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摘编自叶志江~“礁石边的絮语”
(2015-10-13)
(文章为叶志江和苏文漪的电邮往来的苏的邮件摘编 ~~ 摘编者:卡拉 )
苏文漪(Elise):
一年前的五月,校庆刚过,我收到叶志江的一个邮件, 附件是《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纪念边德英君》。这篇真挚、感人的悼念文章和收到他的邮件一事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将我在阅读他的《走出文革》时心中激起的涟漪翻滚成巨大的漩涡,将我带回到清华岁月的日日夜夜,带回到离开清华园后那漫长的人生之旅。
友谊和爱情,欢乐和苦酒,连同清华园里的一草一木和同窗好友的身影……编织了我记忆中的故事。这些故事一直埋在我的心中,而从我的第一封回复开始,我有了一吐为快的冲动,也就一点一滴地写下了我所经历的那些往事,无论是快乐的还是苦涩的。
让我决定将这些来往邮件整理后在社区公之于众,是有感于校友王璋在社区讲的那段话:“人生苦短,总有阴阳相隔的遗憾,无人能免。有些事情,往往在可以相会时沟通交流,但总是掉以轻心。待到‘十年生死两茫茫’无法挽救之时,悔之晚矣。”
我的故事是平凡的,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令人羡慕的成功,有的只是真实的情感经历和人性中的美与丑。
因为是来往邮件,无所不谈,除了以我的爱情故事为主线,也偶尔穿插了时事评论,生活琐事,校友动向,甚至人生哲理,但这些都是很肤浅的泛泛而谈。之所以保留下来,主要是为了保持对话的连贯和活力。如果校友们能从这些对话中了解到一个真实的我,和我们这一代清华学子坎坷命运中的一个侧面,那是我最大的心愿。
Elise May 18, 2014
谢谢你寄给我的这篇新作。愿德英在另一个世界里健康,快乐。
我这人比较懒惰,平时上网阅读不多,更是少于思考。自从收到你的《走出文革》(校友版)以后,你的名字才开始鲜活起来。
在学校,你是知名人物,无人不晓。但我属于思想简单,学习、生活顺利,头脑单纯,绝对“听话”的那种。后来被舞蹈队集中,与班上分开,就连系里的事也只知道个大概。
真不知你的生活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很喜欢看。只是有关我的那篇《又见皇后》,除了姓名属实,结尾那段“偶遇”发生过之外,纯属虚构。
其实,这次出版时你应把它删去。很遗憾我没有机会在你编辑时给你提这个意见。
没有和你交谈过。有的人很会聊天,会讲笑话,有内容又风趣,但文字功夫差。有的人文章好看,听他(她)讲话却很乏味。你是哪种人呢?
Elise, May 19, 2014
昨晚发完这个email 就关机了。
站起来时自己也笑了。如果你不是那种“讲话讨人喜欢的人”,怎么会得到那么多好运、帮助,和插刀的朋友呢。国内国外的,海峡两岸三地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短期的,一辈子的,奇了怪了 ……
Elise ,May 19, 2014
其实,你讲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真笑、苦笑参半。
走过了,超脱了,淡然了,心中反而只留下甜美的平静。我自认为也属于“走过来”的人,当然没你那么轰轰烈烈,大起大落,花样繁多。只是在美国孤身奋斗时,心里有点委屈。
说读你的书是一种享受,是因为你的故事,你的语言,你的风格,你的观点和态度。特别是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经历,很亲切。
惊叹你能记住那么多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人物故事,新闻八卦,……我的作文一直是我学生时代的最差。高考时的作文和政治加起来不满160分。
我说自己“懒惰”,主要指读书与思考。
受我妈妈和学校的教育,文革前我只读过铁木尔,钢铁之类,再加上《青春之歌》那几本小说。其他的就是语文课上学的古文诗词了。记得初中二年级我们的语文分成了两本教材,“文学” 和“汉语”。那本厚厚的“文学”才为我开放了有限的“读物”。一年后,犯了什么忌,“文学”又没了。
我只能庆幸自己搭乘了我们这一代的末班车,能走出国门读书,能有一个自由自在,自己作主的后半生。
Elise, May 28, 2014
谢谢你诚恳认真的回复。
刚从女儿那里回来,还有点忙乱,很高兴看到你的文字,待我忙过这几天,很想阅读你的博客。
附上两张大学时期的照片,很正统的那种“标准照”,算是当年的影子吧。
我没有介意你保留有关我的那篇文章,很高兴还能有人记得我,关心我。
Elise, May 28, 2014
哈哈,我也才顿悟,读你的故事有一种莫名的“共鸣和吸引”,原来我的那只鸟还没有死。我如今生活的平静是我的明事理,善良,宽容,大度,和强有力的心理素质换来的。而其中最苦涩的一味是我竭力自我解脱,转移一切有关的愿望和追求,硬性压下水面的对爱和被爱的追求。
活到现在,我不在意事业无成,手中无钱,别人如何看我。我的生活安定而不富足,身体健康而不能尽情享受大家庭的生活……我认命。只有埋在我心中的这种追求不同,是因为曾经拥有过,但太短暂?或许是幻想此生还可以有机会如愿?
这些只能和闺蜜share的话题,怎么开头呢?没词儿了。
Elise, May 29, 2014
读你的书,看你的故事,其实你已真实地成为我的朋友,一个可以谈心里话的朋友。我的生活并不是为了“安逸”而平静。你的打破,让我有些想入非非。
确切地讲,我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轨迹除了三十年前在华府和七个月前在上海曾经有过交叉,还有更遥远的清华岁月……
坦诚地讲,我想讲的“词儿”有点冲破边界,有点儿“穿越”,不是向未来,而是向过去,逝去的岁月。可能真是在“说梦”。幻想着,真会有那样一次海边……
Elise, May 30, 2014
我正在写我的回复,收到你的来信。对你所述,很有同感,也许算是对我的一种恩赐吧。
先发给你,因我要去参加清华舞蹈队的over night ,下午出发。有时间的话,我会继续写。
我特别感动和欣赏的是:
……当我用调侃的笔调追忆我们的过去时,让许多人产生了共鸣和解脱。当年的痛苦都成了开怀的回忆。
我幻想着,或许能有这一天,在海边,倾听着大海的呜咽,而你从容地、轻声地细说你一生的故事,海风轻拂着满头白发。
我的回复可能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我已把你当成我可以托付的朋友,能倾诉我几乎封闭的思绪。
最开始我是编织了一个美丽的令我无限向往的童话故事,那个故事从清华三院开始。接着我就想,在那个海边,我更想听你说,寻求你带给很多人的那种“解脱”。
在我的生活中,我不与任何人相比,事业的成功,财富的积累,子女的荣耀,或其他。唯一让我不甘的就是此生对“爱”的追求。
我上的小学是一个私立女子小学,中学是贝满女中改名后的女十二中,直到上大学才有了和男生交往的机会,很不成熟。爱情的教育是从看了那么多苏联电影开始的。在我心里,爱情一直是我长大的时候发生的故事。而进清华,是长大了吗?没以为。
给我第一个震惊的不是我在清华报到那天就收到的第一封“情书”(那是一位参加接待新生的毕业班男生),而是后来发生在身边的“有关爱”的真人真事。
一天早上,新水利馆被校卫队挡住,我们的教室临时改了地方。当时只知道有人上吊在二楼的栏杆上。后来,我的化八的中学同学告诉我,那是个化七女生,上海来的。自杀的原因表面上是她身为支书,红专榜样,化学得了一个三分,实际上是为了她无法解脱的痛苦,压制不住的对爱的追求。她爱上了她们班的一个男生,违反了“学校章程”的规定。如果她坚持自己应该做遵守学生守则的榜样,她就必须把它从心底里、情感上彻底铲除。她做不到,痛不欲生,……
我当时就想,是清华对恋爱的硬性规定扼杀了她!
