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
2015 (102)
2017 (44)
2019 (61)
2020 (46)
2021 (59)
2022 (72)
2023 (59)
吕孟申
雨田家离招待所不远，住在一栋铁路家属区，房间不大，但很整洁。雨田的妻子在局中心医院护士，名叫宋成健，瘦瘦弱弱，她家在河南南阳，在家会唱豫剧，能扮装登台唱整场戏。后跟随同乡入疆留了下来，同刘雨田结婚后，生了一男一女，在刘雨田未走长城之前，家里一直倒也平静安稳，雨田执意要徒步一人穿越万里长城的举动一下子打破了平静的日子，从此家无宁日，她和孩子整天生活在焦虑提心吊胆之中，每每想起，成健便黯然神伤，泣不成声......
千里之外，故人相逢格外亲，雨田搬出了他走长城的全部文字、实物、照片、等资料，任我随意摘抄、有相同多余的资料干脆让我拿走。我在雨田家几乎待了一夜，对雨田面对面采访、摘录有关我用得着的资料，包括日记、报刊刊登雨田探险的文章、报道等；夜半时分，成健大姐默默做了两大碗鸡蛋面端了上来，令我感动。不知不觉，天就要亮了，第二天，还有活动，我不得不终止此次采访。
后来笔会组织去天山天池游览，刘雨田也跟随我去了，他又向我补充讲述了不少内容，更加深了我对他的了解。离开乌鲁木齐，刘雨田也硬要和乌局文协的同志一道车站相送，火车就要启动了，雨田把他新写的一首小诗塞到我手中，挥泪告别了乌局的朋友，告别了雨田，相约郑州不见不散！
雨田独自徒步走完万里长城的壮举，令我震撼，激情难抑，我暗自下定决心写一篇有分量能够撞击人们心灵的报告文学，为刘雨田鼓与呼，为刘雨田壮声威！
返回郑州，刘雨田的身影总在脑海里翻腾，这样不计名利，不要报酬，置生死度外的探险英雄，非但不得到嘉奖，反而倍受非议，打击，公理何在?泱泱大国,竟容不下一介平民自觉为国争光的壮举,这个国家还有未来吗?
在不太长的时间里,我满怀激情写出了报告文学 《魂系长城》，在不少报纸、杂志、电台播出，引起巨大反响，特别是在新疆、乌鲁木齐铁路局引起轰动......
|
魂系长城（报告文学）
吕孟申 题记 要鼓舞起我国一代又一代青年的开拓奋进的精神，而不是要使他们成为窝在家里，坐享现成，在自己和社会领域中都胆小怕事，或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因循守旧的一代。在面临一个新世纪时候，这可能是我们民族风貌中应当引起注意的重要问题之一。 ---- 朱厚泽 （一） 海 报 长城注视着他的子孙 中华民族永远不能冒险吗？ 不！刘玉田用自己的行动敲击着 中国人的每一根神经！ 两年无言的旅程振聋发聩 他来了，世界上唯一独自徒步走完 万里长城的人将在 5月14日下午2点30分 于30001教室 向我们演讲 愿“人大”也具有她的精神！
中国人民大学 记者协会 学生会宣传部 主办 1986年5月12日
5月14日下午2点整，人大礼堂，庄严肃穆，座无虚席。 来了，来了！雷鸣般的掌声迎来了他的到来----刘雨田！ 他那孱弱、单薄、清癯的脸庞，淡淡的细眉，一双大眼却目光灼灼生辉。 面对中国当今最高学府之一的神圣讲坛，他不卑不亢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即席演讲---- 我决定步行长城，还是在四、五年前，偶然一次看到我国长城专家罗哲文的一篇有关介绍长城的文章，他写道：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志要步越长城，可是由于工程艰巨，未能如愿。他还说，至今尚没有人走完全程，今后是否有人将它全部走完，尚“有待于来者”。其初，当我看到这则消息后并未予重视，甚至认为那是“疯人的事业”。 但是，后来我的思想开始起了变化，1982年我无意中从4月14日的《人民日报》上看到一则叫做《徒步遨游世界的作家》的报道，这个作家名叫雅克.朗兹曼的法国人，五十多岁了，他已经徒步漫游了法国，欧洲和世界其它许多地方，但是“他的最大梦想是到中国，从长城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看到这则报道后，我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一个外国人对中国的长城竟是这样的仰慕，难道我们作为炎黄子孙反倒可以无动于衷？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收集有关长城的资料和知识。后来我又从有关资料上看到了一位名叫罗勃特.史葛达的美国人，已七十多岁了终生盼望走长城，他曾写了二十多封信给中国驻美大使馆，要求步行长城。 这件事给了我更大的震动。二位年事已高的外国人还要为实现自己的夙愿而奔波，而十亿人口大国的中国人至今反倒无人敢于问津。况且，如果外国人一旦被获准，并真的成功了，那么作为长城的子孙，故乡的中国人该作何感想呢？又怎么对得起历尽千辛万苦修建起长城的先辈呢？我们整天高喊“爱国”、“振兴中华”，难道爱国只是一个空泛抽象的词藻吗？ 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和爱国激情在我胸中激荡。“位卑未敢忘忧国”，一种沉重的历史责任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多少个日夜我寝食难安梦萦长城...... 徒步考察长城的念头时刻撞击着我的心，万里长城在向我召唤，我决心用自己的微薄之躯，为我们的祖国填补“这项空白”，我为生我养我的祖国而感到骄傲自豪，我为找到报效祖国的最佳位置而感到荣幸和欣慰！目标一经选定就要身体力行，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把长城走到底，为了祖国母亲的微笑，我准备随时献出自己的一切。如果我徒步走完了长城，也算尽了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 当我紧贴着长城的腹肌来到黄帝陵，抚摸着那五千年古柏的时候，我流泪了，我在祖宗的的灵牌前长跪不起，我觉得腹内顿时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 长城是一本教科书，它使我懂得了生活的真正含义，面对千里戈壁茫茫大漠，蜿蜒山道，我回味着走过的历程，痛苦伴着思索，泪水伴着欢乐；我热爱人生，又蔑视人生，我热爱生命，又毫不犹豫地把它投掷到烈火之中，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走长城。 同学们，特定时期形成的观念并不随着特定时期的结束而结束，在今天我们还背着与时代多么不相称的历史包袱，千百年来，我们崇尚宁静淡泊而排斥冒险开拓与改革。当今我们面临一个开放的世界，我们需要钱，需要技术，更需要精神！......
