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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在哪里?(文革时期)

(2009-02-03 16:11:43) 下一个

妈妈,你在哪里

 

每年的夏天,我都会想起我初中的同学段德彰和他的妈妈,我会不断地问自己:段德彰,段妈妈,你们在哪里?

这是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真实故事,一个在今天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故事,一个在我心中已经深深地埋藏了40年的故事……

那是1968716日的上午,段德彰同学来到我家,说要去买一些零件组装一台收音机,问我能不能和他同去。我说:。我们当年都是17岁,是广州市第13中学初中二年级同班同学,因为文化大革命,学校已停课两年多。我住在越秀区解放北路长泰里,他住在莲花井龙眼巷,走到我家只需要5分钟。

正当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在四楼居住的一个名叫文珠的6岁男孩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我又说:

当日阳光灿烂,在蔚蓝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片白云。我们三人沿解放北路向南走,到了中山六路转右往西走,在路上我一直拉着文珠的手,生怕他走丢了。

中山六路是一条东西方向的繁华大街,到处都是商店和行人。我们忽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座大院前面。这座大院的大门向南,从大门到里边的楼房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它原是教师俱乐部,属于广州市教育局,现在是军事管制委员会。

两年来,学校全部停课,工厂半瘫痪,学生和工人都分成了誓不两立的两大派---“地总派和红旗派,他们互相拥有枪炮弹药,各自占领不同的街区楼房,你不时就能听到枪声和爆炸声,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于非命。

有一次,我回学校去看看是否要上课。到了那里,我看到了令人毛骨耸然的情景。第13中学门前的文德路,有十几棵百年大榕树,每棵树上都吊着一个人,粗大的绳子不是吊在脖子上,而是把人的双手反绑在后再吊在树上。这些象是从乡村进城购物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头部和嘴边还流着血,看上去已经死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更没有人敢去碰他们。听附近的人说,他们被怀疑是由地总派来侦察地形的间谍,是在昨天晚上被打死的。我浑身打着哆嗦,连学校的门都没进就往家里跑。

当时的广州已经失控,当局不得不下令军队进城,成立军事管制委员会,命令对立的两派缴械,工厂复工,学校复课。

这时,围在军管会门前的人突然唱起了国际歌,歌词是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现在看来,他们显然是在反对军事管制,可是我们当初并不知道。他们的歌声把我们三个人吸引了过去,段德彰很快挤进了人群,站在大门的东侧,我因为拉着小孩子,挤不进去,就走到大门的另一边。最后,我们也钻进去了。我们三个人都站在人群的前面。唱歌的人是十几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有男有女。围观的有大人,学生和小孩,他们并没有唱歌。一共有30多人。

门前的石台阶上左右各站着一名头戴钢盔,手握AK-47自动步枪的军人,这种步枪连着装有30发子弹的弧形弹匣,射击时能单发也能连发。军人们目视前方,并没有看我们,与我们的距离就是这几级台阶的宽度,约两米。

歌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行人,也惊动了一名配带手枪的军官。他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人群,听了一下歌声,然后凑在一个士兵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转身走了进去。

谁也没有想到,突然,士兵们举起了自动步枪向天鸣枪,然后射向群众,动作是连续的,子弹是连发的坪坪坪坪坪…….”, 在第一声枪响过后不到3秒钟,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开始中枪。由于士兵的枪口向着他们自己的左前方,站在段德彰那边的人们开始纷纷倒地。我拖着文珠跟在人群后面拼命沿中山六路西向飞跑。没走多远,文珠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要转身往回跑,原来他的一只鞋子掉了。我头脑一片空白,赶紧回头拉着他,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已经有78个人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就是段德彰。他绝望地举起右手,看着我,地上全是血。这时,一个拿着枪的士兵追了过来,幸亏他没有向我们这群逃命的人开枪。我紧紧拉住文珠的手,他只有一只脚穿着鞋,当我们跑到一条叫将军西路的小巷时立刻右转,继续往前跑,回头看到士兵又追到了路口,我们再右转到另一条叫瑞南路的小巷,士兵才停止了追赶。

我的心在蹦蹦乱跳,段德彰,你怎么了?我很想知道,可又不敢回去找他。

段德彰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他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长得瘦弱但很秀气。课余时间,我去打球,他就留在课室里看书。我们常常一同上学,一同回家。他妈妈对他管得很严,不许他乱交朋友,可她对我倒是很放心,因为我对她的孩子很好,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英文科代表。

1966年的冬天,当毛主席号召学生徒步串连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属于天方夜谈的想法,就是要步行到北京。我问他想不想同去,他说要去。他妈妈居然同意了!