再下来,我就想,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呵?用自己年轻而充满无限希望的生命去换?无数小说描述这种情感的无价,而那天,发生在我的眼前,心里异常震撼。
虽然那时的“学生守则”有不准谈恋爱的明文规定,但在“暗地”里有如化七女生的对爱的追求是“春风吹又生”的。我在图书馆,在自习室,在系馆,后来在大字报区,总会收到夹在我书里,交到我手里,寄到我宿舍里的信或字条。那时候我会用清华的“学生守则”来回绝,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些文字不是在三院的自习室收到的。
记得那时我心里的白马王子形象并不清晰,但有一点似乎想得很清楚,一定是一眼看上去就让我心动的。我并不喜欢中国电影里那些男星的形象,我喜欢有性格的脸庞,犀利的眼睛。能记得的是演员康泰比较接近。后来的生活教育我,还要有男人气概,负责任,勇于担当。在这种没有“标准”,没有“步骤”,更没有任何“计划”的朦胧状态下,命中注定,我未来的感情生活只能靠“撞大运”来保障了。
如果在清华园里,可能撞上好运的机会比较多,而我偏偏跑出去了。许多年后,当我经历了种种坎坷后,人们总是好奇地问我,为什么我几乎没有和清华的学生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一问题,唯一可以作为解释的是我有过这样的机会,但我当时不仅朦胧,而且有运无命。
那是舞蹈队的小吴,我们之间只差一步吧。至今他仍然是我“永远最忠实而可靠的好朋友”。我们同在舞蹈队团支部,我是宣委,他是组委,胡锦涛是我们的辅导员兼副书记,楼叙珍(李昌的女儿)是书记。我们经常一起开会,求进步。清华时期,我是在胡锦涛的大氅下被教育的。在政治生涯中我是比较愚钝的,被定为“入党培养对象”已属不简单了。四清后期本有希望被发展,文革一来全打乱了。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小吴的父亲是早期从美国回来的建筑设计教授,主持设计人大会堂等十大建筑的专家之一。我们的家庭背景相似,又都是在北京长大。他去过我家多次,我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他。
在舞蹈队的共同经历和生活确实让我和小吴之间有了产生感情的基础,但因为彼此都在恪守那个“条文”,他从未表达过任何超出一般好朋友的要求和言辞,而我就更难了。文革爆发了,我们从延庆回到学校。他是六字班的,很快就要离校。在许多人的眼中,我们两个人的前途是那样明确。他的一个好朋友,也是舞蹈队的男生,跑到4号楼找到我,问我:“小吴很喜欢你,他快走了,他让我问你,你应该表一个态度吧?”。不记得我是从苏联电影里学的,还是我当时心里的真实感觉,我说:“如果他真心爱我,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告诉我?要遣你来呢?” 接着我又说:“如果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就算了吧。”我想是他转告给小吴了,从那以后,小吴没再来找过我。不久他就远赴贵州,一去十年。我们再见面是我出国前了。
小吴是个好人,能人,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如果那天他自己来问我,今天我已做了45年的吴太太了。
Elise, Jun 1, 2014
晚上从清华舞蹈队的 Party 回家来,又被一个朋友请去参加他们喜得“龙凤孙儿/女”的聚会。一般这种场合,我是不会主动点歌参加卡拉OK的。 今天例外,唱了一首“橄榄树”,墙上的钟示:上海的11:35AM ,儿童节。
好,接着讲我的故事。
说收到很多“情书”有点夸张了,纸条而已。那时的清华学生都没有你那么“另类”,都像我一样,一条路,一种传统的方法和过程。大多数是在一张纸或半张纸上写几句:“很喜欢你,希望与你做朋友”,“……见面聊一聊…见面认识一下”,或约我去大礼堂看电影 (那是最勇敢的举动了)。根本算不上 “情书”。收到真正的“情书”只有两封,一是进清华那天收到的“见面礼”,二是文革中有一个校游泳队队员写给我的。
我记得,游泳队队员写的那些信可以算是情书,性质从第一封信就明朗了。我没有马上说YES或者NO, 我很喜欢读他写的有关学校文革形势的评论。他的评论变成我如何看待清华文革的“辅导文件”。不知从哪天开始,阅读他的信在我心里已淡化了“谈情说爱”,很感谢他教我去思考文革。很长时间中我只知道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我在通往东区的大路上见到他,他叫住了我,终于讲了许多与清华文革无关的话。我没有接受他,不是因为他是工人的儿子,而是觉得除了他比我有思想外,在生活上不是一类人,已能感到会遇到的障碍。但他的固执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在学校那几年,除了那些我不认识的同学递我纸条外,还有一些周围的同学心生此念。他们都比小吴勇敢,大多是在较安静的环境拦住我,讲出他们的愿望。每每此时,由于自我感觉极好,我都加以拒绝了。而我也没能真正为自己寻找和创造机会,譬如去三院上晚自习再频繁一些,哈。
在我成家前,除了我的ex-husband,称得上和“谈恋爱”有关的男朋友,我有过两次半。
小吴是一次,沾点边而没有真正开始,之后有过一次是廖某。还有半次是我在文革大串联时遇到的一个北航66年毕业,分到南苑机场的空军中尉,当然肩章已被扯下来了。这半次是在我遇到我的ex-husband之前,我在恋爱生活中还处于“启蒙”状态。他很腼腆,似乎没有穷追猛打的勇气,很有一种谦让,生怕我委屈的“礼貌”。这让我自尊心很受伤害。我在等着他的“不礼貌”。而他终于没有冲破他自己设下的防线。我也失去了热情。妈妈很喜欢他,是个绝对的可以永远对我好的人。
我知道,我们这一代清华人中间,像你那样一生中直到现在还在不断获得成功的人,是不多的。招引嫉妒、诽谤也是必然的。我不敢说太多的你,因为你没告诉我。我自己明白,当时的我,是一张只有少许色彩的纸,在等待画出一幅最美的图画。虽然没有成功,但我还算可以造就吧。要不然,为什么那位游泳队员的一封封厚厚的信,我那么认真地读?我想理解发生在我周围的事情,他的思想很新颖。
该上课去了。
Elise, Jun 2, 2014
我去上课,舞蹈队的活动。我参加了两个舞蹈队,北美清华和“华蕊”。每周一次,分别是3小时和2 小时。希望坚持锻炼,维护体能罢了。
效果是还没显得那么老。
