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狂手下的“大学队” 山猫爆发之谜(ZT)

如今的山猫就像北卡大学设在NBA的一个分舵。他们的主场有时像个边远大学的球馆。拉里-布朗在这里告诉全世界：没什么天分，没什么巨星，但只要按着正确的哲学，一支伟大的、能赢球的防守球队，还是可以应手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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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去拉里-布朗老爷子手下打球前，最好知道以下准则：

　　1.你之前的光辉记录会被一笔勾销。无论你捧过多少次MVP、进过多少次全明星，你都只是普通的一员。只要老头子一天在任，这支球队就不会叫做“A球员的球队”或“B明星的球队”，而是“拉里-布朗的球队”。

　　2.你之前的华丽统计会被就此封存。对老头子来说，你只是球队体系的一环。他根本没义务也没兴趣为你单独制造一套体系，以便将你的能力发扬光大。

　　3.忘记你之前所有的行为准则。你现在必须像小学生背行为规范一样，把老爷子给你划定的每条准则背熟记牢。你应该像电脑一样，在不同情景下，迅速搜索出老爷子语录中“A情景下应采取A行动，B情景下应采取B行动”，然后付诸实际。

　　有时战术风格和外貌有关。比如，当年带掘金轰下单场186分的道格-莫和如今的老尼尔森，是乱发翻舞、衣冠凌乱的豪杰，老夫每晚发少年狂。拉里-布朗，69岁了，容貌表情与1994-95季在步行者时几无区别：短发、眼镜、西服，甚至西服左胸口袋那永远的白手帕，唯一的区别，也许是头发白了一点点。

　　当一个老爷子对自己的外貌都苛刻挑剔至此，你可以想见他对待他人是个何等态度……简单来说，拉里-布朗就是个控制狂。

　　他的选人标准万年不变，就像台复印机。为了他的体系，他可以不顾球员天分。1997-2000赛季掌管费城时，他送掉了斯塔克豪斯、吉姆-杰克逊、威瑟斯彭、蒂姆-托马斯和拉里-休斯这些才华洋溢的人物，换回了盖格尔、蒂龙-希尔、林奇、拉特里夫之流肌肉棒子老头儿。他的标准永远是防守重于进攻，进攻合于标准。

　　所以2009-10季的山猫，与上季相比体系并无大异，只是人员变更，多少影响了季初的战绩。赛季之初，钱德勒换了奥卡福，拉加-贝尔因伤缺阵，山猫一度3胜9负。三场胜利，两场还是人见人欺的慈善团队纽约和新泽西身上捞来，境况奇惨。但自那以来，战绩是华丽的16胜10负。进入2010年，7胜1负，包括客场破骑士，主场擒灰熊、火箭，威风赫赫。1月过半，先挑马刺，再是125比99血洗太阳，夏洛特成了西部球队的菜市口，来一个剁一个，鲜血淋漓。——又几乎复印了上季的表现：且说上季山猫打完头两个月，11胜21负，进入1月之后胜率开始朝50%飙，到3月一副要冲击季后赛之势。拉里-布朗的球队讲慢热，讲后劲，冬天蛰伏，入春亮爪，秋后算帐，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如此这般。波波维奇师从拉里-布朗，所以这套后发制人的本性，马刺也有。

　　论起上季的旧人，其实发挥一如即往。先是北卡胖子雷蒙德-费尔顿。2005年选秀时与德隆、保罗俨然同列，如今那两位出将入相青云直上，就费尔顿依然没什么明星相，不温不火，像黑风寨盘踞的肥头胖脑山大王。但抛却数据，他眼下的境遇，远好过了职业生涯头三年。本来就是北卡出身，跟着拉里-布朗玩这套准北卡体系，驾轻就熟。平心而论，他不是纳什、保罗们那些才华锦绣，把饭喂到队友嘴边的助攻手，但他现在俨然是个山寨版比卢普斯：领防严密，全场紧逼时像块沾油牛皮，对你的进攻意图阅读精准。一旦有快攻机会便迅速推进，小猪拱地平沙落雁般跟进上篮。半场进攻，总是与迪奥打一套弧顶二人转开始推动，总是能够做出精准的横传找到无球切出的华莱士或斯蒂芬-杰克逊。而且，本季他的三分球终于有所回升，他的中投弧线也日益圆润，至于肥鸭式浮空中投偶尔也得施展。