于是,我向爸爸要了50元,背上背包,背包里装有两套衣服,一件毛衣,一条毯子,内衣裤,牙刷,牙膏,水壶,饭盒。段德彰也背了个背包。两个15岁的小孩,象军人一样打上绑腿,沿着京广铁路,在11月的一个漆黑的夜晚,从广州向北京出发了。

我们一般每天走30公里,最快的一天走了近60公里。我们买不起手表,只能依靠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来估计时间。晚上大都在农家求宿,并在地图上标出第二天晚上留宿的地方。农民的生活很苦,家里没有电视机,甚至连收音机也没有,可是当他们知道我们远道而来,便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又不肯收我们的钱。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我们常常看到大雁,天鹅,野鸭等美丽的候鸟在高空中一行行一排排地往南飞,它们不时还高声鸣叫,象是在告诉自己的同伴,跟我们走吧,冬天来了

到达岳阳,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无尽的长江和美丽宽阔的洞庭湖。到了武汉,我们找到了市政府的学生串连接待处,工作人员看到我们的鞋子已经破了,发给我们每人一双鞋,没有收我们一分钱。

由于天天向北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风吹日晒,我们的右脸和脖子后面全晒黑了。我们经常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如小鸟,山鹰,野兔,狐狸,小鹿,幸好我们没有遇到虎豹熊狼。有意思的是,我们还目睹了一场野牛野马争霸战。这一天的下午,风和日丽,我们吃着干粮,坐在山顶上休息,看到山坡下绿色的草地上有一头黑牛在吃草。远处的一匹白马跑了过来,它想把黑牛赶走。当它走近黑牛时,黑牛瞪着大眼睛,低着头,用牛角对着它。白马没办法,怏怏离去。黑牛抬起头,看着白马远去,直到没了踪影,才又低头吃草。谁料到这次白马从远处飞奔而来,看样子它是要用高速度带来的冲击力把牛撞到。牛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抬起头,喘着气,再次用牛角对着马,四条腿象钉子一样扎在草地上。马撞到牛身上就象撞到石头上一样,一下子就翻倒了。这时牛开始用牛角攻击它,用脚踩它,鲜血从马肚子里流出来。马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一溜烟逃命去了。牛并不追赶,看着它消失在远处的密林中,断定它不敢再来,才再低头吃草。日落西山,天色渐暗,这时白马再次出现,但这次它轻轻地走过来,绕到牛的后面,慢慢地接近黑牛,黑牛还在吃草,丝毫没觉察到危险的来临。白马突然发动袭击,冲上去咬住牛的尾巴,黑牛痛不能忍,跑了起来,但马比它跑得还快,死死咬住牛尾巴不放,直到黑牛跑进远处的树林中。最后,在草地上吃草的只有白马,黑牛不再回来了。想不到自然界中的动物,也象人类一样,为了生存,要拼力量,斗心眼。

在路上还发生过一件令我们终生难忘的事---过黄河。

我们到达郑州后,为了去看看县委书记焦裕禄工作过的地方,偏离了京广铁路,往东走向开封,后到兰考。焦裕禄生前带领百姓,植桐树防风沙,改造农田,种上花生,枣树,使因贫穷而逃荒在外的村民重返家园。我们遇到的村民,谈起焦裕禄,没有一个不落泪的。现在,那里到处是枣树,鲜枣有的象小鸡蛋那么大,吃在嘴里,甜在心头。

离开兰考北去,就到了黄河边。当时是下午23点钟,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暖和,你就是对着太阳看,也不耀眼。毕竟已到了寒冬腊月。北风迎面吹来,就象千万把刀子在你脸上用力刮一样疼,我的两个鼻孔硬硬的,全结冰。河面千里冰封,看不到对岸,远近也看不到一个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渡船。我和小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点主意都没有。

最后我们决定从河面上走过去。我叫小段跟在我后面,因为我会游泳。冰层很厚,看来很安全。半小时后,我们接近河的中心,冰层开始变薄,我们能看到河水在冰下流动。再往前走,就看到了水。可能因为是冬天,河水很清,一点也不混浊,水面很窄,而且平静,不象以前在书本上认识的那条惊涛骇浪的黄河。南北两边的冰层相隔不到一米。我若能跳过去,你就能跳过去。我对小段说。

