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 雨
秋天多阴雨,阴雨多绵密。秋天的雨更具有深邃、凄迷、缠绵的意境。而在这些秋雨绵延的日子里,除了空气的转凉变冷生寒,余下的就是劲起的紧密的秋风。而在哪些老街上,一到这样的天气,那种惊人的延宕的玄妙的檐雨却也濡染出了这里的古朴与沉寂。从那些青砖黛瓦,深沉厚重的老屋的瓦楞间流淌或泫落而下的秋雨就显得空灵、空溕。实际上,当你真正谛视那檐雨,淅淅沥沥,不惊不诧,灵妙大方,像是古艳的流水音。宁静、宽泛,生机盎然;细致、清朗,丰盈沉实;逾久,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冷冽、抽离的情感。
在城市的喧嚣中生活太久,时不时地就想着回到老街上,用心体悟,尽心感受这里那无可言状的古朴美。实际上,我的老家就在老街的东头边缘上,虽然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建筑物改变了风格,可还是有一个真实的现实的老街依然毅然地留存于人们的视线之中,或许,这就是一条无限伸展着的缆绳,另一端是在牢牢地牵扯着游子的心弦。
老街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面积了。东西、南北两条主要街道逼仄狭长,错落有致,显得古朴、阗寂。窄窄的街道两边保持着为数众多的原有建筑。它们见证了这里曾经的喧阗与落寞,兴旺与颓废。墙体上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书写的“标语”还清晰可见,虽然墙体经过岁月的剥蚀,历经风霜雨雪的浸润,已经凝结出了一道幽然而苍凉的凝重感,也沉淀出一种从容与笃实的美。沧桑是岁月沉淀的结晶,犹如留在骨头里的钙化,停滞在血管中的斑驳。
西街上一直保留着一间供街坊邻居闲心、散闷的“王氏茶馆”;街心的“刘式卤肠”,“烧饼店”,“369饭店”;北街的几间理发店;南街的烟酒店铺、挂面铺等依旧是准时、准点的在营业中。这些建筑物能够保留或传承下来,不仅是一种精神的使然,更是一种责任,一种信念。
又是一场秋雨。细细、密集。清洗了屋瓦檐头。风一吹,便涌起阵阵水雾,白茫茫的,如同飘忽的轻云,转眼就化成水,滴滴哒哒跌落尘埃。那声音,让静的更静,暗的更暗。青石板一沾上了雨水,湿滑无比,人走着,石板上便映出身影,看着,便有浮世飘零的感觉。敞开着的大门里,总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端坐在门口,他(她)们怔怔愣愣地面对着秋雨屏息凝神,宛如处于静滞的时光中,也许是这样的场景给了他(她)们诸多邃密的沉思。檐雨溅落在光滑醒亮的青石板上,渐而潮湿了黝黑灰暗的门板。
伫立在老街的十字路中,神情专注,无须打伞,就让这淅沥密集、缠绵悱恻的雨尽情地去打湿那渴念着的心灵吧!“赶紧到屋里吧,淋雨会感冒的!”老街坊邻居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们很了解理解我的用意和心情。抹一把模糊了眼睑的雨水,使劲地点了下头。此刻,纷繁地思绪徐徐而出,倾心在注视着屋檐下飘落着的雨滴,排列整齐,清幽忽远,如同流水的畅想擦过一地的渺茫,透彻的心情揉入了一泓清凉,思绪悬浮在一抹微醉的水纹上,迭出悠远记忆中的一个缱绻,任思绪穿过或远或近记忆的长廊,怔落于清澈的檐雨下,把空寂的心弦幽幽地击响。恍惚中潸然的是眼泪吗?倏地默念起了南唐冯延巳《归自谣》的词:“何处笛,深夜梦回情脉脉。竹风檐雨寒窗滴。” 檐角挂珠帘,细数窗前。晶丝欲断却相连。 深院空阶知旧韵,偷抚疏弦。 素手曲如莲,一滴轻寒。冰心谁解蕴尘缘。 痴把相思凭此寄,改了朱颜……
雨一直在下,我已经感到了周身的寒意,走进了一位邻居家,目光停留在畅阔的院落中的老槐树上。实际上,老街上许多居民家的院落中都有一些或大或少的槐树。与这些古老的建筑物相依相偎的槐树就像一个个风烛残年的老者,那半枯的叶子在秋风雨水的鞭挞下,颤颤地打着转儿,飘零而下,无声无息。一团团黑黢黢、密聚而邻的鸟巢在半空半荡的树杈上异常扎眼,许多鸟儿啁哳着,哜哜嘈嘈。粗壮的树干脱去了丰冠的外衣,裸着身子挺立在寒气阵阵的风中。枝条上剩余的尚未落尽的叶子在竭尽全力地飞扬着,就像一面面金黄色的小旗帜,仿佛为了守住最后的阵地一经风霜的步步紧逼并进行着最后的悲壮搏击。那些雨水顺着褐色的苍老的树干淤聚在树根,长久的不忍消失在泥土里,是喟叹于季节的苍凉?或是垂怜于槐树的孤寂呢?这些老槐树应该说是老街的最直接最诚实的见证者。四季轮回数转,可它们屹然固守着老街,与老街共存亡!面对这些老槐树,似乎有所憬悟,尽管它们会凋零,会枯萎,可永远不会气馁,不会颓唐,第二年,它们又会踏着春天的节拍,周而复始,高奏生命的欢歌。
老街,古老的街,往往是一个城市的标识,一个小镇历史文明的缩影;一卷风土民情的“清明上河图”,一部时代风云的线装书。
总之,面对紧张和疲惫,失落和困惑,当你置身于秋雨绵绵中的老街,老街就是一剂镇静剂,给你精心地调理,给你透彻心间的清凉。郁闷、烦躁会在这里逃逸,紊乱的思绪在这里被厘清,新的人生坐标将在此刻生成!(全文1899个字,于07年9月7日1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