我提到的那位廖某,是我同学的哥哥。我和她同在北京女十二中上学。她后来考上北大。她很喜欢和我玩,还请我到她家去,这就遇到了她从哈军工回来度假的哥哥。家里人对我也都很热情,有次见到她的父亲(平时不常在家),笑着叫我“红裙子”。她的奶奶,一个我年轻时十分敬重的辛亥革命老人,还特地为我画了一幅梅花图。因为珍贵,我至今保存着这幅画。终于,有一天她的母亲对我讲,她哥哥喜欢我,希望我们做朋友,彼此多接触,多了解。
然而,那时我已将我的ex-husband视作心中的“恋人”了。我只能回答她,我已有了男朋友,不会同时再谈第二个。虽然我的答复很明确,甚至有点生硬,她的母亲也明显有点不高兴,但后来廖某还是来清华找我,到我家也去过。我很礼貌地陪他在我们的食堂一起吃饭,在校园里散步。
其实,他给我的印象很不错,每次见面也聊得很开心,只是我始终没有忘掉坚守我那“原则”罢了。他对我一直很友好,很多年后还关心过我的生活和工作,让我心存感激,但我一直和他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这也是为什麽我在读到奥黛丽·赫本的故事中的一句话时,我的心颤动了。故事讲到她在拍完《罗马假日》电影后,其实爱上了派克,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是她的家教让她意识到,她只能把她的爱深埋在心底里。也是同样的道德观念(我还真没意识是家教)让我失去了这个可能改变我的命运的机会。我认定不应该面对两个男人做比较,但我一心一意的选择后来带给我的却是痛苦,而我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强压下我的痛苦,坚守我的原则和道德观念。
去睡了。
Elise, Jun 2, 2014
是的,我自己也很奇怪,打开计算机如果没有见到“Ye”心里就很失望。一定补充想,过一会…… 我对你的信任是在读你的故事的同时慢慢积累起来的。我从心底里愿意把我的一切告诉你。
我从来没有对你的“皇后”故事有任何微词。它并不属于我,那是我们这代人的故事罢了。我也很盼望能读到在你笔下的这段插曲。能在你的书里,能有那么多读者,我还应该感谢你才对。第一次读《又见皇后》是我的一个朋友从网上读到后转发给我的。我只是觉得其中一些故事似乎不是发生在我身上。
Elise, Jun 3, 2014
那是高晓松的校园歌曲里的唱词吗?你的读者这么紧跟?
改得好,感情层次更鲜明了,你文章的特点。其实,我一直在想,所以也想问你,你那篇纪念边德英校友的文章,发给我时你的潜台词是什么?
Elise, Jun 3, 2014
谢谢你转来的跟帖。真是清华才子的退休生活。你的坦白使我很感动。那张三院的照片很是珍贵。你发这张照片是为了让我确认,避免搞错地方吗?真有心计。
那些故事属于我们这一代清华人,我很得意你们还关心、记得我。可能在这些方面我比一般“清华同学”看得开一些。
我决心不再懒惰,勤快点,从上校友网开始。
Elise, Jun 3, 2014
其实,是我曾仔细在想,我讲的三院没错吧?因为第一个反应是想成“北苑平房”了。还曾想从地图上证实一下,但如今那些教室早已消失,成了清华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绿荫了。后来想起刚入学时当了几天女排队员的日子。当时我们练球就在三院旁边的排球场。有时练完球,那些“西区”的同学就到三院先占个位子。没错,是那个漂亮的平房教室。
Elise, Jun 4, 2014
这不是串联,记得是去十三陵拉练,或是远足。照片中的人都是舞蹈队支部的。后排站立者,右四是小吴,左一是那个“代言人”。中间那个人也曾在二号楼前拦住我,希望和我交朋友。蹲在我右边的是胡锦涛,我说过,胡锦涛那时是舞蹈队支部的副书记。
Elise, Jun 4, 2014
准确。
网络时代真厉害,什么也躲不过。
和小吴再见面是1978年。在我从内蒙回到北京之后,大概是74或75年,我们队里的人给我讲了我“拒绝”小吴之后的故事。我听后心里非常懊悔,怪自己太任性,没想到造成这么悲剧的结果。他们告诉我,当年我讲了那些话之后,小吴很伤心,从东北他实习的地方回来后,途径北京都没有停留,直接到贵州报到了。而就在那几天,他的父亲被学校批斗,因为极度委屈,无处诉说,跳楼自杀了。如果当时他深爱的儿子在身边,劝导他,安慰他,或许可以从中解脱出来。但由于我小吴心情很不好,没回北京,那是我的罪过。这个沉重的包袱,我的确背了很久。
直到78年他回北京时才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和我没关系。但他并没有仔细地告诉我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可笑的是,4 年前吧,小吴送我上飞机,我们在机场喝咖啡时,又开玩笑地讲到这段历史。他告诉我,他根本没有让那位使者来问我。
坐在飞机上,我仔细推敲,企图给自己丢失掉的幸福找到安慰的理由。当我不再按照自己习惯的原则和逻辑去思考时,我猜测出很可能是那个时代对每个人至关重要的政治前途起了作用。
小吴是在学校舞蹈队入的党,离校前正是“预备期”吧,他不敢把我们的关系向前推,以免影响他按时转正。大概那位哥儿了解内情,想帮他个忙。可当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出这个大弯,猜出他的真实心思的。
我的任性断送了我们的缘分。
小吴是学铸造的,到德国留学回来后,改行国际经济贸易,成了这个领域的专家。
Elise, Jun 5, 2014
读你的《走出文革》一书时我就想过,当年的我总可以比你附在文章里的这个头像强一些吧?你挖头像的那张照片,是我们一年级时的全班照,人很严肃,很臃肿。我比其他女生高不少,只好从台阶上迈下一只脚。我就怕“突出”,于是故意“收敛”些。
那是我班华侨的 120 相机,要是135可能更模糊了。
我很有幸,说的是实在话,能与你和老万在离开清华半个世纪后重逢,是老天对我的不公平之最大的补偿。我不可能像你们这种清华才子中的才子那样翻江倒海,无论是大江大河,还是细流小溪,都让人惊羡。但我愿做一颗水边的石子,对,一颗美丽闪光的“时代化石”,看你们起伏,听你们诉说,有时也许自己会跳进去在水中蹦一蹦。
老万住在湾区时,多数情况我是听他们侃大山。除了听他讲四通,讲八九,讲时事外,他周围还有很多文艺社团时期结交的朋友,所以有不少共同的话题。老万家的小万又娶了我们舞蹈队支部书记的女儿,一拨拨地人来人往,我们和老万倒也经常见面。
我计划9月回北京,我要参加中学150年校庆。这个学校经历了几代:贝满女中,私立五一女中,北京女十二中,一六六中学。庆典在10月12日。
