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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去的凤凰

(2009-06-30 09:16:22) 下一个
《飞去的凤凰》

不知道你心中有没有过凤凰,告诉你:阿路有!阿路的凤凰是凤凰26,假定你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一定苟同:凤凰和永久是那个年代的宝马、奔驰。那时没有变速山地车,更没有私人小轿车,有一辆两轮的代替11号便是一种不错的生活了。阿路大学毕业留校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决心拥有一辆自行车,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方便,因为校园实在太大,每天走来走去上班很耽误时间,况且背着包来来回回地在校园里穿梭,跟学生没有什么两样,这级算是白升了。

一天,小楚兴高采烈地扬了几张自行车票,问同楼的好友要不要,阿路一问是峨眉牌的,没有要,小楚的车票很快就送光了。阿路没有动心的原因是想拥有一辆凤凰26,要就要最好的,这是阿路的原则,也是阿路的梦。为了那个梦,阿路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时就开始存钱,阿路可不想将幸幸苦苦存的血汗钱随随便便地砸在峨嵋牌上。阿路想买辆凤凰的事很快就在家中传遍了,为了鼓励家中第一个大学留校生,大家没少费力。钱刚存足,阿路的二姨便在遥远的城市“利用职权”为阿路搞到了一凤凰26的指标。

凤凰是乘火车来到阿路身边的,浑身上下被细麻绳仔仔细细地缠了个遍,一圈一圈去掉麻绳,一辆锃亮闪光的凤凰呈现在阿路面前时,阿路差点昏厥过去,那只飞来的凤凰从此在阿路的宿舍里落了窝。每天,阿路骑着她在校园里到处乱逛,原来嫌远的角落都一一光顾到了。单位上的热心肠们也没少为阿路正龙头,调座位,松刹车,甚至打气都有人代劳,也不见得是为了讨好阿路,只不过是那只崭新的凤凰太漂亮,人见人爱罢了。

第二月,阿路存钱罐里的银子又多了一些,于是花血本上街去买了一大堆的行头,将凤凰上上下下武装起来:刹车手把套上了绿色的塑料筒,脚踏板添了橡胶套,车座罩上了油绿色平绒罩,最后,阿路还专门买了一副外面是绿色塑料套的钢筋链条副锁,以防偷盗。那时的小偷偷自行车都形成了流派,并分等级,能偷到凤凰和永久的算高级人才,在圈里吃香的喝辣的没人敢随便冒犯,能将凤凰26和永久26搞到手的,又是高级中的高级,那叫师爷,比偷凤凰28和永久28的在圈子里更受崇拜,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正因为这样,凤凰和永久的车主在荣誉之余,免不了比常人多一份的提心吊胆。

阿路每天晚上都会将车扛到寝室里去,凤凰26的钢火没得说,所以忒沉重,阿路扛车经常有点力不从心,歪歪扭扭的,非常勉强。一日早晨下楼,不小心连人带车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腿和手碰青了好几处,脸也擦破了皮,幸好那时是上课时间,楼道里几乎没人,阿路正在庆幸自己的窘态没被人看见时,只听有人大声吼道:“喂,你没摔坏吧?要帮忙吗?” 阿路一看,是顶楼一前辈正朝楼下走,心里一惊,顿时羞得脸颊绯红,赶忙爬起来,忍着痛说:“没事,没事。” 慌慌张张溜之大吉。

凤凰被阿路供奉成了宠物,平时一小擦,周末一大洗,有多余的银子就送凤凰到街上自行车铺里去打回牙祭,上点机油什么的。半年过去了,凤凰照旧在阿路窝里度着蜜月,让周围的车和车主们十分羡慕,经常就有人嘲讽阿路几句:“阿路,该降温了!照这么养下去,你的凤凰还不知道哪天会招风惹草,被好事者看中,来个近水楼台呢!”

“开玩笑,我有多层防护,谁敢近我身?” 阿路总是不以为然。

盛夏的一个周末傍晚,阿路骑着凤凰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些改善生活的副食品,外加一打用粮票换的鸡蛋。阿路怕把鸡蛋放到车前面的铁筐子里撞坏,就将鸡蛋装在尼龙布口袋里,右手握着方向牌,左手提着鸡蛋,一路穿梭过菜市场,从学校后门回家。刚进校门,只听有人大叫一声:“阿路,去哪里?”阿路心一惊,手就抖了,车龙头扭起了秧歌,左手情不自禁地去扶车把,却忘了提的鸡蛋,只听“哗啦”一阵乱响,一打鸡蛋碰烂六七个。阿路十分恼火,翻身下车去寻找肇事人,没想到熟人早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车到宿舍门口,有人冲着阿路大喊:“阿路,今晚大操场看电影,去不去?要去快跟我去占位子!” 学校放电影一般是在礼堂里,还要提前三天到工会去排队买票,稍一懒惰机会就没有了,所以大操场放电影更吸引人,自带凳子找个空地将凳子一放坐就看,不需要买票,更不需要提前准备和排队。

阿路一边停车一边抬头,见是同寝室的缪头,忙说:“去!不去白不去!”看着手里提着的散了黄的湿漉漉的尼龙手袋,很是窝火,正好来了个转移注意力的机会,岂能放过?