　　波里斯-迪奥夏天缺练，心宽体胖，所以头两个月的状态，几乎可以竞争年度退步阵容。但被布朗地狱式训练一磨，又多少心明眼亮。投投三分，做做高位策应，每场送出至少一次证明他是山猫头号传球手的眩目传递。进入2010年，他和杰克逊的配合明显增多。反正迪奥就是块法国果酱：单吃来腻口不解饿，但拿来蘸队友倒是左右逢源。

　　钱德勒换奥卡福的交易，已被证明完全失败：本来钱德勒有身高，有封盖，能快下，弹跳速率强，前场篮板好。用奥卡福换他，大有2001年费城以拉特里夫换穆托姆博的架势。但糟糕的是：钱德勒下盘太弱，卡不住位；两手太僵，接不住球。本来布朗指望他在低位挡挡人、接球扣个篮、下个快攻之类，一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姿态，就全盘放弃了。接下来的举措，就令人不得不叹他老人家目光如炬：穆罕默德这32岁一半老汉子，这辈子也就是2005年随马刺夺冠，跟着出了次风头，之后东奔西走，无处安身，被布朗挑出来担当首发中锋，恰好合适——这里得再提句马刺与布朗的渊源：波波维奇全套防守哲学，是学自布朗再加改动的。所以马刺系与布朗系的人员，可以拿来即插即用。

　　这也顺便解释了：为什么斯蒂芬-杰克逊船长大人下了极速狂飙的金州飞船，爬上山猫这班爬十米停一停的蜗牛班车，毫无水土不服之状？杰克逊答：兄弟当年那枚戒指，就是在马刺拿的。杰克逊对布朗这套防守，例如领防、延阻、轮转、边线夹击、对球施压，驾轻就熟，不需磨合，自然融入。

　　当然，布朗老爷子没那么不解风情。上季他回首自己以往的泼厉风格，多少有所忏悔：“我一直觉得应该对队员一视同仁，有时会忽略他们的感受。我希望在这点上有所改善。”如今，他对杰克逊多少另眼相看。杰克逊需要做贝尔式的切出和跳投工作，这是本职；但在进攻跑死之后，杰克逊有权单打；在攻防转换时，一向讨厌三分球的布朗，也允许杰克逊投追身远射。总而言之，杰克逊的待遇有点儿像2001年费城时期的艾佛森：大路线不能变，但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有时你胡作非为一下，只要效果不差，我也就忍了……

　　半季下来，山猫的MVP是杰拉德-华莱士。理由如下：

　　他以201公分身高(前任教练比克斯塔夫有一次说走了嘴，承认他实际上是198公分)场均抢到11.5个篮板，一度领先联盟。类似身高而能做到类似成绩的，过去二十年只有拉里-约翰逊、巴克利、马里昂和丹尼斯-罗德曼的勾当。

　　山猫的防守效率如今联盟第一，而他在这个体系中的作用，就像勒布朗在骑士体系中的作用一样——包揽一切活计，包括每场41分钟时间内拼命控制篮板、做对球防守、协补、断球。他的精力简直像有分身术：你经常觉得场上同时有三个杰拉德-华莱士，然后你就会惊诧：这家伙哪来这么充沛的精力？他难道不会觉得疲惫吗？

