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来我的家,小时候家里有三姊妹,我妈负担全家人.我都穿我哥剩下的衣服鞋子,,所以我的衣服总是男式,我的皮鞋总是大头皮鞋,我的头发总是短得近乎板寸.从背后看,跟个小子似的.不熟悉咱们家的,以为咱家是三兄弟.
而我的妈妈,总是很忙,她管理模式是提纲挈领,纲举目张,她管管我哥就是了,也因为他是老大,自然对他严厉些,期望也就更高.现在想来,我哥当时承受的各方面压力也不小.所以他的学习成绩特别得好,写一手好字,还吹一口好口琴.现在都还记得妈有一次过生日,哥给她吹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有妈的孩子象块宝...
我母亲极其之简朴,但她在买书上,从来没有舍不得.她总是说,用这么一些钱,能买到这样无价的知识,再没有比这更值的了.
我们三姊妹,我和哥都特爱看书,我们俩看起书来,都是那种茶饭不思的,不读完它,绝不罢休.妈妈很担心我们会近视,对我们酷爱看书到疯狂的程度是又喜欢又着急.做眼保健操,做眼保健操是她那时候的口头禅.
但我哥还是首当其冲地近视了.不过他戴上眼镜挺好看的,不戴时,五大三粗,彪悍得象个土匪,戴上眼镜以后,立刻文质彬彬起来.他自己也挺满意,嗯,不错
母亲的童年,应该是满幸福的,我想.判断的标准是她小时候的相片打着小洋伞,抱着一个布娃娃,穿着精致的小皮鞋.每每看得我恨得牙痒痒.妈,新旧社会两重天啊...妈总是但笑不语.
她的母亲,我的外婆,是那种让我现在都可望不可及的时代先锋,聪明美丽,开朗大方,喝过洋墨水,然后又回去当土八路,上过天堂,入过炼狱.偏瘫中风过几次,现在还是精神抖擞.
对自己母亲的那种依恋和崇拜,想来也是有遗传因子在里面的.我的妈极爱她的妈,而我又极爱我的妈.我的妈更朴实无华,更傻,更让人心疼.她赶上了所有的风暴,动乱,跌宕起伏.国家的,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一句话,背事儿全让她生逢其时了.
但她最难得的是那颗平常心和赤子之心,还有一点点,一时时的童心.得意时候,留三分,失意时候,忍三分. 她有时候忍得又过分了,看得我怒火万丈,但那时候的我,太小.不过想来就是现在,我若处在同样境地,好象也不能怎样.
但母亲极坚韧,她是那种以柔克刚的韧性和忍耐力.轻易不要放弃,再没有比放弃更容易的事了.一丢浆,要么顺水冲到下游,要么沉底..
快乐是短暂的,是指间的流水,握不住.痛苦是永恒的,无所不在的,你以为它走了,它突然折返回来,从背后拍你的肩..
在我十五岁时,失去了我的哥哥,那种天崩地陷,现在都不想回头看.我没有谁的皮鞋可以接着穿了,我没有谁可以与我挑灯夜读一本书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想.
母亲呢,现在都不敢去揭开那块她心上的疤,我都不知道她的心有没有结疤,怎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在她心里这片地方,永远都是血肉模糊,一个填不了的坑.
她那时候的冷静,悲伤和决绝,让我怕.我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妈说,我呢?
我的弟弟一夜间长大,好象成了我的哥,他开始想要蓄胡子,其实他那时年幼得根本就没有一根胡子.他有这个心愿,只是想看起来成熟一点,不要让母亲再担心.
我,开始成为母亲的精神支柱.我的一点点挫折,都会让她挂心.我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昼夜难眠.我说,妈,胜败得失,平常心嘛,你教导我们的嘛.妈说,咱已经输不起
一路风雨,一路走过.没有我的母亲,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在哪里.小时候的我完全没有现在外向和贪玩,现在真是反祖现象.那时候的我,少言寡语,而且有我家人最恨的一个特点喜怒不形于色.弟弟说,姐,最恨你想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妈说,孩子,你这样不好,把自己憋坏了.家人帮不上你.
我那时候的原则是,家人能替我分担的事,才说,要不说出来,只会添烦忧,不说.那时,还没有快乐与人分享,翻倍,痛苦与人分担,减半 的觉悟.只觉得没啥好说的,于是就沉默当金.
在学校里,一直是个好孩子,老师信任我,同学喜欢我.人前的我,也算是颇为开朗的.那是念书念得早,同班同学多年长我两三岁,有一点代沟,我象一个自由离子,在学校里,悠游而从容,如鱼得水.学习上没有马虎过,男朋友没有交过.我的中小学,一直留着短发,形象上性别模糊,女生和我在一起没有竞争的感觉,因为我是冷面笑将,男生拿我当哥们,因为我精力旺盛,看过所有当红连环画,懂得一些旁门左道,是个上好的狗头军师.所以人缘不错,老师看我寡言,学习也算拔尖,把我当可以信赖的对象.
上了高二,突然有点厌学倾向,缺课极多,居然从没被找过麻烦,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太被人信赖了吧,老师都没想过我会搞出什么飞机.我念的那学校是中国旧教育体制下的产物,重点保护的对象,升学压力巨大,还有好多来插班借读的,一个班上六十多近七人,教室放眼看去整个一大澡堂子.我们那时还兴定时间调换桌椅,从这儿还上演了不少故事,不过从没做过故事的主人公,做过看客.
这说远了去,总而言之,我说服了老师我适合坐在后排靠门的地方,每天上个课跟看戏似的,不好看,找个机会就尿遁了.好在成绩没有出卖我的不轨行径,安然无恙度过青春年少时代.
弟弟和我是脾气,性格,爱好迥异,好多截然相反的东西.他脾气之暴烈,以至于现在浑身都有伤疤.而他多大岁数呢,他前不久才刚满二十二岁.他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路和苦.夏天他爱打赤膊,我最怕看,一定要让他套上上衣.已经说不清何时,何地留下的累累伤痕,让我看了只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是一废物.
弟弟酷爱不读书,准确地说,读书会要了他的小命.他爱看动画片,武打片,字一多,眼胀,他的原话.我妈总是不肯接受有人还会不爱读书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匪夷所思,啊,我们家的孩子不爱念书.
我的想法是能读多少读多少,什么时候有了燃烧般的动力想读再读吧,妈说我是放任,我说她是强迫.
弟弟不管我们说什么,读不进就是读不进,讨论来讨论去都是白搭.他其他方面却是个人才,14岁不到就学会开车,而且是那种东风卡车,方向盘后一坐,那种成竹在胸,大将风度.好多事,一点就通,不点他自己也给弄通了.会做一手好菜,跟他酷毙了的形象不太吻合.会做...,会做...,篇幅有限,不可尽录.
妈说,苦难是学校,痛苦是财富,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说,那么我宁愿是个文盲,宁愿终生一贫如洗,而且只想活一次就够了.
别人都说我们母女倆从声音到外表都酷似,听了总是让我挺雀跃,因为妈的声音音色极美,长像也是没说的.但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说到声音,真的是很象,我也为此而骄傲,曾经打算过以此谋生.但外貌就不敢说了,因为人们拿的是母亲的现在和我比,他们不知道她的年轻时代模样.换而言之,我的顶峰年华最多当母亲的半山腰而已.
她对自然科学的爱好,执着和了解远多过她对社会万象的探求.受她的影响,我们几个孩子对动物世界,国家历史地理频道之类的节目自始热衷.飞碟探索,舰船知识也是我们的最爱.妈说,我没有可能给你们孩子留下任何金钱上的遗产,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把钥匙,去开启你们自己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