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要有病

做中医开诊这么多年来，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幼，中外黑白黄，有高兴的时候也有遗憾的时候，更有伤感的时候。

令我伤感的总是见到一些奔波劳碌到处寻医问药的人。俗话说，有什么不要有病，通常的模式都是年轻身体健康的时候总是不把身体当一回事，恣意预支自己的身体健康储蓄，直到身体开始停工抗议时才惊觉自己已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很多个零前面的“一”。没有这个关键的“一”，后面无论跟着多少个零都是没有意义的。

有一个中年妇女，两年前突然间觉得极度疲倦，自此开始停止工作和寻医问药。西医开始只是说她是更年期综合症，没有药可医。于是就开始转投中医，可惜中医也不中用，吃了两三年中药后和针灸后情况仍不见起色，西医现在把她诊断为小脑萎缩。现在的情形是走路需要人搀扶，说话不连贯，身体仍然是极度虚弱，人也非常悲观。在这样的情况下，病人的情绪是很难不悲观的，西医没法治，中医换了好几个医生也不见起色，也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我心知她其实仍是有希望的，她的情形其实就是虚证，严重的肾阳虚，但是非用峻药难以起沉疴。但现在中医界凋零，很多的中药其实都已经少人会用或失去地道的药性。他先生在和我们聊天时，叹气说，唉，这几年，不要说花费的金钱了，每次看病所花的人力时间（每次看病她都要两人以上搀扶和车辆接送，先生是雷打不动要陪同的，另一个人则不是儿子就是亲戚朋友）算都算不清了。有次看病时，她先生抱怨说，怎么附近的某某路突然间不能转弯了呢？害得他吃了一张一百多块钱的罚单。我于是很有同感地跟他说起了最近纽约市交通警察种种穷凶极恶的执法抢钱行径，话说开了他最近吃得罚单还真的不少，最近居然在路口停车警告牌前吃了一张罚单，据说是因为没有“全停三秒钟”，他说他以前还真的没有试过吃这种理论上的罚单。我在为他惋惜的时候，说，哎呀，你这样以后的保险就麻烦了，因为这都是行进中的违章，不是静止停车的罚单而不作数。他听了又是唉声叹气一番。最后几个人又碎碎步地搀扶着这妇女离开了。

另外一个也是类似的中年妇女，因为吃了某明星代言的灵芝胶囊，结果某天突然间晕倒，幸好自己很快醒过来，但自此后就开始腿脚不灵便。她先生拿着灵芝胶囊回零售商那里投诉，人家只是推搪，甚至建议既然太太不能服用，那么她先生可以继续服用试试。先生只是用了一个星期就马上轰隆隆地耳鸣，结果也不敢再用下去。自此也是开始了治疗过程，去医院查了个底朝天，验血验尿验粪便，一连十天，结论是什么病也没有，于是打发回家。没办法只好看中医了，东看一家西看一家，每次来都是三个人陪，丈夫，女儿（因为要开车），还有政府配置的家庭护理。这其实就是误用补品导致的中风，只是很轻微所以西医检查不出。此妇每次来诊时都是大阵仗，七人扶八人陪，如同皇帝出巡，连去厕所也是要人陪同的，只因腿脚不灵便，坐下之后就很难再起来。每次送她走的时候我都松一口气，也很可怜同情她。

我在前面说过的那个重症肌无力的白人男子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大约 60多岁，依靠一个月一千多元的社安金维生。金融海啸前还有一个25岁的女儿在工作可以帮补他，但随着女儿失业，他也不得不放弃情况大好的中药治疗。我不忍他就此放弃，曾向他表示我会不计较费用地帮助他，但是他最终都没有坚持下去，估计他的自尊心也很难让他坚持一个旷日长久的治疗。

还有诸多因种种原因生育有困难的女子来求孕更是如此，每个人都有一段很痛苦的经历。诸如流产，子宫肌瘤和囊肿，输卵管堵塞，宫外孕，子宫内膜异位，人工受孕失败，月经不调等等，问题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金钱上的损失，身体上的损害，都让人筋疲力竭。其实她们大多数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如果及早找到稍微合格的中医，生小孩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每次见到这种情形时，心里为病人惋惜的同时，也都暗自庆幸自己是做中医这行而且生小孩很顺利。

宾夕凡尼亚州一个白人中年妇女，三年前她在纽约市的妹妹在我这里吃中药生了个儿子，她妹妹的两个同事也先后介绍过来吃中药也生了孩子，她就已经发电邮联系我要求我帮她，但发了邮件后却很奇怪地再也没有下文。我也懒得理她。三年之后，她突然间又发电邮过来，诉说试过了所有的人工受孕程序，而且还多次，都不成功，财力实在是支持不住，所以最后还是想找我们“这个最后的希望”。她其实和前夫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想和现在的丈夫再生一个，她很诚恳地说，这样就一切都完美了。我也很为她这几年不懈的努力而感动，答应帮她。可惜的是，她始终都没有过来和我亲自面谈诊断，只是电邮来往然后中药邮寄。要知道，生孩子是件大事，治疗过程可长可短，首要的就是医患双方之间必须建立互信，这样以后的治疗才有足够的信心坚持下去。而这些互信都需要经常性的见面才能建立起来的。果然，这白人中年妇女在一个多月后也没有过来面谈，也就没有下文了。她已经 42

岁，恐怕她还是很难实现再生一个的愿望了。可能也真的是经济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