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吧?根据判断:何鲜姑这人没有坏心眼,不会给人制造麻烦来看热闹。当然换了小青,同样一句话我可就麻烦大了,添上油加上醋传它方圆二百里完全有可能。
后来果然得到验证,我一句话没对她说也被她那嚼不烂的舌头概括成经典传奇了。
不过,明人不做暗事,我从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你爱说三道四?我偏人五人六!爱拿“话筒”?那我就给对高音喇叭!
现在的社会,还有怕宣传的?那叫炒作!用个最时髦最滥的词来形容,当事人必须“淡定”!社会“名流”网络“红人”的脸皮都比世界奇迹之长城拐弯还厚了,人言可畏要寻死的年代过去了,恶心死人不尝命的年代到来了!
何况,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让人见了,或者丢脸到家死活不认路的事!
说白了,就是一点小人物小情感,无伤大雅不碍主流的小插曲。
暗恋这样窝囊的事我是不干的,美好情操有什么见不了阳光的?暗恋?听着就离变态不远了。何苦暗恋?要么不恋要么恋不着要么恋恋看!
何鲜姑把我的话当成了两个人的秘密,认为是我非常信任她的结果。因此,她非但没有扩大影响,反而心甘情愿当锡纸来包我这把火。
晚上下班,她请我到家里去喝酒,还跟贝蒂打招呼要带几个凉菜回家,象征性地付了钱。我到隔壁超市买了一箱百威啤酒。东北银嘻皮笑脸也想跟着去,被何鲜姑哄走了。
“改天改天,我请大家一起去宵夜。今天我们有紧急的事情要谈。”她喜欢神神秘秘神叨叨,故意让人对她感兴趣,属于比较单纯的一种满足。
贝蒂很离奇地看着何鲜姑和我,眼神复杂,有灵敏有猜疑有担忧,还有……说不上来,好像还有点酸酸的,我觉得。她是个不太容易让人看透心思的女人,哪会有所表露?
但是,我错了。
贝蒂在我们走出大门前一刻,突然喊住了我们,有点生硬地加上玩笑口吻:“哎,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好?不喝酒喝杯茶,至少有人喝醉了不能开车我可以送他回家。”
何鲜姑跟我面面相觑,她还有句潜台词写在表情里:“哦哟?事态复杂了。”但她更加神秘地对贝蒂摇摇头,说:“不行。今天你不能参加我们的谈话。有人喝醉了可以睡在我那里,明天一起来上班。”说完对我一挤眼睛一扬头,示意我快走。
我掉头出门,长长吐了口气,似乎有些紧张。
等我上了车,又被何鲜姑拖出来,反正喝了酒不能开车,干脆停在店门口,坐她的车回家。今晚是铁定了要喝个够说个明白的。
我和她坐在车里,等着“上海人家”的霓虹灯熄灭,耀眼的蓝紫色倾刻消失在夜幕里。
贝蒂出来,锁门,对我们挥挥手,自己上车启动了离开。
安全起见,我们每天下班都要互相等着一起上了车才走人的。但是今天,我看着贝蒂一个人的身影,突然感觉到她的落寞,特别是被何鲜姑果断拒绝以后。
“为什么不让她去!你也太……”
“心疼了吧?哎,我就是要叫她难过,看看她还会有什么反应。耐心点,小伙子,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我是在帮你!傻瓜!”
我才不傻呢!当然知道她在帮我试探贝蒂。只是于心不忍,真的很心痛起来。才多大一点事?已经让我心痛了?
完了。完了。完了。
“你和女朋友分开多久啦?”这是何鲜姑的开场白。
拉开一罐啤酒,白色泡沫溢出来,我赶紧凑上去接住了满口的苦涩清凉。
“没多久。”
“还想她吗?”何鲜姑把一块油光红亮的薰鱼塞进口中。
“想。”我也吃薰鱼。
“这么说,你也不是为了填补空虚。”
我再喝一口啤酒,看看何鲜姑,简直惊叹她的分析能力了。我不说话,听她还有何高论。
“其实,我早看出来贝蒂挺喜欢你。没想到你那么快掉进去。”
“快吗?”我继续又吃又喝。
“你呀,从你弄那个鱼缸开始,我就发现你不对头了。”
我笑。她自作聪明了,其实弄鱼缸的时候我真没想法。
“那她呢?你怎么看出来她喜欢我了?”