雨田的讲演震撼了整个会场，他那从容不迫而富有激情的言语，像一泓清澈的甘泉，像一阵温馨的春风，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吹燃了希望的心火。 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像大海的波涛在回响，那些自认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对他的崇拜简直达到了狂热的程度。他未走下主席台便被一群大学生高高抱起抛向半空。 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他们与雨田拥抱在一起，挂着泪珠的脸贴着脸。一位18岁的女学生挤到了他跟前，从脖子上摘下了刚戴了三天的红豆项链。这是父母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她怎好意思接受呢？女学生急得直掉眼泪，恳请他收下：“刘老师，我的父母知道你是为国增光的勇士，他们肯定会同意的，您就收下吧，把我当做你的亲妹妹吧！” 要求他签字、合影留念、座谈的大学生们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们充满激情，他们有鲜明的爱憎；不唯书、不唯上，唯求实奋进，追求正义；对于这位来自民间徒步独身行程一万余里走完长城的普通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激动得热血沸腾。 人大校园掀起了一股刘雨田热，不少人致书刘雨田，表明心迹。
刘老师： 我怀着不屑一顾的心情来听这个报告会，我只想来听你的“宣传”----我以为这是你给自己做宣传。 报告完了，我只想流泪，面对你无私的献身精神，我感到自己的荒唐。您说了，叹息、埋怨没有用，唯有自信，才能无畏地走完人生的路。我们都是太阳的孩子，应当像太阳那样无私，去开拓、去创新。 感谢您的教诲，我把准备嘲笑您的“宣传”言语埋在心底，以此鞭挞自己，把您感人肺腑的报告珍藏在心中，以此鼓励自己。 一个与您相比显得很渺小、很自私的女孩。
1986年5月14日 不是一切大树 都被暴风折断； 不是一切科学， 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不是一切真情， 都消失在人心的荒漠里； 不是一切梦想， 都甘愿折断翅膀； 希望就在前头。 人大新闻系 宋立新
今晚的相见， 写在我生命的旅程里， 也许就在今天， 我也开始了跋涉与搏击。 接受过太阳炽烈的爱抚， 此刻却向往 您眼中荡漾的微光， 分割了天地， 让万物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这冲破万物的曙光， 历史每天歌颂她的业绩； 这震撼麻木的双脚， 太阳也要为之战栗。
现已清醒， 就该奋起， 走向太阳的人， 最早看到晨曦。 热爱太阳的人； 深知她能量无尽， 你，我们和太阳 永远携手一起， 总会有一天， 太阳热情的笑容里， 刻下我们的足迹； 愿您 给世界上所有干涸的田地 洒满雨滴！ 您的学生 侯瑞莉 86年5月15日
刘雨田在人大演讲的消息不胫而走，首都各大专院校纷纷邀请他演讲，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 他先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工人大学、北京外交学院、北京国际关系学院、首都新闻界联合会、北京图书馆、景山中学等二十多个单位演讲，听众达几万人。 首都各界知名人士、新闻界等对刘雨田独自徒步走完长城给予极高的评价。 中南海秘书局阚宝光同志在中南海接见了刘雨田，对他说：“你的信我们收到了，我们及时转给了胡耀邦同志，他很高兴，写了批示，让我们见见你这位徒步走完长城的勇士”。 谢觉哉夫人王定国不顾年事已高，公务繁忙，接见了刘雨田，并亲笔题词： 你有爱国之心，走完长城，是青年人学习的榜样。 中国高教协会会长季羡林为刘雨田题词： 万里投荒第二人 中国青年出版社、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题词： 发扬长城精神，誓为振兴中华。祝刘雨田同志徒步考察长城成功。 著名老作家姚雪垠题词： 大漠气派，长城精神。 作家魏巍题词： 中国不乏有志之士，我们民族的希望。 老摄影家吕相友带领国际马可.波罗远征队行进途中，欣闻刘雨田走完长城，特意为他题词： 敬赠刘雨田同志：古道雄风 李燕杰题词： 为迎接祖国第三次腾飞应当发扬：献身精神、开拓精神、拼搏精神、坚韧不拔的精神，还要有团结的精神。 向刘雨田同志学习，为振兴中华奋发向上、建功立业！ 《小说选刊》主编李国文题词： 光荣归于跋涉者，开拓者。 《人才》主编邢玉琢题词： 龙的传人、龙的雄姿，开拓前进！ 著名历史、考古学家罗哲文先生紧紧握住刘雨田的手说：“谢谢你，你为中国人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很有意义的事，你将来要出书，要出集子，我以我的名义推荐你参加长城研究会。” 刘雨田独自徒步考察长城的壮举，在国内外引起巨大地反响。 1985年9月刘雨田在敦煌考察汉代长城遗址时，碰到了正在沿丝绸之路旅行的美国马可.波罗远征队队长哈里.合麦克，他们得知刘雨田是独自徒步自发自费走长城时，十分惊异和激动，要求合影留念，并题诗： 许多人走的是平易的路。 许多人走的是艰难的路， 只有刘雨田走的是不可想象的路。 1986年2月26日，美籍华人靳羽西女士在北京建国饭店接待了刘雨田，靳羽西紧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你是世界第一位徒步走完长城的人，真不容易啊！”靳女士与刘雨田合影签名留念。
