後，由於脾臟功能衰退，常常會有想吃甜食的慾望， 所以，有些人不知不覺上了自己慾望的當，不斷的吃，不斷的增加體重；在 他面前，我不得不節制給他看，今天可沒人管我了，很久沒吃甜食，有點等 不及了呢！哈哈！誒，待會兒，我們去那個學校很快就出來了吧？要麻煩你 先送建志回去一趟，然後我們再去....咦，這麽快建志的學校就到啦？嘿，你 看，好像打過鈴了咧，有不少學生出來了。] 兩位女士的下車，引起了不遠處在一顆樹下站著的男生的注意。班從這學期開學以來，每天放學從教室出來，一定先來這棵樹下憑吊一番....就是這顆，這棵櫻花樹！他第一次見到莎琳娜的地標！三個月以來，他對對莎琳娜的懷念，有增無減....…一三六…一三七她是那麽的美麗善良，只有她，空前絕後的只有她，多少次對她投以崇拜的眼神；也只有在她面前，他得到百分之百的肯定....。聽到近處停車場關車門的聲音，他直接反應，無意識的偏頭過去....嘿，那不是莎琳娜的母親嗎？他認得，喪禮會上他看得很清楚，就是她！天哪，她爲什麽會來這學校？他心想；翠西也不在這裡了，難道她來找珍妮？不，不是.... James 出現了....還好不是。另外一個女人，那一定是她媽媽....。班出了一身冷汗，莎琳娜的墮海跟那個有關，這個極機密一定不能揭發，這是今後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瓊菲帶營美建志去過那所學校，然後送了建志回家以後，二人興奮的來到了姚家。車子尚未停穩，見蘊綉笑容滿面的出來迎接， [ 歡迎歡迎，太好了，你們一起來，真是太難得啦！請進請進。] [ 你胡蘆裏賣的是什麽葯啊？我一路都在嚥口水哩！] [ 馬上就知道啦！很簡單的東西，不用發麵，不用醒，不用等，現成的材料攉 一攉，放進烤箱烤，就得了。] 三人進了屋内，上樓剛走到客廳，通往後院的大玻璃門外，鮮紅艷麗的紅楓樹立刻映入眼簾，營美最是嘆爲觀止， [ 哇，我的運氣真好，上次踫到櫻花季節，現在又踫到楓葉紅！我們下去看看 好嗎？] [ 來，陽臺有拖鞋，也有桌椅....不過，坐久了可能會涼，要不要我們乾脆去院 子走一走，好好欣賞一番，再來屋子裏喝茶....] 紅紅的楓葉，在整個樹木扶疏，綠意盎然的後院，特別光鮮奪目，簡直想不出有哪種比它更爲鮮紅的樹葉！那火紅楓葉，四延八伸，層層叠叠，茂密無比，望著望著....幾乎要有被引入繁華世界的遐想.... [ Josephine，你氣色好多了...噢，白天在紅樹下，大家氣色都好。誒，談談你…一三八 …一三九 的遊輪之旅，‘阿拉斯加’美嗎？] [ 真美！我站在船尾向後看，大遊輪在内海繞道緩慢航行的時候，岸邊雄偉 的高山架托著海水，由窄漸寬....寬到無限大的壯闊....氣勢優美極了。本來， 前兩個月我很怕面對海洋....你們是知道的....。我先生說，我應該面對！就像 決心戒煙的人，不要怕看到煙，而是用‘把煙放在身邊不去碰它’的方法去 戒一樣....還好我接受了我先生的建議，我現在心境更開朗了。你們如果沒有 時間去坐大遊輪，在本地坐小遊輪也蠻不錯的，遊溫哥華西北角的海岸，岸 上風光有高樓，有劇場，有大餐館戶外場，有群衆，有島，有大橋，有船， 有樹林，有...哦，對了，你們倆去過這裡的Burrard Inlet 沒有？ 跟阿拉斯加 雖然不一樣，有些地方，意境有點類似，相當幽美呢！溫哥華的山水真是沒 話講，尤其 Downtown ，西溫，北溫，北本那比，無處不是景點。] [ 你講的是這個城市的優點，我昨天去買菜的時候，看到空中火車站月臺底下 有乞丐在討錢，聽説不止一處，中國城那邊有不少呢！這麽漂亮的城市，它 的市容會受到一點污染吧？] [ 對，營美，你來這麽短時間就看到了，Josephine，你看這能不能算是很嚴重 的社會問題？無形的污染更是令人感到遺憾！] [ 那些無家人，多半是吸毒造成的下場....]營美聽到這話，頭皮發麻，她但願永遠不要聽到那個字！急欲改變話題， [ 外面有點涼了，走，進去吃你的神秘傑作。] 三人穿過陽臺，從大滑道門進屋，倚窗而坐，蘊綉端出了檸檬茶。客廳餐室到處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顯得她手上正端著的東西好像很好吃.... [ 原來是藍莓派和契司蛋糕。你講得沒錯，藍莓臺灣沒有，頗受歡迎；契司 蛋糕，我還沒聽説過有人不喜歡的！] [ 嗯....真是比外面賣的好吃，你做得不甜，更是美上加美！孩子們呢，他們 吃過了嗎？] [ 放心吃吧，我各做了兩個呐！他們去圖書館的還沒回來，小的回來又出去 …一四O …一四一 打球了。早上忙一點，換得現在的清閑....誒，你們要聼什麽音樂？國語歌 曲，還是古典音樂？] [ 你在這裡久了，會懷念國語歌。我剛從臺灣來，你放些古典音樂吧，別忘 了有位洋人的老婆坐在這裡....嘿！Josephine, 談談你的羅曼史吧！你怎麽會 嫁洋人的？] [ 緣分吧？當年我哥哥姐姐還有我堂姐，都在美國有了居留權，偏偏等我去的 時候，辦學生簽證容易，而辦理移民要等上幾年的時間，因此，我就申請這 邊的學校，先來讀書。沒多久，我喜歡上這裡了，所以我哥哥就托人找律師 幫我辦移民，那位律師後來就成了我的先生。] [ 當時你打算結婚的時候，你家人有沒有反對？] [ 我父母不太贊成，他們考慮很多。可是我哥哥姐姐都説好，尤其我堂姐，她 說，受西方教育長大的人，思想比較開放自由，因此懂得尊重旁人的想法和 意見，不像我們中國人上一代以前，一直都是男性社會，小時候在家裏，父 權至上，嫁了人以後，凡事得順從先生，講理的還好，踫到一個霸氣十足， 自我為中心的，就注定要受一輩子的氣！