毕竟是孩子,到了生死关头,全然看不到危险,看不到冰太薄,水太急,方圆几十里,无人能施援手。我后退几步,起跑后向前一跃,跳到对面的冰块上,刚站稳,冰块就断裂了,我一下子掉进水里,小段吓得惊叫起来,急忙往后退。我在水里,才知道水流很急,我被冲走很远。我拼命在水上挣扎,背上还背着个大背包。我双手紧抱浮冰,游向南面的冰层,当我推开浮冰,抓住南面的冰层时,我已冻得喘不过气。当我用力要爬上冰层时,冰层又断裂了,我再次在水中挣扎。最后当我终于爬上南面冰层时,已经精疲力尽。我躺在冰层上,急速地喘着气。寒风吹来,身上的衣服和背包一下子全结成冰。

太阳已下山,夜幕降临,我闭上眼睛,全身发麻,站都站不起来,心想今天我就算没被淹死也要被冻死了。

小段叫我在原地等他,他跑到河堤上,寻找农家。他发现远处有一点亮光,就扶着我慢慢地走了过去。这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他俩急忙给我们煮面条吃,又生火让我把衣服一一烤干。从来就没有人象你们这样过黄河的,你们可知道这有多危险,当你被水冲到冰层底下时,就一切都完了,农夫对我们说。

他们家离河边有十多里,周围没有别的人家。他们还没有小孩。他们的房子的墙是泥做的,房顶是草做的。房子共有两间小房。里面的一间有一个土炕,连着一个烧水的小灶,炕上有一条被子,两个用竹子做的枕头。外面的一间有一个土炕,土炕连着做饭的炉灶,炕上铺着用竹子做的席子,没有被子。炉灶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屋里没有电,农夫的妻子见客人来了就把油灯拨得很亮。当晚,我们就睡在外间的土炕上,盖上我们自己带的毯子。他们给我们烧了炕,我们刚睡的时候还觉得冷,但到了半夜却很热。原因是泥土传热慢,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热起来。

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他们给我们一些干粮,带着我们到了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有渡船,我们就过了河。

路上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我们遇到了很多好人,他们虽然一贫如洗,可是他们乐于助人,不图回报,不也是一种富足吗?

终于,从广州到北京,跨越万水千山,经历风雪严寒,历时100天,行程2324公里,两个15岁的孩子,竟然完成了连成人都难以完成的壮举。

在进入北京的那天早上,我们到了丰台,坐在卢沟桥旁,衣衫褴缕,又黑又脏,双手双脚长满了冻疮,有的还流着脓和血,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我知道小段有亲戚在北京,就对他说:我们胜利了,你坐公共汽车去找他们吧,我自己步行入城。

分手后,我觉得双脚痛得很历害。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没哭过,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这时却不断地流下来,也许是因为我突然感到孤单,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到了一个孩子所能忍受的极限。

我每走几步都要扶着路边的树或电线杆歇一会儿。好心的北京人,把我抬上车,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我双脚后跟的茧有5毫米厚,而且与脚跟分离,象穿着拖鞋一样。一动就觉得钻心地疼。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切去厚茧,涂上药,又把冻疮清洗干净,包扎好。

我在北京休息了几天,然后继续东行300公里,到了万里长城的起点山海关--- “天下第一关。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望长城内外,心潮澎湃,就象看到了几千年来朝代的更替,国家的兴亡。

随后,我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这3个多月的路程,火车用不到3天时间就能走完。北国依旧冰天雪地,南方早已万物逢春。快到广州时,我把手伸出车窗外,小雨打在手上,微风吹在脸上,就象丝绸般的舒适柔软。我数了数剩下的钱,还有27元。那个年代,什么都很便宜,吃一顿饭只花几分钱。

回到广州的第二天,我就到了小段的家。小段也回来了,他妈妈见了我,高兴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象是在感谢我在一路上对他的孩子的保护。

可是这一次我做不到了,我不敢去见段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我把文珠送回去后就立刻回家,把经过告诉了我妈妈。我妈妈大吃一惊,叫我马上去告诉段妈妈。段妈妈见到我,没见小段回来,又见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开始发毛。我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段德彰中枪了,她问了一句他在哪里?后就开始放声大哭,然后昏了过去。

段妈妈不是广东人,只会说国语,虽然不会说广东话,但能听懂,我不知道她是哪一省人。在她住的地方,大门开进去后有45户人家,他们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就象北京的小四合院。

邻居们看上去都还和睦,一家有事,大家帮忙。

段妈妈只住一间单房,站起来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房间没有窗户,如果白天想看书,为了省电,你就得把房门打开。