荷兰著名表演艺术家、旅行家乌莱.玛丽娜夫妇走遍了世界六十多个国家的名山大川，领略了许多国家的旖旎风光。但他们得知刘雨田徒步走完了长城之后，便申请去华考察，经过荷兰驻华大使馆的多方奔波联系，终于在北京同刘雨田见面了。他们特意邀请刘雨田陪同乘车考察从北京到山海关这一段的古长城，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共同的志趣和理想使他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相见恨晚，分手时热烈拥抱，泪湿衣衫；乌莱.玛丽娜激动地说：“见到你这样的人，是令人终生难忘的，你不仅属于中国，而且为世界文明史填写了一项空白”。他们言真意切地邀请刘雨田访问荷兰：“美国宇航员登月回望，用肉眼能看到地球上的人造工程只有两个，一个是中国的万里长城，另一个就是荷兰须德海的围海造田工程，那么你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西德电视二台主任迪特马尔.舒尔茨从《中国周报》看到刘雨田徒步走完长城的消息，慕名专程来中国拜访他，并进行专题录相，准备向世界传播。临行前，他得知刘雨田又要徒步考察丝绸之路，立即表示愿意解囊相助，并感慨不已说：“刘先生你是中国人的榜样，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如果在国外你一定会得到大肆宣扬和赞助，很快就会成为百万富翁。”
（二） 刘雨田出生于1942年2月26日，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河南长葛县城西卢庄村度过的。 父亲刘世俊从小在县城私人医院学医，解放后医院转为公私合营，1952年组织上选送他到北京医学院进修，学习期满后他一头扎进了祖国大西北的怀抱，亲自参加筹建新疆医学院，成为建院四个元老之一。他进疆不到一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夜以继日把全部精力都献给了边疆医疗事业。他生性耿直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对技术精益求精，在临床上他无论是对高级干部，还是平民百姓，都一视同仁，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爱戴。 雨田从小受家庭良好教育，血管里流淌着父亲忠贞的血液，中原大地灿烂的文化熏陶了他的灵魂，他是喝着家乡的水，沐浴着家乡的仁风长大的。 雨田永远忘记不了1959年5月9日站在鲜艳的团旗下，入团宣誓的庄严时刻，他一直记着这个这个日子。 1960年雨田离开家乡故土，搭上了西去的列车，面对苍凉的戈壁滩，一闪而过支离破碎的古长城遗址，一种陌生沉重的压抑感一阵阵袭上心头，他根本想象不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西部风光竟是如此荒凉，早已知道了的“丝绸之路”原来是“天上不见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的漫漫沙丘...... 在刚进疆的那些日子里，雨天没少流眼泪，家乡一望无际青青原野，蜂飞蝶舞花红柳绿的田园风光怎能从记忆中消失呢？他连做梦都是在家乡的小河沟与伙伴一起打水仗呢，他渴望听到家乡的鸟语，闻到家乡的花香，他幻想有一天，将黄河水引入这戈壁滩，让全疆变成浩瀚的绿洲...... 1964年，高中毕业的雨田毅然加入了开发建设兰新铁路的行列。火热的铁路建设生活，使他认识到新疆的发展离不开铁路，数以万计的铁路工人从内地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像无名的小草点缀着祖国的春天，他们更像闪光的铺路石默默把千里钢铁大道稳稳托起。 雨田决心将自己的青春热血，献给铁路建设事业。他开始在乌鲁木齐铁路分局建筑处工作，先后做过钳工、气焊工、锻工等，由于他干活不惜力，赢得了人们的称赞。他业余时间广泛涉猎古今中外文史书籍，记下了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并开始艰辛的文学创作。 由于雨田的刻苦努力，他的不少作品散见报端，引起了铁路局领导的重视，1966年6月选调他到局团委任宣传干事。随后不久，“文化大革命”的序幕就拉开了，神州大地陷入一场空前的浩劫之中。 在那动乱的年代，刘雨田经过一番痛苦的反思，终于醒悟过来，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他采取特定的对策，沉下心来系统地阅读了马恩列斯著作，分析判断识别事物的能力有了明显地提高。1977年，组织上又调他到局宣传部，分工新闻报道。 雨田凭着火热的情肠和深厚的文学功底，先后在铁路、省市报刊上发表了许多文章。他曾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但有一件事对他触动太大了。1983年，上级分配给科室一个晋级指标，但是一连两天谁也不愿发言，大眼瞪小眼，个人心照不宣。生性耿直倔犟的雨田感到有些愤然，他为那些在官场上振振有词奢谈政治的宣传干部感到脸红，那些动辄滔滔不绝的马列理论难道仅仅是为了装点门面吗？如果我们党的干部都像这个样子，那我们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呢？ 雨田不是党员，但他却用一个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它不会花言巧语，更不会曲意逢迎，看领导的脸色行事，我行我素，只求于心无愧而已。虽然参加工作多年，但工资却不高，它并不抱非分之想，只求人们能公允的理解自己就感到非常满足。此时此刻他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来说：“我弃权！”说完头也不回毅然走出了屋门，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他感到惬意多了。 