我堂姐就常受先生的氣....還好，我 們這一代像我堂姐夫這種先生已經很少見了....你們二位的先生都很好。] [ 你說的那種跋扈的先生，我認識的人裏面，就有！] [ 誰？] [ 你們不認識的，我實在很同情我那個朋友....算了，別人的私事我不應該說， 唉，我都懶得講了....] [ 你們兩個，一個堂姐，一個朋友的，怎麽都不離婚呢？] [ 不知道。有的人就是不往那上面去想，大概想學著慢慢調適吧？聽説我堂姐 夫現在老了，比以前好了很多。] [ 下一代就不一樣了，西風東進，全都民主啦！] [ 我覺得不論何時，或者東方西方，個人的因素最大。中國古代近代都有尊重 女性的男人，他們洋人，打老婆的男人不見得會比中國人少。]…一四二…一四三蘊綉嘴上一面說，心裏一面想，自己的先生以前也是蠻擅權的，一個人只要肯學，常常更新自己，不要固執老我，不斷創出好的新我；每個人把自己做好，那就天下太平了。營美剛才說看到乞丐討錢的事，就不會有了。無奈，人就是有軟弱的時候，每個人的自控力不同....。因此，‘大同世界’只怕是理想中的夢想，實現的場地不會是在人間吧？第十二章 李達班變了。暑假選好的兩門課沒去上，在學校辦公室交的學費拿了回來，放進自己的腰包，準備做為參加暑期海上滑水活動的費用。自從參加莎琳娜的葬禮那天以後，他開始有了許多新的想法，再也不能專心一志的讀書，向哥哥學，跟哥哥比。比什麽呢？這時他想；再怎麽比，他永遠不如哥哥好，好了又怎樣？ Serena不可能起死回生，沒有了她，什麽都沒意思。他再也靜不下來了，他要盡量動！來取代他的胡思亂想。然而，縱使他再怎麽動，怎麽玩，都去不掉他心靈暗角的一絲悲傷....反正他還是得繼續動，繼續跑出去玩，因為已經停不下來了，再也停不下來了....。李剛認定小兒子内向，不愛玩，從小就這樣；拉都拉不出去的....不是關在房間看書，就是去了圖書館，除了同桌吃個晚飯，很少照面，見了面也沒什麽話好…一四四…一四五講...。就由他去吧。自己的日班夜班常常調來調去，也夠不順心的，平常下班在家的時候，多半也沒閑著，買了好多木料回來，放在院子裏，打算再蓋一個大一點的工具屋....。簡玉姿在漁場的工，一年就是夏天這幾個月纔有，彌足珍貴。工資高，加班的工，大家搶著幹，玉姿不甘落後，總是盡量爭取，所以這幾年每到夏天，難得跟達偉達班兩個兒子碰面。大體説來，這一家子幾個人各忙各的，反正都已經知道彼此在做些什麽，就都不必問了；也沒時間問！ 整個暑假，班除了參加 YMCA 舉辦的海上活動以外，多半在Stanley Park 騎腳踏車，准許騎的路綫長達好幾哩，足夠他慢慢回憶和莎琳娜在一起的時光....莎琳娜的音容笑貌不時地浮現在他腦海，她的姿態盤踞在他心頭....想起喪禮上看到的棺材，他那對黑得如同深淵般的大眼睛裏，漸漸漲滿了眼淚....多麽美好，多麽特殊的女孩，爲什麽突然消失？沒有了她，他幾乎一無所有，隱藏在心靈深處的熱情，無處宣洩，曾經有過幸福的期望，如今像是上了那種期待的當！這般巨大的挫折感，簡直使他一蹶不振....。萬念俱灰之餘，整天像個遊魂似的在公園裏裏外外騎著腳踏車，有時候，他把腳踏車鎖在公園出口處附近，再走去 Downtown閒逛，因為它跟公園是接連下來的，加起來的整個範圍好大，去處很多。晚午，他搭上巴士去海灣對面的Kitsilano，此時“落霞與雙雁齊飛，夏水共長天一色”的景致或許能有助於撫平少年内心的創痛；面對這山水相依的畫面，他凝思良久才離去。以前沒去玩過的地方，現在他豁出去了，到處走走看看。這天，他走進了撞球場.... [ 啪！啪！咚！咚！] 的響聲四起，熱閙得很！裏面人還不少；因為放暑假的關係。他一眼看到了葛倫，覺得好親切，由於一個多月以來，他都是獨來獨往，這會兒，他如同游在大海中，突然抓到一根木條般的高興，微笑著走上前去， [ 嗨，Glen，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踫到你！] [ 哦，嗨！Ben，你讓我驚奇！你怎麽會來這裡？] [ 我來見習一下。嘿，你介不介意教教我，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 當然不介意。等我和我朋友打完這一局....嘿，得了吧，你那麽聰明的人， 在這邊多站一下就會啦！哪還用得著我教！誒，來根煙？]…一四六…一四七班從來沒想到過要抽根煙，也不曾有過好奇心，然而，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什麽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大不了，尤其是莎琳娜的朋友，叫他做什麽，他都會幹的.... [ 好啊，會嗆吧？] [ 對有的人來説，是會的。你應該不會....你看吧，多簡單！很舒服吧？可惜 刺激的那種，我已經戒了，不然你也可以享受到....] [ 是嗎？太享受的東西不見得是好哦！] [ 你說得對。不過，以後有機會我還是要偶而享受享受的。現在完全是爲了 珍妮才暫時戒掉....她差點兒跟我絕交哩！]葛倫說的東西，班心照不宣的不做表態，不要說葛倫，連他自己，以他最近意志消沉，情緒低落的狀況下，東西放在面前，他也極可能去碰的....人生短暫，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想。原來，人在極度失望時，完全受誘惑的擺佈....什麽決心都抛到九霄雲外，所有的壞事都能那麽輕易上手，和‘力爭上游’的辛苦比起來，簡直是太輕鬆，太自然了。