小段刚出生,她就经历了一次突然而来的沉重打击,丈夫被镇压了,那是因为丈夫曾在国民党政府里做过事,还加入了三民主义青年团。当时全国刚解放,为了巩固新政权,中共中央在1950年发出了严厉镇压反革命分子的指示。该不该杀并不全根据所犯罪行的轻重,而是要达到约占人口千分之一的指标。可想而知,冤假错案有多少。

段妈妈中等身材,还不到40岁,人很漂亮,说话时总带微笑,有条有理,既有寻常百姓之风,又有大家闺秀之气。她每天在附近一个街道工厂里做工,星期天工厂关门,她就把活拿回家里做。工厂按件计酬,若是做错了要返工重做的话,就没有钱。

她那时拼命工作,一个月也只能挣到20多元,但对一个反革命家属来说,找到一份能糊口的工作,已属幸运。段妈妈用自己的血和泪,好不容易把仅有的一个孩子抚养成人,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次更致命的打击……

邻居们都来了,大家忙着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扇扇子,喂她喝水。她苏醒过来后,又开始大声痛哭,要我带她去找她的儿子。邻居们劝她要冷静,说小段可能只是受了轻伤,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了解情况。可是邻居们没有一人自告奋勇要去现场,我自己更害怕,因为我刚死里逃生回来,生怕军人认得我。可是,面对可怜的段妈妈,我能不去吗?

当时距离出事时间大概过了2小时。我走在前,段妈妈在后。由于害怕,我们不敢直接走到大院门前,而是走到大街对面的人行道上,躲在骑楼前面用砖砌成的方柱子后面偷偷往对面看。

一切都已恢复了平静,地上躺着的人不见了,路上又行人匆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时,段妈妈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横过马路,我也不再害怕,紧跟在她的后面。我们到了门前,两个站岗的士兵已经换了人。

人行道上湿碌碌的,鲜血已经冲洗干净。紧靠大楼的东侧是一家面食小店,这时店门大开,店内空无一人,桌子椅子东倒西歪,你能看到墙壁上留下的许多弹坑。

同志,您看到我儿子了吗?他刚才倒在这里。段妈妈用哀求的声音问士兵。

士兵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段妈妈卜咚一声跪在门前,失声痛哭。行人围了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人越来越多,一位军官走了出来,军官也换了一个人。

长官,您看到我受伤的儿子了吗?段妈妈问。

没有。军官回答。

那您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不知道。你起来吧,你们走吧,明天再来看看,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长官您贵姓?

军官没有回答,转身进去了。

我把段妈妈扶起来,这时有人轻声告诉我们,刚才来了一辆军车,士兵们把死的伤的十多人抬上了车。死的可能埋在瘦狗岭的一座处决犯人的荒山里。我们不敢往坏处想,毕竟我们还抱着一线希望。

第二天,我们来到军管会,没有人出来接待我们,没有人回答我们的问题,昨日的军官也没有看到。旁边的小食店,大门紧锁。这时有人在门边的墙上匆匆忙忙地贴了一条大标语,上面写着:学生何罪?吃云吞者何罪?竟遭此毒手。没多久,标语就被撕掉了。所有的报纸和电视台都没有报导这一恐怖的杀人事件,更恐怖的是,有关事件的一切,连同死伤者一起都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段妈妈多次走访了军管会,市政府,走遍了市内的每一所医院,打听过无数的人,但没有人知道她儿子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市政府把那些被军队打死的人统统称为是冲击军管会的反革命暴徒。段妈妈第二次成了反革命家属。我不敢在白天去看段妈妈,害怕连累了自己和家人。段妈妈每天茶饭不思,以泪洗脸,眼睛越来越看不清,记忆越来越模糊,已致于我后来去看她时,她要想很久才知道我是谁。

19681111日,万吨客轮建华号,满载着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即将离开广州开往湛江和海南岛。我妈妈擦着眼泪,一直把我送到大船停靠的珠江口。

5年以后,当我第一次从湛江湖光农场回到广州去看望段妈妈的时候,段妈妈已经不知去向。邻居说她精神出了毛病,后来回老家去了。

几十年来,我心里一直很沉重,我不应该因为害怕受到牵连,在离开广州时没有亲自向她道别,更不应该在随后漫长的5年内都不敢与她取得联系。她举目无亲,身体虚弱,需要有人在她的身边。

我今天把故事说出来,为的是抱着一丝希望,寻找段妈妈。

我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全世界的妈妈都能和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妈妈,你在哪里?

 

 

 

 

2008511日母亲节写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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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流浪者99 回复 悄悄话 我们从厦门走到北京。你的故事非常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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