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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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志歌 十四、勉强结婚反被记仇

(2020-10-31 15:13:58) 下一个

       南北两山裸露着褐色胸膛,坚韧不懈地无语问苍天,中间一条缓缓流淌着浑浊黄水的渭河,吟唱着一曲悠长而凄冷的歌,岸上光秃秃的树木干巴巴地耸立在道路两旁,有些幼枝经不起寒冬已经夭折,曾经生机勃勃的小草,也枯萎发黄进入梦乡。一九八二年的冬天,咋那么像何宛虹迷茫灰暗的心境呢。

      长江子弟学校依然挺立在刺骨寒风中,有些老师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瞧,何宛虹不听父母劝阻,答应了原本看不上的老工人,咬文嚼字的语文老师,与信都不会写的大老粗搅和;同教研室的小汪受不了长期奔波,调去丈夫所在的市属电池厂,一头扎进生产车间干活,手被机器咬伤被骂成废物;小柳高不成低不就,找了个开解放车的司机小伙,满口英哥利是的洋姑娘,与ABC毫不沾边的油腻哥同吃喝;体育组的小孙老师,也和她的中学同学打的火热,他是她一个大院长大的小伙伴,一直等到她师大毕业。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怎么总是阴差阳错?
      曾经爽朗大方笑语盈盈的何宛虹,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要么不小心打翻墨水,弄的书本脏兮兮,要么开水溢出来,自己烫伤手指。她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时常唉声叹气自己骂自己:笨蛋呀笨蛋,你真是一个傻瓜蛋!文元桥写来求爱信,甜言蜜语回几句多好,偏要任性先骂他;不想和黎军见面,拉下面子不理李玉琴,也不会这么倒霉;黎军不敢承认,冷静下来躲一边,就不会自作自受;父母亲是为了自己好,真不该让他们难过伤心。唉,都怪自己缺心眼儿少根筋,遇事太冲动沉不住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端端的事情都给搞糟了!如果真有后悔药或者还童丸,哪怕借一沟子钱,也要踏破铁鞋买下来,一口吞进肚子里!
      黎军卷着一股冷风来了,坐在宿舍里煤炉子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要宛虹一起去领结婚证。宛虹磨蹭着不动窝:“嗯哼哼,那张破纸片领不领都没关系,大家一起吃顿饭,发发喜糖,宣布结婚就得了。”
      “那不行,领了证才能吃饭,不领证就不发糖。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一定要领证!”黎军的脸色变了,语气硬的像石头,彷佛黑旋风李逵那德行。
      “我没时间去”。“你现在就有空。”黎军一把攥住宛虹手腕:“走啊!”
      宛虹被他捏的生疼,无可奈何地在黎军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像已被宣判的犯人一样,步履沉重地走进校办公室开了证明。黎军马上拉她坐上自行车,直奔街道办事处,三下五除二按了手印。宛虹脸上冻僵了似的麻木不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歹能摆脱班上那几个猴哩叭叽不爱学习尽捣蛋的半大臭小子,去电表厂技校职大和大一点的学生打交道了。
      兜兜转转绕了几大圈,思维又回到了起初的原点,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尘埃落定,宛虹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情也豁然开朗,既然命该如此,就笑对生活啦,凡夫俗子,都 一样过日子。
      彼时旅游结婚刚刚兴起,子校另一位女老师,就是暑假两人出去游玩一趟,回来一个小红包里放十颗喜糖的包了一大堆,再置几大包葵花籽花生果等等,分发给大家一起笑闹嗑吃即可,简单省事心到意到,还见识了上海苏杭南京等大世面。送贺礼也就一个搪瓷盆子,一对枕巾,一条围巾什么的小东西。山高皇帝远的大西北山窝窝里人,谁不向往繁华富美的沿海大地方呢。