幾年來，落落寡歡的班，書是他的良伴，多少個黃昏日落，總是寄情在求知的欲望中，沒有嗜好，更沒有朋友，對一個孤僻的人來説，一旦出現了個他喜愛的異性，尤其在青春期；很快的就燃起了他内部的火焰，佔據了他整個的靈魂，經過極度喜悅之後的絕望，鑽起牛角尖來，在人前的極力鎮壓之餘，獨處時必然眼淚滂沱....眼前的新鮮事物對他來說，像是暫時的雨過天青，有著些微的欣喜和刺激的快感.... [ 珍妮好嗎？她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 她去打工了，需要零用錢，和—精神寄托！] [ 我了解，我了解，我....] [ 嘿，我們走，去對面喝啤酒！我亮我的I D 給他們看。] [ 你開玩笑，我才十七嵗....咦，你十九嵗了嗎？不像....] [ 我在法國出生的，來這裡多報了一嵗，事實上，我還不到十八嵗哩！可是 你知道嗎，因為 I D 上面是十九嵗，我下學期要轉學了，公立中學十九嵗 以後是不能讀的，有沒有畢業是你家的事。....你以後不容易見到我啦！]…一四八…一四九班心想，這種人早轉走早好，勸煙勸酒勸....莎琳娜的死，很顯然的，他就是元兇！爲什麽很多人，好事就瞞著別人，自己去做，壞事就非要拖人下水不可？死了都要找一個墊被的！ [ 你將來在這邊發展，還是囘歐洲？] [ 多半囘瑞士，我們家族有個大農場在那邊...。我爸爸說，我喜歡讀書的話， 就讓我長期留在這裡，不喜歡讀書就明年畢業後回去當農夫。其實我蠻喜歡 這裡，唯一不好的，就是很多場合禁煙，不像歐洲沒有那麽多限制，幾乎到 處都可以抽煙！] [ 那乾脆不要抽算了，或者偶而抽一下，反正沒什麽好處！] [ 我並沒有上癮，只是有時候太無聊，我對書本沒興趣，又沒什麽事好幹， 不抽煙幹嗎？爽一下也好！嘿，我們去兜兜風，我車上有啤酒。] [ 喝酒駕車？你不怕被警察測？] [ 開到 Stanley Park 去喝，喝完了逛一逛，逛到沒有酒味再上車....]車子開向海邊，到底轉彎，沿著海邊駛進了溫哥華最大的公園.... 班記得小時候跟家人來 Stanley Park 看那幾隻活蹦亂跳的猴子，真是可愛極了。還有那些難得見到的海狗群，企鵝，以及那隻大熊，老是睡不醒....大家圍在欄杆外面看看它的睡相也好....。還有水族館裏好多漂亮的魚和精彩的鯨魚及海豚表演。現在到了這兒，除了水族館還在，只有些鴛鴦，天鵝，孔雀，其他什麽動物都搬走了，在這兒騎腳踏車轉轉，還比較有意思....。聼完葛倫講他的家世以及歐洲的種種，他看看時間也不早了， [ 我想我應該回家了。] [ 騎腳踏車？] [ 哦，不，就放在這兒，我明天坐巴士來拿。] [ 走，坐我車，我送你回去....。你今天很沉默....幾時去歐洲可以找我，我帶 你去觀光。] …一五O…一五一 班沒有讓葛倫送到家門口，前一條街，他便要求下車。葛倫倒是蠻尊重他的隱私權，沒有問他爲什麽；這跟很多東方人不同.... [ 再見！祝你好運。] [ 謝謝你，再見！]班下車，走了幾步，雙手捂住鼻子嘴巴，吐了一口氣，聞聞確定是沒有酒味了，才放心走進家門。 父親在後院，鋸木的聲音很大。班在房間整理作業，桌子上淩亂不堪，不知道多久沒收拾了，眼前這些東西，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陳舊之物，卻有著說不出的感情，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快要開學了，書架上的書，尚未除舊置新，腦子裏一片混亂，無從下手，正想站起來去廚房喝水，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從院子的樓梯間傳來，由遠而近....接著是滑道玻璃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廚房裏冰箱打開的聲音和接下來倒飲料的聲音，真巧，他想；同一個時間口渴！唉，算了，寧願不喝，也不要這個時候去廚房和他照面，當你面對一個不滿意自己的人，那是多麽的渾身不自在，家裏的空氣，只要有父親在，就感覺沉重，不能讓他心情放鬆下來，好像隨時都可能發生什麽狀況似的....果然，父親在叫他了， [ Ben，回來也不打個招呼，你出來幫幫忙！]班放下房間的爛攤子，默默地跟著父親經過廚房，穿過陽臺，走到後院。聽從了父親的指示，兩個人合擡一條長長的木料，準備架在院子那張椅子上來鋸....因為木頭上的刺扎得手很痛，不由得他沒放穩就很快的鬆了手，致使木條沒架好，這一頭掉落地上，那一頭可能磨疼了父親的手， [ 你看你，笨手笨腳的，算了算了，我自己來！]李剛的大嗓門，引起隔壁鄰居正在澆花的洋婆子側目而視，雖然她聼不懂，班仍然覺得尷尬，因為兇巴巴的口氣，那可是共通的語言啊！班像個樁，立在那裏，手足無措....。以李剛的個性，只要有一點點不稱心，就非得駡人不能出氣，向來心急氣躁的他，一定要立刻徹底傾瀉，氣才會順過來，別人忍氣吞聲的犧牲，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列，如果要跟他理論起來，絕對是他有理！班從小這種場面見多了，雖然…一五二…一五三見怪不怪，但是那種窘迫的感覺讓他恨不能馬上離開現場.... [ 爸，我要去看書了。] [ 去去去，下個禮拜就開學了，暑假的課都修完了嗎？] [ 我暑假沒修課，我參加了暑期活動....] [ 什麽暑期活動？不問你就不講，問了你才講。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剛手上的事正在水生火熱之中，懶得顧及其他，孩子大了，讓他們去處理自己的事，兩個兒子書都讀得不錯，不需要他操心。 