由此，他想了很多，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不惯那些一杯清茶一包烟，一张“参考”混半天的官油子，他为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感到焦心，他觉得我们国家空白太多了，从天上到地下，从科学技术到国防建设，从人民生活到国民经济的发展与时代的要求相差太远；而传统的因循守旧安于现状的小农思想，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和醉心于金钱的拜金主义等陈腐观念还根深蒂固；他又为苦于找不到报效祖国的最佳位置，而感到孤寂、惆怅、他的心碎了，清夜扪心自问，眼眶里闪着泪光，他努力克制着不让泪珠沿腮边滚落，但内心漫溢的痛楚却使他打转的泪珠夺眶而出...... 雨田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当卫星上天的时候，祖国母亲笑了，当英雄儿女从大洋彼岸捧回金杯，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祖国母亲笑了。但是母亲也有忧愁的时候，她还很穷，他还有创伤未愈，他还有艰难险阻，她还留有许许多多的空白。壮志难酬。” 面对这些，我们做儿女的该怎样回答？ 儿女爱母亲，不应当只用空口的许愿去慰籍、去安抚、更不应当用叹息、伤愁和眼泪去刺痛母亲的心！ 自从雨田得知外国人纷纷要求徒步考察长城的信息后，他内心蕴积的对祖国母亲炽热情感像干柴一样迅速燃烧起来，他决心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共和国土地上人民创造的一大奇迹，亲自填补至今尚缺的空白！
雨田的生活在常人眼里也算小康幸福之家了，妻子宋成健在铁路局中心医院，中共党员、先进工作者。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阖家康乐。离开妻儿，去做那冒险的远游，值得吗？雨田清楚地知道，父亲年逾七旬，妻子体弱多病，两个孩子还年幼，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更预见到此行师出无名意味着什么？正面向领导请假，肯定不会同意，执意要走，开除公职怎么办？万里长城艰险重重，路途迢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父母妻儿怎么办？这些问题他都反复掂量过了，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在精神和物资上雨田都做好了准备。 雨田开始收集、查找和研究有关长城的资料，并筹集了一笔钱；同时，他每日加大运动量，练习长跑，做远程负重行走的耐力训练。他曾在野外露宿，在尖锐的砂砾上赤脚旅行。1984年5月初，雨田利用出差的机会来到嘉峪关沿长城遗址行进10天，做了一次长时间忍受饥饿的试验。他觉得无论是从体力上和精力上都能适应长途跋涉，这样就更加坚定了他远行的信心和勇气。 雨田临行前，亲自做了几个菜，他把妻子儿女叫到跟前，深情地说：“平时我对家里照顾关心得不够，回想起来深感有愧，不久我就要踏上走长城的征途，吉凶难料，在这离别之际，也让我尽尽心意吧！” 两个孩子大哭不止，妻子也泣不成声；她真不愿意丈夫冒险出走，自从他得知丈夫要步行走长城的消息后，心像被揪住了一样...... 雨田的妻子是一位深明大义贤惠善良的女性。她原籍河南邓县，从小失去父母的疼爱，姐姐一手把她拉扯大。1961年随姐姐一家支边来到了新疆。她从小养成吃苦耐劳的习惯，结婚后尽到了贤妻良母的责任。 她对于丈夫步行穿越长城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开始苦苦相劝，见雨田铁了心，就默默地为他做临行前的准备，白天强作笑颜，夜深人静时独自落泪。 她忘不了亲哥哥在部队时，只因当时对领导提了两条尖锐的意见，于是便厄运临头，明明是贫农出身被莫明其妙地改成了富农，紧接着哥哥就像犯人一样被遣送回家。二十多年的非人生活，1980年落实政策回城时已是两鬓如雪。往事不堪回首，悲剧可能重演，严酷的现实怎能不使她不寒而栗，她又怎能不为丈夫的命运而担忧呢？ 雨田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肩负着庄严神圣的历史使命，尽管自己只是十亿人中的一分子，但是共和国的大厦正是靠千千万万人民的血肉之躯支撑起来的。 一部人类发展史就是不断征服自然的历史，从第一个抓住“雷电”的英雄，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从完成第一次环球旅行，到第一面五星红旗插上珠穆朗玛峰......其间有多少人“出师未捷身先死”，又有多少人“葬身异域无人问”？但正是由于这些先驱者的冒险和牺牲，才为后人赢得了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想跻身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前列，就要有千千万万的民众敢于冒险、勇于开拓和富于献身精神，舍此别无选择！
雨田顶着社会舆论的压力，亲人的误解和痛苦的眼泪，终于在1984年5月13日挥泪告别了父母、妻子儿女，向领导分别递交了《我为什么要走长城》的声明，毅然来到了明代万里长城的最西端嘉峪关。 雨田背着特制的大帆布包、里面装着地图、资料、望远镜、指南针、照相机、收音机、笔记本、匕首、水壶、炒面、大饼、毯子。他没有忘记用红柳做了一根“打狼棍”，以防不到不测。 雨田抚摸着万里长城厚实的城墙，向前迈出第一步时百感交集热泪滂沱。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情在胸中激荡。在当晚的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假如发生意外，我也决不后悔，我情愿死在祖国——我的母亲的怀抱里，倘若一息尚存，誓把长城走完！” 古老的长城阅尽人间春色，饱经世事沧桑，素以中华民族勤劳、勇敢、坚毅、刚强的象征而著名于世；被世人誉为“人类文明的纪念碑”。随着时光流逝，万里长城大部分荒芜，成为遗迹；许多地方人迹罕至，野兽出没，道路凶险。二千多年过去了，古老的长城在沉默、在等待、在期望，在呼唤着人们的到来。 雨田啊，感谢您第一个向长城走来，你无愧于民族骄子，时代勇士！ 您的脚步犹如惊雷滚滚，从远而近，由近而远从人们心底滚过；有人欣慰、有人惊诧、你的步子执著坚定，分明是时代烙在中华大地上的印迹；你不倦地寻找一片没有空幻的坚实，用铿锵的足音去粉碎一切虚假、毁灭一切杂念，嘲笑一切软弱，高奏新时代的凯歌。 雨田啊，人民感谢您，是你在用瘦小的躯体，在向大自然的搏斗中战胜了艰难险阻，显示了中华儿女的意志胆略和尊严。你在空旷荒凉的长城古道放声高歌，这是充满力量和信念的歌，是先行者的歌，是英雄和胜利者的歌！