Elise, Jun 5, 2014
与其说“不打自招”,不如说不服气那些书里边你叶某的影子,强我一筹。
说你精心挑选,是缘于我发现在我们照片并不多得的贫困年代,你选出的那些无不凸显你的“年轻,潇洒,英俊”。我就是那个“被割头”的模样吗,可以更漂亮一些吧。
不服气,心里委屈,所以寄给你我的影子。
Elise, Jun 5, 2014
我没和任何人讲过,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把我的ex-husband的照片全烧了。
我们,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真心相爱过,虽然很短暂,但是炽烈,刻骨铭心。
我恨他,但又骄傲于我们彼此拥有过。
有时我倒是很思念他。我其实一直很犹豫是否应当讲一讲关于他的故事。
Elise, Jun 6, 2014
如你所说,因为婚姻和爱并不总是一体的,甚至是在多数情况下不能一体的。婚姻受到太多的因素制约,而爱是自由的……
如果我的真爱冲出了现有的家庭,想要自由,不想要制约(当然包括忠诚,责任,担当),是一走了之,还是同床异梦?
这个话题对我而言,也就小学生水平吧。
Elise, Jun 6, 2014
我看过,记不太清了。在我的大脑库存里,一般只记住了轻松愉快的内容。有一点,我为什么提到那颗蝴蝶胸针,我就认为他们都是具有贵族精神,绅士风范的人,如你讲的“高尚的人”。
我自认为我也是。
Elise, Jun 6, 2014
我的ex-husband便不是那种高尚的人,他毁了我们的家。三十多年前我初到美国时,他已经在美国学习和工作一年多了。我对重逢和新的生活充满了幻想,然而,我一到美国,摆在我面前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密密麻麻的英文,都是我看不懂的法律词汇。他说,为了能在美国取得合法身份,他只有离婚后另娶一个已入美国籍的台湾女人。他又承诺过几年他取得身份后会和我复婚。
我初到美国,不知天南地北,连离婚后的居住地方都没有着落,一切都只能听他摆布。而且,我总是从最善良的愿望去推测他的行为,无奈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我们后来有过短暂的复婚,但最后还是终结了这段我曾经抱有美丽幻想的婚姻。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经历,让我几乎没有勇气再站起来。
但人又是复杂、矛盾的。这不仅是我对他的评价,也是我自己的写照。因此,几十年中我始终既恨他,却又骄傲于我们彼此拥有过。有时我还会思念他
命运没有眷顾他。十年前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不会再重复那些责怪他的话,倒是有时会想起他曾经有过的温柔、诙谐、爱抚,和他烧的那一手可口的家常菜。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从来没有否定我是一个好人,一个可信赖的女人。只是后来,他到了美国这个男人的自由世界里,不再“约束”自己了,思想情感彻底“解放”了,女人的这些品质,对他不是最重要的了。
十年前,在他决定到杭州去做手术时,生死未卜,那是一个“肝置换+脾、胰腺和胆部分切除”的特大手术。我和两个女儿从美国赶回去看他,赶到病房时,离手术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拿着布满黑点的肝脏造影给我们看,脸上保持着轻松、微笑的神态,让我们放心。“没-甚-麽。”他说。然而,他骗得了自己吗?一个四军医大毕业的心内科医生,又在美国默克公司开发新药的部门做了多年临床试验的Director,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和当时的医学水平能达到的治疗效果。
时间到了,他躺到运送病人的床上。在推出病房时,他高歌唱起了“在辽阔的原野上”,一首俄罗斯歌曲。那是我们在一起时他经常哼在嘴边的一首歌。病房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我唱的,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一股热血涌上我的心头,生死之交时,他想到的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我也还在他的心里!我对自己说:这歌声是在他的台湾老婆面前唯一可能的表达方式了吧。
那高昂的旋律一直在我心中回荡,一直回荡,一直在。
Elise, Jun 6, 2014
送一篇我回忆培元小学的文章,记录了我的小学生活,那是我们的纯真年代,个个都是天真无邪。我已经很努力了,只能写出这个水平。
培元的老师和同学(摘要)
刚入学的小小孩,一,二年级是要家长接送的。经常接送我的是“马大”,他是我家请的接送我和弟弟的“洋车夫”,很老实负责的一个长者。我弟弟那时已上博氏幼稚园。有时奶奶高兴时也会来接我,奶奶与舒立(作家老舍的女儿)家是朋友,往往她来接我那天就会带我去舒立家玩,她家离我家只有两个胡同。我和舒立从上博氏幼稚园就是同学。有一次放学后奶奶又来接我,把我放在舒立家就去东安市场买东西了。我们两个从这屋跑到那屋,追来追去。正巧那天是舒立的母亲向白石老人学画,不太懂事的我们站在老人后边看他“示范”。只见他用画笔蘸蘸黑墨,画了一个大圆球,挨着它又画了一个小圆球,紧接着咄咄几笔,一只低着头在啄食的小鸡就完成了。
从入学的九月到第二年的春天,好不容易盼到了春游。记得那天早上起得特别早,背上书包又检查了一遍里边的“好吃的”,夹腊肠的面包,切好的苹果,一小包饼干和一个茶叶蛋,几块多于平日限量的水果糖,还有一个装满水的水壶。同学们也都带了好多食物,兴致勃勃地准时迈进了校门。不一会儿,全校同学就集合好了,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鹁鸪市,走到灯市口东口的电车站。我们是坐“铛,铛,铛 ”去动物园的,大家心急地在便道上站好队等电车。可车好久没来,队伍渐渐没了队型,窃窃私语也渐渐变成了喧哗。只见周主任跑前跑后,最后走到我们年级的傅克丽身边,让她去给父亲傅作义打电话……不一会,电车来了,那是培元的包车,两个双节车厢相继进了车站。长大一些后才明白,那应当是傅作义或他办公室里的人帮的忙,我也从这件小事记住了这个大人物。
“告老师!”这是我们上学时的口头禅,“哼,我要把你的言行告诉给老师,(让她批评你)!”