班想不到父親沒有追問他取消課程的事，本來他不打算主動講這件事，既然問了，就照實講，反正要罵要怎樣他也已經不在乎了。況且，有些事情跟他們講固然會有後患，但這種正事，據實以報比較好，在正事上歪曲事實，會永遠失去信用，現在這樣一來，長痛不如短痛，速戰速決！同時，父親如此信任他，反而讓他對今天的行爲感覺歉疚....明天，明天他要開始看看下學期的功課了。 玉姿這個星期下班比較早，漁場這一季的工已經到了尾聲....下班回來，就記掛院子裏的菜，她是個素多葷少的人，這是她從小的飲食習慣，由於母親篤信佛教，吃長齋，多少年下來，她每天必須吃很多蔬菜，人才會舒服；而且，她喜歡吃自己種的菜....現拔，鮮甜鮮甜的。溫哥華能種菜的季節，不到半年，所以她一定要把握時機，種好幾種不同的菜。每年春天，玉姿播下了菜種，之後，她每天到院子來看看，欣賞欣賞各種不同時期冒出來的新芽。她找人按照自己的意思製作了一個好大的菜園，新芽成苗之時，正當漁場開工之初，她交代李剛每天務必記得澆水，而且，最重要的是，切切不可在中午大太陽的時候澆水，那樣會使澆下去的冷水變成熱水，把菜燙死，因此，澆水的時間，如果不能在清晨土地曬熱之前，就要在黃昏土地涼卻之後。今天，她到家車子停好之後，先跑來後院瞧瞧她的菜，李剛正在收工， [ 誒，菜澆水了沒？] [ 太陽才剛下去，你緊張什麽？沒看到我在做什麽啊？忙了一下午，累死…一五四 …一五五 了，又沒個幫手！你快進去做飯了！我要準備上班啦！] [ 我也累了一天。你先進去把飯燒上，你今天不是大夜班嗎？還有三個多小 時，我先澆澆水，馬上進來做菜。] [ 那我來澆水好了，你先進去，早一點吃飯，我有事要問你！] [ 什麽事啊？] [ Ben 沒上暑期課，你知道嗎？] [ 是嗎？怎麽會這樣？] [ 你這個母親是怎麽當的？兒子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 難怪我看他曬得好嘿！他是不是每天跑去游泳？] [ 你去問他吧，我可要進去喝水了！] 玉姿打算等李剛不在家的時候，來仔細的問問班，爲什麽要取消暑假的課。她記得班來問她要錢的時候，明明說暑假的課很重要，因為下學年度，要花些時間申請大學，如果趁暑假先修掉兩門課，下學期才不會搞得太忙....。怎麽他居然會取消了呢？這孩子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他不大對勁，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又忙得天昏地暗的，難得跟他碰面，再下去幾天，李剛都是夜班，還不容易踫到他不在家的時候哩！唉！反正已經這樣了，問不問也於事無補，都快開學了，有機會再來問個究竟吧！ 開學那天，班在辦公室的教務處拿到了課程表，又去教室抱了兩本厚厚的書，看很多人都將離開學校，他卻依依不捨，若有所思地，走向那棵櫻花樹下，心裏輕喚著莎琳娜的名字....兩個月以來，多少個夜深人靜時，他被某種幻像壓得潛然落淚....縱使因為她的轉學，而以後根本很難相見，和這種的突然逝世，是截然不同 的，有什麽會比希望的破滅更殘忍？班微低著頭，看到身旁一個女生正貼近他，是珍妮，噙著涙，手抅著他的手臂說，…一五六 …一五七 [ 我和葛倫絕交了，如果不是因為他，莎琳娜她....] [ 葛倫轉學了，以後我們可能都不會再見到他...。莎琳娜的家人都認爲她是不 慎被海浪捲走，才淹死的。大家都認爲是這樣，她就是這樣走的，知道嗎？ 珍妮，她就是這樣走的。] [ 是的是的，我知道，她就是這樣走的....。你想回去了嗎？Ben ，我想問你一 個問題，你認爲 Glen 會變好嗎？] [ 每個人都可能變好變壞，不過從壞變好，或者從好變壞，暫時都會令人難以 置信，所以從壞變好要持久一點，從好變壞要快一點再變回去。噢，聽説你 暑假有打工，真了不起，那麽年輕就打工，繼續努力吧，再見！] [ 我比莎琳娜幾乎大兩嵗呢！我現在還在打散工哩！謝謝你的鼓勵，再見！]班原本落寞的神情，踫到珍妮，聊了幾句以後，精神稍爲抖擻了些。雖然，内心的隱隱悲痛依然存在，至少今天踫到了莎琳娜的好友，總算有一絲絲的彌補....。 三個星期過去了，又到了一個週末，星期五，班到家門口時，看見哥哥的車停在外面，好高興！從暑假到現在，兩個多月沒和哥哥聊天，碰到面，講幾句話就算了事。達偉總是分秒必爭，兩兄弟一個理性，一個感性，個性廻然不同，所以當弟弟遭受極度哀傷之時，他安慰了一陣，就放手了，以爲往後短時間的平息和克服之步驟，是男孩子的本能。這些時日，碰面除了談他的工作，再也不曾言及其他，因此，達班每天跑去 Downtown 逛，那段痛苦的心路歴程之中所承載的折磨，沒有半個傾訴的對象....。班的個性如此被動，既然老哥不問他感情的事，聊天内容以現實問題爲主，這倒也是他所需要的....。達偉為了想進醫學院，週末去醫院當義工，而且本來 UBC 理學院的四年，還剩這最後一年，但爲了醫學院學費，他不想擔負太多學生貸款，他申請到建教合作的工作，可以上一年多的班，再囘學校完成第四年的課程。 UBC 五月份就開始放暑假，四個多月以來，達偉每週五天上班，兩天當義工，爲了自己的前途，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今天星期五提早下班，多了這個意外的空檔，他可趁機把車子洗一洗，所以車子沒開進車庫，停在車道上，他剛…一五八…一五九從車庫裏，拿了一塊大大的海綿，走出來就看見了班， [ 哦，嗨！ Ben， 你曬黑了！腳踏車是不是騎太多，人瘦了不少呢！] [ 是嗎？慢慢會胖回去的....你今天提早下班啊，真好，我想跟你談談。] [ 好啊，爸爸在後院工作，等我洗好車，我們進屋裏聊。] [ 你要不要幫手？] [ 不需要。我先用海綿打上肥皂，再用那個長的皮水管，對著車子沖水，就 得了！一個人能做到的事，不麻煩別人。誒，你餓了吧？桌上有饅頭。] [ 好，我進去等你。] 家裏有個可以聊天的人，或者有彼此互相欣賞的對象，才是這個家最吸引人的地方，這也就是家和旅館不同之處。對於不交朋友的班，如果家裏沒有哥哥，他可以關在房間大半天不出來，把自己和房間以外的人，氣氛，完全隔開，活動範圍在完全屬於自己的天地裏，多麽輕鬆自在！這才看得下書。然而，現在的他，心裏不再那麽寧靜，它需要想一些現實的問題來穩住他的心思，轉移他的意念；讓可能產生的安慰，來慢慢撫平他的傷口。班在廚房切了兩個蘋果和洗了些葡萄，等著哥哥進來一起享用。聽到開門聲，他走出廚房，上前去打招呼， [ David， 來吃水果，你洗車那麽快....] [ 哇！謝謝你。學校怎麽樣了？課都選好了嗎？] [ 先談談你的工作，我不知道你爲什麽每天下班還要關在房間做功課？] [ 噢，抱歉抱歉，下次找我就敲門好了。其實，我關門的習慣，開始還是從 你那兒學來的呢！嗯....我這個工作和我在 UBC 上課學的東西不太一樣， 所以我每天從公司拿些資料回來研究，否則怕要擔當不了哩！] [ 你唸藥理系是爲了想當醫生？] [ 對，那是進醫學院的跳板，藥理系畢業的學生多半都進了醫學院。] [ 也可以當藥劑師啊！] [ 想當藥劑師的人應該唸藥物系。] [ 我不想當醫生，但我想唸藥理系呢？]…一六O …一六一 [ 我們藥理系的學生，經常在殺老鼠，像你那麽喜歡小動物的人，要先試試 看，下不下得了手？太勉強，會很痛苦的。你不打算當醫生何必唸藥理系 呢？我們經常把活生生的大老鼠，先讓它缺氧悶死；還有那種小老鼠，就 讓它死得更快，把它拿來，大拇指和食指，往它脖子上一掐！再甩兩下.... 它就死了，然後解剖，血淋淋的....我們要看藥物帶給它器官上的各種變化。 嗯....生前先抽血，檢查藥吃下去以後，血液裏面的成分如何，然後從外表觀 察它的藥物反應....] [ 哇！我的天啊！我想我不會唸藥理系了....。噢，你一定要當醫生嗎？你想 當醫生的理由是爲了救人？] [ 有三個好理由，一，救人，二，受尊敬，三，錢賺得多。] [ 唸別的系也可以考醫學院，你爲什麽唸了藥理系？] [ 先唸藥理系，有可能以後會輕鬆一點。因為藥理系有一些相關課程跟醫學 院的一部分類似。] [ 我現在都不知道要唸什麽系了....本來我想，當醫生救人是片面的，而藥物 救人是全面性的，如果能發明救人的藥，不是更有意義嗎？] [ 那你要不要去買一隻老鼠，先來殺殺看...發明任何藥以前，都要經過無數次 的實驗以及試驗。要不然你可以唸相關科系，只做實驗和寫報告，不必殺老 鼠的，讓別人去發明，你當幕後英雄。] [ 謝謝你， David， 你說的話，幫助性很大。]這時，李剛從院子進來，向來嚴肅的他，總是面上毫無表情....兩個兒子各自說了聲 [ 嗨！Daddy] 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便一拍兩散，各自囘房間去了。其實他們内心都是關心父親的，只是不想說口頭上的客套話，而且，萬一講得不好，招來一頓訓....還是少說少錯，不說更妙！] 李剛在廚房喝完水，回到客廳看兩個兒子都不見了，若有所失....但轉眼他就變得滿不在乎的樣子，拿起了無綫電話就撥，…一六二 …一六三 [ 誒，老姚，你沒出去啊？過來看看我造的工具屋。] [ 哦，老李啊，這麽快就完成啦？天晚了，今天不過去了。 明天下午過來。] 第二天吃過中飯，蘊綉聽説李剛自己做了一個較大的工具屋，就很好奇的，想跟姚銘生一起過去看看究竟是多麽大.... [ 工具屋不都是切好，現成的板子，拖回來釘上去的嗎？會比他們現在後院 那個大多少呢？] [ 好像是李剛自己鋸木板造起來的。] [ 他真能幹！不到一個星期，蓋了一棟小屋！] [ 是啊，他很能幹，你應該嫁給他的。] [ 你神經病！誒，我換衣服，你先過去好了。] [ 就在對面，還需要打扮嚒？] [ 是啊，就在對面。住那麽近，居然很少碰面！難得碰面的人，你就更要注 意留給人家的形象。好久沒看到李太太了，她今天應該在家....] 果然被蘊綉料中，玉姿今天沒上班；由於季節過了的關係，想去做工的，就在家裏等電話，玉姿兩天沒等到電話，她已經放棄了。她想，連她都沒被叫，大概隨時會結束啦！這兩天看到家裏上上下下亂糟糟的，不斷地收拾，男人好像不太會理家，她心想；搞搞院子還可以.... [ 哎呀！] 她不自覺地輕聲叫了出來，廚房圓桌上放的一個綠蜜瓜，爛掉了... .[ 真是的！我不切就沒有人切！這麽好好的一個瓜！] 她喃喃自語道； [ 難道他們都比我還忙？我看這三個男的，寧願不吃都不願來切！老的沒興趣搞廚房的事，小的時間寶貴....我真是個勞碌命！] [ 叮咚！] 聽到門鈴響聲，她放下手上抓了很久的抹布，跑去開門， [ 嘿，姚先生，好久不見....誒，姚太太來不來？] [ 來！她半天摸不出來，我先過來了。]…一六四…一六五 [ 李剛在後院，側門開的，你要不要直接過去？] [ 好！好！....誒，你看，她來了....] [ 姚太太，好久不見....你這上衣蠻好看的，這種淺藍色很漂亮，洋人比較會穿 這種顔色....] [ 對啊，我們這種膚色不太適合，會顯黑！我喜歡這料子，你看....誒，我翻給 你看，這領口上的標籤....