（三）
“饱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绝壮的音乐，多是悲凉的韵调。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中”（李大钊语）。 走出嘉峪关后，雨田便进入了巴丹吉林大沙漠。这里，长城的土墙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地表层面上时隐时现的墙基遗迹。很快墙基也不见了，此时他只能沿着大约2.5公里一个烽火台残骸,这个唯一能识别出古长城的遗迹摸索前行。 长沙漫漫无有尽头，几百公里渺无人烟。此时此刻的雨田犹如一叶孤舟漂泊在茫茫大海，靠不了码头，上不了岸。他背着二十公斤的大饼和二十公斤的水壶，连同其它备品在沙漠里前行。白天冒着近40度的高温，头顶烈日在沙丘艰难地跋涉；渴了喝几口冷水，饿了啃几口大饼。夜晚，他跳进残破的烽火台，披上毯子蜷缩着，手握匕首，席地而眠，他绝对不敢沉睡而掉以轻心，因为四周间或听见野狼凄厉的嚎叫声。 雨田进入巴丹吉林沙漠的第5天，便遇到了令人恐怖的大沙暴。那是下午时分，天气奇热，气温高达50多度。远处突然刮起了飓风，飞沙走石，狂风从地面卷起无数个黄色的沙柱，咆哮而来，铺天盖地。他预感不妙，立即向前奔跑，来到一座隆起的沙丘背面，将“打狼棍”戳进地里，拼命死死抓住不放，将帆布包紧紧搂在怀里，当沙暴席卷过来的时候，他一边紧紧抓着木棍，一边迅速掸掉身上的沙子。 雨田整整与沙暴搏斗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二十多个小时里他滴水粒米未进肚，这是多么严峻的考验啊！ 第二天，沙暴消退，天空放晴，他瘫倒在沙漠，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多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他还是将昨天的日记补上才松了一口气。他在日记中写道：“假如你把生死荣辱一切置之度外，你便无论如何是获得了一个世界。”
没有白天，没有黑夜，雨田像一个苦行僧，孑然孤身艰难前进。她越过沙漠，走过草地，穿过森林，翻过崇山峻岭；这是一条充满未知寂寞、艰辛的路，这是一条血汗凝成的路，他虽然早有承受艰难困苦的思想准备，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每前进一步都是那样地不容易，而且随时都会遇到暴风骤雨霹雳闪电。当他行进在隔壁旷野，到处光秃秃的，无遮无掩，一下雨浑身淋得像个落汤鸡，有时睡觉也找不到一块干地儿。 进入腾格里、毛乌素两大沙漠时，天气变幻无常，时而零下十几度，时而零上40度，时而太阳像个大火球，时而风骤云低大雨倾盆。 一天傍晚，突然乌云密布，一阵狂风过后，雨雪搅着漫天的冰雹砰砰自天而降，行进在大漠之中的雨田回顾四周无有栖身之处，只好伏下身来，双手紧紧抓住骆驼草，身披毛毯蹲在那里，活活成了泥人。 雨田沿长城骨架翻山越岭，一路考察、栉风沐雨晓行夜宿，往往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为了能够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减轻身体的重负，雨天坚持无论天气再冷，也只穿两件单衣。本来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消瘦了。路途上吃凉馒头、炒面、喝凉水或嚼冰雪是常有的事。 一年多的时间和衣而睡，以至于身上生了虱子。头发长了没法剃，胡子长了没法刮，真是两鬓掩耳满脸灰，像男像女又像鬼啊。 数月之后，雨天历尽艰辛跋涉来到宁夏银川市，他到一个远房叔叔家投宿时，叔叔开门后根本认不出他是谁，误认为站在面前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他是上门讨饭的乞丐。 “叔叔，我是雨田啊。”叔叔愣了一会儿，一把搂住他，老泪纵横地说：“孩子，你咋成这样了？” 叔侄相拥，泪洒衣衫。
漫漫旅途，险象环生。雨田沿长城遗迹，进入陕西境内一个荒僻山陵时，适逢夜半，遭到一群野狼的围攻。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雨田正在山间小路踽踽独行，忽听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一群狼眼中闪着绿莹莹的光，悄悄跟了上来。当时，尽管他没有惊慌失措，，但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害怕胆怯是没有用的；唯有保持镇静，从容应对才能免遭不幸。 雨田一手挥动揿亮的电筒，一手挥动“打狼棍” ，边打便退，狼群紧追不舍；他停下来，狼群也不动。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在山坳里遇到一户人家，时值夜半，无奈趋身上前敲门，主人非但不开门，还甩出斥骂声，骂他晦气招来了狼群。雨田又悲又无奈，看到不远处有一麦秸垛，爬到高处钻进去才幸免于难。 雨田沿长城行进在山西时已钱尽 粮绝。只能紧贴着黄河边向前挪了。他又累又饿，头昏眼花强打精神拖着身子往前挪。谁知疲乏过渡，缺少营养的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落进了黄河里，他痛苦地挣扎着，心想这次可完了，但仍下意识地搂着帆布包在水中沉浮，幸被一艄公救起得以生还。可是两个采访笔记和一架相机却再也找不着了。他只好穿一身湿衣，踉踉跄跄谢别艄公又上路了......
