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义乌,是在2004年的五月。距我离开那里整整二十八年。多年来,我常常在梦里回到故乡……. 那时我的年纪还小,对故乡的记忆的零散的。
文革期间(1969年末),在北方工作父母被打为“臭老九”,要劳动改造,无暇照顾我们姐妹,把我们送到义乌老家。奶奶家住在义乌镇上一个叫石古里的地方。
记得到奶奶家的时候是晚上,四周黑黑的,每到一处便会传来远近狗的狂叫声,在北方城市长大的我,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的狗叫,吓得我紧紧地缩在来接我的大表哥的怀里。父亲长年工作的外地,很少回家,而且很大年纪才结婚,第一次带自己的女儿回家,自然是受到极其热烈的欢迎。
当时的义乌,还没有电灯,小小的油灯,照着一大群看不清脸孔的人们,操着我根本听不懂的方言。至今记得那半夜里的打更声. 有点儿瘆人,仿佛生活在电影地道战里. 时间似乎倒退了二十年.
奶奶的床,是那种老式的,雕花的床。因义乌和东阳紧邻,所以我以为那床应当就是东阳的雕花床,床做得特大,背立面中部设向外撑之托板,其下左右又置带闷仓的小抽屉,可以放针线、文具、点心等。床沿前更有二三尺宽的小廊,两头各放床头柜、梳妆台。这样的大床要占大半间房子,可谓一方天地。周边上雕的是什么花纹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那种床对我来说很新鲜,在北方从来没见过,而且躲在床的纹帐里又隐秘又安全。爸爸走了以后,我和奶奶就睡在这张床上。南方的冬天是又潮又冷的,很难熬,奶奶会把磨得发着黄灿灿亮光铜制的封闭炭炉放在床上取暖,而房间的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炭盆,里面放着红彤彤的炭,于是难熬的冬天就变得暖和起来了。上学的时候,我们还每人手里拎着个小炭炉,用来在教室里取暖。
奶奶家后院门外,是个小小的水塘。南方的水塘真的是像地里长出来的一样,三步一个,五步一方,真正让你体会到水乡的感觉。那塘不大,里面长着菱角,伸进塘里是青石坂,女人们挥动的棒槌在“打衣服”。夏天孩子们就坐地塘边的青石上洗澡。偶尔也会有鸭子在水面上嬉戏。(如今这雕花床,炭炉,棒槌还有家家天井里的大水缸都已成为有收集价值的古董. 这世界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思绪就这么一路伴随着我来到了一直魂牵梦萦地方。我激动的跳下火车,车站居然还是当年的样子,我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也许我还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然而当我走出车站,我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现代化都市,不时从我面前走过的外国人,让我以为下错了车站。
今天义乌已经完全脱胎换骨,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记忆中的义乌一点关联都没有,我所站立的地方只不过是与我故乡同名的一个城市而已。此后的几天里,我走遍的义乌的角角落落,企图寻找到一丝与往昔有关的记忆,但是世界仿佛翻了个儿,那个让我魂牵近三十年故乡永远的成了我记忆中的黑白画册。
淡淡的惆怅在我心中升腾,尽管我为故乡的巨变惊叹和自豪,同时也为我失落的记忆而惘然不已,义乌用它的繁荣和喧腾擦去了往日寂寞与沧桑。
我记忆里那个古朴、自然,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小镇永远的定格记忆中――只能梦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