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都>到<蜗居>：20年来的家国

中国的小说据说主要起源于茶肆酒楼的说书，语言夸张，故事精彩是
其一贯传统。当然现代作品也受到西方表现手法的影响，不过自身固
有的传统血脉会更强大得多。

90年代初，陕西中年作家贾平凹的<废都>面世，立即洛阳纸贵，风行
一时。不过由於小说露骨的情色描写，出版后不久便被禁，直到近年
来才被解禁。据说<废都>正版印刷了100万余本，而盗版到达1200万
之巨。作者以西京作家庄之蝶为中心巧妙地组织人物关系。围绕着庄
之蝶的四位女性牛月清、唐宛儿、柳月、阿灿是小说中着墨最多的。
她们分别是不同经历、不同层次的女性，每个人的际遇、心理都展示
着90年前后中国社会文化的一个侧面。有人总结《废都》的艺术成就，
认为三部经典著作为之参照：《围城》、《金瓶梅》、《红楼梦》。
三部经典历久不衰，各有不灭的闪光点。《废都》则集三美为一，堪
称三部经典的完美结合。我独认为，<废都>其实主要是<金瓶梅>的20
世纪八九十年代翻版。庄之蝶看似20世纪末文人，较北宋商人西门庆
文雅，其实他们倒真象一对超时空的难兄难弟，他们的酒色财气，如同
血脉相联，何其相似。

两年前70后安徽作家六六出版的小说<蜗居>，近日由于按原著所拍同
名电视剧走红以及中央台停播疯动海内外。这部作品看起来比<废都>
和<金瓶梅>的故事要简单得多，不过是一对名牌大学毕业的外地姊妹
海萍海藻在上海为住房打拼，沉浮的故事。当然里面有三个与她们分
别有婚姻性爱关系的男人：中年贪官，海藻的情夫宋思明，从青年到
中年的海萍书生丈夫苏淳，以及都市小青年，海藻男友小贝。尤其是
宋思明这个位居市府秘书，官不大权却极大的权吏，在貌似井然有序，
繁荣昌盛的大都市里过着呼风唤雨，骄奢淫逸的生活。对比身居石窟
门筒子楼蜗居的本市下层市民和外地中青年精英，拥有三套以上宽敞
住房，在顶级私人会所就餐的宋思明们简直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作
品中有一个有趣的小情节：苏淳托朋友借贷买房的6万高利贷，来源
就是宋妻。可见官商一体，在当代中国已经走得多远了。
<蜗居>并没有渲染色情和肉体情节，应该是出自女作家的含蓄。作品
中的人物性格与行为的逻辑关系，却比粗枝大叶的男作家们来得细腻
深刻。当从小依赖姐姐海萍的海藻，体察到在这个大都市中姐姐的卑
微和无奈，领略到远比男友小贝和姐夫苏淳强大得多的情夫宋思明的
财气，便一步步陷入作二奶的温柔乡里难以自拔。人性的软弱，贪婪，
薄情，功利，等等，都一一暴露无遗。

很多观众和读者都感觉到，<蜗居>作者朔造了一个有钱有德有风度学
识的理想美国男人马克，作为卑鄙，萎琐，自私的三个中国男人的
鲜明对照。对比让全体中国男女都彻底绝望的<废都>，<蜗居>似乎为
海萍们找到了一线蔚蓝色的希望。不过这种对蔚蓝色的认知，同20年
前<河殇>中苏小康，远志明等相比，几乎如出一辙。

不知不觉20年间中国人已经从黄土地上的<废都>，走到了东海之滨的
<蜗居>。眼前就是浩瀚的太平洋，带着希望，我们跨了过来；带着某
些失望和或许更大的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又海归回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