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孤独更温柔-书评ZT
(2014-04-17 08:3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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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揭示天安门事件与残酷青春
书评JESS ROW2014年03月18日
1989年秋天的最后几天,在北京一个满是灰尘的寻常街区,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一个名叫少艾的年轻女子喝了一杯菓珍果汁——一种精美的外国饮品——然后奇怪地病了。她被送到医院后很快陷入昏迷。在家焦急等她归来的人包括她的父母(书中简单地称为舅舅、舅妈);一个十几岁的远房表妹如玉,她住在他们家,和少艾住一个房间;如玉的两个密友:默然和伯阳。
李翊云写道:“四合院的邻居们将来提起这段日子时,会说是少艾神秘患病的那段日子,就像他们会说5月的某个下午,一辆军用坦克在附近的十字路口被推翻、烧毁,或者6月的某一天,庞老师的表弟用平板三轮车把三具尸体从广场运到了医院……,生命,回想起来,简单得像一堆轶事,我们像轶事一样活着,用幸福换取年轻的信仰……,以为感受得越少,痛苦就越少。”
实际上,少艾在那一年的五六月份参与了在天安门广场的抗议,结果,就在病倒之前,她被学校开除了,失去了寻找一份有意义的工作的任何机会。不久,医生发现她是中毒了,警察一度考虑过她自己服毒的可能性——那会让她成为一个迟到的殉道者,会让《比孤独更温暖》(Kinder Than Solitude)变成另一本非常不同的小说。但是人们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偷毒药的是如玉——从伯阳的妈妈、一个著名的科学家的实验室里偷来的——如玉似乎是唯一的嫌疑犯。
如玉是个孤儿,由两个姐姐养大,她是个秘密的天主教徒,以一种超然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似乎很圣洁,但是太过冷漠,有点病态:对她来说,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一个地方,任何地方,不过是我们从起点到终点的迁徙过程中的一个栖息地”。她的监护人把她送到北京去和舅舅、舅妈住在一起,上更好的学校,尽管她很孤僻,还是和伯阳、默然产生了真正的友谊,这两个健谈、快乐的伙伴不遗余力地让她敞开心扉。但是从和少艾见面的那一刻起,如玉就憎恶她的傲慢和专横,很不愿意在舅舅、舅妈的小房子里与少艾共住一个房间。少艾嘲笑这个更年轻的女孩对这个世界的藐视,但是发现她具有难以抗拒的性吸引力,最终强暴了她,之后对她说:“还没人教你拥有人类的感情。既然还没人教你,那别人就该教你。”
这件往事再加上如玉有毒药,案件似乎一目了然,但是如玉声称毒药是从她房间偷走的,所以谁都可能是下毒的人。没人起诉,案件也就结了。少艾又活了21年,但是大脑受损,无法交流。伯阳一直照看她。伯阳留在北京,成了一个富有的、无忧无虑的企业家。他离了婚,很忧郁,只是偶尔为一些想认他做干爹的年轻女人分神。默然和如玉像他们那一代很多受过教育的中国人一样,移民去了美国。在小说开篇,也就是少艾去世的时候,他们两个住在美国的两端,享受着美国的物质生活,精神上却很孤独,离了婚,没有孩子,他们的生活像这个案件一样不了了之。
对《比孤独更温暖》最简单的表述是称它为一件轶事,一个特殊的家庭事件,只不过正好以中国当代历史的时间轴为背景。李翊云写作手法中的镇静、干净以及貌似毫不费力的平静很容易让人想起裘帕·拉希里(Jhumpa Lahiri),她们用契诃夫式的中立态度,让笔下人物复杂、混乱、表面上“丰富多彩的”生活具有一种没有威胁的水彩画的氛围。
但是让我们再看看李翊云描写人们回忆少艾患病的那段文字——“四合院的邻居们将来提起这段日子时,会说是少艾神秘患病的那段日子,就像他们会说5月的某个下午,一辆军用坦克在附近的十字路口被推翻”——请注意她把国家和个人的悲剧相提并论,这种冷淡的态度背后有一种刻薄的、震撼的讽刺。李翊云似乎在问:就这些吗?天安门事件时代的青少年真的应该用对幸福的追求交换“感受得越少,痛苦就越少的理念”吗?
答案当然是不应该。当少艾的父亲告诉她“我们一生中已经经历了太多革命”时,少艾反击说,“我们的革命”将“和你们的革命完全不同。你们所有的革命都源自盲目效仿”。从某种意义上讲——虽然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是正确的:天安门大屠杀几年之后席卷中国的革命是一场关于繁荣、企业家精神和个人成功的革命。三个朋友中唯一留在中国的伯阳敏锐地观察着他周围20多岁的人没有寄托、空洞、漠视历史的世界,对他们来说,“20年前发生的事情与200年前、甚至2000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样古老”。
也许《比孤独更温暖》中最感人的段落是伯阳重游什刹海那一部分。什刹海是北京少数几个保留老城胡同的地方,伯阳和默然过去经常带如玉来这里,向她炫耀自己对首都的建筑和历史的知识。现在什刹海成了一个时尚地点,“时髦的白领、住在北京的外国人、游客和各种效仿者聚集于此”:
“伯阳想抓住某个人的肩膀问他,是什么把你吸引到了这里?是什么让你离开自己的国家、城市、社区,来这里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从前这里不过是人们经历自己小小的悲剧和喜剧的一个普通社区。现在它被称为北京最性感的地方……,站在水边的人有多少偶尔萌发过杀人的念头——黑暗的幽灵在他们头脑中投下阴影,他们不得不扭过头去?又有多少人真的杀过人?”
一个精心讲述的谋杀之谜是个精彩的故事,李翊云十分机敏地拖到最后一刻才解释少艾的死亡之谜。但是《比孤独更温暖》挥之不去的余味是1989年的青少年被粉碎和消耗的梦想中无处不在的苦涩。萦绕在这部小说中的未解罪行是平板三轮车上从广场拉回来的尸体,他们黑暗的幽灵给人们目光所及的每个地方都投上了阴影,即便是在今日耀眼的中国。
本文作者耶斯·罗(Jess Row)的新书《我脸中的你的脸》(Your Face in Mine)将在8月份出版。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4年3月9日。
翻译:王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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