雨田离开银川的当天晚上，为了及早赶到横城，连夜赶路，由于道路不熟，当他来到黄河岔口时，明晃晃的月光把大地、河水照得连成一片，他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下子陷进了冰窟里，鞋袜和裤腿都湿透了，冷风一吹随即就结成了冰凌，真是透心凉。 当雨田赶到横城时，叩响了一户老乡的家门，可是当老乡透过门缝看清眼前的人蓬首垢面，像一个野人，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雨田的心颤抖，在流血，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脑子里一片空白，两眼散着无助茫然的目光。
此时的雨田再没勇气叩响第二户农家的门，一瘸一拐走向村口的麦场，那里有一盘石磨，雨田蜷缩起身子钻到磨盘底下，疲乏立即涌了上来。他知道不能睡，睡着了就永远起不来了，但眼帘像灌铅一样，抬起又落下来。幸好这时村里的狗发现了他，直到狗爪子撕扯她的衣服，他才彻底醒了，为了躲避狗，他不得不跑起来，狗有追赶变成了嬉戏，他的身子也觉得暖和多了，只是那掉到黄河里的腿被冻坏了。刺骨的寒风把湿漉漉的裤子与肉冻在了一起，两只脚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路过的好心老乡发现了他，把他搀回村，送来热饭，用热水捂脚，辣椒水浸泡，才使他冻伤的脚得到恢复。
雨田步行考察长城，一路上饱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当他行进在陕西宁野时，好久没接到家里寄来的钱了，一天夜里他找到当地火车站，站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亲自带他到铁路招待所。 “好好招待呀，这位同志走远道辛苦了。”站长吩咐服务员。 “欢迎，交钱吧，三元！” 雨田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面带难色，背起背包欲走。 站长和服务员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宜点，两元吧！” “我，我......”雨田咋好意思说囊空如洗呢？ “多丢人啊......”雨田心里一阵酸楚，又摸黑来到候车室，这里连张凳子都没有，水泥地冰凉冰凉...... 雨田走到贺兰山区时，这里海拔三千多米，两山夹持，到处是悬崖峭壁，没有一条现成的路，但这里曾是古长城穿越的地方，他沿着坎坷的山缝，奋力往上攀登，手抓树枝、草根，双手磨出了血，钻心痛，但他咬紧牙关不敢丝毫放松。突然脚下的风化石松了，身子直往下坠，他赶紧拼命双手抠紧石缝，浮石滚落，回声好大一会儿才传上来，他悬在了半空！ 这里荒无人烟，唯有飘渺的浮云，盘旋的苍鹰；他硬是抠着石缝一点一点往上挪，十指全磨出了血，露出血淋淋的肉芽...... 就是这次，他在山中发现了明代岩画，引起宁夏考古队和文物工作者的注意，认为这是刘雨田对宁夏考古界作出的巨大贡献。 雨田前进的步伐是那样艰难，他那沉重的足迹是用汗水鲜血串联起来的。每前进一步他都感到有一种战胜自我的自豪感，孤寂的路上他时而不断在下降着，时而又不断在升高着，有时隐没了，有时又出现了；希望交织着痛苦，欢笑伴着眼泪，有时他甚至绝望了，最终他还是迎难而上，并加紧前进的的步伐。 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每生存一天，无论是朝阳吐辉，还是夕阳西下，我总感到生命是这样可爱！这种爱仿佛已化成了一曲笃美的音符，变做一幅幅壮美的人生画卷...... 难道还有比这更诱人的吗？ 不，没有，再也没有。 因此，我要说—— 即使我不能到达希望的彼岸，甚至我明天就会死去，但是，我的脚步决不会因为今天的徘徊而让明天留下遗憾！
（四）
俗话说得好：“丈夫前面走，妻子心相随。” 自从雨田离家之后，他的妻子宋成健，以她那单薄多病的躯体承受了来自各方面舆论的压力，年迈的公婆需要她不时照应，幼小两个孩子生活和学习更需要她关心照料，还有自己的医务本职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她硬着头皮四处奔走呼号，为雨田步行长城的合法化争取组织的承认和支持。 10月2日《乌鲁木齐晚报》首次刊登出了雨田徒步考察长城的消息，成健激动地热泪盈眶，他拿着当天的报纸叩开了乌鲁木齐铁路局党委书记刘禀印的门，刘书记热情接待了她，并明确表示：“雨田此行的工资一定照发，请转告他。” 成健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唯有止不住地热泪在流淌，但这时喜悦的泪水，千言万语尽融化在这无声的泪水中。 她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觉得心中好像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立即设法与行进在千里之外的丈夫雨田打通了电话，鼓励他放心走完长城，为中国人争气，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并将钱和粮票给他汇去。 组织的支持，亲人的鼓励，社会的关心给雨田带来了希望，增强了他克服困难的决心和勇气。 这对饱尝悲欢的夫妻，就是在天各一方艰难的日子里，仍一往情深心心相印互相鼓励。在雨田离家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靠打电话，通信，保持着密切联系。