“她的眼睛啊!不是跟你说过她的眼睛会说话吗?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她那种眼神。你来上班啊,她眼睛会笑,像人家十几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我在心里笑,太夸张了吧?“我有那么可爱吗?”
何鲜姑嚼着五香牛肉看看我,“你是挺招人喜欢的。不然我哪会跟你说这么多?刚开始啊,我以为她也就和我一样,把你当个可爱大男生,对你好点也不奇怪。加两个菜啦说个笑寻个开心啦,大家在一起嘛,合得来多说两句合不来点个头,下班各自回家。”
“那像我这样能跟你回家的,关系就算不错了。”
“你什么都告诉我了,我还能袖手旁观?”
“嘿嘿,你打算怎么插手?”
“如果是真的,我还是希望你别去招惹她……”
“不懂。怎么是真的反而别去惹她,那你想我虚情假意?”
“我是说如果她真动了感情!你自己那边还有个女朋友呢,忘啦?”
“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拿来相片给你们看呢,忘啦?”
何鲜姑咬着筷子,失神了一会儿。能掐会算的她似乎也犯糊涂了。
我仰脖子喝干了一罐,再打开两个,一罐交给她。
“放心吧,我有分寸,实在不行我就走,……”
“只怕你走不掉啊。”她恢复了神算的功能。
“喝酒,喝酒,没那么严重。第一,我想我是太寂寞了,第二,我实在没什么能让她看得上的。跟你说说,释放一下就没事了。我有自知之明的。”
“哼哼,我看没那么简单。我太了解贝蒂了,她压抑啊,这么些年没释放过感情,一旦动了心,只怕,只怕,我也不好说……”
我们碰了碰啤酒罐,都没少喝。
“看她明天会有什么反应吧,你一定要不露声色。”
“嗯,我知道。还在困惑呢,怎么可能有所表露?”
……我们转换话题,聊了些其它事,好像是关于何鲜姑自己的婚姻状况。
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两人轮流跑厕所,一箱啤酒三分之二没了。我肯定后来醉了,倒在沙发上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到店里,贝蒂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看上去格外冷漠。
她不会误以为我跟何鲜姑上床了吧?那样的话,当然对我很失望,当然不理我了。
何鲜姑把我拉到后门外,说:“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明白吗?”
“明白。”
几片黄叶掉下来,秋天啦!我在这儿发什么春呀!
24
加州旧金山海湾地区没有分明的四季,气温差异不大,典型的地中海气候。
春天多雨,野草地会变绿;夏季日照强烈,晚上就凉了;秋天有了落叶,树木色彩纷呈;冬季风大雨大一阵子,冷几天就过去了。应该说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大部分移民到这里都不愿再走了。而我始终不喜欢这样没有明显特征的天气,像这里的人,不愠不火的麻木。
睡在何鲜姑家的沙发上我是做了一个梦的。有些梦醒来的时候不记得,隔一阵又清晰起来。我梦见海伦了,在我们第一次上床的宾馆里。
依稀浮现的梦景和那个片段的回忆重叠着,我努力想分辨出虚实。
铺成有楞有角的大床被我掀开了,雪白的床单床被。我灌了不少洋酒,满嘴十滴水味道。海伦为我泡来一杯茶,很浓的红茶,回味甘涩。洗完澡的海伦只围了一块白毛巾。
我说柜子里有浴袍,她说太厚了不能穿着睡觉。不记得这是做梦做出来的细节还是那天真有的对话。然后她就推着我去洗澡。
红茶的作用,洗完澡我毫无睡意,靠在床上跟她聊天。她睡在被子里,什么都没穿,露出双臂和单薄的肩膀。我裹着浴袍躺在被子外面,不知道在对她讲什么,总也进入不了主题。
梦里的灯光很不真实,昏暗模糊的视线,一直像王家卫的电影那样晃动。
我知道自己想吻她,想抚摸她的肩膀,想睡进去想跟她做爱,可是我不知道在说什么,没完没了,怎么也表达不清楚,手和脚和整个身体被意识捆绑着,动弹不了。那种感觉,常常会在梦里出现的,就像尿急了总也找不到厕所的那一类梦境。
