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 生 与 轮 回

永 生 与 轮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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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 亲 生 父 亲 的 坟 上 了 一 把 土 .
又 回 四 川 , 到了 丰 都 城 哥 哥 的 家 .
他 同 我 异 父 异 母 .

他 的 第 一 个 孩 子 已 经 十 三 岁 了 , 已 经 有 了
川 妹 子 漂 亮 的 模 型 .
嫂 子 又 挺 起 大 肚 子 . 为 这 事 被 政 府 发 了 十 万 .

哥 哥 开 的 餐 馆 生 意 还 不 错 , 也 就 没 有 在 乎 哪 些
钱 . 却 苦 了 嫂 子 , 开 出 党 籍 , 开 出 工 职 ,
完 全 成 了 家 庭 妇 女 .

"唉 呀 , 是 小 霞 回 来 了 ." 他 把 烟 头 扔 到 了 客 人 的 菜 盘
子 上 , 来 给 我 握 手 . 马 上 回 头 说 :
"啊 , 对 不 起 , 你 们 这 桌 免 费 了 ."

他 尽 量 避 开 我 在 加 拿 大 婚 变 , 在 美 国 性 变 的 事 ,
一 直 喊 我 的 名 字 .

嫂 子 缺 心 眼 , 还 直 夸 我 打 扮 漂 亮 . 问 用 的 什 么 眼 霜 .
还 说 , 国 内 的 羊 胎 素 都 是 用 的 内 蒙 古 的 羊 , 没 有 我
带 给 她 的 质 量 好 , 因 为 加 拿 大 用 的 是 新 西 南 的 羊 .

"我 们 新 月 长 大 了 , 也 想 到 国 外 去 读 书 .
你 无 论 如 何 要 帮 忙 .钱 我 不 是 问 题 ." 哥 哥 开 门 见 山 .

我 看 看 嫂 子 的 肚 子 , 又 看 看 墙 上 的 镜 子 ,
说 :"女 孩 好 说 , 男 孩 就 别 做 梦 了 , 好 好 在 国 内 孝 敬 你
们 过 晚 年 吧 ."

哥 哥 又 说 :"你 见 到 爸 妈 了 ? 没 劝 劝 他 们 ?
老 都 老 了 , 离 什 么 婚 呀 ? 再 说 了 , 爸 骗 了 你 妈 ,
隐 瞒 了 农 村 的 第 一 次 婚 姻 和 我已 经 十 岁 的 的 事 .
不 也 扯 平 了 ? 你 都 三 十 多 了 . "

嫂 子 大 声 喝 到 :"管 你 什 么 事 ? 小 霞 七 八 年 才 回 趟 家 ,
尽 说 这 些 丧 气 的 话 ."

嫂 子 马 上 又 满 脸 笑 容 地 对 我 说 :" 你 生 的 儿 子 真 漂 亮 .
是 外 国 种 吧 ? 花 了 多 少 钱 ? "

我 苦 笑 :"捐 赠的 , 没 花 钱 ."

吃 饭 的 时 候 , 哥 哥 问 我 有 没 有 兴 趣 再 到 丰 都 鬼 城 去 看 看 .
我 说 , 不 去 了 . 早 晚 要 过 奈 何 桥 ,赴 黄 泉 路 .
不 只 一 次 见 到 小 鬼 索 命 了 .

"我 想 去 看 看 我 的 干 妈 , 静 心 庵 的 黄 师 太 .
二 十 年 没 见 面 了 ." 我 放 下 酒 杯 , "她 身 体 还 好 ?
有 七 十 了 吧 ? "

"哦 , 老 太 婆 厉 害 . 前 两 天 还 到 我 店 里 来 喝 茶 .
一 个 地 痞 喝 醉 酒 , 把 苍 蝇 抓 在 手 里 说 是 菜 里 发 现 的 ,
要 整 桌 菜 免 费 , 还 要 五 百 块 看 医 生 的 费 用 .
老 太 婆 用 脚 尖 点 了 那 小 子 穴 位 , 小 子 说 不 出 话 ,
瘫 在 椅 子 上 . 她 连 续 用 筷 子 夹 了 几 十 个 苍 蝇 ,
在 桌 子 上 摆 成 '静 心' 的 字 . 那 小 子 当 天 晚 上 就 来
向 我 道 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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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 师 太 法 号 是 归 尘 , 出 家 前 还 给 我 妈 上 过 中 医 针 灸 方 面 的
课 . 六 二 年 的 时 候 , 爱 上 一 个 边 防 军 作 战 参 谋 张 生 .
也 是 年 轻 人 干 柴 遇 烈 火 , 张 生 又 即 将 到 西 藏 去 打 仗 ,
做 了 点 过 激 行 为 . 师 太 自 以 为 学 医 的 , 周 期 算 得 准 ,
根 本 没 有 采 取 措 施 . 结 果 大 意 失 荆 州 ,怀 了 孩 子 .

