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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搬到这个院子,是七十年代初,颇荒凉。大门口是办公楼,里面是几排三层的宿舍楼,中间的空地,是菜地,桃树,葡萄架,有一对老夫妇住在菜园中的破平房,房子旁边是一口浇菜的水井,很快就搬走了。父亲就几乎每日步行去办公楼上班,回家,吃食堂,几乎不离开这个院子。院外更荒凉,孩子们每天上学,要穿过一片麦田,夏天农民围起来,冬天开放孩子们踩,那样麦苗春天更加茁壮。
我那时没上小学,二姐估计一二年级。有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夜色里走路回家,周围一片漆黑。我说害怕,二姐说,不要回头看就不害怕。
昨天我在院子里面走,想起,这个院子和我小时候相比,还有什么是没有变化的?大门口的办公楼,刚刚重建,比以往扩大了估计一倍,楼前立了旗杆,围着汉白玉围栏,国旗在上面飘扬,很庄严。
办公楼旁的礼堂,多年前就重建了。礼堂对面的宿舍楼,多年前就拆了,建了娱乐中心和游泳池。再往下那些三层的宿舍楼,早就拆了建新的高楼。当年的菜地,留下一小块做公园,其它都是高楼。
想来想去,两样东西,在这个院子,还是我小时的样子没变。
第一,是运动场旁边小土坡上一棵老槐树。那棵老槐树,我们搬进来时就很老了,有着老树枯萎的枝桠。我们爬上起玩,可以看到躯干上一个大洞。有一次一个孩子顽皮,在洞里点火,差点把树烧死。昨天远远看去,那个洞被灰色的东西填上。八几年北京开始保护古树,每棵古树都贴上标签,做记录。这片地有两棵定为古树。另一棵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盖楼砍了,这棵大槐树幸存。有作家专门写文章,查文献,李自成自城西攻打北京城,在京西某地槐树拴马,说不定就是这棵。
第二,院子一角,曾经住一个开国元勋。本来可以搬去城内四合院,他拒绝了,一直住到死。那是一片树林围绕的平房。我有记忆的时候这个元勋已经是个老头,天天在院子里散步,后面跟着个警卫员。再后来坐在轮椅里被人推着。那时邓小平第二次复出,有一次看见他儿子和一个姑娘回家,大家都说那是邓小平女儿,他们正在恋爱。那是七十年代的事。后来元勋去世,他老婆去世,不知孩子是不是都活着。那天我路过那座房子,整个荒芜,窗户的玻璃都碎了。这房子新贵是不稀罕住,辈分上也不敢住。这麽宝贵的地皮,也没人敢拆了盖新房。有一天说不定弄成博物馆故居之类的。小时候我父亲说,这个元勋这么大荣誉地位,完全是因为他是四方面军,需要有个代表。我读了他的故事,感觉我父亲不尽公平。这老兄当年带着西路军打到新疆,全军覆没,带着几个人要饭回延安,肯定不是一般人。
就这两样东西了。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我年年访问这个院子,我长大的家。住在这个院子里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事。我在这住了十几天,已经想美国的家。下了雪,要铲雪。我的发小,几乎没有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楼上有一个,啃了一辈子老。
所谓出息,就是离开小时的地方,不再回去。除非长在中南海,长大又杀回中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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