记得六年级时,武育贞是我们的班主任兼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她是有名的“厉害老师”,我们都怕她。一次,我们小队活动是学习黄河大合唱中的“保卫黄河”。我们的小队长徐义华同学激动地讲解:“……黄河在咆哮……在旧社会就是黄河也会受剥削……”我心里直发笑,脸上一脸的“不屑一听”。活动后,不知谁给我“告老师”了。第二天,武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就在后边小楼,第一层走到头的左手边那间屋子。武老师给了我在培元六年里唯一的一次“老师找谈话”。那天,她并不严厉,却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听不进别人过于夸张,就是一种狭隘,实质上就是一种骄傲的表现……”几分钟的谈话,深深打动了我,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跟随我一辈子。后来,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站在对方的位置想一想,亲身感受一下,给对方以充分的尊重。
培元还有很多校外管理条例,诸条中有一条是“不许走路吃东西”。记得是五年级上语文课,老师让造句“…边…边…”,只见杨宴珍站起来:“那天早上我看到张淑英边走路边吃烤白薯。”老师会心地笑了:“句子造得很好,这,是不是变相的‘告老师’啊?!” 大家哄堂大笑,善意的帮助淹没在笑声中。
不知是什么规定,让我们这个女子小学开始招男生。记得我们下边两年也还都是女生,再下一年(1953 年?)招了一名乖巧的男生。他是绝对的品学兼优!记得他姓施,佩戴“三道杠”,是我们的大队委员。听朋友讲,我们五六年夏天离开培元后,他也离开了。大概因为太唯一了,再加上我一直羡慕和崇拜那些“三道杠”,至今我还记得他六十年前的模样,消瘦的脸上戴一副学生眼镜。
Elise, Jun 6, 2014
你写得很让人感动。
想起和我同龄的你们来,我长大后吃些苦头可能是应该的。老天总是公平的。
许多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本来以为没有机会了。但我所讲的都是我真实经历的故事。
如你所说,敢在大字报区向我送上示爱的小字报的人是何等胆大啊。文革期间的那两年,只有过这一次,我所以记住了。加上他是篮球队的中锋,人很高大,也让人过目不忘。没想到的是他后来还真的卷入了我的生活。
八十年代末,我已与我的ex-husband彻底分手了。我的一个好朋友,清华化八的中学同学(那时在德州),介绍我与他相识。当时他已从华盛顿大学毕业,在芝加哥西北大学教书。他出国之前妻子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与我的小女儿同年。他很狂热,而我也因为文革中在大字报区的那个奇遇,很快就坠入爱河。
为了他,我从 Minneapolis 搬到芝加哥。并在 AT&T 找到了工作。
但当他从幻想摔落到现实的柴米油盐后,我也从天上坠落到地面。我人到中年,又不爱打扮,既不能说会道,也不善于家务,而这些都是他所追求的。我最无法“满足”他的竟然是要为他传宗接代,而我那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简直认为就这一点,他耻于做清华人。
移情别恋成了他自然的选择。很快,他去了新加坡。他到那儿后给我发了个email ,问候我和我的女儿。但我没有回复。
Elise, Jun 7, 2014
其实我本来就想告诉你有关这个传说中的人的故事。
离开了那个篮球中锋后,我又回到了一个人与女儿在芝加哥相依为命的日子。
在芝加哥遇到你说的这个人,对我纯属偶然。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他是有计划地,一步一步地达到接近我的目的,我就不得而知了。由于严重车祸,他早早地走了,离开了他的家人、同事和朋友,留下那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那么多年了,我不想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任何人评头论足,不想打扰他们的宁静 。
我一直不想对任何人提起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并不真正了解他,既不了解他的物理所和他的工作,也不了解他的家人和他的生活。我所经历的和他告诉我的,是我了解他的唯一途径。很显然,他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告诉我,只是选择性地透露了一点。
因此,我这里讲的有关他,是否全部属实,不得而知,但都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是物八的学生,曾是天津物理所的所长。八十年代初期,他作为访问学者来美,期间建立了一些与芝加哥UIC(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关系。据他讲,他和校长办公室的一个Lady 关系很好 (副校长秘书?)。九十年代初期,他再次来美,名义上是与UIC 完成什么合作,实际上是安排儿子来美读书。
张慕津当时在芝加哥领馆任教育参赞,他当过清华校团委书记,在校时与文艺社团的人很熟。由于张的关系,我成了领馆组织的大陆学生学者活动的积极参加者。记得是在UIC的一次新年晚会上,我没什么熟人,只是和大家泛泛而谈。他走过来搭讪,介绍自己是物八的。一说是清华的,又是同年级校友,我马上兴奋起来。自然地,晚会后开始了电话。记得他谈得较多的是那个秘书和儿子来念书的事等等。再过了个把月,周末他就来找我。慢慢地讲到与老婆同床异梦,夫妻关系濒临破裂。
交往长了,也就渐渐熟悉起来。他不是令人讨厌的人,但是很有心思,我看不透他。但我也并不想多去琢磨。有一天他说他有一些saving要存在我这里。我追问原因,他解释是为了“安全”,是他自己赚下的。有四千多美元吧。我帮他存了。
慢慢地,我清晰地感到了他需要什么和想干什么了。
也就在这种感觉产生后,我叮嘱自己,要有分寸,要有原则。 原则就是不能做“第三者”。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被动做也不行。
我告诉他了。他再三强调他和老婆“只差一个手续”。