百分之九十八的棉....看到了吧？健康衣哩！最主要 是它減價，原來的半價呢！你看多值！我從來沒買過這顔色，有一件換著穿 穿也不錯的。] [ 半價實在太便宜了，還有沒有？] [ 只有這一件，這是我們東方人的尺寸，難怪沒賣掉。下次看到，再告訴你。] [ 要不要進來喝茶，還是先去後院？] [ 不麻煩了，去後院看看就走。] 李家後院有一棵大松樹，招來不少松鼠。夏天，樹梢不斷有許多各種不同的鳥飛來棲息，[ 唧唧！啾啾！] 不停的鳥叫聲，配上了竄上竄下的松鼠，讓這棵樹成了‘動物’！李剛喜歡各種小動物，然而一旦侵犯到他的情緒，他就要設法剷除他們，這是人類本能的反應，偏偏那些無知的小動物，老是不識相，被厭惡了還不知道！原來‘弱肉強食’的現象在動物界也是很自然的。人固然是萬物之靈，也是會遭受其他動物‘無心’的傷害.... [ 你們看我這個工具屋還不錯吧？我做得相當嚴密，松鼠進不去！那個小的 好幾個洞啦！裏面我放了老鼠藥，我讓它以後就萬無一失！] [ 嗯，真不錯，你真是有兩把刷子！改天我做木工要請你作參謀！] [ 姚太太，你看我先生做事情不戴手套，皮真厚咧！] [ 你先生做木工也不戴手套，不會受傷嗎？] [ 太麻煩！脫上脫下的！] [ 嘿，怎麽現在還有花？秋天的花？] …一六六…一六七 [ 這種小花不怕冷的，噢，可能要加土....] [ 種這些花，戴不戴手套呢？有些肥料土有細菌呢！] [ 我的抵抗力很強，沒問題的。] [ 李太太，你的菜園好像收成過了？只剩一些四季豆....] [ 她開的菜園等於都是我在照顧，每天幫她澆水！誒，來來來，進屋裏坐， 喝完茶再走。] [ 哦，不打擾了，我們在外面走走就好，等一下要去買菜。]蘊綉每次聼李剛講話好像都蠻自我的，人倒是還不錯，做事很有效率，又勤快，就是聽説脾氣比較急躁，這一點，沒有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很難覺察得到的。 由於週末晚上看電視看到很晚才睡覺，以往的星期天，班總是睡到十點以後才起來。最近看電視的興致減了很多，覺得好像沒什麽意思，就乾脆不看了，反正平常多半時間都在看書，只有週末看一下，現在不看，對他的生活習慣似乎沒什麽影響，不過星期天下午的橄欖球賽，他是要看的。自從週六晚上早睡以來，星期天都起得蠻早的，今天他不想看書....從房間的窗外看出去，前院那顆不大不小的楓樹都紅了，莎琳娜去世已經三個多月了，不然現在跟她通通電話也好，只有跟她講話時的感覺最特別，現在要去哪裏找那種感覺呢....？他默默地走向後院，口袋裏裝滿了花生，打算來餵小松鼠....。好久好久都不曾來院子走走....舊日時光總是有許多使人緬懷的點點滴滴....這棵桃樹，他爬過。葡萄架下....他也曾跳上去搆羽毛球....唉，籃球架都荒廢了，去年，前年，自己一個人，在放假時，常來練習投籃，後來覺得一個人玩不了多久就沒趣了，今年暑假，更是完全提不起勁！記得小時候和哥哥在這裡還常常打棒球，可是到哥哥十年級以後，就完全不來院子打球了，後來他的手套小了，他就一個人戴著哥哥的手套，對著牆壁打一兩個小時....。很多時候，班都處在‘自理’的狀態....；眼前的小松鼠不也是這樣嗎？哇，一隻，兩隻，三隻，全圍上來了，大概聞到了他口袋裏花生的香味吧？嘴巴尖尖的，不時地動，它的頭也是轉過來轉過去，轉個不停，箭速般的跳躍，動作快速靈活，然而，當班把他握住…一六八…一六九花生的右手一伸開，‘ 咻！’冷不防好大一隻飛鳥，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麽鳥，低飛下來，把花生給啣走了，‘強中自有強中手’，天上飛的，更快！ 星期二下課回來，班把門一帶上，發覺室内靜謐無聲。他把背包剛卸下，正解著鞋帶....突然間，聽到源自廚房的腳步聲，由小漸大，母親旋即出現在他面前，溢滿慈愛的一雙大眼，注視著他， [ 來吃蜜瓜，我在包餛飩，先吃瓜，等一下吃餛飩....你爸爸今天上下午班， 十一點以後才回來，你哥哥今天不回來吃飯，我們兩個就隨便吃吃....。]母親的關愛，班自然可以心領神會，只不過，她講話千篇一律，老是把他當個小孩般的叮嚀，而且，讓他感覺，在她心目中，哥哥才是令她滿意的兒子，好像他一無可取，做什麽都不對....。完了，他想；瓜吃過，還有餛飩，在廚房面對她那麽久，那是一定得聼她嘮叨了.... [ 你那麽快就把瓜吃掉啦？嗯，再坐一坐，我下餛飩....] [ 媽，你下好放在桌上，我等一下來吃。] [ 誒誒，你不要走，餛飩是要現下現吃的，等一下會全部漲乾，然後黏在一 起....。你不要走，我有話問你....你暑假為什麽把課取消？你跑去哪裏玩了？] [ 都過去那麽久了，還要問？] [ 你哥哥從來沒這樣子過，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 媽，你爲什麽每次都拿我和哥哥比？他是他，我是我啊！] [ 你看，你自己也承認你不如你哥哥了吧！] [ 媽，我今天功課很多，我要囘房間了。] [ 誒，你還沒告訴我，你暑假到底在幹什麽？] [ 我參加暑期活動。然後去 Stanley Park 騎腳踏車。] [ 那你浪費那麽多時間，這學期功課更忙，你怎麽辦？] [ 所以我現在很想去房間看書。]…一七O …一七一 [ 可惜你哥哥也很忙，他沒時間幫你....] [ 媽，是誰告訴你，我要哥哥幫我？我全A都是我自己讀出來的。] [ 十二年級你也會全A嗎？你哥哥從八年級到十二年級，全部都是A。] [ 我現在還不知道，反正我不打算唸醫學院，全不全A，不是那麽重要。] [ 哎，你就是暑假不應該不去上課，跑去騎腳踏車....