　　平心而论，对球防守方面，他不如索夫罗萨和阿泰斯特那么显眼。遮蔽禁区，他没有德怀特-霍华德的压迫力。但是，他在防守端所做的实在太多太杂，这种永无休止的热情和稳定支撑起了整个山猫的防守。顺便，他是山猫第二号得分手。他每场在禁区内连得分带罚球要搞下15分来。他是山猫快攻第一箭头，内线第一攻击手。

　　布朗不喜欢多人轮转。他信奉八人常规阵容，最多九人：人员越少，默契度越高。主力阵容之外，DJ奥古斯丁、德里克-布朗和罗纳德-穆雷堪堪够用，偶尔加个斯蒂芬-格拉汉姆。本来奥古斯丁论射术论突破，都在费尔顿之上，但他身高视野出球慢的问题限制了他。德里克-布朗则和穆罕默德类似，完美体现了拉里-布朗点石成金的能力：肯跑肯扛肯卡位，哪怕是个第二轮出身，布朗也能把你用到位了。

　　最体现山猫风骨的，是他们1月16日125比99大破太阳之战。仅上半场，山猫就是一个74比47。这堪称颠覆性的一战——奇不在于山猫赢太阳，而在于半场74分这个点。如是，用这一战来解读山猫的可怕之处，大概最为适合。

　　山猫击溃太阳，一靠快攻，二靠精准的阵地战跳投。话说山猫的节奏排联盟第28，貌似奇慢，但并不意味着拉里-布朗就是纯蜗牛性子。布朗出身的北卡惯例：决不放过以多打少的机会，一次或二次快攻一定要把握。太阳因为惯于落V字站位，退防一向成问题，于是当晚山猫狂打快攻。华莱士、费尔顿们纷纷急袭篮筐，杰克逊则看情况决定沿边线跟进远射还是跟进上篮。如是，山猫的快攻不多，但一旦推起来，见血封喉，不留余地。

　　拉里-布朗的严谨之处，在于一旦没有快攻机会，绝不会行险侥幸，跟你玩儿半场机遇战——这通常是鹰队这种天才青年军的专利。山猫的进攻，要么7秒搞定，要么就跟你拖到20秒开外。一旦落半场，山猫就会开始搅他们严谨的传跑体系：1-2-2落位，费尔顿和迪奥做高位挡拆，后者切出接球，寻机向内线吊球，穆罕默德切内线卡位，华莱士弱侧切出，与此同时杰克逊强侧切出……他们像机器人上了发条一样，周而复始的运转：射手切出到空位找投篮机会，内线掩护完在低位等球。

　　当然，山猫，或者说拉里-布朗哲学的核心，还是防守。

　　当场比赛，山猫无数次得分后就地全场紧逼，令太阳推不起进攻；纳什每次运球过半场就遭遇领防，与此同时穆罕默德已经控制篮下。山猫在逼对方停球和保护篮筐这两方面的意识，让他们可以轻易控制对方的速度。他们的领防不只是做个样子延迟，而是货真价实的逼迫。

　　山猫最可怕的，或者说，布朗最可怕的一点，在于他们防挡拆的能力。纳什叫掩护时，山猫总有一个大个子和费尔顿联手将纳什朝边线逼迫，延阻传球，然后迅速回身站回位置。山猫的夹击、延阻和轮转，堪称联盟第一。连纳什遭遇夹击后出球都困难，你可以想见其他球队的景况。除此而外，他们防守的每一节都中规中矩：堵中路，球到翼侧时夹击施压，弱侧轮转，24秒进入最后8秒时开始绕前掐传球线路；每次防挡拆，趋退时不忘张手干扰传球路线；太阳抓到后场篮板时，费尔顿上前领防。甚至，每次太阳发边线球，山猫都半绕前阻绝来加以控制。