“哎呀,你怎么搞的,打烂一袋鸡蛋?”缪头见阿路那副狼狈像,很是幸灾乐祸,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乐的,咒你下次买鸡蛋全部碰烂!好歹还有几个好的呢,等我马上放回寝室去。”阿路三步并两步地冲上了楼。

电影是一部香港拍的聊斋故事,似乎是鲍方导演的,还没看到最后,就有神经脆弱的女生陆陆速速地撤退。虽然恐怖,缪头和阿路看得却饶有兴致的,回宿舍的路上还在议论情节。接近宿舍楼时,阿路习惯性地去口袋里掏钥匙好将凤凰扛到房间里去。可是,口袋里空空如也,阿路又搜了两遍,还是没有,这时阿路开始恐慌:“缪头,我的车钥匙找不到了!”

“怎么会呢,再找找?”缪头仍然沉浸在电影的恐怖画面之中,顺口说了一句,并没有在意阿路。

“没有,真的没有!”阿路这次确信钥匙没有在身上。

“急什么?你肯定是放在房间里了。”缪头这才开始注意阿路。但黑暗中缪头并没有看到阿路的脸已经开始发白。阿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将钥匙随便放在房间里的,如果不在身上,那一定是丢了。

“我的车!”阿路似乎猛然醒了,发疯似地冲向宿舍楼道。

“等等我!”缪头还没有反应过来,阿路已经飞奔了出去。

到达楼道里的一瞬间,阿路的两腿立刻就软了,阿路不用看就能感觉到那辆凤凰不在楼道里!

“我的凤凰丢了,我的凤凰丢了,……” 阿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阿路是被缪头搀扶回房间的,缪头已经完全从恐怖电影的画面中回到阿路这出恐怖的现实世界里来,眼前的阿路失魂落魄,脸上青一道白一道地交替出现,“我要去找,缪头,陪我到校门口去,我要追回偷车的人,……”

“好,好,我陪你!”缪头没有其它办法。缪头清楚阿路为了那袋该死的鸡蛋自己忘了锁车,一场电影给了作案者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小偷完全可以优雅地骑上自带钥匙的凤凰,悠哉游哉地到市中心的自行车集市去卖个比正价高出几倍的好价钱。不需要高级人才,更不需要师爷出面,只要有点不正的心术即可信手拈来。

可是阿路不信,阿路没法理智地思考,疯狂地冲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自行车市场,阿路已经完全被气疯了,……

凌晨两点,突然电闪雷鸣,刮起了大风,很多空寝室的窗户被大风吹得开开合合的,窗棂碰到墙上,发出阵阵凄厉的响声,有窗玻璃被碰碎,脆生生地从楼上砸到地面…… 伴随着聊斋故事,不信邪的缪头将被子蒙了头挡住恐怖的各种怪声,怕鬼突然飘然而进,接着,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黑暗中,阿路坐在床边,阿路没睡,事实上,那天晚上,阿路真的不想活了,阿路恨的不是偷儿的师爷、高手和学徒,而是自己,恨自己这个败家子,……

当然,阿路并没有死,阿路活过来的原因是第二天有堂课要上,不能迟到。

很多年以后,阿路已经渐渐忘却了那只凤凰,在社会上,美丽的凤凰早已被当成了不值钱的,人工饲料喂养的鸡来卖了,即便是送人,大概都拿不出手啦。假如阿路的凤凰没有飞走,阿路也绝对不会与她厮守到如今,也许阿路很快就赶时髦骑上一辆十速山地车,也许阿路还会最终拥有一辆现今流行的小轿车,所以,失落了凤凰的阿路照旧年复一年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尽管那只凤凰始终珍藏在阿路的心里,尽管阿路曾经偏激可笑地想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

想来,每个人都会像阿路一样地珍藏着自己心中曾经的凤凰,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大大小小美丽的凤凰飞来飞去,造就生活,生活也由此而生动。一只价值连城的珍品,一件普通却感情深厚的家什,一缕邂逅的友谊,甚至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有时会像飞来的凤凰一样,长久地驻扎在人的心中,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飞去,或许是自己的疏忽,或许是缘分已尽,总之不尽人意。

其实,美丽未必需要长久拥有,光华不会因为拥有而永远灿烂……凤凰的价值也是因了她具有飞翔的能力,如果将她捆绑起来拥有一生一世,凤凰也许就成了普通的走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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