在 那 个 年 代 可 是 闯 了 天 大 的 祸 !

本 来 在 学 校 医 院, 找 自 己人 处 理 了 就 没 事 了 .

师 太 一 定 要 坚 持 等 张 生 回 来 拿 主 意 .
结 果 , 被 学 校 开 除 .

祸 不 单 行 , 张 生 的 车 在 得 胜 凯 歌 中 翻 到 青 藏 高 原 的 峡 谷 里 ,
连 车 的 残 骸 都 没 有 再 找 到 .

师 太 因 悲 愤 过 渡 , 孩 子 流 产 了 .
万 念 俱 灰 , 出 了 家 .

有 一 段 时 间 , 我 妈 巡 回 医 疗 到 了 丰 都 , 支 援 三 线 厂 的
厂 办 医 院 . 所 以 , 我 从 初 中 到 高 中 就 在 小 城 里 生 活 .

那 时 因 为 迷 恋 武 术 , 天 天 往 静 心 庵 跑 .
先 是 看 师 太 晨 练 , 后 来 又 缠 着 她 教 功 夫 .

她 拒 绝 我 时 总 是 说 :"叫 你 妈 生 个 妹 妹 , 我 就 教 她 全 部 本 事 .
你 一 个 臭 小 子 , 脚 都 自 己 洗 不 干 净 , 还 学 什 么 '扁 卦' ? "

那 时 四 川 人 把 打 拳 叫 "操 扁 卦 ", 就 是 学 来 "扁 "人 的
本 事 . 后 来 才 知 道 , 师 太 练 的 是 内 家 功 夫 ,
形 意 门 . 叫 什 么 "意 拳 健 身 桩 功 ".
重 内 气 修练 , 确 实 不 适 合 男 孩 . 极 容 易 出 偏 差 .
但 是 , "太 极 三 年 不 杀 生 , 形 意一 年 打 死 人 ."
可 见 其 威 力 不 小 . 我 在 大 学 里 和 练 八 卦 掌 的 交 手 , 从 没 占 过 上 风 .
心 里 首 先 怕 了 三 分 , 你 怎 么 知 道 对 方 的 内 家 功 力 ?
师 太 对 我 的 影 响 太 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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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霞 , 来 啦 ? " 师 太 背 对 我 , 正 在 练 剑 .
她 凭 人 体 气 磁 场 辨 别 人 . 我 体 重 轻 了 三 十 斤 , 还穿 了 高 跟 鞋 .

"干 妈 , 您 还 记 得 我 . 二 十 年 了 . "

"你 身 上 干 净 多 了 . " 她 缓 缓 回 过 头 来 .
一 身 青 衣 , 雪 白 的 布 鞋 . 寒 光 闪 闪 的 剑 背 到 身 后 .

我 在 客 厅 里 喝 着 纯 香清 甜 的 茶 .

"把 '干 ' 字 去 掉 . 你 爸 踢 你 妈 肚 子 时 , 不 是 我 踢 碎 他 膝 盖 ,
你 还 能 来 到 这 个 世 上 ? "

"我 知 道 ." 我 声 音 有 些 沙 哑 , 眼 泪 流 下 来 .

"你 肉 身 变 化 不 大 , 声 音 有 一 点 点 细 ." 师 太 很 认 真 地 侧 耳 听 .

"二 十 年 前 , 你 上 大 学 选 自 愿 时, 我 问 的 问 题 , 你 想 出 来 了 吗 ?"

"我 带 来 答 案 了 ." 我 怯 生 生 地 说 , 想 起 来 跪 下 . 被 师 太 止 住 .
当 年 , 师 太 问 我 什 么 是 永 生 , 什 么 是 轮 回 .

