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楼上琴声凄凄颤心弦,楼下菜香浓浓飘满楼。
“红烧肉啊!”她肚子不争气的饿了,起身看看冰箱里冰凉的牛肉却没胃口。
“走!冒险会会邻居,顺便化化缘”,她不禁为自己的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接着自我安慰,“没事的,到了美国,一切清零重新开始,没人认得以前那个矜持的你!”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作了个鬼脸,然后轻轻关上门,走下楼。
似乎有个男人在屋里轻声哼唱“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她定了定神,敲敲门。
歌声断了,门开了,一张黑脸探出来,她吓了一跳,这颜色简直跟黑人大哥有一拼。
“你是──”他顿了一下,“楼上的?我刚才听到你的筝声了,好听但有点悲。”
她点了点头,眼睛透过门缝迅速扫了一遍,一间大屋,窗明几净,色调简洁明快。
“请进啊!” 他擦了两把手,把套在脖子上的花围裙摘了下来,“我姓姜,你叫我阿姜好了。” 他从菜板上拿起一坨生姜摇了摇。
她抿嘴一笑,如果她老婆叫“小娇(椒)” 之类的,那老卡的木屋就成为中国菜的调料箱了。
“你们也是T大毕业的?” 她看到冰箱上他们亲密的合影,背景是熟悉的荷叶田田的池塘。
“啊,我们是在T大全校选修课‘西方思潮’ 上认识的” ,他歪着脑袋陷入短暂而美妙的回忆中。
毕业同一母校拉近了她和阿姜的距离。她知道,这种全校性人文课是爱情的温床,学文的老师都有两把刷子,自我陶醉的在台上说啊写啊,唾沫星粉笔灰乱溅,台下从机械制图微机分麦克斯维方程短暂解放出来的学生恋人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虽说T大男生脑袋里缺根爱情的弦,但他们私下流传爱情秘笈。曾几何时,她的小葱头总坐在她周围,偷偷观察她,又保持距离以防吓跑猎物,时机成熟时塞给她一封逻辑缜密的情书,像蜘蛛网用痴心黏住猎物。
“我是嗅着菜香味跑到你家的”,她眼睛聚焦在那香味的源头上,红烧肉被切成薄薄一片螺旋卷起来,像一枚枚红白相间的棋子摆在碧绿的方盘里。
“哇,你的手艺太棒了!”
“一小般了。你中午有空吗?跟我一起参加一个聚会吧?”
“我?” 她一愣。
“是F2H4俱乐部的聚会,大家带上菜随便聊聊,一个月一次机会难得。”
她明白了,周三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只有像她和他这样身份的人才闲着。
“好吧,” 葱头出去逍遥了,她终于可以独自参加聚会了,按照口头协议,她有两次“红杏”的机会。
“你平时不在家里吧?”
“我不坐班时才坐家,平时跟着俺们家的领导上班,目标是帮一个韩国哥们混毕业,我就可以进他们组做博后了。”
“不错啊,我正申请学校呢” , 他接着忙乎,“等会儿我再炒个菜。”
“我来帮忙吧。”
“不用不用。”
“T大的男生都是称职的丈夫啊!”
“你的那一半应该也是这样的,” 大姜扭头嘿嘿一笑。
葱头是不错,经常给她做饭。一次葱头认真的煎着刀鱼,她感动得从后面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后背上,他沉醉了,结果油溅在他的手上烫出几个大水泡。结论是蒜头一示爱,葱头就要付出代价。
“我是上个月辞职过来的,因为我老婆在这边学生物,很忙,没时间吃饭,还经常生病” ,大姜边炒菜边说。
想必那个顿顿吃青椒炒鸡蛋的留学生就是他夫人了,她暗想。
“我来美国一年了,所做的事情就是等,等工卡,绿卡,等博后的机会,毕竟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里觅食。”
“你很幸运了”,大姜麻利的端起炒锅,绿油油的青菜滑到白瓷盘里,然后幽默的挥挥铁铲,“我们要争取主动发球权。”
她和大姜走出房间,并排的走着,轻松的聊着这个秘密的协会组织。
她突然意识到当她和葱头走路时,如果葱头不拉着她的手,她会落在后面,一声不坑的闷头想事,其实是发呆。