为了增强读者对他们的内心境界的进一步了解，择其他们通信一束，以飨读者： 田： 病中的妻子一个多月得不到您的音信，你知道我的心都要碎了，丈夫在外走着那样艰难的路，做妻子的哪有不担心之理，就像您在外牵挂我一样，事不由人，谁叫我们是夫妻呢？ 现在我什么都不需要，就需要您的一颗心，一颗真诚的心啊！ 我们都是正直诚实的人，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您想为祖国母亲填补空白，这是儿女们应该做的事，我们不但要做，而且要把它做好，做一件是一件。 请您相信我，您的事业也就是我的事业，我虽然没和您同行，但是我的心是和您紧紧相连的。 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手术，本来应和自己的丈夫好好商量商量，可我看不见我的丈夫，我又怕我的丈夫为我伤心，选择那样艰苦的路，还让您挂心，我于心不忍；虽然我病情不断加重，膀胱刺激症状越来越厉害，疼得使我无法忍受，为了不使病情继续恶化，医生为我做了子宫全切除手术。 孩子很想念您，有时甚至默默地流泪，看到您给他们的信，就高兴地直跳，这就是父子、父女之情啊。 在家养病，不时地总梦想您回来了，睁开眼却见不到您，您会平安回来的，我渴望您成功地回来，盼您、等您，想您...... 只要我的丈夫在外平安无事，十天半月能得到您的言信，妻子我将笑着过日子。
田： 您为了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必须怜惜自己的身体，要给我说实话，缺钱、缺粮票，您随时给我讲，一时来不及给我讲，您就在沿途求得政府和信得过的人暂借，随后给我来信，我即给人家寄去。总之，您一路不能凑合着过日子，家里生活都好，从您走后，我没借过任何人的账；您的照相器材，所需之物，该买就买，只要是走长城所需的，您不要克扣，就是暂时借些账也值得。 无论办任何事情，必须有主有次，时间不可拖得太长，但也不要急于日夜赶路，千万记住，晚上不许走夜路！ 爸爸说，不走便罢，既走一定要走成功。不可半途而废，这是我们全家老少的心愿，所以望您消除一切思想顾虑，排除一切内外干扰，去勇敢地实现既定的目标，胜利到达终点。 妻 1984.6.5
成健： 病好些了吗？ 你知道我也是在天天为你操心啊。但是，我即然选择了这项事业就不能顾过多，否则我就寸步难行。 我为你而痛苦，我每天行路背着几十公斤重的行李，但一旦静下来思考时想到你，我便觉得心里更加沉重，我承认我不是男子汉，可是人毕竟是人啊。 我一想起你病体连身，我便觉得是我害了你，连累了你，时感内疚，可是办法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找不到解脱之法，为了可以省几个钱，我找了个锅，自己做着吃，也的确有点“克扣”了，每天白水煮面条，加点白菜萝卜，嘴真有点馋，常想起家，连肉也舍不得买，就这样钱如流水一样，也不知哪里去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行为是为我的母亲——祖国，其中也为了你，可是你总是痛苦连绵，总是那样牵肠挂肚，这使我于心不安。 我知道你口头上支持我，可是心底在流泪。一想到这里我便痛苦不堪，我感到异常孤单。 虽然我漂流在外，可是我是多么地想念你啊，但是我能回头吗？ 千千万万的人都是那样昏昏噩噩，然而又自认为是在幸福地生活，可我认为重要的是信念，重要是为真理而斗争。 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让我们互道珍重！ 你的不好的丈夫 1984.7.21
凌凌： 我亲爱的孩子，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的不称职的爸爸又走在了长城之上。 在家的时候，爸爸没有尽到爸爸应尽的义务，现在以至于将来都会十分愧心；但是我的女儿渐渐会懂得不是爸爸不爱你，不是不懂得儿女之情，也不是你在墙上写的（我的办公室门框上，我清楚地记得）“爸爸书呆子”，大概也不一定是什么“木头人”，而是我有我的事业，我有我的追求，这一切我觉得我的心始终与祖国的命运相连，我太爱我的祖国了，我愿为祖国母亲尽我的“春草之心”，在我看来祖国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祖国利益高于一切，所以其它一切都显得淡薄了，当然，这并不能减少你将来对我的责难...... 亲爱的女儿，我之所以对你管得太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相信祖国母亲派的教师像园丁爱护花草一样一定会使你们健壮成才，他们为你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代价，你们知道吗？你们一定要不辜负教师的教诲，使自己很快地成长起来，成熟起来，我盼望着。 我之所以要走长城，看来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希望我的长城之行，给我们儿女留下一点遗产，这遗产不是钱，不是吃穿，不是物质，而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不怕困难，勇于献身，为了中国以至于全人类的幸福和进步，为了明天更美好而拼搏而斗争。 爸爸并不能确定你今后的人生道路，要紧的是当前一定要把学习搞上去，看到了吗？你看为了学习，爸爸付出了多少不眠之夜，当然我反对你加夜班，但是一定要把学习搞上去！爸爸在呼唤：孩子，你听到了吗？无知无识是可怕的黑暗；凌凌，希望你们用自己的心血把智慧之灯点燃！ 爸爸希望你是一个有志气的孩子，爸爸希望你将来长大成人也会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追求，自己的事业！ 孩子，我想你，我盼望你带领弟弟一起成长。将来你们会从事比爸爸走长城更伟大的自己选定的道路。 爸爸已经为走长城做好了一切准备，假如我真的发生了意外不幸，孩子，请别难过，也不要过多地责备爸爸，那时你将会接着完成爸爸未竟的心愿，为祖国、为人民、为未来，如果你们真的热爱你们的爸爸，就要走出自己的道路来！ 如果万一发生了不幸，孩子，那么这封信，并未完全表达出作父亲的全部心愿的这封信，就算作我的“遗嘱”吧！ 孩子，已经深夜了，就写到这里吧！ 您的父亲 84.11.7于银川