他找我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办公司。除去安排儿子上学,这大概也是他来美的另一个目的吧。他要在美国站住脚,挣钱。成立公司的事断断续续,第一次最终未成,四个人不合作,散了。第二次又找了另外一拨人。我对做公司兴趣不大,先后两个公司都是被他拉进去的。那段时间,这个小公司的一些事,他总是拉着我一起完成。如跑什么条款、介绍信之类。
虽然,我不断提醒自己和他交往的度,但是在他的进攻下,也有冲破防线的时候。到了92年新年,我逐渐冷静下来。因为我渐渐觉得,这个“度”只能自己控制,不能全相信他讲的和他安排的。再向前走,就会真正打破了自己坚守的“原则”。
在我心底里,虽然人糊涂,但界线始终是明确而清楚的。
朋友,恋爱,家庭,我是有自我定义的。
我和他只能算是“好朋友”。
“恋爱”,按我的定义,进入这个阶段的标志是我会按捺不住地向他发出我的心声:“我-爱-你!”但当时我们没有迈进这个阶段。我的真实感受是,他在用力向那个方向推动,如果我同意,他甚至会搬到我家来。他对我讲的那些甜言蜜语没能在我心里激起对他的浪漫与柔情。他的过于清晰的利益和追求冲淡了他所期望的效果。
92年年初,他对我说所里要他回去。述职?停止和美方合作,还是继续?他没说明确。
那两个月里,我们的来往已渐渐稀疏和降温。他和我都清楚,由于我的坚持,继续向前发展要等待他回国处理好所里和家里的事,有了“自由身”才有可能。
在他回国前,我们这个五人小公司决定召开一个全体会议,讨论公司业务。五人中有个北大的,就是我后来的丈夫朱永成。除了他在Columbus工作,其余的人都在芝加哥。正巧,在芝加哥的熊某(也是清华的,他和夫人都是公司成员)要去Columbus开会,我们便借他的公差,一起开车到Columbus去了。不料,在Indianapolis附近,可怕的车祸发生了。他在车祸现场被抢救了15分钟后就走了,没能和我们一起度过他的50岁生日。
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们这几个朋友。我很替他惋惜,也很悲伤。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后来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既不复杂,也很自然。
车祸发生后,昏迷不醒的熊先生被直升机送到Indianapolis 的医院抢救。而朱永成被警察叫到现场,协助善后。我们两个女生幸运地都无大碍,被朱从医院接到他在Columbus的住处,一边等待熊先生的消息,帮熊太太拿主意,一边帮助我们能尽快从车祸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是在这位天津物理所所长来芝加哥之前便认识朱永成的。
我和朱同在芝加哥的一家公司工作,但不在一栋楼。有朋友觉得一个清华的,一个北大的,应该很match,便牵线让我们在公司的cafeteria 见面。
初次见面,我很不习惯他的东北口音,而他显然也只是在敷衍朋友们的热情,起码没有换装刮须。彼此见了一面便再无下文。不久他被调到公司在Columbus的另一个Division 工作。
因为办公司和一场车祸,我又遇见了他。住在他家的那几天,熊太太因为和他本来就很熟,倒是很自在,而我却很拘束。朱为了让我们尽快摆脱车祸带来的伤害,不仅细心地照顾我们的起居,还耐心开导我们,与我的谈心也就渐渐多起来。
五天后,我回到芝加哥。
命运的安排是如此不可思议,一场车祸,让我和朱之间再也没有当初在Cafeteria 见面时的那种尴尬,开始有了交往。一年后,他搬回芝加哥。不久,我们开始了共同的生活。
Elise, Jun 8, 2014
我毕业时被分到承德。因我的ex-husband四军医大毕业后已分到内蒙军区,在呼和浩特,而我们方案里有一个呼和浩特的名额,我 就找那位分配去呼市的无七同学换了。他很高兴,承德起码比呼市“文明开化”一些。
我们在呼市工作了两年。由于我的ex-husband文革时是四军医的活跃人物,属于总后“红联总”这一派,邱会作复职后把这派的人都清除出去了,他的一个好朋友甚至被定为反革命送西北军马场劳改,所以我随他复员回京。70年代正值极左时期,我们被分到怀柔山沟里的一个三线工厂。
关于王宝珍在校友社区里讲的参加数学竞赛一事,陪我去的是我的妈妈,也是我的老师。她是陪所有女十二中参赛的同学去考场的。我妈妈当时是我们高三的数学老师,分教立体几何。我没有给她丢脸,记得一次小测验(妈妈在上课第一个5分钟的开场白往往是:“请大家拿出一张纸。”然后在黑板上写上3道题。)。那时刚刚学习立体概念。记得有一道题大家的答案都是:“一条直线与一个平面有一个交点,就称这条直线与这个平面相交”,只有我加了一句:“…并且只有一个交点…”。第二天发卷时,妈妈讲解时的神情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成了我永远的记忆,直到人生的最后。我非常思念我的妈妈。
Elise, Jun 10, 2014
一天里,我也想清楚了,如你所说,我们,一群70岁老人,漫话我们的青春。
没什么。你放心。
王晓平生病,我听郑捷说过,她是在帮王寻求帮助。王晓平的为人在红二代里不多,很难得,你写的更是充满真情,很感人。
社区那位沈昆兄说的另一个“十分之一”(指学校里几个漂亮女生)我倒是知道的,她姓何。我们两个一起被挑选到北影候选电影“红岩”里的孙明霞,那个牢里的女大学生。
是导演水华的女助理到清华来挑选的,并带我们到北影去试镜头。记得在摄影棚里碰到赵丹正在里面拍狱中戏。我们两个被摄影师前后左右照了一个遍。
回来后几天,接到北影的来信,说我与戏中角色相比显得太年轻(大概是指幼稚吧),不像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后来的演员是从音乐学院选的。
关于长得漂亮,我父母表现不太一样。父亲心中很得意,把我小时的照片放大挂在家里。或者放大后放在他的书桌里。经常翻来看看。我母亲对于我的教育是很不一般的,很多是我当时不理解的。就如长得漂亮这件事,她不希望我以此为理由放松自己,更不能利用它。当年我在文艺社团练了一半报幕就被停下来。这次去上海见到任丽翰,她才告诉我背后曾经发生的事情。当时文艺社团要培养我为清华文艺社团的报幕人。不知妈妈怎么知道的,她给文艺社团的领导写了一封信,要求取消这个计划。她觉得报幕员是个会引起很多学生特别是男生瞩目的角色,我太幼稚,学习和生活都会被影响。妈妈希望我能专一地努力三好,不要过早地被其他事干扰。我当时已开始练报幕了,突然停了。我很懒惰,也没问也没想,就接受了,觉得无所谓,也就不练了。
想一想,我妈妈几乎没有过问过我的学习,也没有帮我解答过任何作业题,哪怕是数学题。但她对我的关爱无时无刻,用心是那么细腻。而这件小事我竟不知道,近半个世纪,我没有能向她有任何的表示。
听了任丽翰讲的这个故事后,心疼,后悔啊,我非常想念我的妈妈!
