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的行动还真够快的,没多少日子已经找到了工作。虽然说这段时间经济不景气,凭着计算机硕士学位,中岛电子公司给了小草五万年薪,想着正而八经地从事软件开发工作,小草乐滋滋地开着赛立卡上班去了。余不凡的求职道路却很不顺利,倒闭的网络公司比比皆是,失败的董事长们供多求少,寄出的求职信石沉大海。小草不断给他施加售屋压力,余不凡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余不凡难过的时候就照镜子,对着镜子摸摸光光的下巴,比较着从前的未婚妻和现在的妻子。小草同夏娃很不相同,夏娃爱他爱得真实而又现实,她爱家财万贯的余不凡,更爱仪表堂堂的Genesis董事长。而小草则爱他爱得虚幻而又虚无,她爱一无所有的余不凡,抽象地爱着心中空幻的偶像,却又无法逃避钱财带来的困扰。小草口口声声爱他爱得无怨无悔,却又象大街上每一个俗气的女人,用拮据的开支捆绑着他最后的自由。余不凡暗自有些后悔,他不该怀疑夏娃的忠诚,他不该不听夏娃的建议,他不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夏娃嘲笑过他,“你这一生什么时候可以不依靠别人?”就为了赌这么一口气,余不凡一直没有开口求老爸。但是小草整天在他的耳旁嚷着售屋,余不凡终于抵挡不住小草的唠叨,决定放弃最后的那点点尊严,一如既往地拨响了求告的电话。
“妈,这是不凡哪!”
“噢,不凡,你这么久才想起老妈啊,”老妈还是老样子。
“我结婚了。”
“什么?婚礼也不请父母大人,洋媳妇真是不懂规矩。”
“妈,不是夏娃,我跟小草结了婚,”余不凡更正着。
“哪个小草?”
“就是在芝加哥替你拍照的那个小草。”
“什么,你娶了这么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丫头?”
“妈,你不是说娶了小草那样的乖媳妇,你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吗?”
“那是我一时气不过夏娃,你怎么就可以随便当真呢?余家的媳妇得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老朋友黄太太有位女儿……”
余不凡打断了她,“妈,我已经结婚了。”
“那还打电话干什么?”
余不凡硬起头皮说:“向你报喜啊,另外我有些财政问题……”
“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秘书,当然会带来许多财政问题,等休了她之后再来讨钱!”老妈说着竟然挂断了电话。
余不凡又打了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半天才传来老爸的声音,“不凡,你做事也不能太离谱,婚姻大事得事先通报一下……”
余不凡打断了老爸,“爸,我现在遇到一些财政问题。”
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叹息,“这次需要多少?”
“四千万美元,”余不凡向老爸作了详细的解释。
一阵非常难堪的沉默,老爸最终还是开了口:“不凡,我一直怕你捅漏子,特意派了唐雨替你把关,你们却气跑了这么个军师,现在是连老爸也难于救你了。”
“爸,唐伯伯的事不能怪我啊,他想回湖南老家办学……”
“不必说了,”老爸打断了他,“唐雨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的为人处事我太了解了。”
“爸,你不能弃我不管吧,”余不凡有些着急。
“不是我不管你,你知道四千万美元是一个多大的漏子?”老爸长长叹了口气,“最近半导体工业不景气,华夏的股票也是一落千丈,难哪!”
“爸,你不能看着我坐牢啊!”
“我想想办法,四千万美元不是一个小数目,我先核算一下帐务再给你答复。”
“好吧。”
老爸老妈没有了往日的有求必应,余不凡的心中非常失望,他仰面躺在席梦思床上,茫然之中竟不知如果是好。人生,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拥有与失去,一切显得那么的虚无飘渺。如果他出身于平常人家,如果他从来没有拥有财富,没有拥有财富所带来的权力,他可以同小草过着平常的日子,不必烦恼什么人生的意义,也许他的心情可以快乐许多。可是他出身于豪门富家,他生来就是应有尽有,他需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的价值又在哪儿呢?那对蓝眼睛出现在纯白的天花板上,冷冷的目光刺透了他的心灵,“你这一生什么时候可以不依靠别人?”
“什么时候可以不依靠别人?!”
“什么时候可以不依靠别人!!!”
余不凡感到了逼人的寒气,那对蓝眼睛幽怨地盯着他,巨大的眼眶中涌起一泓水波,蓝色的水波渐渐盈满了眼眶,一颗大大的泪珠从中溢了出来,滴在了余不凡活蹦乱跳的心上。不知为什么,余不凡可以看见自己的心脏,那颗红色的流淌着鲜血的心脏。泪珠很冷,冷得象冬日的寒冰,心脏冷不住惊悸了一下,凛冽的寒气向四周弥散开来,将流淌的鲜血逐渐冰冻起来。余不凡感到全身凉到骨心,他拖过身旁的长绒被子,将颤抖的身子紧紧裹在里面,可是他依然冷得嗦嗦抖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纤纤小手按上了额头,远远的传来小草的声音:“不凡,你发烧了!”
“什么,”余不凡想睁开眼睛,眼皮沉得象铅一样。
“不凡,这是小草啊!”
余不凡感觉一个女人的怀抱,他将身子躲进了那片柔软的汪洋,可是那是一片阿拉斯加寒洋,嗦嗦发抖的身子更加抖个不停。余不凡想要挣脱冰冷的怀抱,逃离风雨交加的阿拉斯加寒流,然而小草的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箍得他透不过气来逃也没处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