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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冉的故事

(2005-07-21 07:15:15) 下一个
  突然想写写关于林冉的事,全是真的。   93年1月我转学到这所大学的数学系。林冉比我早半年到。想不起来什么 时候第一次见面了,只记得她很长的头发给我留下了印象。她的头发并不太好, 有点黄,但是散开来披在肩上,还是满顺眼。不过一开学她就把头发盘起来了, 估计散开来好看是好看,也麻烦。   林冉的脸长得比她的头发差。皮肤太粗,脸盘太圆太胖,眼睛也小了点,还 戴着眼镜,是那种典型的特会读书的女孩的脸。实际上林冉不会读书。   我们俩熟起来始于她主动找我,问我是否要复印课本。课本太贵,中国人全 是买了书复印完再退掉。我就和她买了课本一起去附近的一家商店复印。   不久,林冉说原来住的美国人家太远,找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单元,和刚从江 苏来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合住。她说搬了房子要请客,做了很大一桌菜,把数学 系的全请去了。我当时很为数学系的融洽气氛感动,等到开学才知道,满不是那 么回事。   林冉请客全是为了讨好别人。她在国内可能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她姐姐在加 州给她办了一个假奖学金,才来的美国。她到美国后,她姐姐又和以前就认识的 我们学校物理系的王教授联系,托他帮忙。王教授到数学系问了一下,还真把她 的学费免了。第二个学期,也就是我来的学期,她又搞到了助教。不过导师告诉 她,她的助教只是临时的,如果她读得不好,随时会取消。   以她那么差的基础,读起来本来就吃力,现在又要读得好,保住助教,实在 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她请客,意思是让大家以后在作业考试上帮忙。这些全是后 来同办公室的老王告诉我的。   实际上中国人都是喜欢看别人出丑,显得自己多了不起,偶尔给她讲讲或者 给她作业抄抄就算对她不错。那学期的课还特难,实变函数学得所有的人都稀里 糊涂,只有从南开来的张小姐还凑合。而张小姐那时正和一个男生的关系微妙得 很,除了那个男生,别人很难借到她的作业。他们知道林冉会借作业,故意躲着 她,不去办公室也不接电话。我的人缘还凑合,厚着脸皮还可以从不情愿的张小 姐手里把作业借来,林冉就来找我。一到交作业或者课外考试的时候,她就没完 没了打电话催我,让我去找张小姐借作业。   林冉保住了实变函数,没想到在另一门数值分析上却砸了。原因是数学系一 个印度人没有助教,也盯着下学期的助教。所以两个人鳔着劲学,因为如果下学 期只有一个名额,很可能是谁读得好给谁。为此两人关系闹得很僵,林冉还搬出 了两人合用的办公室。不用说印度人的实变函数读得也一塌糊涂,而且他还不象 林冉有地方厚着脸皮抄作业,但老印的计算机玩得挺不错,数值分析读起来很轻 松。林冉的计算机比她的实变还差,连什么是compile都不知道。她那个 班里没有中国人,一到交作业她就找美国人要,再打电话找我的同房老高帮她调 程序。老高被她找得烦,有时就不理她,她就找我,我说从来没用过大机器,给 推掉了。这样熬到了期末,那个老印发现她抄程序,到教授那告了她一状。教授 找来程序一对,连变量名都一样,当即给她整个学期的作业打了个零分。   林冉那门课得了C,她哭着打电话给我。我也只能安慰她两句,说,如果愿 意她可以找老印吵一架。后来她吵没吵就不得而知了。   那学期另一门课是一个印度教授讲。林冉从一开始就很紧张,生怕印度教授 偏向印度学生。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教授在课堂上说下学期她要离开,因为她丈 夫是访问教授,他们要找一家两个人都可以升终身制的学校。