"好 了 , 不 用 告 诉 我 . 除 非 你 自 己 想 说 .
今 天 ,你 想 问 什 么 呢 ? "

"问 泡 沫 ."

"色 即 是 空 , 空 即 是 色 . 泡 中 有 沫 , 沫 尽 无 泡 ."

"我 的 专 业 是 泡 沫 , 我 的 家 庭 是 泡 沫 , 我 的 自 由 理 想 是 泡 沫 ,
我 的 青 春 容 貌 是 泡 沫 , 连 我 妈 给 我 的 男 儿 身 还 是 泡 沫 . "

"你 想 说 , 你 的 贪 念 , 你 的 罪 ,你 的 痛 , 你 的 伤 , 却 不 是 泡 沫 !"

"超 度 我 吧 ." 我 哭 出 了 声 , "我 跟 你 走 ."

"你 看 破 的 是 红 尘 幻 象 , 不 是 泡 沫 ." 师 太 叹 道 ,
"可 你 知 道 吗 , 每 颗 红 尘 就 是 一 个 世 界 , 肉 眼 凡 胎 怎 么 可 能 看 破 ?"

师 太 拿 出 一 张 美 女 挂 历 ,是 三 点 式 的 泳 装 , 问 我 看 到 什 么 .
"美 女 , 不 是 中 国 人 ." 我 说 .

"你 很 年 轻 ., 也 爱 国 . 再 看 看 ." 师 太 说 .

"我 看 到 诱 惑 , 看 到 堕 落 , 看 到 贫 穷 , 看 到 病 痛 ." 我 抹 掉 眼 泪 .

"你 的 基 督 教 英 文 老 师 有 一 个 好 学 生 ,
你 已 经 迷 途 识 返 不 会 下 地 狱 . 再 看 看 " 师 太 轻 声 说 .

"这 张 画 是 用 惠 普 喷 墨 打 印 的 , 分 变 率 是 1024乘 768,
用 的 是 24位 面 . " 我 硬 着 头 皮 说 .

师 太 露 出 了 微 笑 , 说 :"高 科 技 行 业 会 复 苏 . 你 是 个 合 格 的 工 程 师 .
再 看 看 . "

我 眼 前 突 然 发 亮 , 透 过 那 张 画 , 我 看 到 了 师 太 的 三 个 手 指 在 飞 快 地 旋 转 ,
她 在 运 气 , 还 是 秘 宗 禅 指 ?
"啊 , 我 看 到 了 你 的 手 指 ." 浑 身 上 下 一 阵 透 骨 的 轻 松 , 内 心 有 种 说 不 出 的
喜 悦 .

这 时 , 师 太 却 说 :"你 我 都 有 些 累 了 . 休 息 一 下 吧 ."

我 们 喝 完 了 茶 .

师 太 又 拿 出 那 张 挂 历 , 让 我 看 .

我 很 放 松 地 随 便 瞟 了 一 眼 , 大 叫 :
"他 们 怎 么 把 佛 祖 放 到 了 十 字 架 上 ? "
原 来 , 那 个 美 人 既 戴 了 十 字 架 ,又 戴 佛 祖 像 ,
佛 祖 在 十 字 架 的 前 边 , 可 不 产 生 了 如 此 效 果 ?

师 太 朗 声 大 笑 , "好 啊 ! 青 出 于 蓝 胜 于 蓝 . 你 根 本 不 用 遁 入 空 门 !"

师 太 平 静 下 来 , 娓 娓 道 来 :

"你 看 , 很 多 圣 人 先 知 , 能 够 看 透 红 尘 , 眼 光 却 回 不 到 红 尘 .
就 象 学 工 科 的 ,能 够 抽 象 思 维 得 出 定 理 , 却 不 会 推 广 发 展 ,
回 到 具 体 实 际 . 传 统 的 老 郎 中 , 学 了 西 医 的 大 学 ,
反 而 不 会 看 病 了 .
你 却 不 是 这 样 , 你 能 看 透 , 却 又 能 回 来 .
师 傅 我 连 看 透 都 没 做 到 , 岂 不 是 给 你 提 鞋 都 不 配 ? "

我 不 知 道 说 什 么 好 .