暑假的時間那麽長，難 道你天天騎去 Stanley Park 嗎？曬得那麽黑，又那麽瘦，什麽時候才會胖 回來？功課壓力那麽大，我看你很難胖起來，你整個暑假都是怪怪的，如果 我沒上班，就可以好好的多燉些肉給你補一補。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麽心事， 唉，問你也是白問，你反正也不會講，你老是跟我們有距離，我現在有很多 時間，你要不要跟我談談？] 班靜靜地看著母親，對母親的如此關切，讓他有點想和她談談的衝動，無奈，他今天的功課實在太多，時間絕對用不過來，此時此刻，他真是心急如焚....爲了強自鎮定，他無意中把眼睛閉了一下，玉姿見狀，知道兒子不想講，也就不爲難他了....。 [ 哦，你哥哥明天出差去多倫多，晚上他回來，你有沒有什麽事要問他？他 這次出差要好幾天哦。] [ 嗯，知道了，我先去洗澡，等一下再吃餛飩。] [ 達班，明天你早一點回來，你爸爸明天上早班，他回來我們就吃飯。] 次日早上，班有點頭疼，由於昨晚看書，作功課做到一點半才上牀睡覺，現在坐在巴士上，感覺昏昏沉沉的，前坐兩個女生，其中一個回頭看他一眼，是他同班的，他很想托她幫他請假，他好下車回去睡覺，但他想想還是算了，從小學一直到現在，他沒有請過一天假，有個兩次感冒，都是抱病上學，奇怪的是，別人感冒到了尾聲時，總是會咳嗽，只要在課堂上咳嗽出聲，就會被老師趕回家，免得傳染別人；而他，感冒就是喉嚨痛，消炎藥吃兩天，沒咳嗽就好了，經常默默無聲的他，…一七二…一七三誰也不曾發現他感冒。早上兩節課，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在午餐時間裏，他總算有了機會，躲去圖書館的一角，小睡片刻....好久，可以說好幾年，沒有睡午覺了，從小就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通常，午休時間學生多半到戶外去活動，圖書館沒什麽人來，班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扒在桌上，很快就睡著了........他做夢了！他夢見莎琳娜向他招手，美麗的莎琳娜！[ Serena！Serena！] 他驚醒了，輕聲叫喚著....他頭擡了起來，桌面滴上了兩滴淚，他抓起白色T恤的袖口，抹去臉上的淚痕，走出了圖書館....。 班神情黯然，步伐沉重的，進了家門....他直接走向樓梯，想上去他房間看個什麽的....母親在廚房叫住了他， [ Ben，你爸爸快回來了，把客廳收拾一下，我們再半個小時就吃飯！] [ 嗯，我先把書包拿上去，馬上下來。]班上樓進了房間，因為隨即要下樓，房門沒關，把背包放好後，就坐在桌邊，打開抽屜，找出那深紫色的鉛筆夾，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聲音，他立刻站起來....原來李剛個性急，今天穿多了，很不舒服，到家就直往樓上浴室衝！經過班的房間，他無意識的往裏面看了一眼，他看到班站立，驚愕的表情，面朝向他，背著半開的抽屜，好像剛剛結束了一個什麽動作....？李剛這時只想趕快去洗個澡....。班把鉛筆夾放好，上面壓了一本厚厚的大書，抽屜關好，門帶上，就匆匆下樓收拾客廳去了。李剛洗完澡出來，回神一想，這孩子，那抽屜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他輕手打開了門，帶著關心性質的好奇心，打開了抽屜，挪開了一本厚書，底下赫然出現陌生的長形紫色夾，他拉開拉鏈，倒出了裏面所有的小東西....[ 好啊！]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小子！....先吃飯，吃過飯再算賬！] 李剛悻悻然下樓，強忍著滿腔的憤怒，爲了不要破壞吃飯的氣氛，臉上的肌肉盡量放鬆，很不自然的微笑著，把玉姿做好的美味佳肴，一盤盤端上了桌。玉姿坐下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筷子伸進油豆腐紅燒雞的大盅裏，撿了一塊方形的油豆腐，…一七四…一七五放在班手中的那碗飯上，她不會忘記這是班最喜歡吃的菜。李剛注視著班....默默不語，頭半低著，面頰消瘦，氣色也不太好；心想，這孩子，難怪瘦了那麽多，氣色黃黃的，居然吸....！他輕嘆了一口氣，挾了一大塊紅燒魚最好的部位給班， [ 多吃點，補一補！]玉姿把韭菜炒蛋換到班的面前，涼拌茄子則轉到自己這邊，然後又把雪豆炒蝦仁擠到班的面前， [ 你哥哥在你這個年紀比你壯，你多吃一點蛋....呐，蝦仁！] 飯後，李剛搶著收碗，他想把玉姿先支開，再去樓上教訓班。最好有什麽特別的電視節目，把玉姿拴在樓下，不要上去插手.... [ 你去看電視，今天我來洗碗。]班丟了碗筷，就悶聲不響的上了樓。 李剛洗好碗，擦好桌子，從從容容的向樓上走去，到了班的房門口，輕聲敲了一下門，班開門，一臉驚訝的表情....李剛挪步進入，隨手關上了門。父子倆，面對面，班不知道這囘又要挨什麽訓了.... [ Ben，告訴爸爸，你爲什麽要吸毒？] [ 我沒有。] [ 你那麽大了，應該知道，那東西是不能沾的！吸上了癮，身體會壞掉！而 且，萬一被別人知道，爸媽，還有你哥哥，都會很沒面子；在朋友面前， 擡不起頭來，你想過沒有？] [ 我真的沒有....] [ 東西我都看到了，你還狡賴！]本著善意的班，竟遭來如此難堪的褻瀆，他要作最大限度的抵禦， [ 那不是我的，是同學的。] [ 誰？