林冉马上找到班里 的中国同学,说Loki要走了,应该买点礼物送她。大家没意见,当即开车去 了商场。到了商场里为买什么却有了意见。林冉主张买一个非常昂贵的台笔。我 说,买点小礼物意思到了就成,倒不在乎钱,现在期末考试分还没打,别给 Loki一个印象,中国人贿赂她。最终还是买了台笔,第二天林冉代表我们送 给Loki。期末成绩下来,中国人全得了A,老印倒得了一个B。   林冉费半天心思其实全是白忙活,第二学期她和老印全有助教。   新学期开始我才体会到为什么有的人躲她。那学期的统计课只有我们两中国 人,学期还没开始她就请我吃饭,学期开始后,则是次次作业必要。我一般是她 一要作业就给她发一个e-mail,把程序寄过去。可是她笨到连改改变量和 格式都不会。看着程序问些我根本听不懂的可笑问题,根本没法给她讲。有一次 为为什么X=X+1讲了一个小时,她还是不懂。X就是X,怎么会等于X+1。 后来我只好对她说,你自己看就是了。这么对计算机一窍不通的人,后来居然读 了计算机专业,那是后话。   由于林冉是办假证明来的美国,她特忌讳别人问她的过去。有一次我故意问 她哪个学校毕业的。她回答,当然没有你的学校好了。她刚来的时候,中国同学 会主席主动打电话给她,表示关心。主席问她,你是从哪来的?林冉回答,你不 会以为我是从台湾来的吧。那位泼辣的女主席当即把电话挂了。事后恶狠狠的在 中国同学中说,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没把你当山沟里出来的村姑就不错了。 隐瞒做假还可以理解,林冉对自己的掩盖似乎也太过份了点。林冉不仅不告诉别 人她是哪的人,哪毕业,多大岁数,连她有没有兄弟姐妹,在美国有没有亲戚朋 友也不说,结果成了别人什么也不知道的神秘人物。   中国人本来事多,你越隐瞒,瞎猜的越多。数学系赵仅就对我说过,林冉没 车,自己从来不走着去卖东西,也不求人,肯定和市区鞋店老板之类的有什么勾 当。具体有没有,谁也不知道。但是她本人总是给人社会关系很多的感觉。老王 的太太来了,请几个人吃饭,吃到一半,她突然起身说,对不起,我有点事,早 点走。大家谁也没说话,直盯着她走,心里都想,深更半夜,你也没车,能有什 么事?有一次我拉一个中国人去考驾照,发现林冉也在。拉她去的是个脸上有点 麻子的讲普通话的男人。我们学校就几十个中国学生,都认识。我看不认识那人, 就和林冉打个招呼坐下来,而林冉也不介绍我们了认识。我们俩并肩坐那儿,彼 此都显得挺傲,情敌似的。   其实每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包得严严的,一点风也不露。林冉这么做在我看 来实在有点耍得不偿失的小聪明。她办假奖学金的事实际上谁都知道,没人当面 点破就是了。王教授是中国学生的导师,他一句话,还不在中国学生里传个遍。 林冉最忌讳别人问她哪的人,可学校电话本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家庭地址是广西 师范大学。一年后物理系从上海来了一个访问学者,在武汉上研究生时和林冉她 姐是同学,把林冉的老底翻了个够。我和她一起同学时间长,把这些看在眼里不 说就是了。   不过随着老生逐渐走光了,新生来了后还真就没人知道她的来龙去脉。她那 时好像也在故意疏远中国人,连像我这样比较熟的人也极少来往。那阵子她在外 国学生办公室找了份每小时五块钱的活,新生一来报到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对 她是既亲切又羡慕,林冉则显得不那么热情。好几个人急着把国内的老婆办来, 他们把国内那套办事规矩搬到美国来,打电话求她帮忙,林冉则能推就推。有一 次还把美术系的一个新生在电话里大骂了一顿,后来这个画家成了我的同房,一 提起林冉就象六四后北京人提李鹏。   想想,我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恶毒的东西。化学系西绛刚来时住在林冉房东家。 有一次碰到西绛,我故意问她,林冉是哪的人,哪毕业的。