　　山猫现有阵容的最大好处：费尔顿够敦实，领防得力，等于前门一把锁。穆罕默德只负责保护篮筐，足足有余。而2、3、4号位来说，迪奥、杰克逊和杰拉德-华莱士都有一定的摇摆身段：迪奥和华莱士都能防三个位置，杰克逊差一点，对付2、3号位也够用。如是，有身高有速度，出禁区夹防，杀回禁区补位，弱侧轮转，应付裕如。而翼侧的全能性，也让拉里-布朗以往坚决不换防的策略起了转变：既然大家都挺摇摆，偶尔换防一下也不错。如此这般，山猫的防守在老布朗严密、细致、团队默契的前提下，又多了一条全面和坚韧。等于是用一个平民版鹰队的摇摆阵容，灌注了老活塞式的防守精神。

　　用领防和全场紧逼来遏止对手的速度，用团队默契来构造夹击、延阻、返位、轮转，集中注意力于卡位，限制对手接球……这一切有啥稀罕？这不是每个球员进联盟前，被大学教练用皮鞭和镣铐练出来的基础中的基础吗？

　　的确如此。

　　拉里-布朗的那套东西毫无新奇之处：无非是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总结的一些常胜秘诀。他就信奉那些最古老的东西：掩护质量，传球分寸，每次防守到位，限制对手视野空位射手的投篮。他相信离筐越近胜利越近，相信空位投篮命中率更高，相信默契可以提升速度，从而制造空间。他相信最简单的掩护、最简单的投篮可以赢球，只要你够标准，够细节。而现在的山猫，就是这么回事：在他们击败太阳之夜，他们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把握住了每次空位跳投机会，在领先时依然一丝不苟的防守，每次进攻得手后立刻开始紧逼防守，每次夹击、延阻和轮转都精确到位，每次进攻都选择直杀篮下或者投空位，尽量避免外围单打，不冒险，不躁进，找队友。然后他们就赢球了。

　　用拉里-布朗的话来说，很简单：按正确的方式打球。如果说有什么特殊，那就是布朗对每个细节的要求，无论是滑步的尺寸、夹击的时机、掩护的分寸，都要求得更精密更严格。这就是2009-10赛季山猫唯一的秘密。

　　一个额外话题：拉里-布朗和保罗-韦斯特法尔这种在90年代呼风唤雨的前朝名帅，如今在NBA带个弱队(山猫、国王)风生水起、妙手回春。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强队眷顾他们二位？说来也容易。对布朗来说，他需要完全的独裁权——他近来正在问山猫管理层要求交易掉几个后卫，“后卫太多了，球队不平衡”。对韦斯特法尔来说，职业篮球太复杂，所以他宁愿一直呆在大学任教。

　　这就是拉里-布朗总能使一支弱队变成强队，而菲尔-杰克逊总能把强队带成冠军队的真正秘密。无论在NBA或他处，人事即政治。拉里-布朗这样的老爷子只适合篮球方面的事务，所以他在言听计从的弱队可以随手变戏法，到了纽约尼克斯这样大爷云集的球队就只好被搞下课。在对付大牌方面，他没有禅师和莱利那么漂亮的更衣室手段。(莱利1982年语录一句：“湖人有这么多天才球员，所以我只要编制让他们高兴的体系，他们就自然能为我赢球。)这就是NBA：纯粹的篮球大师，在这里并不吃香。

　　如是：2009-10赛季的山猫就像北卡大学设在NBA的一个分舵。他们的主场有时像个边远大学的球馆：观众声音很小，队员认真穿梭。边线开球施压，边线夹击延阻，单侧轮换，高位掩护之后的底线交叉跑位，誓要耗尽每次24秒才投篮。一切都细致、精准、有条理、团队，活像个大学球队。拉里-布朗在这里告诉全世界：没什么天分，没什么巨星，但只要按着正确的哲学，一支伟大的、能赢球的防守球队，还是可以应手而就。当然，也许恰好因为没有巨星、还是支弱队，这一切才能够成功运作——篮球有时可以就这么纯粹而简单。


---------　文/张佳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