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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木》7

(2009-06-14 21:03:24) 下一个
7。

咏从我房子里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她小小的背影闪进那辆老旧的伏特箱型车的时候,我心里一阵酸楚。她是早上来的,她走了以后,等我坐定在电脑前的时候,才觉察出,一整天就在咏喋喋不休的关于三木的主题里过去了,咏既没吃也没喝,我也跟着熬着,但我并没有觉得饥渴。

咏加杂着广东腔的并不熟练的普通话一直在我耳朵里响着,她的神情,和她留在桌子上要我仔细研读的一大本相册始终在我眼前恍,搅得我有点精神恍惚。

我翻开相册的时候,三木黝黑的脸很立体感地在相片里冲着我笑着,咏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也看着我,咏翘起的双脚让三木越发显得高大。

对了,叶子也有这样的一张照片,是我毕业后在国内工作时候的事情。我记得那年我去替单位的春节联欢会冲洗照片,在一家影楼碰到了叶子。那个时候的叶子幸福的像一朵早春的桃花,她给我看三木春节从上海回来他们在一起的照片,不同的是,那张照片里三木的脸没有这么黝黑,而且三木的两只手很自然地环在叶子的腰间。叶子比咏要高大丰满些,我清楚的记得叶子勾着三木脖子的那份灿烂,和那张照片里绝好的一对情人的身高比例,虽然心中有葡萄树下那只狐狸的不堪,但看到叶子的快乐,我能做什么呢?也就是自那天起,我开始决定把我未来的情人甚至妻子和叶子这个名字断绝,断绝得毫无干系。

可现在一切都和我当初以为的不一样了,照片里环着三木脖子的不是叶子,是这个异国的咏;身后的背景也不是我曾经留连的那个城市,而是这异国的风情。

三木和咏是在那间三木几年前打工的华人超市认识的,他们的认识完全是因为一条金色的鲫鱼。

那是个夏天的早上,旧金山湾的海风一如既往的填充了所有的炎热,每个人都习惯的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这份奢侈。无论穿衣烧饭,在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咏很少自己烧饭,通常是吃餐馆或请别人帮她烧,她是诺大的宅子里唯一的居民,她已经习惯了抛开任何复杂的可做可不做的事物。比如烧饭,对于咏来说不关紧要,只要是健康的,只要是饿了,吃进胃里就好了,但她并不是一个对食物很挑剔的人。因此她很少因为购置食品去超市。可这天,不知为何,咏从一早上起床就想着去超市为自己选一条活鱼褒汤。

咏和我说起这些的时候,一直反复的说着:这是天意,真的,这是天意。当她走进超市鱼肉部的时候,因为太早还没有活鱼被送进来,但货架上藏在白白的冰里的一种金红色的鱼吸引了她。“这么好看的鱼也要杀了吃?这样的鱼应该放在鱼缸里观赏的” 咏一边摇头的时候,三木走了过来,
“小姐,您要些什么?” 咏并没有抬头,两眼一定惋惜地落在那些漂亮的鱼尸体上,
“这鱼好漂亮,干嘛杀了吃。”
“小姐,这种鱼褒汤很好,只是骨头多。不要给小孩子吃。”
“什么,我像有小孩子的妈妈吗?” 咏瞪着眼睛看着三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别说了,我开玩笑。那好吧,请你帮我清洗一下这条鱼吧”

三木麻利的把那条金红色的鱼清理的整整齐齐。

“小姐,这鱼要不要炸一下,褒汤前应该用热油煎一下,不要大火。” 三木给咏一些建议。
“好吧,多谢了。” 咏应着。
“哦,炸鱼要打税,你要多付一点钱,你确定?” 三木一直都是很细腻的人。
“呵,没关系,你帮我搞好吧,省去回家的麻烦了。”

咏从三木手里结果包好的炸鱼,正要转身走的时候,三木说:别忘了煮汤的时候放几块姜片,不要把鱼弄散了,吃的时候小心骨头。并把包着刚炸好的鱼的上方的纸打开一个口子,为了使空气流通,保持鱼的酥脆,边把另一头交到咏的手里。

咏忽然觉得很窝心,她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告诉她褒汤里要放姜片,煮鱼不要弄散,吃的时候小心骨头这样的话语了。从她父母相继去世后,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谁以为还有她咏的存在。

三木无意,但却深深地开始打动了一个女人,一个孤独得几乎与世隔绝的女人,在他自己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这种打动女人的方式是致命的,致命的原因源于它的无意性,源于它并没有浮出表面的暧昧。

咏和我滔滔不绝的时候,眼睛里是闪着光的,这种光是和当年叶子眼里的完全相同的。不同的是咏没有叶子眼里晶莹剔透的浅褐色。咏的眼睛是深棕色的。

看着含有这样眼光的女人我是充满绝望的,这种眼神蓄着太多的爱情,就像我的前妻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就像我在那条船上认识叶子的时候;我们的眼里都曾经充满这样的目光,但结果怎么样呢?我的前妻离开了我,并带走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我的儿子,我的稿费;叶子呢,让他目光流盼的三木最终成了咏法律上的丈夫,可这个让咏撕心裂肺地爱着的男人却向花店的老板娘求婚,可那个女人居然在等待着三年杳无音讯的男人。

我能不绝望吗?为了这些痴男痴女,为了这些人生大剧场里的从来就没有找对座位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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