西绛说,你和她同学 两年了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说,我以为你们是同房,你一定知道。过了几 天西绛见到我,气冲冲地说,她问了林冉了。她先问林冉哪人,林冉说,和你差 不多。她又问林冉哪毕业的,林冉说,你的饭熟了。西绛说,这人怎么这样,我 是河南人,差不多是哪啊?   西绛的男朋友是个美国人,在另外一个州读物理。林冉请西绛通过她男朋友 找个美国男朋友。西绛问,干嘛不在这儿自己找一个。林冉说,这人都太穷。西 绛对我说,登征婚广告还得有个年方25之类的,什么也不告诉我,怎么介绍, 又不是找妓男。   我和林冉的关系开始的时候非常好。即使不是要作业她也经常打电话找我聊 聊天,有时一聊就是一个小时。那时我没车,读得也很苦,晚上经常很晚回家, 看见林冉没走,就叫上她,陪她走回家。我一点谈恋爱的意思也没有,就觉得反 正也是回家,她一个女孩子又是朋友,我有这个义务。林冉对我怎么看我也不知 道。但她是那种绝不主动表达感情的人则是肯定的。一次为了不知什么事,她说, 得不到的你非要要,得得到的你又不理。我想她可能在暗示我和另一个姑娘的关 系,没说话。   我真正感动过她一次。那次正上课,她突然对教授说不舒服,先走了。过了 一会儿,一个美国人出去上厕所,回来说,林冉在门口,肚子痛得厉害。大家出 去,看见林冉捂着肚子呻吟,快死过去似的。大家打电话叫警察,又把她扶进了 厕所。过了一会儿,女教授过来,说林冉要和我说话。我到了女厕所门口,不好 意思进去。林冉在里面隔着门对我说,让我到她家的写字台右边抽屉里替她取一 种药。我把药名写在纸上,拉上一个老美开车去她家取药。药拿回来,警车也到 了。我陪她坐警车去医院看急诊。她下了车还是痛得走不动,得我搀着,一进门 就被医生扶到里面去了。我就坐在急诊室里等,一等就从七点等到十二点。我还 没吃饭,买了包土豆片对付过去。十二点她出来,一点事都没有。但我马上知道 她被我感动了,因为她的目光,是电影里男女主角一见钟情的那种。对了,含情 脉脉比较恰当。我故意傻乎乎地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女孩子都有月经,你知道 吧,然后给我讲了一大套妇女生理卫生。她说她痛得特厉害,没办法,只有等结 婚生孩子就会好了。在大陆时她妈妈是医生,每次就给她吃我取的那种药,很灵。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她对我提起她的家人。   林冉和中国人疏远也许是从她在外国学生办公室找了份活开始的。那时候她 红得不得了,和上司的关系也铁,几乎所有的外国学生都知道有林冉这个人。一 次外国学生办公室请客,她一身红旗袍,高跟鞋,穿梭在学校名流里面,俨然一 个交际花。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她把一帮穿牛仔裤的中国同学晾在一边理也不理, 瞟都不瞟一眼。   我和林冉的关系也越来越僵,从开始的一个礼拜通两三次电话到她要作业才 通,到后来电话也没了,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这实在不能怪我,她后来根本不想 理我。我是和她同一届毕业的。中国人,到毕业时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不是联系 念博士就是找工作,不然就黑了。我见到林冉的面,也问问她有什么打算。每次 得到的答复都是她那南方口音的不知道啦。既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干嘛要知道。 我毕业后转到计算机系读硕士,本科不是计算机专业,要补一门数字电路的课。 开学第一节课,林冉也坐在教室里。我问她,你也读计算机硕士?她说,随便读 读啦。我心里说了,什么叫随便读读。等教授把学生名册发下来,要每个人在自 己的名字前打勾,我才发现她她名字后的专业是“学士后”。到现在我也搞不懂 这“学士后”是个啥东西。只知道博士可以“后”,没听说学士也可以“后”。 