叫什麽名字？]…一七六…一七七莎琳娜的死，大家都認爲是被海浪捲走，而滅頂....。班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真真正正的死因。 [............ ] [ 叫什麽名字？你說啊你！你能說出來，我就相信你！] [ ............] [ 你是說不出來，還是不肯說？老子今天一定要搞清楚！] [ ............][ 啪！] 一聲大響，從面前的書桌傳到樓下，玉姿跑了上來，她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用力敲打著門.... [ 你不要進來，老子在教訓兒子，你不要嚕囌！]李剛的氣焰高漲，他就不相信他這個做老子的，連要聼一句回話都辦不到！孩子養了這麽大，連這種小事都不能順著老子一點....悶倔的班，對火暴脾氣的父親，早就習慣了，眼前的氣圍對他沒有絲毫的威脅，他似乎完全不為之動容....想起莎琳娜，每次為她做一件事，她總是那麽高興，那麽快樂！這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他一定要保護她的名聲！他老早下的決心，現在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此時，他立刻感覺他的心，堅固踏實！於是，他釋然的，把半低的頭擡了起來，看了父親一眼，這一看，在李剛眼裏有挑戰的意味，忽然間，他暴跳如雷，[ 霹呀！霹呀！嘭！嘭！嘭！嘭！嘭！嘭！嘭！] 他上去就是兩記耳光！接著在他背上猛捶！把門外的玉姿嚇得不顧一切的推門進來，李剛的氣還沒收，舉起腿來，在班身上用力踹了幾下，玉姿拉不住，被踫倒在地上哭....這才把李剛哭醒了過來，失而復得的理性，把他從禽獸變囘了人。 班仍然站立，嘴角出血，面頰通紅，兩眼空洞無神....。父親打了他的肉體，也打掉了他的魂！玉姿吃力的從地上爬起，拉住班的手臂，頭扒在他的肩上，心痛如絞，欲語噎凝，悲哭不已....李剛頭都不囘一下，頑強的向樓下走去。 夜裏，玉姿輾轉難眠，不斷的抱怨， [ 還好加拿大政府規定，蓋房子房間不能按鎖，要不是我衝進去，他會被你…一七八 …一七九 打死，或者打成殘廢！] [ 這孩子太悶了，我寧願把他打死，再去坐牢！] [ 你打那麽大聲，如果被鄰居聽到，去告你！這裡，連孩子都可以告你的！] [ 老子敢做敢當，盡管去告啊！]李剛嘴上硬，心裏其實蠻自責的，班從小沉默寡言，大體説來，算是個乖孩子，從來沒有給他添過麻煩，讀書也沒讓他操過心，成績優異，每次報告卡拿回來，都是A，令他非常滿意，在朋友面前，他頗以這兩個兒子為榮。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唉....但願他不會有什麽内傷....。疲憊不堪的李剛，在不知不覺中沉睡過去。玉姿眼皮發酸，縐著眉頭，閉起雙眼，進入了夢鄉。 班呆坐在床上，靜靜的淌下了成行的淚水....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站了起來，如遊魂般地，出了房門，一步步在走道的地毯上拖著，經過哥哥的房門，他的頭偏了一下，靠了上去，默默的在心裏呐喊著，哥哥，你現在在哪兒？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他慢慢地下了樓，開了門，走了出去。 夜色迷茫，黑天黑地，朦朧的路燈下，來往的車輛逐漸稀少，卻是車速較快的在路面上奔馳著，行人除了他，沒有別人，孤魂野鬼似的班，對夜裏的涼風，臨若無觸，在淒迷的涼意裏，走了好久好久....似乎跨越了本納比市的邊界來到了新西敏市，街道開始往下斜…腳步下滑，意念卻不斷往上升…現在他知道什麽叫做恨，恨就是蘊釀報復行爲的思想，他想做出一個震撼人心的動作讓那個暴君後悔，後悔平常沒有多瞭解他，後悔應該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笨蛋，既使吸毒也多半因為一時好奇，不會笨到長此以往的吸下去，後悔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後悔沒有給雙方緩衝的時間，後悔沒有以和平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後悔沒有等氣消了再來慢慢想辦法讓兒子講出來，後悔沒有在怒氣上升之前給自己一分鐘的冷靜，後悔出手也未免太重…。平常愛思考的班，此時心思只守住一個，疲憊不堪，也沒力氣再作他想，一步步拖著走…終於來到了 Fraser River 河邊....這裡的路燈相隔甚遠，班的淚已乾，他沉著的望著河面，藉著新月灑下的清輝，可以看到河水緩緩的波動著，仿佛慈祥的撫慰著他這顆孤獨破碎的心... 河是通海的，他想；愰忽閒他看到莎琳娜在向…一八O…一八一他招手，對，就是她！她從海的那一邊過來接他了….[ 撲通！] 一聲，就在這四下無人的黑夜裏，少年才俊結束了他短暫，不快樂的一生。 --完-- 後記 李剛在兒子失蹤的第三天報了警，好幾個月沒消息，還去找一個會看水晶球的白人算命，說是班沒死，通過美加國界到美國去了，現在住在美國某一州，很安全。不料，一年後，警察通知李剛夫婦去河邊認尸；肉光了，骨架子撐住令母親心碎的一付 熟眼牙齒，經過騐証就是他沒錯。三年後，李剛得腦癌去世。 …一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