Elise, Jun 14, 2014
要不是我看过这个电影,我真觉得你在编故事。你选这个电影看,是鬼使还是神差?我真晕了。试想,我没有自投罗网,也不会不打自招,你今天还是选了这个电影看。一切如故。
Elise, Jul 4, 2014
我想你不会是粗心,没有把《徘徊在生死之间》这篇文章收入你的“私人订制”。
比起书中的,我更愿意读你的网络文章,特别如这一篇。和跟帖互动,感觉发展是连贯,逐一深刻的。读到你写的偷跑出来与你的女友在漆黑的夜幕下的谈话……我非常理解和体会你描写的心理活动,以及当时的切身感受。
我想那是你的一段非常痛心无奈的经历。你非常勇敢,诚实,我由衷地佩服你。我的过去,无法与你的经历相比,但能感到,有时再强大坚强的人,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你讲述的经历,人在生死关头的抉择,使我想起我在美国毕业后开始工作的那段日子,似乎有过身临其境的经历。
我那时在Minneapolis,住在一个热心的台湾朋友家,女主人叫林雯,是个积极热心的家长(在我女儿学校)和活动组织者(在教会、朋友圈中)。在她的朋友中,我认识了一个五十年代初从上海途径香港来美的Peter,姓朱。我不知道林雯是否有意让我结识他。他离过婚,没有小孩,母亲住在西雅图,一直催他再成家,希望他能为朱家传后。Peter 是不会因为母亲的意愿而委屈自己的。他很有性格,非常喜欢运动,喜欢与运动员们来往,畅聊他们在赛场上的那些趣闻乐事。最终他辞去 GE 部门经理的工作,买了一家运动用品商店,全心去经营。他来美时只是个teenage,生活很西化。我那时刚开始工作,很多不明白,他会耐心地帮助我。有时会邀我去打高尔夫,吃个午餐。有一次我无意与林雯说起Peter 邀我去他家,林雯马上说,是吗?很惊喜的样子。大概林雯是为他的老朋友Peter和我这个新朋友高兴吧。林雯对我说,Peter 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讲过这句话。Peter 是一个很棒的高尔夫俱乐部成员,我去过这个俱乐部几次,很喜欢那里的Salad。
我们一起看电影,打球(我更多是看打球),一起烤肉,远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Peter 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把身边一些东西送给了我,好像要出远门精简生活用品似的。从林雯处我得知他得了肝癌,随后手术,后来又专门去加州看中医。眼见他消瘦了。他对林雯讲:“我要尽一切努力战胜疾病,如果在所有病友中有一个人存活,那就是我。”我去看他,他照样邀我去那个俱乐部吃 Salad。看到他那略带病容的脸,我心里很难过。
我想,这是他最困难,最孤独,最需要“爱”的时候。其实我已觉察到,在与他长期的交往中,我对他产生了好感,喜欢他的思路清晰,性格鲜明,有生活乐趣,爱好广泛。我认真地想过后,直接对他说,我要搬去与他一起生活,陪伴他,照顾他,希望与他分担这份磨难,争取做到那个千万分之一,战胜疾病。我清楚地知道,这时的“结合”意味着什么。
我这么做,并不是“恩赐”,是我真正心甘情愿,为了他。
但他无论如何不接受。我能理解,他不能说服自己,他更不愿在我面前暴露出任何的“不美”,“不佳”。 我后来陪他又去过几次俱乐部餐厅,他走路一次比一次艰难,后来两次他已从医生那里拿到残疾停车牌了。但他从不在我面前示弱,每次仍然像第一次走进俱乐部一样,为我开门,让座。
不久,我搬去芝加哥,还回来看过他。他的噩耗是林雯电话告诉我的。
Elise, Jul 5, 2014
接下来读的是“送书的驴车今日启程”。每一条都读了。
其实,我觉得《走出文革》这本书的主题不是回忆文革,走出文革也不是“忘却”,而应该是作者对人生、社会的体验。类似于鲁迅的杂文,但更浪漫。
我想你早已想过了,用我们这代人最熟悉的生活,最不能忘怀的经历,用你特殊的语言把我们的故事记录在你的书里,把你对人生、社会的体验告诉大家。让我们这一代清华人都能像我一样“可以活得更明白一点了”。就是因为读了你的书,让我认定,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一个懂我的人。
你的大度、幽默冲淡了我们生活中的苦涩。自读你文章以来我对在我生活中强制压下去的怨恨也渲泄掉一些了。读你书的人都得到了不同方面、程度的启发和帮助。校友们的那些留言真的让人感动。
读到漆黑的夜,有感而发,想到一个女人能赋予的,对一个曾经那么高傲的人。
我的感受只是从一点可以联系,一个女人与一个处于生死攸关时侯的男人。
我的故事前前后后,五年多。开始很慢,我并未有意,而且如林雯讲的,她与Peter那么熟,也不想为他提出什么建议。我们都是在林雯的聚会上见面,间间断断。两年多后我搬出林雯家,有一天,他来约我,才有了那俱乐部的 Salad 餐。又一段过后,他约我去他家,我在看望林雯时提到他曾邀请我。从林雯的反应我才体会到这对Peter的不易。我想如果走下去,是可能的。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在他送我一些小东西后(是些厨房里的东西和干货),他很久不再与我联系了。我去林雯家问起,才知他的健康出了问题。他手术后是请专业护士照顾的,或许他交代林雯不要告诉我,所以我没有机会能见到他,直到他出院调养到可以自己行动了林雯才告诉我。我打电话给他,想去看望他,于是约我去那个俱乐部。我想自从他发现了自己健康的问题就决定切断与我的联系了。我们当然只聊了一些我的工作,他的商店。我看着他的略带病容的脸,心里很难过。我知道他的苦,他的孤独。以前他一个人,天马行空,上班时与那些小有名气的运动员们天南地北,为他们的需求奔忙不休,乐在其中。如今他的前途未卜,阴影遮挡住每日的阳光。就是在那次回来后,我做出了那个决定,想尽办法去帮他度过今后的日子,不再孤独。我很佩服他的独侠风格,我也能感到,和他在一起时,他很开心,话也越来越多了。所以我觉得我可以,也应该,我愿意。
我对林雯讲是在我对他谈过之后。他的拒绝几近凶暴,让我感到隐在这背后的伤痛。我不再讲了。我对林雯讲过后,她劝我,先给他几天让他平静,你可以去看他陪他聊天,不要再提这事。其实这以后,陪他聊天也不多了,他有些回避,总找出理由说“No”。
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又犯了一次误解的错误?他是个好人,能人,我会时常想起他。
Elise, Jul 17, 2014
其实我对“政治”态度并不印象深刻,倒是对“为人”、“情感”和“才华”极易动情。
我自己评论自己:有正义感,但不免幼稚糊涂,易于轻信别人,少有主见;有一颗善良的心,但不免看不透别有用心,很易被鼓动、煽情;有追求理想的愿望,但缺少阅历,勤奋不足;有立志奉献的觉悟,但没有清晰的思考,坐失良机,不具备应有的聪明智慧。
终于,几乎一事无成。只剩一颗仍然年轻的心。
寄出两篇:《娜塔莎》和《仓央嘉措悲泣的爱情故事》。是那些依旧令我异常激动,热血沸腾的那种故事。为主人公流泪,祈祷,为我儿时的曾经流连往返不已。
“红帆船”曾是我梦中的追求,“青年时代”中的插曲,也是伴我一生,……
Elise, Jul 25, 2014
这是我发给吕述祖的邮件:
述祖,
我也非常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回忆起那个遗憾无奈之举。
的确,最近 在校友论坛里“见到”那么多新老朋友是我的一件非常高兴的事。进了这个网站,好像在我的生活里打开了好几扇新的窗户,甚至还有门!对我们曾经的回忆,人生新课题的讨论,共同兴趣的分享,…… 每日增添了很多令人兴奋的时刻。你的家在伦敦吗?每年校庆回来?