但是我知道林冉读学士后的原因是她的GRE考不过。我们学校数学系不要GR E,她来的时候只有TOEFL成绩,上计算机专业就得考GRE,她考来考去 就是考不过。   上数字电路课要搭电路做实验。这次林冉没找我,每次她都找班里一个老美。 具体如何互相帮助的,我不大清楚,只是见她一下课就管老美要面包板。有一天 晚上,可能是她找不着那个老美或者是老美也没做出来,她突然打电话给我,管 我要作业。我让她第二天上午到办公室找我,第二天上午我故意没去办公室。等 到晚上我去办公室,才知道被自己的谎话坑了。林冉在我桌子上留了个纸条,说 她向秘书要了钥匙,从我抽屉里把作业拿走了。我抽屉里有我写给国内以前女友 的信,一拉开就看得见,不知她读了没有。   第二个学期林冉没和我一起听课。我发现没中国人的时候,她找老外帮忙更 得心应手。计算机课的实验经常是两三个人一组合起来做,林冉就有本事在头一 两节课里把班里学得最好又最愿意当枪使的老外拉到她组里。人工智能课上有个 越南人,是教授的助研,学得不错。越南人刚来,和中国人一样穷。开学没几天 就看见林冉开车拉着他去Furr’s里买菜。有一次我在Furr’s里见到 他们,问林冉,开你的新卡车来的?她说,你也会有的啦。   说起林冉的卡车还有个故事。林冉不和中国人来往,最后神秘到没人知道她 的地址和电话。我的同房是学生会主席,要编中国同学通信录,见到林冉的面, 问林冉的地址和电话。林冉说,我没有电话耶。地址呢?林冉说,我马上要搬家 了,地址马上要变的。我同房对我说,林冉是不是有病?林冉就这么神神秘秘的, 有一天突然开了一辆崭新的四轮驱动的福特卡车来上课。那车总得两万多块吧。 林冉哪来的钱买的?没人知道。有人问她,她说贷款。那时候她正自费读书,交 着每学期好几千的州外学费,鬼才相信有人会贷款给她。中国人里就有人猜林冉 和老外同居,所以连电话地址都不给。   也就是大约在这时候,一天林冉在计算机系楼里见到我。她说,我一直在找 你耶。我说,我还找你呢,可惜要电话没电话要地址没地址,想巴结都巴结不上。 你再不和中国人来往我就把你当老外了。她好像并不在意我挖苦她,说要管我借 钱。我说,你没发烧吧?开着新车管我借钱,这不是拿着金饭碗要饭吗?她说, 车是贷款买的。我问她借钱干嘛,她说学校要经济担保。我马上说没钱。心想, 你已经在读书了,谁还会向你要担保,连借钱的时候也撒谎,我把钱借你不等于 辜负了一片信任吗?   不久,听说林冉在达拉斯找到份程序员的活,年薪三万多块钱。她临走的前 一天我在李伟家吃饭,她开了一部车来卖,说是她房东的。她和我寒喧了几句, 没提要走的事。老刘的太太背后问我,林冉明天就走了,你和她不错,也不和她 道个别。我说,她根本没告诉我要走,怎么道别?   我看着林冉开着那辆没卖出去的Chevy走了。车的影子一下就溶进了夜 色,只有尾灯闪着两点飘忽的光。林冉的身影也在我面前最后闪了一下,想起来 认识她也两年多了,不知道今后她的命运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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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forall 回复 悄悄话 This is a novel published online in either Hua Xia Wen Zhai or Feng Hua Yun long long ago, but I don't remember who the author was.
作者不太厚道 作者不太厚道, 好歹同学一场.
再说如果人家本科学位都是假的, 会来找个数学系读吗?
还弄不懂X=X+1, 那是你那学音乐的老婆吧.
ss710 回复 悄悄话 好不容易写了一个貌不惊人的女主角,还这么不可爱!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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