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醒醒了!”雁汀睁开眼,看见丈夫文柏站在床前,手里拿着汽车钥匙。
“5点钟了,你去接儿子吗?去就赶快准备!”文柏看着刚刚清醒,仍然是一脸甜蜜的妻子,心想不知道她又梦见谁了,那么过瘾?
雁汀走进自己单独的洗手间。刚刚从梦中醒来,或许是儿子就要回来,或许是别的原因,感觉心情比小寐前愉快很多,一边洗脸,一边对着站在房间里的文柏大声说:“我当然去,好久没有看见新儿了。妈来电话讲接了新儿就到她那里去吃饭。”
“那我先下去开车,你快点,莫紧搞的,我懒得等你!”文柏知道妻子向来注意仪容,尤其是当了副市长以后更是如此,出门之前,总会有一番收拾。他明知道至少得等半小时以上,不愿意站在房间里看着她做脸部按摩,梳理头发,挑选衣裳围巾什么的,他觉得难受,烦躁。他宁愿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去书房玩电脑游戏,但是口里得说去开车等她,免得她耽搁得太久。
文柏不明白怎么回事,对于妻子雁汀这个年轻时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开始厌烦,嫉恨甚至有些惧怕。时间消磨了彼此间的感情,不断积累的是双方的无奈和互相的怨恨。
这些年来,虽然身为边西地区民政局长,他很多方面都得仰仗身为下级地辖市副市长的妻子的人事关系,更得益于漂亮华贵的妻子在官场上处事圆融,在外多方维护他的尊严和仕途利益。
事实上,几乎他家里数得着的大事都是雁汀一手处理的,诸如母亲退休后的人事关系从一个濒临破产的机械修理厂挂靠到经济效益良好的凤城县民俗度假村;大嫂的妹妹下岗后反而招工进了市烟草公司;五弟申请长途客运许可证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审批;还有,雁汀在早年就通过关系在界城,凤城以及边西地区首府所在地乾城和省城逐步贷款,廉价购置了一些临街旺铺,现在贷款已基本还清,而这些铺面的租金所得已经远远超过夫妻俩那点微薄的工薪收入,使他有了一个和其他局长们比起来优裕很多的家庭经济环境。
他常常优越地庆幸自己没有必要像同僚们那样, 为了不太大的经济实惠去冒受贿或者挪用公款的风险。在这一点上他经住了多年的考验,即使在他承包地区政府劳服公司时也是如此。他经常沾沾自喜地向同僚们鼓吹他的为官清廉。至今为此,他的仕途虽然不能说一片光明但确实是基本稳定。不过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这绝不是因为自己政治上的高瞻远瞩或者道德上的高风亮节,而是因为妻子雁汀经济上的未雨绸缪和头脑敏锐。
文柏感觉到越来越需要雁汀的帮衬和保护,同时也越来越嫉妒她和各种类型的男人们在酒席,KTV和舞会上的应酬周旋,甚至也越来越担心和害怕总有一天会突然失去她。为了掩饰这种惧怕他伪装强硬,虽然不敢像刚结婚几年时那么动粗打人,但对雁汀的态度越来越生硬冷漠。只要两人单独在一起,不管雁汀和他说话时语气多么温和,用词多么委婉,他总是粗声粗气,态度蛮狠。有时雁汀有意提醒他这是夫妻间的商量或者交流,没有必要那么蛮不讲理,有失局长的尊严,显得毫无修养,他也满不在乎。
在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尊重妻子的观念。女人嫁给了男人,就属于了丈夫,应该听从于丈夫。中国人两千年来就是这样,父母辈不就是这样吗?所谓修养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就像官场里的那些套话应酬一样,是做秀而已。丈夫有什么必要在妻子面前表现修养呢?
在夫妻性生活上,他甚至有些变态。他固执而残忍地长期拒绝着雁汀。他清楚地知道妻子在性上的敏感和不可或缺的生理需要,也清楚地知道她的自尊和清高。他使她陷入深深的尴尬和矛盾之中,既不愿意屈求丈夫以满足日常温存,也不愿意放弃成功女人在社会上的尊严和贞节形象去寻找眼下流行的婚外恋,一夜情等感情寄托。他有时会为她遭受的这种近似性虐待的折磨暗自高兴和满足。他希望这种长期的折磨或许能够打垮这个女人的骄傲和自尊,使她彻底投降缴械,俯首称臣。他就能重新建立起自己威严的丈夫地位,从内心深处永远制服这个曾经臣服于自己, 但是明显地越来越表现出叛离,甚至看不起丈夫的女人。不过他深深地感到赢得这场冷战胜利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他害怕自己的这种心理,也害怕那不可预料的最终结果。他不知道如何自处,也不知道怎样结束。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上交学生科的那几封万鹏写给雁汀的情书早就埋下了不和的种子;或许是因为雁汀人工流产的第一胎双生子孩子已经触发了怨恨的芽;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