而实际上,那一晚我是如愿以偿的,动作完美步骤清楚,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没记错的话,我上上下下起码折腾了三回,直到海伦紧紧用身体缠住我说她会离不开我。印象中,我在说话,她侧躺过来看我,目光一接触我就轻快地扶住她下巴,由浅到深技巧娴熟地吻了。她几乎没有迟疑,反应越来越热烈,帮着我一起拉扯那条奇大无比的被单,让我和那件厚厚的浴袍一起覆盖到她身上。该问的都问过了,她知道我会怎样做,她只要体验,闭上眼睛放松每个关节和所有防备,没有陌生感没有顾虑,全身心的体验,接受我最温柔也最放纵的探索,然后她的每块肌肉绷紧了,忘乎所以的呻吟,等待我发自灵魂的释放……
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梦里,我会那样性无能。百思不得其解,再闭上眼睛搜寻梦里的情节。我的行为被控制了,欲火难耐,浴袍的腰带打了个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海伦在笑,我想发脾气对她吼,镜头在晃,灯光模糊,那笑容不是海伦的,是贝蒂,眼睛闪亮,手臂紧紧夹住被沿,手里揪着一把被单,她在笑,羞涩而执拗,好像在警告我别靠近……
贝蒂的气息,盅惑神秘,飘飘悠悠却又实实在在。我深深地吸气,气入丹田……
“没睡醒啊?大白天站着打磕睡。”
我惊醒了睁开眼睛,正好贝蒂从身边经过。这是几天来她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一定是还在想着那个梦,憋得我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更加准确地形容这感觉,很像在梦里打架,眼睁睁看着对手在面前,要进攻却怎么也挥不出拳头。我睁着眼睛继续想:这么说床上躺的是贝蒂,和我单独在一个房间,穿没穿衣服先不管,为什么我就不敢动她呢?太……太……太没有我的风范了!凭我一贯作风,除了丑女人,只要我有兴趣没有谁不敢上的!虽然因为海伦,人家一心一意跟了我,不用山盟海誓我也大有收敛,几乎不动二心了。
现在,海伦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只有长裙婀娜馨香袭人的贝蒂,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
我找出了歪理十八条,真理只有一条:不管结果如何,憋着总不是回事!
想到这,我眼睛跟着贝蒂,看她忙里忙外,一丝不苟地把工作台收拾干净。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做的事。贝蒂很少指手画脚叫人家干活,看不过去就自己动手。一般情况下,我们也不好意思,总会从她手上把活接过来。今天我没有去抢,还就这么看着她做。
贝蒂发现自己动手的一套不见效了,自然停下来看我在发什么呆。我的眼睛一定还像在做梦,看她的眼神一定很奇怪。
她直了直腰,手里拿着半条打包盒,轻声问:“你今天怎么了?”
我舔出舌头润了润嘴唇,目光迷失,我说:“我想辞职不干了。你快点找人吧。”
这时候店堂里只有洗碗的墨西哥人在扫地,后面厨房的两位师傅跟何鲜姑还在准备晚上的冷菜。东北银今天休息,小青刚走。
贝蒂掩饰着意外,还是哆嗦了一下,慢慢放下打包盒,走出来拣了张最近的桌子坐下。
她眼睛里的水气在加重,由下往上看着我,有点楚楚可怜的神态,然后她说:“你坐下。告诉我为什么。”
我听话乖乖地坐在她对面,心又开始有了那种疼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后脖颈冒出细细的热汗。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很正常的声音,绝对不像蚊子叫的声音。
一句话的事,说出来马上浑身轻松了。
抬眼再看贝蒂,没有了意外,没有了惊惶。
她摇摇头,似笑非笑的脸上飞起了不易让人察觉的红晕,像极了一朵刚刚开出来的桃花,色彩新鲜的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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