俗话说“儿走千里母担忧”，此话一点也不假啊，自从雨田告别父母，离家出走以后，他那白发苍苍的母亲一颗心也随儿子走了，多少个黎明、多少个黄昏，她依们相望，泪眼盼儿归。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总见不着儿子的身影，她又急又愁，寝食难安终于病倒了，她多么想见儿子一面，哪怕是给儿子讲一句话也行啊！ 雨田的妻子将母亲的情况写信告诉了沿长城走的丈夫，在约定的时间，使他们母子通了一次电话。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的一次不同寻常的通话啊，瘫痪在床的母亲颤颤抖抖拿起电话，未曾开口泪先流“雨田.....啊，你说几个月就回来了，可是还不见你回来，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我了呀......” 千里之外的雨田听着老母那嘶哑悲痛的哭声心如刀绞，一时竟无言应对，泪如泉涌，他攒了好大劲，才挤出几句话：“妈妈，儿子对不起您，不能在二老身边尽孝，走完长城的那一天，我一定回去，儿给您叩头请安了！”......望二老多保重！ 雨田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 85年4月19日 晴 妈妈已经瘫在床上了，这消息如五雷轰顶，她血压高达220，怎经得起如此折磨，我知道妈妈她是在盼着我回来呀！ 我没接电话时，泪已簌簌直下，我瘫了，父母情牵人心啊！我可怜的妈妈呀，我未给您尽过孝，难道您真的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现在真想插上翅膀即刻飞回去，我不能没有妈妈，我要妈妈啊！当她活着的时候，只要我能再见她一眼，要不我就要千古遗恨，我的出走已形成家庭灾难，说什么为了母亲的微笑，母亲在伤心，在掉泪，此时此刻犹如万箭穿我心啊！ 妈妈啊，一切苦难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失去母亲，我即使是铁石心肠也垂泪啊！祖国啊，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一边是鲜花、是欢呼;一边却是诅咒;一边是鼓掌流泪，一边却把脸拉下;一边是同情的颂词，一边却是冷酷的无视和嘲笑......
1985年2月26日，当雨田风尘仆仆来到陕西永寿县委时，县委宣传部同志从他的工作证上看出此日恰好是他的生日时，便热情地为雨田张罗过生日；长寿糕、长寿面、葡萄美酒、下酒菜准备得很丰盛，县长专程赶来为雨田贺生日。 当人们举杯向他敬酒时，从来不轻易落泪的雨田此时却饱含热泪，向素昧平生的县委同志们鞠躬致谢。 永寿县的父母官那火热的情肠，填补了雨田心中的痛苦和创伤，使他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和力量。他极力克制着不使眼泪滚落下来，而他内心掀起的波涛和万千思绪凝聚在那欲落未落的泪水之中。 雨田在当天的日记写到：今天的事我终生难忘，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过生日，我想中国每一个人都要郑重其事地过生日，他将意味着人们不要忘记自己应尽的深灰责任。
雨田路经北京时，人民铁道出版社记者柳平采访了他，并赠给他一面自己亲手做的小幅国旗，热情鼓励他“让国旗陪伴你，爬山涉水，让你没有孤身走路的感觉，你看到她，就会觉得祖国母亲就在自己身边。” 从此，雨天就把这面国旗周周正正别在背包上，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带着这面国旗，我好像有了靠山一样，国旗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 鲜艳的五星红旗啊，曾经有多少英雄为你能够飘扬在华夏的上空而流血牺牲，今天又有多少仁人志士在你的召唤下奋勇向前，共和国的旗帜凝聚着炎黄子孙血染的风采！ 当祖国迎来一个新的黎明的时刻，我庄严地把国旗和太阳一同升起，让她照耀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 1986年的除夕之夜，雨田是在河北蓟县古长城上的将军关山头上度过的。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鞭炮声声，雨田多么想念家中的亲人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不能与家人团聚，只能与白雪北风相伴，在潮湿阴冷的山洞里，冷漠孤寂中迎来了虎年的第一个黎明，可惜这里没有虎，他很想和它们在一起；不，是想让老虎领路下山，可是这里只有呼啸的山风，飞舞的雪花，哪里有百兽之王的身影呢？ 此时此刻，他忍不住轻吟岳飞的《满江红》词，正可谓“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啊！ 此刻，白居易的诗句更使他感愤不已： 春生何处暗周游， 海角天涯遍始休。 先遣和风报消息， 续教啼鸟说来由。 (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