      何宛虹不想让亲朋好友知道自己状况,只愿静悄悄完成任务,也没心思置办什么服装嫁妆,寻思到了上海大商场,买几件大方得体的衣裙就行了。于是告诉黎军,自己寒假先回辉城,过了年正月初二他来接她,然后一起去旅游。黎家本是“山西九毛九”,铁公鸡样儿一毛不拔,从不吃请也不请人吃饭馆,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把早已打好的大床、大衣柜、写字台三大件,摆在小二楼便罢。
      回到辉城,看到父母亲竟然准备大摆酒席,请亲戚朋友老师们来赴宴庆贺,宛虹大吃一惊:“爸爸,你不开心,我们就悄悄地算了,干嘛要大张旗鼓呢?”
      父亲大手一挥:“瓜女子,我说不同意是另一回事,现在既然成了,我们就要办的像样一些,不能亏待了我娃......”说着眼圈红了,转过身去。宛虹鼻子一酸,眼眶也潮了,恨不能跪在父母面前,负荆请罪,或者让父亲和母亲拿着苕帚疙瘩,像她小时候那样,完不成作业,就拍屁股,打手心。可是如今,父母连多说她一句话,都不敢了。
      母亲准备了一对红皮箱,亲手缝制了两床真丝绸缎面新被子,里面装着厚厚的新棉花。宛虹把积攒的二百元钱交给母亲,母亲把钱分放在箱子里面,说这叫“压箱底”,你需要的 时候,就拿出来用。宛虹问心有愧:“妈,我没给你带来好福气,也不能照顾你和爸爸,是个赔钱货啊。”
      妈妈慈爱的说:“嗳,说你娃瓜你真的瓜着哩,我们能图你的钱么? 只要你们两个能过好,我们就烧高香了。”
      七八位乡里的舅爸,姨妈等也来了,中国从农耕社会发展而来,谁家没几个农村亲戚呢。宛虹外婆是几十里外杏林村一户富农家的闺女,三十年代因为不爱缠裹脚长成了天足,个子也长的高人一头,在乡里难以找到合适婆家,嫁给城里中药铺子掌柜的做二房,生了四个女儿,只养活了母亲一个,外婆也在母亲十岁时,像林黛玉一样得肺痨离世了。但是,“姑舅亲,辈辈亲,砸断骨头连着筋”, 逢年过节都会走动,表姐家的大事儿,肯定要来祝贺帮衬啦。
      酒肉菜肴请厨师,万事俱备只等时辰。正月初二中午,黎军穿着一套崭新的藏蓝中山装,带着他三妹子,正人君子似的来了,进门装模作样叫声爸妈,送上提来的四样点心,掏出一块梅花牌手表给宛虹戴上,就开始当新郎。那时何家已经搬进学校新盖的家属大院,有三房一厅一厨一小院子,便里里外外摆了四桌,宛虹穿着自己织的红毛衣,半新长裤子,和黎军一起答谢宾客。
      亲戚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待酒罢客散,便围着黎军七嘴八舌:“你这新郎太不像话,没有彩礼,没有新衣服,没有金银首饰,几块小点心,就娶媳妇来了?还不如我们乡里人!”
      “你就知道自己穿新衣?回去扯上几块好料子,送来再接人。”
      “对着哩,没有轿子抬,也要小车接,咋能叫新娘子挤班车去你家?去去,回去开小车来!”
      黎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被亲戚们数落的狼狈不堪,求饶似的望着宛虹。宛虹明白亲戚们觉得太寒酸,是在为自家争竞哩,就打圆场说:“我们计划旅行结婚,到了外地再买新衣服的。现在大家看不过眼,黎军你就明天回去买两套衣料,你二妹夫不是当司机的么,后天让他开小车一起来接我,也挺好呀。”黎军无奈,只得打道回府,他三妹也拉长着脸,向父母哭诉去了。
      初四下午,宛虹在父母弟妹亲戚们爱抚的目光中,流着眼泪依依不舍告别。坐在小吉普车里,泪水就像小河般汩汩流淌,抹不去也擦不干,一直流到了天河。
      初八中午,牛廊巷耕读第里,黎军一家团聚一堂,喝喜酒吃团圆饭。 宛虹这才看清黎家人,他姐夫以工代干爬上铁轨厂政工科,算是黎家最有文化的“能人”,他六岁的儿子, 小少爷似的嚷着要吃“八口奶奶”, 俨然家中“小皇帝”;他二妹的小女婴,吱吱哇哇哭闹不停;他一个弟弟在外地当警察,说是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他上高中的四妹尖嘴猴腮,呲着四环素黄板牙,眼镜下面两只死鱼眼睛,对着宛虹剜一眼恨一眼的,彷佛她抢了黎家八百串铜钱。
      过了几天,宛虹见黎军照旧上下班,不提旅游的事,就问啥时间出发,黎军脸一板:“没钱,哪里都不去,钱都给你糟蹋了。”
      宛虹愣住:“我糟蹋钱?你才花了几个钱呀?”
      “给你买手表,买吃货,买衣料,钱都花光了。”
      “那就用我的钱,我们走吧,远处去不了,去趟西京也行。”
      “不去!我就呆在自家里!”
      怎么是这种男人?答应的话像放屁!宛虹慢慢平静的心,又涌进一口气:“你不去我去!我可不想说话不算话,被人看笑话。”遂简单收拾个小包,独自走了。
      宛虹到了西京,不好意思再去明德伯伯家,就在火车站附近旅馆住下,想想挺荒唐,这不是更大的笑话吗?于是给黎军发个电报:“我在西京红星旅馆,等你速来。”自己逛了一天,回来见回电是:“火速回家”,只得折返。
      新媳妇跑了,黎家脸面无光,他姐夫向辉城发电报“要人”,搞得宛虹父母虚惊一场。让他们去游吧,又确实没钱,黎军妈只得向两个已婚女儿各“借”一百元,打发儿子媳妇出门旅游。钱啊钱,就是一个王八蛋。
      宛虹领着黎军,挤绿皮火车硬座,住便宜澡堂过夜,吃小餐馆充饥,游西湖,逛南京路,望黄浦江, 看苏州园林,叹太湖水,登紫金山 ......一路磕磕绊绊别别扭扭,几次争执差点翻脸分手。进大商场买衣服,喜欢的价钱贵舍不得钱,价钱低的看不上不想要,结果两手空空还穿旧衣衫。走着走着宛虹感觉吃啥都不是味儿,揣着一瓶醋一瓶辣椒酱,每碗饭都放许多,才能咽下去一半,咦,莫非又怀孕了?
      总算顺利平安回返,宛虹寻思土疙瘩子黎军,见了点儿世面该开窍了吧?殊不知死要面子的黎军,觉得自己在何家和自家都丢掉脸面,被何宛虹逼迫着买衣料,开小车,去旅游,借大钱,瞎胡逛,乱扔钱,根本不像母亲和姐妹那样,精打细算从牙缝里抠钱过日子,什么事都捧着他惯着他,心里也十分后悔,恨她恨的咬牙切齿了!
      噫吁兮,惜乎何宛虹,“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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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藤88 回复 悄悄话 写着写着,感觉这是一个悲剧故事,又想改名了,也许改成“青春悲歌”,或者“宛虹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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