我和朱永成曾在英国生活了两年多。那是在Lucent 上班的年代,2001-2003年公司派我们去英国分部,在Swindon,伦敦的西南的一个小城。那是一个温馨的小城。我们住在离Swindon 10英里的 Chippenham,这是一个漂亮的,很有田园风味的村庄。一条小河穿过它的主街,我们每天沿着小河散步,风中飘着牛场的味道。那条小河里有成群的天鹅,我们甚至拍到过20多只天鹅排成一队悠闲地从我们身边游过的录像;那景色尤如芭蕾舞“天鹅湖”第二场的集体舞!美极了。
由于我们是“出差”,所以每个周末没有任何家事,我们都会选一个“景点”参观,游览。英国虽然不大,但可看的地方太多了!伦敦等名城,历史古迹,名人,名校,博物馆,独特的运河系统,她的皇家文化……
在英国的两年,是我出国后生活中,最令我经常回忆和珍惜的两年。如果让我再选择,我可能会去英国。
当时,我只知道,无八有两位同学在英国。不知你是哪年去的?
住了两年,才有机会体会英国的“全民医疗保险”,才会与我们的邻居聊天,听到英国老百姓对”鸦片战争“的看法。很耐人寻味。
有空(听起来近来空不多,是的,在忙九月份一个演出)我会找找照片,寄给你。
Elise, Jul 26, 2014
我喜欢住在英国。
相比之下( 特别是搬到加州后更甚),美国老百姓的生活缺少文化,缺少风度,缺少底蕴,缺少历史的厚重。再就是那四季如一的绿山,绿水,绿色的原野,几乎是“地球上的唯一”,或许只有新西兰的局部可以与她比美。再有那些“大校园”、“大名家”、“大故事”……
其实,许多小事也会让人很难忘却:
坐在几百年前的老房子“tea house”里品茶,穿着中世纪衣帽的“侍女”在你眼前穿梭。
只能坐8个乘客的小车,一天一次,载你到没有路可走的海角(英大陆的西北角),全凭司机的经验和勇气了。
自驾在苏格兰,经常要经过one way only的路段,真不知英国人是怎么manage 的,窄窄的单向行驶,有时会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开车走过笔直的“罗马大道”。
沿着“B(?)级小路”,抬手可以伸进路边居民的窗户。
买肉是到农场的牛棚里去买的……
和美国人的生活很不一样。
文漪
Elise,Aug 6,2014
我绝无意“生活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激情”,恰恰相反,我和朋友在追求一种不同于退休前的,赋予新意的,理想主义的生活模式。甚至要涉足、实践我们没干过的新课题、新领域。
这就是我们两年前开始的“co-housing”,它不同于“老年社区”,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丰富而和谐的,远远比“老年社区”有更多的共同生活的,一种“公社式”的居住模式。我们从买地,规划,筹资开始。
这是一个要求参与者具有热情,豁达,奉献,智慧,体力,精力的“project”。
我们自认为,不仅没老,干的是年轻人干不了的“事业”。
我建议你的是换一换你车上的“装载”。给自己多一点自由。
几年前我退休后来到湾区,自己觉得还年富力强不想在家呆着。但“懒惰”让我不想再拼什么“高科技”,正巧看到离我家很近的“Whole Foods Market” 要开门。这是一家高档食品综合商店(副食店类),专销绿色、非转基因食品。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这个店,近年来发展很快。
我被雇佣在海鲜部,充当一个 sales assistant 售货员。由此我了解体会到非高科技公司的管理与生活,还在那里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美国人。我很庆幸能有这个机会,但是别人并不都如此认为。记得有一次我去支援“肉类部”,那里从来都是最忙的柜台。一个清华无六的同学走过我的柜台,“Hey!”他说。当时顾客很多,我回答他“嗨,Scott,买肉吗?”后便转过身去继续完成我的Service。过后,他遇到我的老公朱永成说:“对不起,可能我不应该在那里与Elise 打招呼,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其实我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就是太忙了,是“不好意思”讲太多闲话,耽误顾客的时间。
同样因为我从事“低级”的售货员的工作,回到北京时我妹妹对我说“你不要到处去讲你在商店卖鱼。” 给她丢了面子。
我很欣慰在这个店里工作的机会,我学到很多有关海鱼的知识,美国对海产捕捞、销售的点滴,对服务业的感受,等等。我很珍惜那4年。
(需要看书信往来的网友可以去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a59a990102w1bc.html 共有六篇)
舞蹈:永远的华尔兹
Published on May 11, 2015 表演者: 苏文漪, 朱永成, 潘勤, 王萍, 张斐, 郝珺, 沙丽杰, 徐晖, 袁玓, 唐姽, 陈晓虹, 陈瑞丹, 黄晓雄, 姜莹, 于洪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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