师 太 却 很 激 动 , 问 我 那 二 十 年 前 的 问 题 答 案 .

我 答 到 :
" 轮 回 是 自 然 界 事 物 发 生 的 周 期 性 现 象 .
前 世 后 世 的 因 果 报 应 , 实 际 就 是 隐 藏 在 万 物
表 象 里 面 的 客 观 规 律 反 映 .
例 如 , 天 灾 发 生 , 人 类 人 口 减 少 , 人 类 自 身 会
产 生 更 多 的 下 一 代 , 进 行 自 动 调 节
而 太 多 的 下 一 代 , 又 会 使 自 然 界 超 过 负 荷 ,
引 来 更 多 灾 害 . 人 类 社 会 在 自 动 调 节 ,
自 然 界 也 在 自 动 调 节 .

我 们 叫 反 馈 现 象 .

不 断 作 恶 , 就 会 形 成 习 惯 , 以 为 这 是 天 意 ,
这 是 掌 握 的 真 理 , 人 定 胜 天 . 到 了 哪 一 天 ,
遭 了 报 应 , 就 会 开 做 好 事 , 这 就 是 理 性 回 归 .

然 而 , 人 类 自 己 认 为 的 好 事 对 自 然 界 来 说
又 可 能 是 作 恶 .所 以 这 种 来 来 往 往 的
周 期 性 现 象 在 几 十 万 年 的 人 类 历 史 中
反 复 出 现 .
......."

师 太 拿 出 笔 记 本 作 纪 录 , 完 全 象 听 当 年 医 科 院 校 的 培 训 讲 座 .

我 接 着 说 :
"我 个 人 认 为 , '永 生' 不 是 物 质 领 域 的 事 情 , 不 是 '色 '的
范 畴 . 相 反 , 它 是 人 类 的 精 神 领 域 的 产 物 .

具 体 地 说 , 我 认 为 永 生 的 感 觉 就 是 :
不 间 断 的 记 忆 .

灵 魂 不 死 , 转 世 投 胎 . 在 科 学 高 度 发 动 的 今 天 , 已 经 不 是 佛 祖 当 年,
要 凭 领 悟 才 能 感 觉 到 . 是 可 以 实 现 的 工 程 .

例 如 , 你 师 太 之 所 以 自 我 感 觉 到 你 是 你 师 太 , 而 不 是 别 人 .
就 是 你 拥 有 你 自 己 从 生 下 来 的 不 间 断 记 忆 .

砍 掉 你 的 手 , 你 还 活 着 ;
换 了 你 的 心 脏 . 你 还 活 着 .
唯 独 让 你 的 大 脑 失 去 了 记 忆 , 你 完 全 成 为 了 另 外 一 个 别 的 肉 体 ,
原 来 的 你 就是 真 正 的 死 了 .

再 比 如 , 我 们 把 肉 体 比 喻 成 计 算 机 硬 件 设 备 , 灵 魂 比 喻 成 计 算 机 软 件 .
要 计 算 机 永 不 死 机 的 办 法 就 是 , 硬 件 坏 了修 硬 件 , 软 件 却 要 备 份 .

可 以 想 象 , 在 你 去 世 之 前 , 把 你 大 脑 里 的 所 有 记 忆 全 部 转 移 存 储 到
其 它 地 方 . 新 生 的 婴 儿 如 果 能 完 全 不 变 地 把 你 的 大 脑 记 忆 全 部
接 收 , 对 他 而 言 , 你 就 是 他 的 前 世 .
对 你 而 言 , 灵 魂 进 入 了 新 的 肉 体 ,
你 的 生 命 就 觉 得 没 有 死 去 .

我 就 可 以 和 三 百 多 岁 的 师 太 谈 话 .

过 去 , 我 们 总 认 为 死 亡 是 一 瞬 间 的 事 情 .
其 实 ,从 灵 魂 的 意 义 上 讲 , 遗 忘 就 是 死 亡 的 一 小 部 分 .
灵 魂 死 亡 也 是 从 量 变 到 质 变 的 过 程 .
"

师 太 泪 流 满 面 , "你 真 是 我 亲 生 儿 子 再 世 ."

"是 女 儿 , 妈 ." 我 扑 到 她 怀 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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